“你怎么了?”
凌昭皱眉,三两步跨下马车,他以为何皎皎还在为春日宴的事难过,走到她身边去。
等他一过来,何皎皎抬头的同时,跟着抬了脚,狠狠跺到凌昭长靴上,“你王八蛋!”
她干完坏事儿,拉起雪蕊掉头往屋里跑,招呼身边人,“关门关门,别让他进来。”
凌昭:“……”
他压根没追,原地哑然一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最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行了你,爷走了。”
何皎皎从回廊边探出来张望他,少年肩身挺拔,灯火略模糊了他的眉眼,她却看清他弯唇在笑。
似乎无奈,又似乎安了心。
她脸上莫名一热,啐道:“傻子,看你还能傻乐多久。”
何皎皎回到寝殿,略作梳洗,重新绾了发髻。
外边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已至戌时正,太后未归。
雪蕊进殿来问,“殿下,要宣晚膳了吗?”
她观何皎皎神色,紧接着劝道:“您今日一整日都没正经用过东西,若是没胃口,奴婢再让小厨房上几样清淡的?”
多少要让她吃点儿。
雪蕊神色担忧,看得何皎皎微微愣神。
她此刻方后知后觉。
借着酒劲儿跟凌昭闹腾一路,她都没心思去胡思乱想了。
“宣吧,我有胃口,我饿得很。”
何皎皎一时心中柔软,过去搂住雪蕊黏人,“雪蕊,我脑袋好疼啊。”
“幸好你们没有出事。”她吸吸鼻子,露出一点哭腔。
她酒醒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听得雪蕊说她喝醉了乱跑,留在桃林边车辇里的宫婢们都叫过来了寻她。
她们也因此逃过一劫,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嘉宁她们……
究竟是谁能做出这种事?
雪蕊知道何皎皎的心思,声音愈发柔和,“殿下,您放心吧,公主她们定会吉人天相。”
何皎皎点了点头,后怕阵阵,搂她搂得更紧。
她想,能如此胆大妄为之辈,定非寻常的劫匪,他们多半別有所求,不敢伤她们性命的。
除了等,何皎皎也做不了別的事。
只盼禁军能早些查出线索,尽快将她们救回来。
消息来得,却比何皎皎想象中快得许多。
她用过晚膳后,迟迟不肯换衣入寝,她本想候着太后回宫。
先等来了一场急风骤雨,惊雷震天。
这场狂风暴雨歇在第二日清晨,何皎皎庭院中一棵苍松拦腰折断,太后的凤辇碾过满地的枯枝败叶,回到了慈宁宫。
何皎皎刚扶着她老人家在寝殿落座,报信的小太监屁滚尿流奔来,通传都来不及等,跪在门厅处。
有消息了。
今日一早,十六位遭贼人掳走的小姐府上,皆登门了一位小乞儿,送来一方粗陋的木盒。
木盒中装着她们沾血的随身首饰,和一纸书信。
唯有送到镇国将军府上的木盒里边,东西不一样。
送回苏家的,是一截断指。
小太监伏跪在地,声音惶恐道:“那贼匪送的书信上说,让每家每户,筹十万两白银,去赎人。”
“荒谬!”
太后攥紧手中佛珠,不可置信,“要银子?!就为了要钱?!”
他们绑走的,有皇家仅有的两位公主,六部尚书之女、国公府的小姐……最重要的,还有未来的储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他们闹出这么一通祸事,仅仅像寻常的劫匪绑票,要赎金?!
怎么可能。
“你是说月霜丫头…月霜丫头?”
太后气急攻心,她两眼发黑,一步站不稳直往后退,袖摆扫得小几上杯盏落地,应声而碎。
“老祖宗!”
何皎皎扶她坐稳,看小太监还要再说,眼风扫过去,急道:“你先下去候着。”
太后捂着心口缓不过来,宫侍们忙乱一团,请太医,端茶拿养参丸给她顺气。
这边好不容易平歇下来,太后卧了床歇息,何皎皎得空,去听完了小太监带回来的话。
送木盒的小乞儿当场被捉下关起来,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们无一不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被掳走的女眷,大部分为未出阁的女儿家……为了顾全她们的名声,处处投鼠忌器。
城门设防,调兵寻人都是找得别的借口,根本没法大张旗鼓的查。
线索断了。
太后又急病了,何皎皎搬回慈宁宫住,一连三日,她没再听到别的消息。
苏皇后来探望太后的病情后,她牵了何皎皎的手,领她走到外间去。
“令仪,到我宫里头去坐会儿吧。”
妇人神情和煦,却是开门见山地说,“我嫂嫂,你温荣大姐姐的婆母,还有几位夫人……她们在坤宁宫等着,都想见见你。”
看何皎皎露出紧张神色,苏皇后笑容轻缓柔和,握紧她的,“好孩子,我知道老祖宗的顾虑,怕她们情急之下迁怒于你。”
“我跟她们说好了的,就是想问问你,你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我陪着你呢,但你若实在害怕不想去,也无妨的。”
苏皇后越是温柔,何皎皎心里越是不好受,三言两语,她眼里含了泪。
她透过珠帘,远远看了卧榻上安睡的太后一眼,目光落回到面前慈眉善目的妇人身上。
“好。”
何皎皎慢声应了,“皇后娘娘,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剧情线拉得有点儿长,后面都会慢慢解释清楚的。
太子会搞一些坏事,不过本文的大反派大boss另有其人。
而且凌昭跟他二哥从小到大感情真得很好_(:з」∠)_
第48章 出事
◎可不能再出事了◎
*
天阴沉沉的, 何皎皎随苏皇后到达坤宁宫时,下起点细雨。
苏皇后一直牵着她的手,二人进主殿时, 殿内已候着四五位的妇人。她们纷纷起身迎上来,皆红肿着眼眶,形容急切。
“郡主娘娘,郡主娘娘……”
苏月霜的娘亲张氏一连迭声唤着何皎皎, 快步过来想要拽她的手。
苏皇后轻轻咳了一声,“嫂嫂。”
她将何皎皎往身后挡了挡。
张氏似乎反应过来,惨白脸上挤出一惶惶哀笑, 硬止住了脚步。她且原地福身行了一礼, 颤巍巍的,“臣妇心里慌张, 失礼了,请郡主娘娘勿怪。”
其它妇人见状,也都弯腰拜了拜。
再见张氏, 妇人几乎瘦得脱了相, 何皎皎不太敢认, 再一撇张氏身后诸位夫人,哪个不是萎靡不安,憔悴模样。
“婶婶真是折煞令仪了…”
何皎皎鼻尖酸涩, 膝盖刚弯了弯要回礼,苏皇后扶住她小臂, 拉着她往首座上行去。
“都堵门口作甚, 我坤宁宫还少你们一张椅子坐么?”
苏皇后一边招呼宫婢们扶几位夫人都去坐下, 故意用了轻快的语气。
何皎皎无措极了, 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苏皇后坐下。
众人只好落座, 强作欢颜陪笑了一阵。
“郡主娘娘…”
少许,仍旧由张氏先开口,她稳着声音对何皎皎笑:“您还未及笄呢,月霜怎么能这么不懂事,给您面前摆酒呢?”
她话问得委婉,声嗓柔缓,仿佛怕吓着何皎皎一般。
明明她自己都快要忍不住泪。
“本来都不让我喝的……”
妇人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何皎皎难受极了,酸涩堵得她说不太出来话,无助瞥向苏皇后。
苏皇后握紧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好孩子,没事的。”
何皎沉下口气,也硬撑着露出笑来:“大姐姐和月霜姐姐都管着我,不让我喝的。”
“我跟她们赌气,一个人坐到一边儿谁都不理。”
“月霜姐姐、阿敷姐姐、环儿还有小仪她们……想逗我开心,就趁人不注意,把酒盅藏袖子里,偷偷过来喂我……”
“这群孩子……”
张氏眼睛红肿,帕子掩唇似是想笑,一大滴泪却是砸下来,她最后捂着嘴,伤心不已啜泣起来。
“后边……后边我喝趴下了,我、我醒过来就到老祖宗院里,什么、什么都……”
不知不觉,何皎皎已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低了头,觉得没有脸面对她们,“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起……”
“呜呜…真得对不起……”
何皎皎扑进苏皇后怀里,泣不成声。
其它几位夫人也再忍不住,竟是流着泪跪到大殿,朝苏皇后磕起了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妇求求您,求求陛下,一定要把她们找回来啊。”
“郡主娘娘,您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呢,臣妇求求您了!”
“我家那丫头从小到大半点儿风吹雨淋都没经过,怎么受得住这样的蹉磨?!”
苏皇后听得红了眼,场面失控,她至少不能再失态,先搂了何皎皎哄,“令仪,好孩子,都是哪群胆大包天的贼人使坏,跟你没关系的,没人怪你的。”
“别哭了,别哭了,我们令仪最乖了,吓着你了?”
苏皇后搂紧少女肩膀,手轻拍她单薄背脊,沉声道,“令仪,你先去后头坐,别怕。”
她让宫婢领何皎皎去隔间。
理了理衣袖,苏皇后再抬眸时端起严厉神色,喝道:“都给本宫起来,成什么样子了?!”
“嫂嫂,我去慈宁宫前跟你们怎么说得?”
她看向张氏,不由得叹息哀然,“不许哭了,不许吓着令仪了,还闹成这样。”
“非要见令仪,见了又能如何?人家一个小姑娘能怎么办?”
苏皇后这几天一直被她们缠着,被缠着喘不过气了,别无他法,才让何皎皎过来一趟。
宫婢嬷嬷上前硬把人搀起来摁回座椅上,慌乱一阵,妇人哭声哀求不绝,直往人脑子里钻。
何皎皎不敢往那边再看一眼,眸中噙泪匆匆一拜,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往隔间走。
宫婢撩开隔间珠帘,她脚步却是一僵,身后刺来一道极凄厉的哭嚎,“娘娘,月霜手指头被他们砍了!”
“你哥哥哄我说是吓唬人的没人敢伤她,可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能认不出来吗?!”
“郡主娘娘?”
宫婢担忧的一声,唤得何皎皎回了神,她止不住泪,干脆捂了耳朵奔进隔间,假装自己听不见妇人们的哭泣。
她们都是家中娇惯长大的女儿家,不谙世事,亦不知愁苦,偶尔使使小性子,会跟别家小姐比比衣裙钗环……可这难到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要让她们用这样的劫数去还?
若是她那日没有醉酒离去,她如今又是何种的境地。
何皎皎不敢想。
大约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雪蕊端了热水进隔间,拧干帕子让何皎皎捂一捂眼睛,“殿下,省得等会儿眼睛疼。”
何皎皎抽抽搭搭的接了,却被热气刺得眼睛生疼,她眨了眨眼,不肯捂了,丢下帕子往门厅处瞥了瞥。
殿里啼哭声渐微,人声低喃,断断续续。
“郡主娘娘。”
雪蕊拧了根新的热帕子,何皎皎心思不在这儿,绕过她轻步走到门厅边,隔着珠帘悄悄往主殿里看。
其它几位夫人都散了,主殿里只剩首位凤座上的苏皇后,张氏伏在她膝头,仍旧在低泣着。
苏皇后在哄劝张氏,轻拍着张氏的背说着什么。
何皎皎听不清,却看见苏皇后动作忽然顿住,仰了头拭泪。
她眼角刺痛,跟着落了泪,怔怔站了会儿,心思凝重正要退回隔间,听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嬷嬷领人跑进殿内。
似见大殿内没有旁人,赵嬷嬷惊慌失措,直接颤声大喊道:“娘娘,您们快去御书房看看吧,相国、相国他心疾犯了,说是看着快不行了!”
苏皇后猛地起身:“我爹怎么了?”
她携苏氏急匆匆离去。
何皎皎坐回隔间里,小脸已是煞白。
苏相国素有心疾之症,他年事已高,原定今年等太子大婚后便引退。
怎么会在御书房犯了心疾?
“郡主?”
何皎皎脸色难看至极,雪蕊皱了眉忧声问道:“要不我们回去了?”
“等一等。”
何皎皎攥紧帕子,一时惶惶竟不知身在何处,眼前发着白,“再等等吧。”
等什么呢,她说不清楚。
可是……老天爷,不能再出事儿了。
何皎皎这一等,等到了晌午,苏皇后不见人影,也没有人回来传话。
坤宁宫当值的宫婢见何皎皎魂不守舍,将她引到后院暖阁去坐了,恭敬问道:“郡主娘娘,您要在坤宁宫用膳么?”
主人家都不在,何皎皎怎么好再留着,她起身要告辞,门厅珠帘垂珠乱撞,让人动作粗鲁地撩开。
凌昭昂首阔步,气冲冲的走过来,“布膳,吃了再走。”
苏皇后告诉他何皎皎还在坤宁宫,她一时回不来,怕何皎皎一直等,让凌昭过来把人接回慈宁宫去。
何皎皎却是一眼看见,凌昭面上一道凝得黑红的血痂。
她登时眼前一黑,心烦意燥:“你又和谁打架了?!”
事情一桩接一桩,让人眼花缭乱猝不及防,偏凌昭怎么还能到处惹是生非。
凌昭手背用力往脸上搓了搓,他再端起盏茶饮尽,方长出了一口气,“三哥和五哥,他两不讲德行,打不过还喊人。”
他脸上血痂搓掉了,又搓得伤口浸血出来。
何皎皎过去瞧了瞧,见他身上没有别的伤,捏着帕子下意识要给他擦脸上的血,随机反应过来,帕子摔他脸上去。
“你能不能安生儿点,他们又哪里惹着你了?”
凌昭扯了她帕子自己胡乱的擦,一边嫌弃道:“香得要死。”
何皎皎磨磨牙,忍了,且按耐住等他回答。
凌昭就攥了她帕子不松手。
少年朝她看过去时压了眉,神情难得正经严厉,“他们笑话二哥,说他把外公气死了。”
“你……”
何皎皎不由得抓紧凌昭袖子,跌坐在他身旁,惊诧之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外公……?”
凌昭看少女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呐呐无声,唇都白了数分。
他却忽得展颜,“瞧把你吓得,没事,人醒了,母后跟着回苏家去了。”
好半晌何皎皎缓过气来,往他身边挪了挪,忧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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