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如一汪深潭,从千绪身上划过,又被余光中的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
工藤家正门斜对面的路口旁竖立着一根电线杆,正好和冲矢昴所在的位置处于同一条线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刚刚的某个时刻,他似乎看到那根电线杆后有片衣角一闪而过。
有人从那个路口走出来,藏在了电线杆之后?
冲矢昴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一道黑影从电线杆后冒出来,猛然蹿向了毫无防备的千绪。
千绪专注于手里的邮件,猝不及防地就被一块白布捂上了嘴。
熟悉的带有强烈刺激性和甜味的味道冲进鼻腔。
……
??
千绪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
大脑迅速变得昏沉,浑身肌肉都开始松弛,使不上力气。她整个人往下瘫倒,而身后的那人迅速将她扛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电线杆后的路口停着一辆黑色SUV,车门敞开,露出半边座位。
座位上似乎坐了个人,她迷迷糊糊看到一条运动裤和一只白鞋。白鞋脚下是一双属于女人的纤细小腿。
在千绪的大脑彻底停止运转之前,她听见了轮胎呲过地面发出的尖利嘶鸣,夹杂在犯人明显紧张起来的呼吸和咒骂声当中。
“那人搞什么鬼??这辆车从哪冒出来的?!”
“别管了,上车!”
她趴在男人背上,被动作粗鲁地丢进车厢,模糊视野中最后闯进来的是一辆熟悉的玫红色轿车。
还有车里的人杀意沉沉的一双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千绪终于醒来的时候,看着面前装修成中世纪风格的古朴房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试图坐起身,身体刚抬起来便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铁链牵动的碰撞声响起,手腕一阵被紧缚的痛感。千绪转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双手都被类似手铐的金属宽环固定。铁链连接在两侧床头,使她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双臂张开的微妙姿势。
她大概是在梦里挣扎过,透过金属环的缝隙,能看见里侧发红的皮肤。
如果只是被绑住单边胳膊,她或许还能找工具把锁撬开。可两边胳膊都被束缚住,彼此够不到的情况下,加上脚伤,使得千绪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她非常具有躺平精神,干脆安稳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开始发呆。
划掉,思考。
话说她刚刚……是不是看见了冲矢昴睁开眼睛的样子?
他眼睛还挺大的啊。
那双眼睛隐在车内晦暗的环境
里,加上她当时视线模糊,只匆匆一瞥,完全没能分辨出眸色。
可是那个标志性的下眼线,狭长的眼型以及冷冽的视线,都让她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千绪渐渐皱起眉。
这些相似,难道都是巧合吗?
面对着两个身世、相貌、年龄甚至性格都截然不同的人,强行认为他们之间有联系简直就是一种异想天开。
可那一眼就像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又想起了那天朱蒂提到的同事,以及卡迈尔和她交流时浓重的纽约口音。
来日本之前,他们应该在纽约待过很长时间。
而她和赤井秀一,也是相遇在纽约。
千绪躺在松软的床铺上,盯着头顶那盏光芒夺目的水晶吊灯,表情不自觉严肃。
她始终不知道赤井秀一的具体职业,但她懂得观察。
赤井秀一曾是她那段时间里最感兴趣的对象,千绪自然投入了很多注意力在他身上。虎口的枪茧、时刻警惕的目光、极具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勤于锻炼才能保持的流畅身形、脱下上衣之后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还有……
还有……
千绪目光逐渐放空。
可恶。
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她紧急刹车,把不该再对前男友抱有的旖旎妄想都抛出脑海,继续板起小脸严肃思考。
如果说赤井秀一的职业是FBI,靠近她就是为了获取和案件相关的情报的话。一切当时的疑点就都解释得清了。
那么他忽然消失,也是因为案件解决了吗?
千绪抿唇,敛起表情,却又因为刚刚的胡思乱想,而忍不住想起分别前夜落在自己身上温柔的吻。
……FBI,也要学习演戏吗?
她眼睫颤了颤,在陷入脆弱的情绪之前就强行转移了思考的方向。
不管是调查案件需要还是纯粹的感情诈骗,最后的结果都是他一声不吭地甩下了她。
千绪唾弃“被抛弃”“被甩掉”这些词,那些形容会让她觉得自己在感情中是弱势的一方,可她事实上并没有吃亏。睡到了帅哥,也享受了三个月的恋爱,物质和精神付出都保持在一个对等的范围内。
——对方也并没有让她吃亏。
赤井秀一绝对是一个极具吸引力和魅力的好男友,强大、可靠、永远值得信赖。虽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近,可优秀的观察力能让他注意到任何细节,包括她想刻意藏起来的窘迫,然后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决。
这样的人,简直像是毒品。
明知有多危险,却仍然忍不住被他吸引。
分别时,也会难以避免的陷入戒断反应。
千绪狠狠甩了甩脑袋。
不能再想了。
明明现在的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花费宝贵的时间想起赤井秀一。
千绪转而打量起这个房间。
这很明显是一间寝室,大概十几平大小,布置得富丽堂皇。有两扇门在直角的两边墙壁上,大概是一间连接走廊,另一间通往隔壁。
整间房间里没有一个现代电器,家具全部都是欧式风格。正对着墙壁挂着一面镜子,镜子旁贴着一张边缘泛黄的纸。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纸上的文字,眯着眼睛费劲看了半天,也只能分辨出那大概是十行英文花体字,每行长度差不多。
是一首诗吗?
也是因为艰难起身去看纸上文字的关系,千绪才终于注意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身上的皮卡丘睡衣竟然在睡梦中被换掉了,变成了一身华丽精
致、花纹繁复的旧世纪长裙。她刚刚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还以为是被子搭在了腿上,现在才发现竟然是厚重的裙裾。
搞什么?Cspy?
不对,她的皮卡丘睡衣——!!
千绪表情顿时变得悲痛。
是谁帮她换掉的?男人还是女人?
刚刚好像有瞥到车上坐着另一个人,那人还和绑走她的人有很短的一段对话,但嗓音压低了,她又处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根本没办法分清说话的人的性别。
她艰难地回忆着。
记忆中,车上那个人的脚下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从腿型来看是个女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不过千绪自己既然被活着运到了这里,还被换上了这一身莫名其妙的衣服,大概犯人的目的不只是绑架或者杀人这么简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应该也还好端端地待在这栋建筑的某一处才对。
冲矢昴看见她被绑走,一定会报警,她只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就行了。
千绪再次环顾四周,确定犯人没有留下什么指示或线索。手环上有个锁孔,房间角落的橱柜上有个小架子,挂了把铜质钥匙,不知是不是她的这一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是她绝对够不到的范围。
那个犯人折腾了这么一出,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她躺在这里吧……总会在某个时刻给出提示才对。
像是为了应和千绪的猜测,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像是用老式电视破损的扬声器放出的声音,处理过的音色被再度模糊,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唱着不成调的曲。
“Ten little sldier bys went ut t dine; One ch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十个小兵人,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tle sldier…”
(九个小兵人……)
那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忽然停滞。
半晌,竟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啊,错了。”它轻声开口。
“正确的版本是这个。”
声音渐渐远去,几秒钟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女孩含着哭腔、颤抖的细弱哼吟。
“Otle, tw little, three littl little, five little, six little Indians……*”
那是一首熟悉的童谣。
小女孩清脆稚嫩的嗓音在房间中回荡,从一一直数到十个印第安小孩,又倒着数了回去。
最终在只剩“Otle Indians”的时候,像被突然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千绪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屏息躺在床上等待几秒,发现那个声音真的就此消失之后,猛然挣扎起来。
如果那个混蛋真的疯狂到绑架了一个小女孩来唱这首歌……
她不能再等待救援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才行。
千绪环顾四周,一改刚刚的懒散,这次飞快确定好了逃脱方案。
她咬着牙用一只脚去够起挂在床尾的一截绸缎。
绸缎表面光滑,将它塞进手环和手腕之间的缝隙里,可以大大减少摩擦力,或许就有机会把手挣脱出来。
不管能否成功,她必须试试。
千绪艰难地伸长了腿
,没受伤的脚支撑在床上,受伤的脚拼命地朝绸缎靠近。身体伸展到极限,手腕被勒出了一圈红痕。烙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刺目而狰狞。
绷紧的脚踝传来痛感,千绪无暇顾及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声音切断之前,小女孩最后颤抖着倒吸的那一口冷气。
有个小孩被绑架了……
她还那么小……
千绪眼神空洞一瞬,又变得坚定。在手腕几乎难以承受地拽出血痕的同时,她终于够到那块红绸。
足尖轻轻一勾,她将绸缎拉到了自己身边,靠着柔韧性用腿送到尽量高的地方,直到垂下的部分终于能被手触碰到。
……千绪松了一口气,做完这些,整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够到绸缎之后,剩下的事反而简单。
她花了接近十分钟,连牙齿都用上了,终于把绸缎塞进手环的空隙,将双手都解放开来。
气喘吁吁地坐起身,刚刚放松了不到半秒,千绪忽然听见左侧的门扇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猛然转头看过去。
下一秒,木门在她面前吱呀一声敞开了。
因恐惧而缩小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昴、昴先生……?”
千绪攥着下意识拿到手里的烛台,茫然。
反应过来之后,倏然放松。
只是……
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沉着脸,薄唇绷成一条笔直的线。白衬衫的领子一如往常,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雪白的衣领却在不知何时溅上了零星几点血迹,为那副儒雅随和的面孔染上一抹隐隐的煞气。
发觉房间里只有千绪一人时,他阴沉的脸色好转了些,“千绪小姐,你没事吧?”
“我还好。”千绪将烛台放回床头柜,露出泛红的手腕。
注意到她腕上的擦伤,冲矢昴表情微滞。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从那张俊脸上升起,又被他很好地掩饰起来。
冲矢昴松开把手,走了进来。
“千绪小姐,可以请你闭上眼睛吗?”
彬彬有礼的问话方式,搭配上那温润的嗓音,组合起来却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可以是可以……”千绪闭上眼,听到他的脚步声清晰靠近。
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
冲矢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千绪不自觉屏住呼吸,感觉对方一只手撑在了自己散开的裙摆上。布料压住小腿,简直就像是一种触碰。明知道场合不对,千绪还是微妙地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她很听话,乖乖地闭着眼睛,但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鼻尖轻动,千绪久违地闻到冲矢昴身上的烟味。压过淡淡的血腥气,让她几乎立刻得到了安抚。
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我需要帮你检查伤口……”
那道和缓的嗓音被烟气燎得微哑,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像极了某个人曾经的轻声耳语。他牵起她的手,语气平静笃定。
“可你看到血会害怕,不是吗?”
第20章 20
两人坐得太近, 冲矢昴是逐步靠近的,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几乎就是在耳边响起, 千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不自觉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些,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 看起来就像在乖巧地等待亲吻。
冲矢昴睁开眼,垂下的目光从千绪微抿的唇畔滑过, 随即看向她身下乱糟糟的床铺。
锐利的眸光逐一扫过千绪散乱的裙摆,从繁复的裙裾下露出的那一截细藕般的小腿,以及手腕上的红痕。最后定格在枕边那两副依旧紧紧锁住的金属铐上, 墨绿色眼眸逐渐覆上寒意。
他还是来晚了。
替千绪仔细检查了手腕和脚踝有没有额外的扭伤,确定除了手上的淤血之外,强行挣脱手铐没有让她伤到筋骨,大概是她天生的柔韧性帮了忙, 冲矢昴稍稍放松。
“我真的没事。”千绪飞快说,“我的事不重要,昴先生, 你身上的血……”
她在黑暗中抬起一只手, 向想象中的方向小心翼翼摸去。
最终的落点偏离了一点位置, 扫在他下巴,千绪顿了一下, 发凉的指尖继续滑下去。
“你是受伤了吗?”她拧着眉毛, 板起脸来,认真而仔细地一一摸过那紧绷的下颌线和修长的脖颈。直到触及微微凸起的衣领边缘, 于是停留在那里。
手下的喉结似乎上下滑动了一下, 对方忽然抬起手, 抓住了她蠢蠢欲动要继续向下的手。
“没有, 是别人的血。”冲矢昴嗓音低沉,攥着她的手悬停在半空,掌心温热。
“别人的……”千绪一愣。
砰——
另一扇房门就在这时被人猛然推开,两人的话题被打断,同时警惕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千绪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冲矢昴的方向偏了偏身体。
他们本来就是面对面坐着,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要往冲矢昴的怀里钻去。
至于冲矢则是迅速伸出一只手臂护在了千绪身前,警觉地回过头。在看清出现在门口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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