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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默默听着他说话，全当他说得在理，没有反驳。出到宫外，走在喧嚣热闹的街市上，青葵呼吸着这新鲜的岛上空气，仿若能闻到仙气一般，整个人身心畅快，容光满面。
“你知道祝长诀他在哪儿吗？”青葵转头问道。
“他是出来采办药材的，去那边的灵药市场应该可以找到他。”
这几日骆玉一直以血饲龙，祝长诀此番出宫，则是为了寻找灵药给骆玉补血养颜的。宫中虽然也有珍贵药材，不过祝长诀却执意要出来寻找灵丹妙药。
云蜃继续找着话题：“你说，在忆江屏的时候，颜都是不是过得很凄惨啊？”
“啊？？”青葵吃惊地回头，暗忖难不成他知道颜都被自己炼成傀儡的事情了？
云蜃拿出一枚细长方形的白色玉坠，上面刻着一个飘逸的颜字，说：“颜都他把父王给他的玉坠都当了，说明他是真的穷困潦倒了。”
“这玉坠……”青葵盯着他手里的玉坠神思不属，当时颜都把这枚玉坠当了，只是为了给她买一把琵琶，而她去当铺找这枚玉坠时，它已经被人给高价买走了。
“是你买走玉坠的？”她讶然。
“是啊，颜都竟然把它当了……”他随之又取下自己腰间的那枚碧玉芙蓉玉佩，将上面镌刻的一个云字给她看，“当年父王送我们玉时，是他自己选的小的那个，他虽然不喜欢父王的礼物，可也戴了这么多年，但是他竟然能够将它当了，你说他到底过得有多惨？”
“呃……这，我也不清楚啦。”青葵打着马虎眼，伸手到他面前，指着那块颜字小玉道：“云蜃殿下，你可以把这玉给我吗？”
云蜃竟很大方地就放到了她的手心上。
青葵捻着这块玉坠在金光闪闪的阳光下观摩，颜都当时将它拿去当掉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看着这莹白发光的玉，她仿佛看见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那时的他，只是为了给她买一把琵琶，就把随身佩戴多年的玉给当掉了，难道这就是少年最真挚最单纯的真心吗？
第91章 、坠落
“薛青葵？！”
这时, 一个高亮震惊的声音从前方的人群中传了过来，她还没看清那个人影，就被冲过来的一个女子抱住了。
“青葵？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抱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与她不对付的祝子衿。
这还是祝子衿头一次在她面前这样主动呢, 而且似乎还在哭？
她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她肩头, 从薄薄的衣衫浸了进去, 哭够了才松开她, 将她转了一圈认认真真打量，难以置信道：“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原来桑白他们说的是真的, 真是太可恶了, 颜都他把你救活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啊, 害我们还一直找你的尸体。”
“桑白？他们在哪儿？”
青葵话音刚落, 就有两个一黑一白的少年, 朝着她飞奔了而来，“小姐？”
两人的脸上皆呈现难以置信, 随之又变成欣喜若狂。
“小姐, 你真的活过来了！！！”桑白喜极而泣，在街道上大哭了起来。
“喂, 桑白, 注意点形象。”青葵提醒他, 四周已经有很多人朝着他们这里望过来了。
“小姐, 看到你活过来，我太高兴了！”桑白抬袖擦了一把眼泪，绽放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你们怎么会都来了橘麓州？”青葵问。
祝子衿松开她, 也抹了一把眼泪：“跟着郁听弦的船过来的, 桑白说你被颜都带走了, 但是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我们就想着过来橘麓州找找看。”
“郁哥哥也来了吗？”青葵的眼灼灼生光。
“你要见他吗？”
青葵摇了摇首：“还是不了，子衿你告诉他我现在过得很好就行了。”要是见了他，他一定会想要带她回去的，甚至还会去找颜都报仇，他没有武功，万一被颜都伤到怎么办？她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那么多人了。
几人又是抱又是哭又是寒暄的，许久之后，桑墨才盯着青葵后面的一锦衣男子问：“这位是？”
云蜃心道：你们终于看见我了！
他展颜一笑，非之前的那种邪笑，而是一个明媚如春阳的笑，道：“我是颜都他哥哥，云蜃。”
青葵偏头去瞅他，这人是多想当颜都哥哥呢，颜都明明就不想认他。
“颜都还有个哥哥呢？长得这样好看！”祝子衿捂着嘴惊讶。
桑白嗤道：“坏家伙颜都的哥哥，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姐，你怎么跟他待在一起？”
“呃……”青葵挠挠头，给桑白使眼色，示意道：你想死吗？
云蜃面带微笑，不以为意：“是啊，我是他亲哥哥，既然你们是颜都的朋友，那便由我做东，请你们去酒楼吃饭吧。”
桑白一听到吃饭，对他的态度立刻好转，心说他们这一家人都挺大方。
在去酒楼的路上，青葵将桑白桑墨拉到后面，小声交代：“不该说的，可都给我在肚子里憋死了！要是让他知道我把颜都炼成傀儡，我会死得很惨的。”
“放心吧，小姐。”
待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雅座时，青葵仍在不安，这云蜃故意请他们吃饭，不就是想套话嘛。
果然，一坐下，云蜃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们和颜都是怎么认识的？”
祝子衿是一个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的人，一双花痴眼看着云蜃，道：“就是在薛府认识的啊。”“他为何会在薛府？”
“因为他被薛青葵……”
青葵打断了她的话：“祝子衿，你不是喜欢颜都吗？你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吗？”
“以前是喜欢，但是他……罢了，这人还是让给你吧。”或许她的那种喜欢，只是喜欢他的脸，并不是喜欢他的性格，他对人太冷了，他只对薛青葵才会热。
云蜃不依不饶地问：“颜都被她怎么了？”
祝子衿答道：“被她捡回来的啊，当时颜都受了伤，是薛青葵将他捡回薛府的。”
青葵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把颜都炼成傀儡的事。
云蜃端起桌上的清茶啜了一口，面露感伤，道：“颜都这小子也真是的，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回橘麓州来看看我和爹爹。”
桑白道：“颜都回来了啊，他没回家看你们？”
祝子衿也附和道：“是啊，他当时和薛青葵一起回来的橘麓州。”
青葵单手扶额，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完了，这下是全露了。云蜃这家伙果然就是来套话的。
云蜃的指节在白瓷茶盏边缘滑动，眼底盛出笑来，又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三个月前嘛，好像是中旬的时候。”
时间对上了，就是龙吟之鳞被盗的时候。
青葵撑头望着旁边大开的雕花楠木窗，盯着下面的行人与小贩，突然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祝长诀！
她旋即站起了身，朝楼梯口跑去，对他们大声道：“我下去一下。”
云蜃往窗外也看了一眼，唤住他们三个想跟去的脚步：“她下去找祝长诀了，让她自己去吧，你们继续和我说颜都的事情。”
他在心里发笑：颜都，你的小傀儡要跟她夫君跑咯，哈哈哈。
青葵跑下楼之后，就不见了祝长诀的身影，他走得太快了，她沿着他走的那个方向追了上去，边追边大喊：“表哥！表哥！”
街上叫卖吆喝声如同热浪一般，一阵又一阵，很快就将她的声音淹没了下去，她大声地呼喊着，拨开人群往前奔跑。
跑着跑着，突然听到一声惊声，“薛青葵？”
街上人声太吵了，她没有听清楚，下意识以为是祝长诀，便侧身朝那边看去，结果却看到一个令她害怕的熟悉面孔。
是商柳雀！
“你不是死了吗？”商柳雀的脸上惊诧不已，关于她的死讯，整个忆江屏的人都知道，可是现如今这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又是谁？
青葵见到他时浑身大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橘麓州？他可以操控傀儡钉，颜都会被他摆布，这将是颜都的一道死穴。
她的那枚傀儡钉不在身上，醒来后就忘记这回事了，会不会早就掉海里去了？
她转身就逃，总之遇见这个人，不会有什么好事。
商柳雀快步追了上来，逼问道：“薛青葵，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复活的？”
当时莲玉被颜都抢走，后来他也试着去海里寻过莲玉，可是实在难寻，莲玉这东西对颜都能有何作用，当时他出现时还抱着她的尸体，细想之下，他陡然大惊，这死而复生的薛青葵，该不会是用莲玉制成的吧？
瞧她那赛比秋月的肌肤，比起以前似乎还要光亮润泽了呢，这一点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薛青葵，颜都那小子把你炼成傀儡了？曾经，你可是他的主人，现如今主人被傀儡炼成傀儡，这样的事，我倒还是头一次见呢。话说，他一定很恨你吧，否则怎么可能你都死了，他还不愿意放过你，还将你炼成傀儡了？”
青葵埋在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愤怒地大吼：“你嘲笑够了吗？对，我现在成傀儡了，主人沦为傀儡，真是傀儡道上的笑话。”
商柳雀心道：果真如此，她果然成傀儡了，那么她身体里的莲玉，他是非夺不可了。
“薛青葵，如果你要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对付他，毕竟，我现在是他唯一的主人了。”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似是很开心，他终于打败了她，成为颜都唯一的主人了。
青葵被他逼到了一处巨大的观潮台上，白玉质地的栏杆，镌刻着祥云图案，透明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与忆江屏的观潮台比，要大了两倍不止。
她一身水绿长裙迎风飒飒，细长乌发飘扬，发髻上的珍珠步摇摇摇摆摆，她的碧水眼波里荡着盈盈水光，对面前的商柳雀道：“你们所有人都想帮我报仇，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他罢了。”
云蜃说要帮她，商柳雀也说要帮她，不过都只是想利用她，去对付颜都而已。
“你倒是看得很开，谈不上利用，合作罢了。他将主人炼成傀儡，这是为傀儡道所不耻的。真可惜了，我一直觉得你资质上乘，在傀儡道上还可以更上一个台阶，可惜你却变成了一具傀儡。”
商柳雀面上有惋惜有动容，他一直很嫉妒她的天赋，曾经很想杀了她，但是她真死了，他又觉得惋惜。
青葵对商柳雀道：“你们都觉得利用我可以对付得到他，但是我不会帮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她再次站到这样的观海台上，两脚发颤，埋在心底的恐惧再次冒了出来。商柳雀伸手来抓她，不帮也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你跟我走。别再做他的傀儡了。”
青葵拼命挣扎，往后退去，“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可能挣扎得太过用力了，身体往后仰倒，竟是那样从栏杆上掉了下去。“薛青葵？”商柳雀惊讶地伸手来抓她，可是却也只是指尖触碰到她的薄袖而已，并未抓住。
“小葵！”此时，街道上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来自颜都的大声叫喊。
青葵听到这声呼唤，总觉得好遥远，像从前世传来的一样。
她的身体直直坠入了下面的海水中，她在想，如果她今日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了？
她再也不用做傀儡了。
她与这书中的世界，就真的割裂开了。
“小葵！！！”后面的颜都冲了过来，飞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来。
青葵再一次地坠入冰冷阔大的海洋中，层层叠叠的浪水翻涌而来，将她包围，将她拉回到那一天的绝望之中。
可是她发现了她这具身体的惊奇之处，她即使是沉溺于海水中，也依旧感到呼吸畅通，她此刻轻盈得如一条鱼儿，漂浮不坠，就像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一般。
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她是莲玉做的么？所以她可以适应大海，她不会被淹死了？
“扑通”一声，颜都跳入了水中，他奋力向她划来。青葵睁着迷离的双眼，思绪却回到了三个月前，那一天，她被巨浪淹没的时候，多么希望他能够跳下来救她呀。
那天的海浪是那么的真切，那种窒息而死的感觉她现在都还记得，怎么可能会是幻觉呢？
有那么真实的幻觉吗？
她已经越来越分不清真与假了。
就比如现在的这一幕，颜都向她努力游来，他眼里的震惊、恐惧、害怕、痛苦交织变化，是她曾经梦见过无数次的画面，她老是梦见他把自己推下海，又总是梦见他把自己推下后又后悔跳下来救她的一幕。
她分不太清现在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了。
她大概真的病得很重。
她透过半睁的眼缝，看到颜都奋力向她身边划来，他的身影如烟雾一般飘渺不定，没过多久便降落至她的面前，那张脸上满是害怕与恐惧，她很想问一句：阿颜，又是我在做梦吗？
梦里，你又来救我了。
颜都用力将她抱入怀中，两只手都在颤抖，极力克制着，喊道：“小葵，小葵……”
“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承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92章 、怪你
那是极力克制的声音, 因为在水中，所以青葵感受不到他这时在流泪。
颜都紧紧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那是再一次看到她要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恐慌, 他真的承受不了她第三次的死亡。
他将她抱出了海面, 用烘干术将两人的衣裳头发烘干, 后来, 又将她带回了王宫，一路打横抱进了寝殿内, 大声吩咐婢女：“拿炭火来。”
青葵想说真的没必要, 她现在都算不上是一个人, 只是一具莲玉而已, 不会着凉, 也不会生病的。
但是见他那样紧张，想开口的嘴也闭紧了。
殿内很快就点上了两盆炭火, 温暖从四周袭来, 颜都将她放在床上，对着她的身体上下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伤处才放心。
他拉过了锦被, 披在她背上, 将她裹得像个粽子。他的表情始终很冷, 细心做完这一切后，一语不发地站在面前盯着她。
青葵知道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这种风雨愈来前的压迫, 令她胸口不畅。他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峙着, 屋里只能听见炭火盆里火星子跳动的声响。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问责，可是最终只等到一声来自他的叹气，之后他就大跨步离开了房间。
走了？
不问她怎么出现在宫外了？不问她怎么遇见商柳雀了？
他离开后的时间里，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坐到太阳下山，坐到余晖褪去，坐到黑暗降临，而他，一直没有都回来。
看着窗外的一轮弦月爬上树梢，清辉如雪飘洒下来，以前这个时辰，他早就回来了，可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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