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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假期，公司里却有人来得比她们还早。媛媛正打印订单, 燕子在核对数据。人人都专注着手上的事情，看到她们进来, 也只笑着打了声招呼，闲话几句，便又低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叶子君便对佳慧说：“你去忙你的, 我自己先到处逛逛。”
佳慧便自去办公室轧账，叶子君先在一楼转了一圈, 又上了二楼。就见会议室里除了七宝等人，还坐了另外几个孩子，显然都是楼下的妈妈们带来的。孩子们都比较自觉，有的埋头写作业，有的脱了鞋子坐在图书室的地垫上看书。鞋子摆在过道上，一双双并排放得整整齐齐。狗子则在会议室和图书室之间无所事事地来回游荡。
到了这里，竟连可乐都显得乖巧了。他坐在七宝旁边，也掏出带过来的作业本，埋头写了起来。此举顿时让叶子君大为满意，悄悄盯着儿子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
楼上除了孩子们，并没有其他人。叶子君又去厂区里转悠了一圈。仓库那边有几个人在流水线作业，贴单的贴单，点货的点货，看起来有条不紊。旁边有间球室，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叶子君看完后，在广场旁边的梧桐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望着那栋朴素的小楼若有所思。
后来她索性出了电商中心，沿着小镇的街道逛了逛。电商中心门前的路不宽，但两边有许多高大的法国梧桐。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浓密的荫凉。树叶的缝隙却闪烁着明亮的阳光。路边的行人都慢悠悠的，不时有人停下来，跟对面的熟人打招呼。茏山话不难听懂，叶子君大略听得出来，他们正谈论着好天气、这个季节的新鲜蔬菜，以及等会儿要带孙子去哪里玩等等。
顺着电商中心门前的缓坡走下去，就到了镇子的主街。一条路的两边，一边是密集的居民楼和商铺，另一边是道缓坡，坡下有河流。河边平坦些的地方建了小平台，栽着柳树和榆树，树下有老人打牌拉二胡，也有孩子在河边嬉戏。
叶子君已经很久没有写生的欲望了，但是看到明亮的河流、闲适的老人和奔跑的孩子，以及周遭的绿色垂柳、蓝天白云，她竟又有了拿起画笔的冲动。
顺着河走了一会儿，她看到一家菜场，也走进去逛了逛。一排排摊位上摆着红辣椒、紫茄子和淡绿的秋黄瓜，还有粉黄的老南瓜和粉绿的冬瓜、黄中带青的桔子……，蔬菜的色彩在这里也仿佛变得格外明快起来了。旁边还有老人提着竹篮，卖山里摘来的柿子和板栗，看到她蹲下挑选，老人忙热情地告诉她，柿子拿回去要在袋子里捂几天，最好再在里面放个苹果，搁几天熟透了，甜柿子便会染上苹果香。
叶子君便把柿子和板栗各买了一袋，提着继续往前走。小镇不大，看看路边民居和商铺渐渐稀少了，她便顺着河沿往回走。这边视野更开阔，能看到路对面鳞次栉比的房屋和簇簇绿树，以及连绵在小镇周围的山峰。一大团浓密的白云在镇子里投下阴影，随着白云的浮动，阴影也很快飞走了。
手上的东西有点沉，路上又没有出租车，叶子君走一段路就歇一会儿，顺便看看树下的老人们打牌下棋，大半个小时后，才步行回到了电商中心。
佳慧一见她就说：“这么小点镇子，竟然逛了这么久？我还担心你迷路了，正准备出去找找呢。”
叶子君把手里的柿子和板栗提起来，说：“我在路边买了这个！”
佳慧接过来看了看，说：“我放到车上去，回家给你们做栗子蛋糕吃，我也好久没做了。”
“刚才买的时候就想做这个！”叶子君欣欣然道：“你那本书我也买了，照片拍得真馋人！我早就想尝尝了，回去帮你剥板栗！”
孩子们已经做完了作业，有的去活动室打球，有的在小广场上跑来跑去地逗狗玩。佳慧喊三个孩子上车时，他们都有些恋恋不舍，直到听说回家要做栗子蛋糕，才兴奋地跑过来。七宝还对小珂说：“珂珂，下次我带栗子蛋糕给你吃！”
到家后奶奶和外婆正准备炒菜。佳慧把生板栗切一刀，放到水里煮了煮，然后端到树下让叶子君和孩子们剥壳。栗子很多，除了做蛋糕，还烤了一部分。她在每颗栗子上砍上十字刀花，铺在烤盘里，刷上食用油，放到烧热的面包窑里，十几分钟后又让叶子君端出来刷了一层蜂蜜。
半坡上弥漫着烤栗子特有的香甜，冯小河回来后，一上坡就吸鼻子，说：“烤板栗呢？这么香！”
“妈妈还要做栗子蛋糕！”七宝自豪地告诉她爹。
冯小河笑呵呵地道：“哇，那咱们不是又有口福了？”
佳慧把调好的蛋糕糊放进烤箱时，外婆已经炒好了菜。大家围坐在树下吃午饭。香香酥酥的煎小鱼、肉质饱满的炒河虾让人胃口大开。饭桌上大家随口闲聊，冯小河便向叶子君打听服装外贸的流程，问她是否了解香菇外贸出口需要办理的资质和手续。叶子君虽然并不清楚，却正好有这方面的朋友，于是吃完饭，两人就去屋里打了半天电话。
冯小河这几天特别忙，香菇厂正在生产秋栽棒子，工人们都没有假期，更别说他这个老板了。打完电话，他就提着一袋烤板栗，边吃边开车回厂里去了。
等孩子们睡了午觉，戚风蛋糕早就烤好了，佳慧开始做板栗蛋糕的最后一道工序。剥好的大半盆熟栗子，被分次倒进破壁机里，加入少许蜂蜜和水，搅打成栗子糊，闻着格外香甜。再把淡奶油打发后和栗子糊混合，便成了奶油板栗酱。蛋糕胚脱模后从中切开，把奶油板栗酱夹进蛋糕中间，再在上面平铺一层，就成了香香甜甜的栗子蛋糕。
大人孩子坐在树下，把一块大蛋糕吃得干干净净。七宝遗憾道：“珂珂和爸爸都没吃到，妈妈，你明天再做吧，做个大些的。”
“没问题，”佳慧说：“明天我多做一个蛋糕，到时大家都有份。”
“栗子蛋糕真好吃，”七宝又打量着小手，说：“就是板栗皮太难剥了！”
她的手上还残留着板栗的黑汁，苗苗和可乐也忙把手伸出来。三双小黑手，谁也别嫌弃谁。叶子君哈哈大笑，说：“反正手已经黑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多剥点才划算嘛。”
吃完蛋糕，佳慧带他们去了石村南村。孩子们在停车场下了车，苗苗带着两个小的往村里跑，佳慧嘱咐两句，扭头对叶子君道：“让他们玩去，我们到花棚里转转。”
她们顺着水泥路走到一户人家旁边的花棚里，三五个村民正在给球菊打包，小路也在其中。一盆盆球菊长得枝繁叶茂，修剪成球形，球面上密密簇簇都是花苞，看起来非常Q弹。叶子君在棚里赏花，佳慧便跟小路聊了几句。两人出来后，又朝姚师傅的大棚里走。
姚师傅正在给花草浇水，见到她们忙喊老伴，姚师母迎出来请她们坐，又端来茶水和桔子。过了一会儿，姚师傅浇完水，也出来和佳慧说些生意上的事情。叶子君便起身，自己到花棚里逛了起来。
好几座花棚里密密簇簇都是花盆，按片种着不同品种的月季和绣球，还有桂花树，株型小小的一棵，却已经有两颗挂满了花蕊。大棚里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
叶子君把每座花棚都看了一遍，还在绣球花棚的外边看到了很多剪下来的花朵。她从竹筐里挑了几朵比较新鲜的花球，穿过石桥，又走进村庄。路边有高耸的老槐树，树旁有整洁的木台。两个老人坐在树下，一边择菜一边聊天。
在她前面，也有三五个游客模样的人在村里闲逛。沿着小路指点石墙和花草。路旁隔几米就摆着一架老旧的农具，游客们在一架木制风车边停下来，男主人念着牌子上的说明给同行的孩子听。有村民在树下摆摊，他们还在摊子上买了一袋茶叶和一包葛粉。
往外走的时候，女游客感叹着村庄的变化很大，叶子君听到后也不由自豪起来，这座村子建得这么漂亮，也曾有她的一份微不足道的小小参与呢。
晚上回漫水桥吃完饭，孩子们坐在木台上打牌，佳慧和叶子君在旁边纳凉聊天。闲聊中叶子君问：“佳慧，创业是什么感觉？”
“就是……”佳慧想了想说：“就是燃烧的感觉吧。生活忽然变得很热烈、很有激情了，但光线太强，偶尔也觉得刺眼，遇到挫折也会很疼……，怎么，你也想自己创业吗？”
叶子君并不想瞒着她，点头道：“我一直想辞职了干点别的，现在的工作太消磨我对生活的热情了。但是呢我又没想好具体的方向，所以很迷茫。”
她说着叹了口气，“所以看到你现在干劲满满的，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真羡慕死了好吗？”
佳慧看着她，心里忽然泛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她问：“如果你放弃了海市的工作，那你会愿意到茏山镇来生活和工作吗？”
“当然愿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这种缓慢的、安静的田园生活！”叶子君向往了一会儿，转而看向可乐：“可是孩子要怎么办啊？”
男人都可以舍弃，但对自由的向往最终妥协在孩子的未来上。佳慧笑了起来，说：“实话告诉你，我想拍视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干。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愿意的话，我特别希望你到茏山镇来！”
第118章
叶子君在漫水桥边住了五天, 每天都很放松。佳慧有空时，两人就一起给花剪枝、给菜浇水, 或带着孩子们到溪里抓螃蟹捉鱼、到后山采菌子。碰上佳慧没空，她就跟孩子们玩一玩，在樟树下放空大脑发呆，有时也和老人们聊聊天。早晨和傍晚的时候，她会顺着门前的路走一走，看看周围的山水，感受植物的气息。
独自散步时，她经常会问自己，如果在这里住上三五天, 日子当然舒适惬意，可如果是在这里住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呢？如果要在这里工作呢？她会不会立刻就觉得腻味和厌烦？
答案是什么，或许只有走到那一步才会知道。只是一想到回海市后, 立刻就要投身繁忙又无趣的工作, 她就陪感压力，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疲倦和厌恶。两相对比, 留下来、来到茏山镇就变得格外富有吸引力了。
后来她索性跳过了“到底来不来”这个议题，直接和佳慧讨论起“来之后做什么”。她对一起拍视频这件事并没有信心。她不会摄像，也不懂那些视频剪辑软件,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PS软件用得很熟练。这样怎么能行？
但佳慧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她认为，相比掌握某个软件, 审美能力更重要。学会一个剪辑软件，花三五个月就可以，但是人的审美能力却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提升。恰好叶子君就是学美术的, 那么多年的专业训练不是白给的，她对光线、色彩和构图有着近乎直觉的敏感, 这一点看看她随手拍摄的照片就知道了。而摄影器材和PR等剪辑软件只要花点时间上手练一练，佳慧相信她很快就会熟练掌握。
更何况，最最重要的是，叶子君和她一样，对乡村生活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她痴迷种花种菜，享受各种美食，喜欢缓慢的、沉静的乡村节奏。哪怕只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樟树下眺望天空，都能让她的内心获得片刻宁静。佳慧或许能通过提高薪酬招聘到一些拍视频的专业人士，他们在技术和审美上也能超过叶子君，但她却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和她有共同热爱的人了。
虽然很希望叶子君到茏山镇来，但佳慧并没有催促她作出这个决定。当年她离开海市，是因为背负巨额债务，失去落脚的房屋，从而不得不作出回乡的决定。叶子君可不一样，她在海市住得好好的，有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有丈夫和孩子。她的家在那里，亲人也在那里。让她来茏山镇，相当于为了某个并不确定的生活状态而抛弃掉现在的一切。
第六天早上，叶子君和可乐要返回海市了。佳慧送他们去火车站，临上车前，叶子君说：“给我点时间，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别着急，慢慢想，”佳慧安慰她：“即使你不能来，也没有关系。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度假。”
叶子君朝她笑了笑，牵着可乐的手，和她挥手告别。
佳慧独自开车回去，路过石桥南村时，停车到姚师傅的花棚里看了看。盆栽的桂花树已经上架了，卖得很不错。小路和姑姑带着三四个村民，正在这里打包。佳慧跟大家说了几句话便准备回家，临走前又被姚师母拉住。姚师母悄悄朝她车上塞了一大袋果冻橙，说是前段时间女儿送来的，老两口吃不完，让她带回去吃。
佳慧把橙子带回去，切了一盘端到树下。孩子们正在拼叶子君带来的乐高，奶奶和外婆先尝了橙子，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又剥了皮喂给忙碌的孩子们。果冻橙果如其名，甘甜细腻、汁水丰富，佳慧也吃了好几瓣。洗完手坐在树下，就闻到菜园里飘来阵阵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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