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小时候弟弟总偷偷跑到书房看书到半夜的场景,提着的心放了下去,直接推开门,“我说,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可是个小学生……”
千绪故意作出的微怒表情凝固在脸上。
父亲的扶手椅上坐着道熟悉的身影。
一共也就见过两面,其实并不算熟悉,但……谁叫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
莱伊穿着一身黑,一副淡定闲适的模样,端坐在书房正中间的椅子上,手里还拿了本《血字的研究》英文原版。听见千绪忽然闯入闹出的动静,他从手中厚厚的中懒散地抬起眼。
皎洁的月光透过圆形天窗,洒落一室清辉。
千绪直到这时才有功夫好好打量他。
那一头及肩长发被剪短,令莱伊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更加锋锐悍利,绿眸像天然带着冷感的翡翠,在月光下显得清透而凛冽,望向她时就像猎手透过狙击镜瞄准了猎物。
千绪不自觉地感到呼吸困难。
她看见他口袋隆起的弧度。
他随身带了枪。
千绪在莱伊向着自己走过来时后退了一步,喉咙有些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天之前,她还只是个普通学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和恐/怖/组/织扯上关系。
而此时的千绪却回想起那具被抛弃在晚秋寒夜中的尸体。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发抖?”莱伊不答反问。
他停在她面前,若有所思。
但那冷静的语调还是让千绪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
昨天和今天,她发抖是因为害怕,而第一次见面时的颤抖却是因为……
恐惧短暂地被淡化,千绪的嘴唇翕动了下,没发出声音。
莱伊的心里却自动补上配音。
那天在小巷里,她艰难地作出决定之前,偏过头骂的那一句脏话。
明亮的大眼睛干净澄澈,看着懵懂无害的姑娘在骂人时却毫不犹豫,莱伊细心地留意到这些有趣的小小反差。
后来再去纽约时,他“从别人口中听说”那晚酒吧里还发
生了另一场案件。不过传闻中的受害人非常勇猛,极其高效地收集完证据之后,将加害者一个不落地送进了局子,一时引得参与办案的众人津津乐道。
“后来有一次,好像是有份文件需要她确认签字,就打电话让那个姑娘来了警局一趟。”FBI的同事在工作中途闲聊,笑着谈起这件事,“她当时竟然是穿着学士服来的,里面的礼服裙超级漂亮……好像还是某某大学的高材生!”
对方用夸张的语调称赞。
说完,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来,“对了,她说要感谢我们,临走前还和我们合了张影。”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地再度看见那晚的女孩。
合影那天是秋冬季节里少见的阳光灿烂的天气。工藤千绪穿着黑色的学士服,脖子上挂了颜色鲜艳的荣誉绳,那一撮桀骜不驯的刘海顽强地从尖尖的帽子边缘探出来。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枚小月牙,笑容明媚。
赤井秀一却忽然想起那双漂亮的蓝眸里升起水雾的样子。
他在缭绕烟雾中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每次看见这种青春活力的学生,就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不是吗?”同事感慨,“我们这样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在阳光下好好享受人生啊。”
身边的人吞云吐雾,似乎是懒得搭腔。他想了想,觉得这位年轻有为的赤井长官多半是对这种上了年纪才会有的感慨无法共情,挠挠后脑,“呃,我就是随便说说……”
话音未落,他看着赤井秀一沉默地按灭烟头,忽然一笑,“确实很漂亮。”
同事愣了下,“长官,你说什么?”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礼服裙的话题早就结束了!不要破坏气氛啊!”
……
此时站在工藤千绪面前,赤井秀一的心情并不愉快。
昨天结束和琴酒搭档的任务之后,他调查了一天关于“工藤新一”的事。一旦察觉到组织名目上已被某人确认死亡的工藤新一其实还活着,并且变成了小孩,那么要连萝卜带泥挖掘出aptx4869和雪莉事件的真相就变得相当简单。
也正是因为调查得如此顺利,昨晚江户川柯南的莽撞举动才会显得格外荒唐。
赤井秀一回想起昨晚琴酒发现的那个简陋至极的发信器,沉下脸色。
如果昨天他没有恰好和琴酒一起出任务,且在任务结束之后被发现不对劲的琴酒带去那个地下车站,工藤千绪和工藤新一很可能都会被琴酒毫不犹豫地处决。
赤井秀一的左手始终放在大衣口袋里,千绪的视线不自觉就往那里瞟,知道没办法强取,她干咽了下,语气放轻,“昨天……谢谢你。”
“莱伊”冷淡地反问,“谢什么?”
千绪一时语塞,“谢谢你,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只是因为我很好奇——”
对方顺理成章地接上她的话,冷着脸上前一步,语调平静,千绪却感受到隐隐的威胁,“工藤新一是已
经被组织确认死亡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七岁小孩的模样,出现在他姐姐的身边?”
听见弟弟名字的那一刻,千绪的脸色唰得变得惨白。
她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发现了真相。
那个她昨晚才刚刚得知的,关乎弟弟、灰原、博士以及无数人生死的真相。
“如果昨晚动了手,死去的只会是江户川柯南。关于工藤新一还有那种药物的秘密,就会随着那孩子的死亡将被永远埋葬。”赤井秀一呵笑一声,意味深长,“你说,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故意释放出属于组织成员的危险气息,看着千绪明亮的蓝眼睛在威胁下逐渐暗淡。
这就对了。
接下来只要随便找一个借口,外加几句威胁,就能要她带着那位冒失鬼弟弟远离这件事,离得越远越好。剩下的,他会解决。
组织的水太深,不适合只会玩侦探游戏的未成年来蹚。
赤井秀一垂眼看着千绪。她僵硬地站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震住,脸颊失去血色,像一具苍白的、破碎的人偶。
上一次这样面对面,是她眼神闪躲,语气中却带着期待,局促地说出那一句,“因为你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赤井秀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并没有因为这延迟认识到的心动而改变主意。
千绪蜷起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这话问得很幼稚,像每个电视剧里临死前拼命求饶的炮灰。千绪估算着两人悬殊的力量差距,又回想起那晚看到的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从对方手中夺过枪,心中的压抑更重一分。
在几乎将人压垮的沉重情绪里,千绪却莫名回想起昨晚分别前,指腹碾过耳垂时那近乎温柔的触感。
也许并不是全无希望。
赤井秀一沉默两秒,“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和我谈条件?”
他听出她嗓音里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就像那天来搭讪时一般生涩,但很快就被她掩藏起来。
不知道她是从哪一刻开始改变了策略,千绪放轻声音。
“那天晚上,你不喜欢吗?”
她没有看他,低头,不知望着虚空中哪个点,指尖搭上赤井秀一的衣服前襟,揉出一圈涟漪。
“这间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
“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沉默在空气中翻涌,赤井秀一抬手抓住千绪的手,指尖抵/入指缝,肌肤相触,他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柑橘味道。
停了下,赤井秀一将千绪紧攥的手指拨开。
千绪的眼底一瞬间流露出绝望。
她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采取的行动却截然相反。
千绪挣开赤井秀一抓住自己的手,努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学着那天他教她的方法吻上来——
冰凉的唇瓣贴上,对方因
为这意料外的举动而短暂地定住了,千绪狠下心,强迫自己大着胆子用舌/尖试探性地去碰他紧抿的唇。
主动送入怀中的肢体柔软温热,那抹浅淡的橘子清香骤然变得浓烈。
女孩的触碰笨拙又小心翼翼。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她似乎也开始慌张,紧绷的小腿肌肉不自觉颤抖,最后一吻蜻蜓点水一样落在唇角,漾起细微的痒意。
……赤井秀一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心软。
大门关闭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确认莱伊已经离开,千绪在书房门口瘫坐下来。
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深夜,独自一人的时候,正在追杀弟弟的恐/怖/分/子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书房,而且对方还全副武装,手中掌握着事关弟弟生死的秘密……
千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无论体力,脑力,亦或经验,她都没有能压过他的地方。
唯一称得上筹码的,也只有那一晚的亲密了。
其实原本就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在酒吧搭讪,莱伊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的关系。
那么,为了弟弟和博士他们的安全,和对方交往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改变主意后,今晚的莱伊表现得也远比那天冷静克制。
点到即止,短暂回吻就离开,像是有什么阻拦着他,令他还没有完全做出那个留她在身边的决定。
千绪蜷起腿,背靠门板,茫然地盯着空荡的书房。
视野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下,千绪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板上的手机。
屏幕在夜色中闪着明亮的光,是一条新闻推送。
她扫了眼,不怎么感兴趣地就要关上,却忽然瞥见未读消息。
送信时间是五个小时前,来自最近一段时间时隐时现的便宜弟弟。
【给你带了便当,睡醒之后记得吃啊!】
【一觉睡到现在还不醒,真不知道你这个时差要怎么倒……】
大概是突然意识到千绪熬夜的原因,这条信息打到一半,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三分钟之后,对面别别扭扭地发来了一句简短的【抱歉,姐姐】。
千绪大概能想象到柯南今天晚上是怎么抱着便当一路滑滑板过来,又在发现她睡得昏天黑地之后,睁着半月眼,无奈地将便当塞进了冰箱的。
以他矮墩墩的个子,恐怕还得踩个小板凳才能够到冷藏室?
千绪笑了声,收起手机,站起身来。
“前辈,你还好吧?”
佳苗的声音将千绪游离的思绪唤回来。
她回过神,不自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意识到失态之后立刻掩住嘴,露出湿润的眼睛和眼下淡淡的乌青,“还好啊?数据整理完了吗?”
“已经发到前辈的邮箱里了。”
佳苗回答得很快,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前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今天之后就没什么事了,教授刚刚走之前说你可以早点回去。”
“是吗?”千绪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谷川也靠过来,“前辈,你的黑眼圈好重。很冷吗?要不要把空调打开?”
千绪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高领衫的领口,“没关系。并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昨晚熬夜追剧了。”
两位学弟学妹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千绪撒了谎,有点难以面对他们关切的视线,连忙起身收拾东西。
那天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莱伊拜访工藤宅的频率并不高,只是无一例外,每次都是深夜。千绪也彻底完成了从最开始清醒着等待的战战兢兢,到最近每回都是困得要死的状态下被他从被窝里揪出来的转变。
他带着一身夜间露水的寒意吻下来时,袖口偶尔会有硝烟的味道,大概是刚出完任务,顺便来看看她。
所以千绪最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莱伊能在深夜结束任务之后还表现得那么精力旺盛……而她明明什么都不用做,第二天却能困到让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开始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如果每个组织成员都是像他这样昼伏夜出,缺乏睡眠,那千绪觉得只要弟弟苟得够久,熬到他们全员非自然死亡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回去的路上千绪顺路去了趟超市,为家里补充一些速冻食品和新鲜蔬果,然后又停在放面包的区域犹豫片刻,拎了一袋面包片回去。
家附近的快餐店都吃腻了,一天三顿都去店里解决也不是办法,她这次准备尝试着自己做饭。
回到工藤宅,千绪抱着手里的大包小包,下巴抵住快要掉下来的面包片,用脚轻轻一勾关上了门。
她哼着歌从走廊经过,往厨房走去。
然后在路过房门敞开的客厅时,一个急刹。
那一大袋面包片掉在了地上,又被人弯腰捡起。
千绪愣愣地盯着那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目光转向它的主人,“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不记得你之前有说过我只能在晚上来这里。”莱伊坦然地夺走她的面包片,低头打量了一下,“你要做饭?”
千绪点头:“对呀,三明治。”
就在她以为他要好心替自己分担重量时,那一袋面包片又被放了回去。
他随口说,“给我也来一份,谢谢。”
千绪:“……”
莱伊转身朝客厅内走去,千绪对着那一身黑的背影龇牙咧嘴,又在他转头看过来时一秒恢复正经,下巴严严实实抵在柔软的面包体上,将塑料袋砸出一声脆响,“我这就去。”
千绪气冲冲的脚步声消失在厨房方向,莱伊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在沙发上坐下。
千绪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冰箱,只留下做三明治的材料,然后重重地将
冰箱门关上。
关完之后,又有点担心这个举动会不会惹他不快,于是做贼心虚地竖起耳朵听了听。
莱伊似乎并没有要过来跟她算账的意思。
千绪放下心,拿起菜刀,却有些走神。
她在一点点试探对方的底线……而莱伊对她的容忍度,似乎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千绪心不在焉地抓着西红柿。
手起刀落,尖锐的刺痛瞬间从指尖传来,千绪嘶了一声,恍然松手,菜刀咣当落地,视野边缘闯入一抹模糊的猩红,她下意识闭上眼。
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攥紧受伤的那根食指,用力越来越大,血液迅速浸出,液体顺着皮肤纹路蔓延到另只手的虎口处,千绪猛然松开手,反应过来,摸索着伸向水龙头。
“不在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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