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要确认白天发现的异常而在半夜偷偷溜出家门……也完全是工藤新一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那时发现的,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我想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他只是在放学路上无意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后备箱,然后发现了他从不同超市购买来的大量的漂白水、洗涤剂,以及榔头、斧子、汽油等等。注意到他在看之后,那个男人迅速合上后备箱离开了。”
赤井秀一压下眉梢,“那人买了用来清理现场和处理尸体的工具……他为什么当时没有在发现的当下告诉别人,而是半夜偷偷跑了出去?毛利兰的父亲当时应该还是一名刑警吧?”
“因为新一不认识漂白剂的包装。”工藤优作摇了摇头,“我和有希子确实应该早些让他开始接触家务的。他只在中读过用漂白剂清理血迹的桥段,却不知道日本贩卖的漂白剂长什么样子。”
这件事之后,工藤新一牢牢地记住了生活中一切常见不常见的用品包装,也早早地开始学习了大量相关的化学知识,正是这些知识帮他解决了大量的毒杀案件。
但当时的新一只有七岁。他还在上小学一年级。
“他是在晚上躲在被窝里看书,翻到有希子夹在里面的购物广告时,才发现这点的……之后他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
“他记得那人开的车的细节,以及车上购物袋的图案,这些他在晚餐闲聊时都告诉了千绪。新一当时跑出去,是想沿着那些超市所在的路线找找看,能不能发现男人的车。他很担心,男人当天晚上就准备动手。”
过去十年,工藤优作的印象依旧很清晰。
说到这里,他很难得的发出了一声苦笑,“但新一还是太小了……”
“犯人既然是开车去买杀人用的工具,自然不可能选择家附近的超市。新一满脑子都是漂白剂的事情,只顾着找超市聚集的区域,忽略了这一点。”
“……可千绪没有。”
“那些购物袋大多来自各种超市,只有深处的一包是一家夫妻开的餐饮店的袋子,千绪在打电话告知我和有希子具体地点之后,就赶去了那里。之后再也没有回应我们的电话。”
“我和有希子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新干线赶回东京的时候,毛利告诉我,他在餐饮店旁的小巷子里发现了千绪掉在那儿的手机。”
“什么叫只发现了手机?!”
有希子忍不住拔高音量,那张经常出现在各种影视节目和画报上的漂亮面孔上此时布满了震惊和恐惧,“千绪和新一呢?那附近都找过了吗?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了……”
“有希子,先冷静一点……”
凌晨两点的搜查一课灯火通明,妃英理搂住有希子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但有希子的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她抹了把脸,从掌心发出一声呜咽,“天啊。”
有希子是独自来搜查一课打听情况的,而工藤优作出了东京站就直接去了千绪最后说的餐饮店。半夜被叫醒的毛利小五郎早就等在那里,就连目暮也带着几名刑警赶了过来。
他们走访了一圈,问周围的住户有没有听见异常的动静,但毫无收获。
深更半夜,没有线索,也没有人证,甚至于千绪的失踪地点是在一片住宅区,几乎没有可调取的监控。
工藤优作拿着千绪落下的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漆黑的草丛。
大脑仍在飞速运作,但一种焦灼和无力混杂的深重情绪却缓缓爬上心间,持续不断地干扰着他的思绪。工藤优作干脆闭上眼,摘下眼镜,按压了下眉心。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难看,搜查一课的那几名刑警都忍不住频频投来视线。
“优作……”目暮十三看着好友这副样子,皱起眉,转身低声道,“还有没有手头没案子的?我去打电话拜托他们来帮忙找人……”
毛利小五郎也忍不住凑上去,拍了拍优作的肩膀,“博士那边还没消息,不一定是绑架什么的,千绪也许只是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
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没底气。
是新一和千绪自己跑出来的,被绑架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但如果不是绑架,他们为什么会失踪?
阿笠博士就守在工藤宅,如果有劫匪打电话过来,他第一时间就会报告给优作和有希子。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都出来帮忙找人,小兰被他们一起抱去了工藤宅,这会儿在博士的看护下睡得正香。
“不,我没事。”优作重新戴上眼镜,腮边肌肉绷得很紧,但表情却恢复了冷静,“先去拜托附近的加油站和便利店,看能不能借到监控,尤其是五个街区外的那家7-11,我想千绪过来的路上应该会经过它……”
他正说着,手机忽然响起,看见来电人时镇定的表情忍不住动摇。
“喂,博士?”
博士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优作!新一回来了!”
工藤新一站在客厅正中间,小脸脏兮兮的,他面对一屋子的大人,有点无措地抓紧了衣角,“事情就是这样。”
有希子紧紧抱着他,新一却看着沉默的优作,有点着急了,“爸爸,那个人肯定是想杀人对不对?你既然回来了,就快点找找那个人,你肯定能找到……”
“小新,千绪不见了。”有希子不想在这件事上隐瞒儿子,犹豫几秒,还
是说了,脸色很苍白。
工藤新一回来后带来的关于工具和购物袋的消息,让在座的成年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工藤新一白天遇见的,也许真的是一位杀人犯。
新一误打误撞地去了错误的地点,而去了正确地点的千绪却是真的遇见了危险。
工藤新一安静下来。他愣了好几秒,转头看着妈妈,蓝眸里一点点漫上恐惧,“什么叫千绪不见了?”
没有人回答,工藤新一的声音更大了,“姐姐怎么会不见了?她……?[(”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稚嫩的嗓音陡然变得沙哑,“她是去找我的吗?”
沙发上还在睡觉的小兰被动静惊醒,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见这一屋子的人时也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看见了房间正中央的新一。
升上小学之后就变得日渐“成熟”、爱耍酷的小男孩此时一双圆润的蓝眸里水雾蔓延,被他咬紧牙关死死克制着,半晌憋出一句,“我去找她。”
“小新!你留在家里。”有希子不容分说地制止住他的动作,转头看向小兰,“小兰,你和博士一起陪陪新一,好吗?”
“好。”小兰过去牵住新一,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颤,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小兰顿时更担心了,“新一……”
工藤优作这时起身,“最近都内有没有出现未被认领的遗体或是遗弃的尸/块?还有,有没有莫名出现的多起失踪案?”
“都没有。”目暮十□□应很快,“如果捡到尸/块,那就是大案了。优作,会不会他还没动手?”
“不,就算分/尸的出血量大,他买的漂白水和洗涤剂也有点太多了。如果是第一次动手,或是只准备杀一个人,不至于买这么多。”失踪案也没有,意味着这名凶手的行动至今都还未引起警方注意,工藤优作的声音沉下去,“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下手了,而且,也应该不是他预想中的最后一次。”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快步走出去,步伐迈得很大,毛利小五郎追上去的时候,工藤优作已经打开玄关的大门。
男人的侧脸笼在顶灯昏黄的光线下,像是加了层模糊的滤镜,年轻得看不出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眉眼却锐利得好似能刺破一切黑暗。
“那人会半夜出现在餐饮店附近,要么是附近的住户,要么是店里的常客,回去问问那对经营的老夫妇说不定会有收获。”
“杀人和处理尸体动静都很大,至今没有接到类似报案,对方大概率是独居,而且很可能是独栋房屋……还有,按照新一的描述,那人开的车应当是辆丰田皇冠。”
“是辆白车,但车牌号当时被挡住了。”新一追出来大声说,满脸愧疚,他知道没有车牌号就找不到车主,“对不起。”
“没关系,丰田皇冠的车高在148厘米,你刚才说嫌疑人直立的时候车顶在他鼻子下方位置,那么他的身高应该在165左右……这依然可以成为线索。”工藤优作轻呼了一口气,竟然还有空闲安抚儿子。
他看起来有些冷静得过分了。语速却比往常快得多。
工藤新一怔了怔,这样的爸爸是他所不熟悉的。
现场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听工藤优作说话。
即使在这种时刻,工藤优作依然有办法在这种时刻成为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哪怕他才应该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可这反而让新一感到难受。
他觉得自己要被满腔的悔恨和内疚淹没了,抬手时摸到自己脸颊上濡湿的痕迹,连忙将脑袋深深低下去。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有希子半跪在地上,摸了摸新一的脑袋,“没关系,爸爸妈妈会把姐姐找回来的……而且,姐姐自己也很厉害,她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跟着父亲一起来的大人接二连三地经过他们,步履匆匆,工藤宅的走廊上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博士抱着小兰,担心地站在客厅里看着。
工藤新一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稚嫩的眼睛,胸膛快速起伏了好几次,他这才仓促地抬手抹一把眼睛,发出一声被哭腔浸染、又低又闷的“嗯”。
一二三……
千绪又数了一遍。
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她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
随即抬起头环视整间房间,像要将它的布局,家居摆设,以及每一点小细节都牢牢印刻在脑子里。
这是一间两层小木屋的二楼。
整间房都是木质结构,建材老朽,走路时地板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角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从被木板钉死的窗户边缘,一抹路灯幽微的光线照进来,千绪仿佛能听见楼下那只黑色大狗在夜色下翕动鼻翼的声音。
这里本该有木头腐坏发出的臭味,但此时,一股更浓郁的味道盖过了它。
那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这空气密闭的房间里沉淀翻涌……就好像她正置身于一座大型屠宰场。
千绪低下头,再度俯身,胡乱地将地上冰凉粘稠的液体抹了一把在脸上。这里的血液还有部分尚未干涸,但已经不再像刚从人体里流出来时那般温热。她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中,整个胃部都好像搅在了一起。
千绪用舌头死命顶住上颚,才勉强克制住本能的生理反应。
她尽力不去看角落那个漆黑的房间。
在她被带来这里时,透过那个房间敞开的房门缝隙,看见了一只脚。
角度诡异地扭曲着,肤色苍白,透出淡淡的青色。
那个男人用手铐拷住了千绪的一只手,手铐连着条粗重的锁链,一端绑在床架上。他熟练地做完这一切,放心地走进了那间房间。
几小时后,又拖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裹出来。
那只脚已经不见了。
他出来时,千绪正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墙面,一动不动。像是这几小时间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大概是以为她被吓傻了,男人没
多想,将包裹重重地放在角落,自己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对千绪笑了下,往床上一倒。
如雷的鼾声响起时,千绪忽然动了。
她用一直藏在手心的一支沾血的发卡轻易撬开手铐。
那是她从木地板的缝隙中找到的。
黑羽盗一曾经教过她一些基本的魔术技巧,千绪至今还会偶尔练习——如何在三秒内挣脱一副标准手铐是她练得最勤快的一项,因为她总觉得只要自己生活在米花町,就迟早有一天能用得到。
手铐被她轻轻放在地上,千绪拔腿就要往楼下走,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一股蜿蜒的血流从那个房间缓缓地淌出来,径直流到她脚下,像一只挣扎着伸来的手,作出不甘的挽留。
四周一片安静,那个男人在睡梦中翻了下身,木床嘎吱一响。
楼梯口昏暗的光线映在她眼底,手中的金属尖利得有些扎人,千绪足足站了半分钟。
直到纤细的身体开始颤抖。
她转身走了回去。
工藤优作查到那个名叫高桥的男人时,已经过了凌晨五点。
提供线索的酒馆老板满脸睡痕,说话含含糊糊,“他没什么朋友……总是傍晚时候一个人过来,也不和人聊天,所以我真的不了解。不过看他每次走的方向,应该是住在……南边那一片吧。”
再仔细问,老板也提供不出更详细的线索了。
“说什么南边……”毛利小五郎从酒馆出来,望着眼前房屋密密麻麻的住宅区,几乎绝望,“这要怎么找?就算是调查屋主,日本姓高桥的少说也有一百万人吧!”
工藤优作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边,目光投向酒馆所在的这一片灯红酒绿的风俗街,像是想到什么,眸光微微闪动。
毛利小五郎的话音却突然停下,他的注意力被远方天际下一抹橘红色的微光吸引了。
“那是……”
“是火灾。”工藤优作反应很快,“目暮!”
目暮十三几乎是同时接到电话,他听了几句,匆匆放下,脸色很难看,“是三丁目的一间老房子,屋主叫高桥贤志……优作——!”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空。
他们和消防队一起赶过去时,火势已经大到无法控制了。
狰狞的火舌爬满整间房屋,照亮了半边天空,直到一个小时后,最后一丝余烬才被熄灭,原本的木质小楼只剩一具伶仃的骨架,在晨曦中摇摇欲坠。
工藤优作不顾目暮的阻拦踏了进去。
“整栋屋子都是木质结构,烧得特别快。”搜查一组的弓长警部戴上手套和鞋套跟着进来,环顾四周,“而且似乎也没剩下什么,这就怪了……”
“是啊,连家具都是木质的。”工藤优作在废墟中俯下身,“就好像早就准备着要来这么一场大火。”
冷淡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弓长警部晃了下神,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窥见了这位儒雅的年轻作家按
捺不住暴戾的一瞬间。
他凝神朝着工藤优作在看的东西望去,一眼瞥见一团蜷缩着的焦黑肢体,猛地惊呼出声,“那是什么?!”
“一只狗。”工藤优作说,“看体型应该是只大型犬,被拴在院子里,着火的时候,主人没给它松绑。”
不等弓长警部松一口气,工藤优作已经走到废墟中央,“目暮,叫鉴识课的人来取证,这里,这里,和这里……”他低声指了几处地方,那里的木材泛着焦黑,但依然有几处燃烧不完全的地方,能看出残留的猩红痕迹。
目暮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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