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矢昴看见女孩子执着的模样,微微蹙眉,有点头疼。
“佳苗?”怀里的千绪就在这时摇摇晃晃地竖起脑袋,像是捕捉到关键词以后自动启动的人工智能,“我不要紧。”
“真的吗,前辈?今晚还是住在我家比较好吧。”佳苗看一眼冲矢昴,忽然紧张地凑近,小小声说,“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吗?这位朋友真的可以信任吗?”
千绪迟钝地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好几秒,恍然大悟。
她指了指冲矢昴,跟着变得小小声,“他永远可以信任。”
永远。
佳苗不太放心地将千绪交给了冲矢昴。
他扶着她走到不远处停着的车旁。
甲壳虫还在维修,福特野马容易暴露身份,他开的是千绪的车。千绪知道今晚要喝酒,过来的时候是打的出租。
冲矢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座椅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亮着荧荧白光。
——上面是佳苗的社交账号,首页有一张新发表的照片,拍到了衣冠楚楚、和下午打扮截然不同的劳伦斯。
他就是看到这张照片才会意识到不对,匆匆赶来,恰好撞见那一幕。
冲矢昴合上笔记本电脑,丢到后座,扶着千绪坐进去。
她乖乖地任他帮忙拉过安全带系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时不时抽搭一下。
交往以来,这还是千绪第一次在他面前醉到意识不清。
第一次像这样掉眼泪。
冲矢昴钻进驾驶席,松了下衬衫领口,心底有细微的烦躁蔓延。他面无表情地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让室内空气流通起来,发动引擎。
刚刚的乖巧似乎只是千绪挣扎着最后一份清醒做出的表象,她很快就又变得闹腾起来,在副驾驶扭来扭去,过一会儿又用流利的外语叽叽咕咕地发表了一篇演讲。
讲得激情四射,手舞足蹈。
冲矢昴猜她平时做学术报告的时候八成也是这副样子。
听着不像英语,他在等红灯的间隙分神分辨了一会儿,确定她说的是法语。
很地道的法语。夹杂了一点毫无逻辑的德语和意大利语,难怪会如此的令人难以理解。
千绪从坐上车就开始放飞自我,一颗向往自由的心灵被安全带束缚,四肢却没有。在她又一次把爪子扒到冲矢昴脸上,差点挡住他的视线时,冲矢昴深呼吸一口气,抽空腾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按回裙摆上。
终于成功让千绪老实下来。
她低头,盯着按住自己的
那只手。
手指修长,只用单手就能扣住她双手手腕,手背上的青筋漂亮又性感,却又带着十足的攻击性。
想到刚才冲矢昴是如何用这双手攥住贝尔摩德的手腕,以及松开时在她腕上留下的深深的指痕。千绪忍不住挣扎了两下。
冲矢昴盯着前方路面,头也不回,手指扣得更紧了些。
力道加重。
但一点都不痛。
千绪喜欢看到他对她显而易见的双重标准。
于是两分钟之后,在这种心情的感染下,她高高兴兴地开始唱歌了。
冲矢昴:“……”
眉宇间不自觉凝结的冷意散去一些,他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在女朋友走调的歌声里将车开回了工藤宅。
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坐在二楼的窗边,从手中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学术专著中抬起头来,视线扫向窗外。
“谁在大半夜唱歌啊?”博士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听见远处飘来的歌声时眉头一皱。
灰原哀单手托腮,垂着眼睛,只见明亮的车灯从楼下狭窄的巷子一闪而过,拐入隔壁院落。
车上扯着嗓子迎风高歌的人不知被什么捂住了嘴,弱弱地呜咽一声,跟着就没了动静。
传来车库门开启又落下的声音。
……工藤的这个姐姐真的很有趣。
阿笠博士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灰原哀从椅子上蹦下来,回头看他,“不知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博士也不太在意,他感慨了一声,眼见灰原哀又抱着书往楼下去了,不放心地叮嘱,“对了,小哀你今天要早点睡哦,这次的露营地比较远,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灰原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中的书,“别担心。我还可以在车上睡。”
赤井秀一端着蜂蜜水回到客厅时,千绪正裹着一层薄薄的小毯子坐在沙发上。
这条毯子在不久前她刚回国那天的夜晚,也在她身上盖了一宿。那时的赤井秀一还只能以冲矢昴的身份悄悄表达关心,如今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毯子披在她身上了。
喝醉的人什么反应都有,千绪就属于将大喜大悲浓缩在一整宿的人,刚刚还兴高采烈,转眼间又因为想起什么而陷入悲伤。
一般在这种时候,想起的都是前男友。
“莎朗……”
靠近时,他听见千绪含含糊糊地叫了这个名字。
赤井秀一脚步停了下,面无表情地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他倒宁可她想起的是前男友。
高大的身影在面前晃过,千绪慢吞吞掀起眼皮,注视几秒后,扑上去搂住他。
屋里很安静。
客厅里没开灯,月色朦胧,映出屋内立着的那道修长人影。
赤井秀一身上白种人的基因让他更习惯昏暗的环境,在黑暗中也拥有绝佳的视力。
他冷静地看着喝醉的女朋友。
因为高度问题,她只能抱到他腰部的位置,脑袋正好抵在腹肌上,隔着黑色衬衫能感受到她一起一伏的呼吸,还有脸颊柔软的弧度。
视野里露出一个可爱的、小小的发旋。
这个姿势让他不免想起刚刚在路边看见的场景。
……她喝醉了谁都抱吗?
赤井秀一心不在焉地垂下手,抚弄了一下她额头上那个标志性的漩涡型卷刘海。因为千绪的动作,它被挤歪了。
——千绪的刘海和发尾都是这种形状。
她总嫌自己天生的自来卷很难打理,赤井秀一却很喜欢。以至于后来每次看见藤峰有希子的照片或电影海报时,都会因那形状相似的发型而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对那些疯狂追逐、挖掘千绪身份的世人来说,她是工藤优作和藤峰有希子的女儿,他们是因为那对无比优秀的父母才会对她产生兴趣。
但对赤井秀一而言,情况却恰恰相反。
会选择和工藤家合作,除了利益上的考虑之外,也免不了有一分“他们是千绪的家人”的考虑。
从始至终,勾起他兴趣的,让他想要接近、想要探索、想要碰触的,都只有工藤千绪一个人而已。
赤井秀一任由她抱着,千绪像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他身上。这个动作和她刚刚缠着劳伦斯时一模一样。
他知道莎朗温亚德和千绪的关系特殊,所以可以原谅千绪醉醺醺地赖在她身上不肯走的行为——
“和莎朗不一样。”千绪搂着他的腰,忽然嘟囔了一句。
然后像只猫一样蹭了蹭,将身体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一些。
赤井:“……”
但被比较又是另一回事了。
千绪半睁着眼睛,不太清醒地抱着面前的人。
劲瘦紧实的腰侧没有一丝赘肉,搂紧时硬硬的肌肉还有点硌手。
和贝尔摩德抱起来的手感完全不同。
“和莎朗不一样……”
完全是一具成熟男性的身体。
抚摸她刘海的手停下了。
那人伸手抬起她的脸,声音很淡,“千绪,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
千绪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久。
脑袋随目光游走小幅度上下晃动,脸颊还被他用掌心托着,抵出一点软肉来。
赤井秀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站着任她打量。
伪装在厨房时就已经褪去,站在身前的人墨发绿眸,轮廓锐利。千绪对着那双深邃的暗绿色眼睛,瓮声瓮气地回答,“男朋友。”
男朋友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维持刚刚的动作,捏了捏她的脸颊。
“回答正确。”
转身拿起蜂蜜水递给她,千绪本来就有点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这才把杯子放回茶几上。
赤井秀一正好在她身边坐
下,像拎一只猫一样将千绪拎到自己腿上坐好。
是侧坐的姿势。千绪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乖乖地把脑袋偏过去,抵在他颈侧的凹陷处,感觉到他的手轻轻覆上来,力度适中地替她揉了揉肚子。
掌心温热,那热度很快从腹部流转到四肢百骸。
千绪安安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舒服得有点想睡觉。
昏沉中忽然想起什么,千绪慢慢抬起头,“我什么都没说。”
她抿了抿唇,又补充,“关于你的事情。”
赤井秀一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劳伦斯不对劲的?”
千绪理直气壮,“我这么聪明,当然是在他一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说话还有点大舌头,让她听起来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聪明。
赤井秀一眼里带了笑意,稍稍拖长音“嗯”了声。
千绪不太满意,伸出一根指头戳他,“你什么反应……”
“你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被叫做千面魔女吗?”
“什么?”千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费劲地想了半天,“不是因为她易容的技术出神入化,加上高超的演技和模仿声音的能力,让她可以快速地变成另一个人,就像有一千种面孔一样吗?”
这是赤井秀一之前告诉她的,被千绪牢牢记住了。
喝醉的时候也没有忘记。
“不仅如此。”
赤井秀一手上的动作没停,语调平稳,“还因为她的性格实在太多变,让人捉摸不透。”
“琴酒残忍毒辣,基安蒂疯狂张扬,波本隐忍果决……性格是一种标签,将人精准分类,针对不同的合作伙伴采取不同的合作态度,是在组织行事的准则,也是快速晋升的诀窍。”
会被评价为足以威胁组织存亡的银色子弹,赤井秀一拥有的显然不止是耀眼的个人能力。
“拥有一个性格多变的搭档,难以揣摩对方的想法,就没办法做出针对性回应,对卧底来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初入组织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性命……”
就比如宛如在完成什么每日固定任务一般,一天至少要用枪指人脑袋三次的某位银发干部。
“所以你和贝尔摩德在组织里合作过吗?”千绪小声问。
“嗯。”赤井秀一顿了顿,“她意外的,是个还不错的搭档。”
组织里很多人对死亡有种疯狂的迷恋,但贝尔摩德并没有。
她动手很干脆,但从不会滥杀无辜。
卧底的行动并不那么自由,除法律外,还要受到道德束缚,合作搭档不是疯子对他们来说是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
赤井秀一甚至怀疑,情报组那么多人,波本偏偏和贝尔摩德组成搭档,多半也是在背后暗箱操作过。
他将这些讲给千绪,千绪压低脑袋,轻轻“哦”了一声。
“那你觉得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她没有说完,“算了。”
赤井看了她一眼,将千绪没问完的话轻巧地接了起来,“没有人能隐藏那么多年还滴水不漏。比起她准备了一千张假面来掩盖真实的自己,我更倾向于那每一张面孔都是她的一部分。”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十分具有说服力,让千绪忍不住想象他在FBI的作战室里,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语气条条是道地作出分析,又下达指令。
……那他在过去的案件中提到她时,又是用的什么样的语气?
赤井秀一的动作停下了,千绪下意识抬头。
“冷静也好,温和也好,残忍也好,我认为贝尔摩德曾展示出的每一面,都是她真实的一部分。”
他用漫长的铺垫,顺理成章地引出自己的结论。
“贝尔摩德绝不是什么好人。但如果她曾经在某一刻让你看到了温情的一面,千绪,我想那也是真实的。”
千绪愣住了。
她对着那双夜色中显得愈发幽沉的暗绿色眼睛,陷入愣怔。
酒精让人变得迟钝,千绪花费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慢慢反应过来。
——所以他突然谈起这个话题,其实是为了安慰她今晚显而易见的坏心情。
让她可以不用为过去耿耿于怀,可以将童年的美好回忆妥帖地收藏在心底,再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酒精会放大心底的波动。
千绪胸口有些酸涨,她慢慢垂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
作为道谢的回报,她得到了一个吻。
浅尝辄止,赤井秀一很快退开,表现得绅士克制。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贝尔摩德的相见勾起了她的童年回忆,又或是酒精加深了这种感觉,今晚的千绪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像个小孩子。
对这样的千绪做更多事情,会让他产生负罪感。
何况她还喝醉了。
“上楼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赤井秀一拍拍她的背。
千绪的底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皮肤清透,唇色一片斑驳。因为哭过的关系,眼皮眼周覆着一层薄红,鼻尖也是红的,漂亮又生动。
她不情不愿,敷衍地哼哼两声。
被催得烦了,千绪干脆直起身,就在赤井秀一以为她终于肯下来的时候,千绪转身重新坐了回来。
这次换成面对面的姿势。
柔软的身体重新落回怀里,她坐上来的那一刻,赤井秀一的目光暗了暗。
小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脖颈光洁白净,千绪的肩膀锁骨一线的线条是天生的漂亮,就算她很少锻炼、长期伏案,也依旧如此。
她那引以为傲的漂亮小裙子裙摆很短,赤井秀一向下看了一眼,声音染上几分别的情绪,“千绪。”
他还算冷静地叫她的名字。
千绪没回应,垂着眼睫,直勾勾看他脸上一点。
目光不太清明。
注意到那朦胧的蓝色眼眸,赤井秀一头疼地轻叹了声,把刚刚升起的念头压回去,忍耐地问,“……你究竟喝了多少?”
千绪的醉意弹性上涌,时而像是已经消散,时而又在最不该的时候明明白白地提醒他——
面前是个醉鬼。
禁止下手。
她没回答,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慢吞吞地凑上前亲了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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