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了,一辈子都走不了……就是死了,魂魄也归我所有!」
「放我走!」
「你走不掉的……」他像鬼魅般地反覆轻喃,大掌抓住她的皓腕,朝狻猊楼外拖去。
「放开我。」她哭喊着挣扎,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楼定业的箝制。
不顾身后的女子是何等的娇弱,暴怒的他已然失去自制和理智,拽着她直奔楼家祠堂。
「你放开我,楼定业你是个疯子!还要我怎样羞辱,你才肯放弃?」悠仁一路哽咽地吼着,脚步跌跌撞撞,好几次撞到游廊的木栏上,痛得她差点晕过去,小腿上也留下一串瘀青。
透过泪雾,拉扯着她的高大身影就在前面,散发的气息那样的激烈愤怒,她知道自己今日的拒绝,无疑是手握利刃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底,欲切断所有的爱恨痴缠。就痛这一回,恶霸,我向你保证,痛一次之后,你将逃过劫难,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悠仁一边蹒跚走着,一边含泪在心中说道。
砰咚!祠堂厚重的铜门被楼定业推开,她被硬生生甩进祠堂正厅。
「楼秀,给我拿锁链来。」进入祠堂前,他对从两人踏出狻猊楼就跟着,此刻候在远处的楼秀吩咐道。
他担忧的看了两人,领命退下。
「你不能这样对我。」意识到他可能做的事,悠仁闪身,想躲开他,哪知楼定业猿臂一捞,将她死死地困在臂弯间。
「上面是我楼家列祖列宗。」他脸色铁青,眼底血红,声色俱厉。「我要在这里发下重誓,今生定要娶到你悠仁为妻。」
「我、不、嫁!」
祠堂南面摆满牌位,牌位前的长明灯,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嫁给我!」
「我不嫁!」
「悠仁,你明白的,我说过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你也知道我的执着,哪怕万劫不复,我也义无反顾。」
「我不是那个可以陪你到死的人,楼定业!」
「说!说你要嫁给我,在我楼家的祠堂里,对着楼家的祖宗,说你要嫁给我,从此做我楼定业的妻。」他嘶喊着,满心期望这个女人能为他软化。
「我不!我绝不!」
「是吗?你拒绝!好,我这就叫死士们杀向长安,将你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给毁掉。」如果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都得不到她的首肯,他也有其他办法―那些一直用在她身上的手段。
「你要对沈家做什么根本与他们无关。」抡起拳头捶向身边的厚实胸膛,悠仁哭喊着。
「不但是沈家,关小白也休想侥幸。」
「不许你动她,不许。」气极的悠仁低头咬住他箝制她双臂的大掌,贝齿深陷他的皮肉,瞬间,她尝到血腥味。
「如果我不是你唯一的归宿,我会把其他人和地方一起毁掉,从此做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以停留的地方。」恨他吧!既然她无法同他爱她一样的爱着他,那么他情愿被她所恨,被她记在心上。
听了他强势的宣言,悠仁更加坚定离去的念头。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不会因为杀身之祸、世间流言而却步。
这样的他,她怎么舍得让他一同受死?泪水点点自悠仁的脸颊滑落至楼定业的臂膀上。
「我已在这里立下重誓,这辈子都不放你离开,诸葛悠仁!」
听到自己的姓氏,她倒抽一口冷气,松开了牙关,错愕不已地盯着他。
「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怕死吗?即使这样,你也要强留下我?」纵横黑白两道的楼定业,既然已经知道她的姓氏,想必也已经知道她家的事。
「诸葛悠仁。」他深吸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你是朝廷要犯,就可以让我放手吗?你觉得我楼定业会害怕吗?与朝廷为敌又如何?你太小看我了!」
「对于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何苦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她想的没有错,即使她的身分揭露,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护着她。
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从来不曾承认过对你有情!你心里很清楚,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即使天下无人护着我、收留我,也轮不到你这个恶霸。」如今,只有她能将他从危机中赶出去,她咬牙也要把这出戏演完。
「好!你对我没有心、没有情。」他古怪地笑道:「没关系,成婚之后,我们有得是时间。」
「娶个不爱你的女人,是想受折磨吗?」
「你管不着。」
四目交会,同样倔强的两人,无声地瞪视着对方。
「爷儿,锁链来了。」趁机进入祠堂,楼秀大气不敢喘一口地递上哗啦作响的玄铁锁链。
「你甭想走出楼府一步。诸葛悠仁,我告诉你,后天便是你我洞房花烛夜,就是天塌下来、地陷下去,我们也要在这里拜堂。」娶了她,他就会牢牢地守住她。要死一起死,神策军也好、御林军也好,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如何才能留在她的心上。
楼定业拿起锁链,套住悠仁,她乱挥双手的抵抗,幼嫩的肌肤因此被铁链划出血痕,他却只能逼自己视而不见。
最后,她被死死地捆在堂柱上。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那么你要的不是新娘,你要的是囚徒,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你根本就不配娶我!」她言词激烈地喊道。她不敢相信,为了留住她,他竟将她锁在祠堂里
「你!」她的话令要离开的楼定业倏然转身,手高高地扬起,可那巴掌始终挥不下去。
重重地收回掌,他重重喘息,他的忍耐已达到极限。
他再次转身,掀袍而去。再不走,恐怕他会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楼定业一走,楼秀也跟着要离去,他在走之前,无奈地看了悠仁两眼,像是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轰的一声,大门从外面封住,只留下悠仁一个人,对着楼家的祖先牌位。
「你们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挂着泪痕,她对着长明灯下的木牌,轻声说着。
被戴上锁链的悠仁无法动弹,只能靠在堂柱上,哭累的她嘴里念念有词―
「他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在她意识慢慢地迷蒙起来时,四周的长明灯逐渐被黑雾罩住,最后成了一团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正疑惑时,两道身影无声地从黑暗中浮现,泛出淡银色幽光。
那是什么?悠仁寒毛倒竖。
「笑儿,我看见她了,你做得很好。」黑暗中,孤霜那娇媚的声音轻轻传来。
原来是她!悠仁松了口气。但怎么会……
「你答应送我一只山鸡,可别忘了哦。」笑儿认真地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孤霜率先来到她面前问:「你还好吗?」
哭得沙哑的声音道:「带我走。」无暇多想其他事,她脑中只有离开的念头。
「唉!你好傻,何必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好言好语不行吗?」孤霜忍不住数落她,「何必伤了他又伤自己?你大可以说:夫君,大婚在即,悠仁想去逛逛市集,采买些想要的东西。」她一人分饰两角,演着楼定业神气的样子,又压低声音道:「只要悠仁你高兴就好,这是银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早去早回。」
「孤霜演得真好!」笑儿很真诚地拍手叫好。
这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不是说要带她走吗?为何又在这里演起戏来?泪眼肿成核桃的悠仁不免心生怨念。
「你看只要用我的办法,拿到银票出了楼府,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地离开咸阳城嘛。根本不用又是哭又是喊的,弄得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到你们的争吵。」孤霜摇摇手上的红帕道。
「你根本不懂他的执着和霸道,根本不懂他愿意跟我一起赴死的决心!不那么做,即使出了咸阳城,他还是会紧追不舍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嗄」孤霜偏头想了想,觉得有理。
不断了他的爱恋,恐怕……
「好了好了,反正也回不了头了。」她连忙转换话题,「笑儿,把你的符拿出来。」
「嗯,我找找。」笨拙的笑儿在自个儿身上四处乱摸,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带在身上的符。
「笑儿乖,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符放在背囊里了吗?」孤霜温柔提醒。
「原来在这里。」笑儿依言找,果然找着,连忙将符纸双手奉上递给她。
「这个可以带我们平安逃离这里,而且,会咻的一声,到很远的地方哦。」担心悠仁会犯糊涂,她特别解释。
接下符纸,悠仁看了看。她听关小白提过,孤霜身边的笑儿绝非凡人,有些神奇本事,当时她不以为然,眼下看来,只觉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你收好这个,今夜子时,更声一响,你撕掉符咒,就可以离开了。」孤霜握着她的手信心十足地说。
垂眸看着手上的黄符,悠仁小手握紧。
「随便你带我去哪里,我都不反对,但是离开之前,请你答应我这个要求。」
听完她的请求后,孤霜眉心皱起,看了她良久,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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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祠堂回到狻猊楼后,怒火中烧的楼定业砸烂许多陈设,那些放在巨幅地图上的巨型铜狻猊,被他扔出窗外,盘肠纹的黑窗破损得无法修补,狻猊楼的铜门不知被什么砸凹,屋中价值连城的琉璃屏风,碎了一地。
狂暴的他直到厅内再无东西可扔才停了下来,揭开酒坛上的泥封,他大口大口的狂饮。
众仆从都不敢靠近狻猊楼。
空荡荡的狻猊楼里,只有他一人。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了,沾酒之后,楼定业仆倒在软毡上,胸中的沉重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这么痛好难过。他抱住自己,脸上已湿透。
湿意滚落他唇边,陌生的咸味不是美酒,而是……泪啊!
那女人伤他好深、好深。
为什么会这样?他握着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喊出声。
握成拳的手没有松开过,一看手上布满血口。
他已经记不得这些伤口怎么来的,也许是他击打铜门的结果,也有可能是狂砸书案时留下来的。
好痛!怎么样才能不痛?
没有思考的将酒倒进嘴里,快速的吞下。
就让酒麻痹他的神智,让他感受不到、回忆不起那个女人一切。
只要一会儿就好,让他什么也无法去想。
一坛酒很快见底,楼定业闭上蒙胧的双眼,带着泪意沉沉的睡去。
第9章
梦中是一片黑暗,没有光和影、爱和恨,但在幽暗之中,仍然浮现出悠仁的身影。
突然脸颊一阵阵冰凉的柔软触感,压制住他伤口的痛意,又有一阵清香扑进鼻间,那味道好熟悉,难道是……
想到那个人,楼定业体内的酒气迅速散去大半,他迅猛地睁开眼,悠仁忧伤的神情不偏不倚的撞进视线中。
两个人都愣住。
他……怎么醒了惊讶得忘记收回手的悠仁,樱唇半张。在祠堂,她请求孤霜和笑儿设法将她救出,只为在临走前见他最后一面。
过了今夜,他们就此天涯各一方,也许今生今世都再无聚首之日。
所以,忍住满腹心酸,她来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狻猊楼,回忆曾经在这里的缠绵,贴近伤心欲绝的他。
楼定业从软毡上弹起,伸手去抓她的衣摆。
她怎么在这里?他不是下令将祠堂由外面锁死吗?是谁把她放出来的?
他这样想着,同时也没有忽略悠仁脸上的哀伤。那揪痛他心的神情,几乎让他的呼吸停滞。
她……到底想怎样?伤得他体无完肤之后,又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她是在玩他吗?如果是,她成功了,他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梆梆梆,当。破窗外打更之声响彻清夜。
三更到了。
因楼定业突然睁眼,而吓得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悠仁,被打更声惊醒,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别无选择地撕掉早就握在手里的符咒。
「你做什么?」头脑尚未完全清醒的楼定业瞪大眼睛,声嘶力竭的一吼,却已来不及。
撕烂的黄纸如同暮春的落花飘飘荡荡,在纸屑落地时,他的眼前已空空如也。
悠仁平空消失在他的面前。
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符咒,楼定业以为这只是他的另一个梦。
不知站了多久,楼秀抹着汗出现在破窗之外。「爷儿、爷儿……西院的老槐树上挂着一个人,小的叫人守在树下,还请爷儿定夺。」
丢了魂的楼定业,动也未动一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唉!爷儿可真命苦啊!他不免为自家主子不平。世上的男人,哪个比得过他家爷儿,悠仁小姐是瞎了眼,才会不要这么好的夫君。
轻轻地咳了咳,振作精神,楼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爷儿,小的在树下看过了,挂在树上的那个人是长安媒婆带来的小厮,他此刻还在树上哭呢!」那媒婆对爷儿有用处,他便小心谨慎地处理着这件事。
「媒婆的小厮?」若灰烬般沉寂的黑眸突然有了一丝困惑。
「正是。」
媒婆的小厮?楼定业提振了下犹带醉意的精神,阴恻恻道:「把媒婆找来。」
「爷儿,小的寻过好多遍了,楼府前前后后都找不着这个女人。」这才是重点所在。
有些混沌的脑子突然想到什么,楼定业连忙运气,逼出体内的酒气,恢复了七分精神。
「如今只有这个小厮能给我一个交代。」他大步流星的出了狻猊楼,直奔西院而去。他脚还未踏上西院的拱门,就听见小厮的哭声。
「呜呜……人家怕高,孤霜救命!呜呜呜……孤霜你在哪里呀?对了……不能说。」笑儿挂着泪,连忙掩住嘴巴。
三更时,他一定是撕错符纸了!平日这符纸十次中,总有两三次会出岔,这会他不就把自己给弄到树顶上。怎么办?孤霜和悠仁到临安了吗?还是被挂在其他树上了?糟糕,怎么办、怎么办?心中一乱,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也找不到孤霜吗?」轻功高超的楼定业藉着树枝飞身上树,不久出现在他身前。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皎洁的月光下,他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狰狞模样,吓破了笑儿的胆,慌得双手乱挥。
哪容他躲避,楼定业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轻松将他从树顶上拎下来,双脚一落地,便毫不留情地把他甩在地上。
翻滚两下后,笑儿痛得抽气,支起快要散架的身子道:「恶……霸……你别、别、别过来!」他一边向后挪动躲避,一边从背囊里抓出大把的黄符。
哪一张符才是脱身用的?慌乱中,他一阵眼花找不着自己要的,再分神一瞄。完了!恶霸杀过来了。
「原来真的是你们在搞鬼!」看到那些符纸,楼定业顿时狂怒。失策!他楼定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为悠仁,他降下防心,满心就是想赶快迎娶为她,才让这两人有了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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