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马驹
◎所以他缠着昨日接到遛弟弟任务,前来带弟弟去景仁宫请安的比格胖崽,非要比格胖崽叫他的新名字,爱新觉罗·黛安娜一事,也不足为奇了。齐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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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哈士奇阿哥也不是全然不担心摔坏了弟弟, 他给萨摩耶阿哥找的马通体血红,是难得一见的好品种,只是瞧着和他弟弟一样年幼, 跑是肯定跑不起来的,乖觉地站在地上吃草料。
这小马牵出来刚及腰高, 齐东珠就放心了, 抱着手臂看着哈士奇招呼顺子,将他高兴得直搓小爪子的八弟抱上了马背。
小马波澜不惊, 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草料,背上驮了一个兴奋地划着四只小爪子的白团子。哈士奇阿哥就在旁边儿叼着缰绳, 一边儿竖起耳朵享受着他嘴甜弟弟的恭维, 一边儿贴身看护着弟弟,免得他摔下来。
倒也像个哥哥样子。齐东珠的心软了下来, 看着哈士奇阿哥拖着缰绳, 缓缓引导着小红马走了两圈, 小红马背上的白团子兴奋得叽叽喳喳, 白色的小尾巴摇出残影儿, 两只肥肥短短的小爪子作出挽弓搭箭的样子, 幻想着日后驰骋疆场的样子。
最近齐东珠正在给他讲亚马孙女战士和神奇女侠的睡前故事,他对于纵马杀入敌军, 右手持刀剑, 左手挽真言套索的天堂岛黛安娜公主向往极了, 恨不得自己也是骑着白马,杀入敌营, 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所以他缠着昨日接到遛弟弟任务, 前来带弟弟去景仁宫请安的比格胖崽, 非要比格胖崽叫他的新名字, 爱新觉罗·黛安娜一事,也不足为奇了。齐东珠想到昨日比格胖崽生无可恋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两度。
要知道,比格胖崽是个极为较真的崽。这或许和他不再那么明显的自闭性格有关,但无论如何,他都非常固执,坚守他相信的事实。而萨摩耶阿哥这样的举动,着实让胖崽头疼。可是胖崽是有底线的崽,即便弟弟缠人,也绝对不改口叫八弟黛安娜,甚至还企图给萨摩耶幼崽讲清楚“皇族子弟不得擅改姓名”的大道理。
那真是好无助,但看在齐东珠眼里,真的好可爱。
齐东珠心软软。
傍晚的皇族马场,除了洒扫的奴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夕阳温柔地落在齐东珠的脸庞上,也照亮了她眼中毛绒绒的崽。她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身杏黄的太子,和处理完政事,起了性质准备亲自考察太子骑射的康熙也在同一片夕阳下站着。
“前面,可是大哥和八弟?皇阿玛可要诏他们上前?”
太子看到康熙骤然驻足,默不作声地看向前方,便体贴进言道。他虽然不喜他这些如同雨后春笋,越长越高,越冒越多的兄弟,但到底是康熙最放在心上的儿子,帝国唯一的储君,这些兄弟对他并没有太大威胁,见康熙的目光停驻,自然愿做个孝顺儿子。
可康熙却声音淡淡:
“不必了。”
他站在那儿,目光所及却是齐东珠窈窕的身影。他许久没看见纳兰东珠了,想必是因为那诏书,纳兰东珠那谨慎胆小的性格,自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自然龟缩在延禧宫中,享受着惠妃的庇佑,销声匿迹。
而康熙即便是偶然莅临延禧宫,也并不会特意逗留。他如今已经鲜少去看八阿哥了,只因他并不想在八阿哥处看到齐东珠。
不过是一个没心思,纯粹到有点儿偏执的女子罢了。这样的女子虽然少,但不至于全天下只有纳兰东珠一个。他富有四海,没必要关注一个没心的女人。
康熙如此对自己说,也是如此信的。他还是会想起纳兰东珠,只因他那一纸诏书将纳兰东珠高高的捧了起来,两次救百姓于灾祸,齐东珠俨然成了京城乃至地方百姓心中特殊的存在。福建官员为她立了一座生祠,京城里的旗人笃信佛教者多,竟说她是菩萨转世,带着满身功德,来凡世救苦救难。
康熙对此嗤之以鼻,却也听之任之,不予理会。他不想再想齐东珠之事,无关紧要之人,不必在他心中大动干戈。他本以为淡忘这样一个人是很轻而易举的事,可谁知在意想不到的马场上遥遥一见,他却仍然移不开视线。
这几乎让他心中又升起火气,而那火气在看到纳兰东珠脸上舒展的笑容之后,变得有些萎顿起来。
康熙背在身后的手指捏紧了手上的扳指,转过身去,只留给太子一句话儿:
“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改日再授你箭术。”
他大步离开,带走了御驾和随从,只留下太子立在原地,神情由送别皇上的恭敬变得莫测起来。
“你说,是谁招惹了皇阿玛呢。”
太子褪去稚嫩的脸上已经初现锋锐的棱角,身姿也挺拔起来,虽然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却看上去健壮高大,尊贵傲慢。
他身旁的近侍何玉柱冷汗如瀑。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还没有太多城府,能跟在太子身边儿伺候纯粹是运道过人,遇到这样无论怎么答都不会落得好下场的问题,自然心中惴惴,喉中堵塞。
“太子爷,小的寻思八爷还小,想来是不可能招惹皇上的…”
未尽的话儿还未说完,太子一双和康熙极为相似的凤目已经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何玉柱寒毛直竖,在那目光之中更加瑟缩了起来。
“你倒是个聪明的,若是下次东宫调职,本宫便请皇阿玛,将你留在身边儿伺候。”
何玉柱听闻这等青眼,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倒吓出了眼泪。康熙与太子父子情深,但康熙正值壮年,与朝中重臣,太子母族中人索额图也不是没有嫌隙。康熙不愿重蹈覆辙,像历史上诸多皇帝与太子一样,生出嫌隙,将太子身边儿伺候的侍从半月一换,以防止侍从宫人引太子走上歧途。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太子年岁渐长,已经不如当年稚童时好糊弄了。而今他便觉得曾经康熙的许多偏爱和殊待,变得刺眼了起来。
他脾气日渐增长,毓庆宫的差事逐渐变得不那么好做,许多太监宫女开始想方设法地避开去毓庆宫中伺候,只因毓庆宫中时常传来鞭笞下人的声响。
何玉柱怕极了,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僵着一张脸,谄媚说道:?
“能伺候太子殿下,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胤礽无趣地移开视线,继续盯着马场之上言笑晏晏的延禧宫一行人。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直勾勾地盯着胤褆将那想要小马奔跑,却遭到拒绝变得不甚开怀的八阿哥抱到肩膀上,竟将自己充作了马,在马场之上小跑起来,只为哄那没牙的崽子开心的时候,胤礽的眉眼沉了下来。
他更觉得这一切都无趣极了,打消了在此刻去羞辱胤褆的心思。因为他莫名觉得,即便是他穿过半个马场走过去,让那群碍眼的延禧宫之流伏跪请安,他仍然占不了什么上风。
这想法让他烦躁极了。他是太子,理所应当占据最好的一切,没有任何事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他让他的兄弟嫉妒,让他的侍从恐惧,让他的臣属效劳,甚至连他的老师,都只能跪着为他授课。
可是他也只能远远看着胤禩那个牙都没有长齐的小儿骑着胤褆的脖子,看着胤褆这一身反骨的憨货心甘情愿的驮着胤禩的蠢样儿。他不能靠近,因为若是靠得近了,便只能等来这些人不情不愿下跪的头顶,和他们隐晦的怨念。
若是往日,他是享受这样的无可奈何的怨念的。可如今他却只觉得胤褆和胤禩刺眼,半点儿不想靠近欣赏他们的狼狈。
可就在胤礽准备转身离开时,胤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马场外围的太子銮驾。胤褆到底镇日行马打猎,以沙场将军自居,终究还是捕捉到了胤礽的视线。这让他敏锐地抬眼去寻那不甚友善的目光的来处,正巧与马场外的胤礽撞上了视线。
胤褆蹙眉,冷冷盯着胤礽,却半点儿没有按照规矩,前来行礼问安的意思。胤礽猜到他会如此,目光带着嘲讽,看着胤褆,心中寻思即便胤褆来问安,自个儿也一定转身就走,让他白来一趟。
果不其然,胤褆盯了胤礽半晌,似乎在斟酌他是否是来寻不痛快的,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收回了视线,还把趴在他脑壳上,也想回头去看看的八阿哥掰了回来。
“骑够了吗?骑够了赶紧下来。”
他状似不耐烦地说,余光见太子一行消失在了马场边缘,便压下看到胤礽的不悦,故意摇晃了摇晃肩上的软团子。
“够啦,谢谢大哥。”
小萨摩耶天生嘴甜又会打直球,专门克哈士奇阿哥这种嘴硬的傲娇。他在齐东珠的注视下用两只小白爪子搂住了他大哥的狗头,学着齐东珠往日的模样,用小鼻子亲昵地蹭蹭哈士奇的狗头,可把自诩硬汉的哈士奇腻歪个够呛,那双冰川蓝色的眼眸直接变成了斗鸡眼。
“宝宝该回去啦,等你和小马驹都大些,再来骑马。”
齐东珠怜爱地摸摸小狗头,又悄悄摸了摸大狗头,将软乎乎笑呵呵的萨摩耶幼崽抱进了怀里。
“好~”
虽然萨摩耶幼崽如今词汇量十分丰富,但他仍然很爱说好,说得齐东珠的心又软又满足。她一边嘱咐着哈士奇阿哥早点儿回去休息,免得每天睡眠不足,让狗眼周围的黑色毛毛持续扩张领土,一边儿抱着萨摩耶阿哥亲了又亲,听他说日后要像神奇女侠黛安娜公主一样,成为紫禁城最勇敢的公主。
齐东珠乐呵呵地应了,一人一崽完全忽视了哈士奇阿哥在他们身后大喊“是最勇敢的皇子!不是最勇敢的公主!”,在夕阳的余晖中向延禧宫的方向走去。
光之所及,指引着他们回家的方向。齐东珠抱着萨摩耶阿哥,耳边还传来哈士奇幼崽气急败坏的叫声,只觉得即便天下之大,宇宙之广,可她别无所求了。
她有她想要的一切。
愿时光在此停驻。
——
第101章 毓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幼崽飞速滚成一团儿,那和萨摩耶阿哥差不多宽,却只有萨摩耶阿哥一半儿高的小柯基尾巴摇出花儿,贴着毛绒绒的萨摩耶阿哥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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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沉郁, 月凉如水。毓庆宫中,灯火通明。
胤礽手中把玩着叔公索额图送进宫的玉如意,凤目低垂, 落在那血玉雕成的物件儿上,嘴角挂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讥笑。
殿中灯火葳蕤, 但往来奴婢噤若寒蝉, 行走侍立之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被内务府分来毓庆宫轮值的多半是宫中老人, 怎不知太子稍有不适,便要动辄得咎的道理。如今太子神色玩味, 手边儿还放着他那新制的鞭子, 奴才哪儿敢往前去凑。
太子手中的玉如意莹润如血,最外层隐隐浮现冰霜般的质感, 像是一包新鲜的血浆被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包裹, 精美极了。可太子略赏了片刻便意兴阑珊, 将那雕工精美的玉如意随手搁在桌上, 曼声道:
“何玉柱, 过来。”
何玉柱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浸满了冷汗。不过几个时辰, 他就从太子身边儿一个毫不起眼的近侍,晋升为了太子的心腹太监, 可谓是一朝鱼跃龙门了, 也彻底绝了他调离毓庆宫的路。
可何玉柱还算机灵, 此刻心中知道他的命运已经回天乏术,但也迅速调整了神色。即便是身上还不由自主地出着虚汗, 眼下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不止, 但声音却恢复了往日对待主子的谄媚。
“太子爷, 您有何吩咐?可是要奴婢将这宝贝收入府库?”
太子堕怠地抬了抬眼皮, 即刻便让何玉柱噤若寒蝉了。他此刻恨不得抽自个儿两个耳光。因为太过紧张,他嘴上就失了把门儿的,忘了这位主子爷有多厌恶奴才自作聪明,擅作主张。何玉柱的余光胆战心惊地掠过太子手边儿那精钢所制的鞭子,生怕下一瞬,那鞭子便刮掉自己后背的一层皮。
可出乎意料的,太子只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甚至没什么警告的意味,只是一片看死人般的冰冷。何玉柱如临冰窟,却听太子轻声说道:
“今儿皇阿玛当真是有折子没批完?”
何玉柱可不敢觉得太子爷在跟他讲话。皇上的行踪岂是他一个小小内侍能窥探的,除非——
何玉柱心头悚然一惊,想到了自个儿和皇上身边儿的梁九功也算同乡,受过梁九功几分照拂,难不成太子将他留在身边儿的原因是这事儿?
何玉柱的心沉入谷底,见周围奴婢皆缩首含胸,战战兢兢,只能轻声说道:
“皇上的事儿,奴婢实在不知,可若是主子想知,可找个机灵的打探打探。”
胤礽突兀地咧开嘴,做出了一副笑模样,眸光锁住何玉柱的面容,眼底可没有半分笑意。他今年方才十二岁,被紫禁城里的天家龙气养的肤色细腻,清俊白皙,端得一副少年郎俊郎无匹的模样。可当他笑起来,红润的唇角半扯开,黝黑的眼眸中眸光诡谲,却显出几分骇人的冷意。
“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点子小事儿,就不必劳烦了。”
他声音慵懒,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从何玉柱冷汗如瀑的脸上挪开了。正赶巧儿门外进来一个宫女,为太子奉上了一杯新茶。宫女双膝跪地,将拖着茶盏的木托举过头顶,何玉柱有眼力见儿,见状将茶盏取下来,放到了太子的手边儿。
胤礽看了一眼茶盏,又看了眼那准备起身离开的宫女儿,突然开口问道:
“内务府怎派这么老的人来伺候孤,再等两年,怕是要放出宫了吧?”
那宫女儿额头见了冷汗,轻声回道:
“回太子爷的话儿,奴婢二十有四,还有几月便离宫了。”
太子不再言语,抬起茶盏饮了一口,那宫女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可谁知下一瞬,便突然兜头受了一鞭,当即惨呼一声,血水流了半边脸。
毓庆宫的侍从连忙上前,将那哀哀惨叫的宫女拖走,何玉柱吓得腿软,完全没想到这位爷突然发难,而毁了那即将熬出头的宫女半边脸之后,他竟然又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茶水,方才将茶盏放下。
白瓷碰撞木桌的声音使何玉柱一抖,引来了胤礽的目光,他笑着说道:
“茶水八分热,底下的奴才换来换去,愈发不知事儿了。日后你便给孤奉茶,记住了,茶水要七分热时端上来。”
何玉柱连连应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让他的眼睛疼得很,只能抬袖去擦。一片惊恐之中,他听到太子轻声说道:
“这些人老珠黄的宫婢,倒也不乏有本事的。你道是今日皇阿玛厌了胤褆那蠢货,方才舍了孤,先行离去?孤倒觉得他是避着旁人呢。”
殿内无人敢接话儿,再度陷入了一片惊恐的死寂之中。
——
齐东珠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正想方设法逗弄着延禧宫新来的两个幼崽。
柯基阿哥和阿拉斯加阿哥的奶母都是新来延禧宫的,齐东珠和人家又不熟,看得见也摸不着。就算她一贯在延禧宫里横着走,也不能去薅陌生人怀里的狗子,那多冒昧啊。
摸不着小奶狗的齐东珠只能双手抱着萨摩耶阿哥,眼巴巴地站在不远处看柯基阿哥和阿拉斯加阿哥的奶母带着崽崽出来晒太阳,揉搓着萨摩耶阿哥的软肚肚解解馋。
索性萨摩耶阿哥是个天生的社牛,看到其他小狗子,甭管大的小的,都会乐颠颠地凑上去打招呼,连带着齐东珠也有幸站近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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