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不语,一双沉静的眸子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心魔。
恢复记忆找回彼此身份后,她生疏了许多。
曾经扑到他身上的动作消失不见,那双漂亮眸中对那人的满满依赖更是消失不见。
明明在幻境中做了三年夫妻,此刻却陌生的宛如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无……”
“无关紧要吗?那我就不问了!”无忧迅速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急切的朝着外面飞去,似乎并不想与他交谈什么。
易玄神色一紧,抿着唇跟在她身后一齐朝外走去。
罢了,现在不是时候,等事情结束了他们可以好好谈谈。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大概是失去记忆的那个蠢物太过天真吧,即便是受到那般的控制,脑子中依旧记得自己今天没有见娘子。
一日又一日,在见不到娘子的每一个日子中,那蠢物的记忆封印都在被强烈的渴望所冲击,直到将他从中解放,让他毫无防备的接受那三年的记忆。
他们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他见过她所有的模样。
好的坏的,不管是哪一面都让他死水一般的心剧烈跳动。
他想,他是受了那蠢物的影响了。
她是心魔,他怎么会对心魔生出感情。
可这世上,谁规定了人不能对心魔生出感情吗?
心中升起这般叛逆的念头,易玄的修为突然上升一截,那些困扰他的所有疑问似乎都在他觉得喜欢一个心魔时消失不见。
捂着胸口,易玄突然嗤笑一声。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般明显的喜爱他竟感受不到。
若非初见时的心悸,他拼着两败俱伤也会将那心魔消灭。
若非心中有愧,他不会带着那心魔走入万家灯火中了解世界。
若非心中怜惜,他亦不会放那样危险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
甚至于若非不舍,他也不会为了保下她一命而离开宗门,来到此处。
如此多的破绽,怎的就没被他发现一句喜欢?
他是喜欢她的,他如此确定。
这一刻,易玄忽而释然。
他望着身前的白色身影,竟有些难得的怯然:那她呢?
是否会喜爱那个不通情爱得罪了她的他,又是否会为了他过往的冷漠而不忿伤心?
无数念头闪过,却在见到天光的瞬间消失殆尽。
整个岳阳城此刻已经变为了一座死城。
心魔死去,被控制的凡人们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仿佛风中烛火。
无忧望着这一幕,竟觉得有些放松。
心魔之间的习性便决定,吞吃了弱小的那个心魔能得到弱小者的所有能力,甚至于继承他曾经控制的傀儡。
如今,她亦如是。
回首瞧了一眼神色似是有几分温和的男人,她想到记忆中的那些美好场景,心中涩然。
那是易大黑和吴忧的世界,不是他们的。
脱离了秘境,他们便又是天敌关系。
她不知易玄是否会被秘境中发生的影响行事,更不知他是否也在怀念那三年。
但这不重要了。
无忧于风中眯起双眸,她从出世那一刻便不曾害过人,如今亦然如此。
她无法面对一城的人去死,也不想将自己置于被选择的地位上。
感受着远处飞速接近的气息,无忧唇角勾了勾。
虚清竟然亲自来了?
如今她以心魔之身份救了一整城的人,他这位剑尊却寸功未建,也不知他的心情如何。
太上剑宗的弟子们正位消失了一夜的大师兄出现而高兴,便察觉到那心魔过分强大的气息。
可还未等他们做出任何的警惕,便见那心魔周身散发出点点荧光,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每一丝荧光飞入倒地的身体时,都有一人睁开眼睛。
而随着那些荧光消失,无忧的气息也越发的虚弱,到最后只剩下了九十九个被吸成干尸的灵魂维持着她的存在。
“别了。”心中淡淡与相处不久的宿主道别,无忧主动撕裂了自己与这些东西的联络。
她分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精气注入这些灵魂,送他们回到了自己本来的身体中。
岳阳城外,乱葬岗上一处处干尸猛然饱满,又尖叫着从这处恐怖的地方逃离。
岳阳城内,易玄唇角的弧度瞬间抿平。
他能感受到,识海被禁锢的感觉飞速消失,甚至于他的神识如今已经能轻易进入识海。
大片的紫色花海自他的识海中消失,无忧再也无法维持在外的本体,身形一闪重新出现在识海中。
她站在一片飞速缩小的花海中,一如初见一般双眸澄澈:“我走了,易玄你渡劫成功了。”
彩色飞速褪去,易玄最后只来得及抓住一颗小小的花种。
第157章 心魔劫18
幼嫩的种子在掌中轻若无物,却压得男人掌心发抖。
渡劫,早在知晓心意的那一刻,他便渡不过这心魔劫了。
若是渡劫的代价是她从此消亡,易玄宁愿此生心魔长伴。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的识海。”指尖拨弄着那幼嫩的种子,易玄自言自语。
他从来都是这里的主宰,拥有着让那蠢物不知道的力量。
易玄唇角笑意浓郁一分,拨弄种子的指尖倏然生出庞大的生机。
也是在那一刹那,由元婴组成的神识瞬间崩裂。
他的发丝化为了丝丝缕缕的小草,双眸化为日月,身躯化为山峰。
无数人间奇景在这识海中拔地而起,吸收着主人的生命力。
不多时,原地便只剩下一颗黯淡的金丹以及一颗小小的种子。
那颗金丹眷恋的围绕着种子转了一圈,然后将其投入了由元婴最后一丝精华凝聚的小湖中。
下一刻湖水灿烂,一朵灿烂轻柔的花从中生根生长开放,最后从中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再见到易玄的时候,无忧的神色是懵的。
岳阳城的灾难因她而起,她既不想连累无辜人,也觉得这无法自由外出的日子实在是无趣,故而放下心中那一抹眷恋赴死。
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心魔还可以死而复生的啊!
怔怔的看着那颗存在裂纹的金丹,无忧觉得这问题似乎又不用问出口了。
“你……”
仙道希望,剑道天才,被誉为修行界唯一可能成仙的修士,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自元婴境界跌落,金丹还变成了这个样子,毫无疑问他再没有半点飞升的可能。
此刻识海中,那金丹已经没有半点余力发出声音。
它只是摇摇晃晃的绕着无忧转了一小圈,依恋的模样让无忧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是那虚妄三年中的温情,是他叫娘子的温柔模样。
喉间动了动,她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却是笑不出来:“蠢。”
为了一个心魔做成这个样子,这天下再没有比他更蠢的人了。
这样的人,修什么无情道呢?
将那颗金丹捧在掌中,无忧声音甚至是带着愤怒的:“你可知,我若是想,此刻就能夺了你的身体,让你彻底成魔?”
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救活一个心魔意味着什么。
是么?
无法动弹的金丹闪了闪,似乎从中传出嘲笑的意味。
宁愿死也要救人的心魔,还想杀他?
感受到这家伙的轻蔑嘲讽,无忧真想一用力送他归西,可最终却只是点了点那颗金丹,叹息道:“你何必。”
为了那虚妄的三年放弃仙道,你今后当真不会后悔吗?
那颗金丹没有回答,而是径自飞上半空划开一道口子,将无忧放了出去。
既然她说这识海没滋没味,那以后便在外面生活吧。
吸收了他大半的精力,她也终于拥有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这一刻,易玄竟觉得这一切不算是太亏。
“孽障!”而这般思想,却随着一声低喝瞬间被拉回来。
神识回归身体,易玄霎时间吐出一口鲜血来,面如金纸的倒了下去。
下一刻,无忧的身形浮现,将他扶了起来。
见到无忧的刹那,虚清眼中全是悔恨与杀意。
他不该任由徒儿下山,更不该任由他自己解决心魔这件事的。
如今,他大好的徒儿被一个心魔毁了。
最为看中期待的徒儿被心魔害得此生不能飞升,饶是以虚清的教养依旧忍不住愤怒和憎恶。
他指尖剑意闪动,却在见到不动声色将人护在身后的易玄时叹了一声。
“我对你很失望。”
当这话自易玄耳边响起的时候,他闭了闭眼。
他早知如此。
修行界数千年不曾有人飞升,师傅为此费尽了心思。
在发现自己天资后,他更是耗费了无数心血来培养自己,只求自己飞升给这天下找一条出路。
但是,他终究不是无情道的和各继承人。
他无法继承师尊的冷心冷性,更无法摒弃一切的情感做一个一心向道的人。
也许他曾经是可以的,但在心魔出现的那一刹那,什么都变了。
“师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易玄坚定的跪在师尊面前:“徒儿不孝,但……”
“罢了。”虚清心灰意冷,不想听他解释。
天道无情,也许这心魔便是它派来抹去这世上最后希望的种子。
一切都是定数,这天下也许再没有人能飞升成功了。
虚清心中意兴阑珊,深深的看着为了一个心魔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徒弟:“为师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等天才,不该走他的无情道老路。
若是他从一开始便在修行界中野蛮生长,也许这小小的心魔不足为据,可被他养得如同一块坚冰的易玄,却轻易被一丝小火苗给烤化,也烤化了他所有的希望。
大袖一挥,他托着易玄的身体远远离去。
“你可知,为何心魔只要一出世,便必定会血流成河?”
虚清开口的瞬间,易玄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他一直不愿意直面的事情要在这一刻被他知晓了。
喉间滚动,他轻声道:“愿闻其详。”
“心魔于阴晦中而生,天生嗜血。”虚清甚至于有些怜悯一般的看着易玄:“它们从出生那一刻便与鲜血连结在了一起,不见血不成活。”
每个心魔每百年必须饮一人血才能继续延续生命,杀得越多,从血液中获取的能量也就越多。
每一个强大的心魔身下都会有无数的鲜血蔓延,他不知他徒儿的那个心魔是否也会与从前的那些心魔一般。
若是如此,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便也就成了笑话。
他望着徒儿,神色间充满审视:“若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对于力量的贪念如何,若是她在面对百年之期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如何?”
匆匆百年,对于修士们来说太过于短暂了。
他不相信,一个生于邪恶中的心魔会为了所谓的情爱放弃漫长的生命只活区区百年,更不相信那等生而邪恶的东西会抑制住自己的贪念。
第158章 心魔劫19
到时候,他的徒弟要何去何从?
也许所谓的情情爱爱,从一开始便是他徒儿的一厢情愿。
在师尊那怜悯的目光中,易玄只觉得身躯发木。
原来从一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吗?
即便是付出所有,也只能渡过区区百年吗?
“为师会看着你,”虚清看着眼前的徒儿,似是警告又似是劝解:“倘若你们敢以人命续命,便不要怪师傅无情。”
比起这些警告,他更想告诉易玄早日回头是岸。
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好徒儿,心中早就住进了那心魔,再听不进其他的话来。
“徒儿,遵命。”喉结滚动,易玄艰难道:“若是有那一日,徒儿会陪着她一起死。”
他无法狠下心来伤害她,更无法让无辜之人为了他们的情爱而失去性命,一切似乎只有这样一个结果了。
心思通明之后,易玄唇角竟难得的带了一些笑:“如此,也不错。”
如今他也不过而立之年,比起百年时间来说太过短暂。
百年时间,足够他们相守了。
“痴儿。”虚清叹了一声,深深看向远处衣摆翻飞的心魔,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此处,同时带走了不知发生什么的弟子们。
……
“累。”待到所有人消失后,易玄没形象的将自己靠在了无忧身上,轻轻蹭着她的颈侧。
有一瞬间,无忧身体僵硬。
说实话,她还是比较习惯易玄的剑修模样,而不是他的大黑模式。
那样一个憨厚的汉子如此撒娇的时候憨态可掬,而冷酷到几乎无情的男人做出这副小儿女模样的时候……
看了看易玄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无忧叹息一声。
好吧,还是很好看的。
驾着人朝着城中而去,两人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今后我们便在这城中住下来吧,我铸剑你卖点心如何?”男人声音带着放松,如此和无忧商量道。
无忧:“……”
她诡异的沉默了半晌:“我只会吃。”
那做点心的手艺是那心魔强加给她的,她不确定在现世的时候还能不能有那能力。
身侧的男人闷笑一声:“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学。”
左右他们还有百年时间,不急。
岳阳城中,凡人们被消除了记忆,早已不记得这城中发生的惊悚事情,热闹依旧。
在这座热闹的城市中,悄无声息的住进了一对夫妻,男子打铁铸剑,女子在家中研究糕点。
五年之后,糕点铺子也终于开了起来。
那间糕点铺子的主人漂亮的仿佛画上的人一般,手艺却是……勉强能吃。
左右,有那样一张脸,生意应该是不愁的。
她那个丈夫便更有趣了,明明是个铸剑师,最常做的却是从旁人那里收购宝剑。
剑没有铸出来几把,买回来的剑倒是装了大半个宅子。
这对有些奇怪的夫妻一开始在这城中引起了小小的好奇,可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各种新鲜的事情中。
城中居民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没有谁会常年盯着一对儿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巷子口买糖葫芦的小子成了亲,爱美的小姑娘也找到了如意郎君,同辈的人们逐渐衰老,凡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缓慢而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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