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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愣了好半天，才推开她，诧异地喊道：“薛青葵，你眼瞎啦？”
青葵听到这声音浑身一抖擞，这不是颜都，是云蜃！
她弹开一步，惊恐万状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啊？话说我跟颜都长得也不像啊，你眼睛怎么能瞎成这样？”云蜃理直气壮地道。
是不像，但是身形发型都差不多，尤其是头上那顶玉冠，再加上他刚刚站在阴影中，隔远了看，真的分辨不出来他是谁。
她抬起眸看向他，双手紧握，十指狠嵌入手心里，问道：“颜都在哪里？”
不对视还好，这一对视，云蜃就被她那一双春水泛滥的眸子，勾得忘记了眨眼，他这次比刚才愣得更久，问道：“你怎么了？”
不用问都知道这铁定是中了媚药了，他又好奇地问道：“傀儡还会中药吗？”
青葵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就是中了，她也很无奈啊。
“颜都在哪里？”她的一张下唇已经快被她咬破了皮，她现在找不到求助的人，只能问他知不知道颜都在哪。
“这个时候找什么颜都啊？找你夫君啊！”云蜃心说你都要跟你夫君跑了，还耽误人颜都干嘛？
夫君？
青葵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祝长诀。她急得纤长的眼睫毛上两滴泪珠欲落不落的，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她真的很难受，快要忍不住了，艰涩道：“不找他，找颜都。颜都在哪儿？”
云蜃不理解了，先前她不是很恨颜都吗？不是想离开他回自己的家去吗？怎么这个时候还这样执意要找颜都呢？
他突然抓住她的臂膀，青葵浑身一抖，转身就跑，可是云蜃却将她拖了回来，按在旁边的柱子上。
青葵面色大骇，恐惧道：“你要做什么？”云蜃轻笑：“我一直很不明白你这么个小傀儡，是怎样将颜都的心抓得死死的，你说如果今日你和我发生点什么的话，他会不会气得发疯呢？我真的很期待他发疯的样子。”
“不要！不要……”青葵克制不住身体的害怕与颤抖，如果那样的话，颜都真的会发疯的。
理智在让她往后躲，可是身体里的欲望却在让她靠近，她真的快要憋不住了，十指已经握不紧了，不住地发着颤。
“你坚持不住的，最终理智的城墙会被欲望的洪水冲垮，而你也将忘了自己是谁，所以，让我来解救你吧。”他邪笑着低头靠近，作势要亲吻她，“其实，你也没有那么爱颜都的，对吧？”
“不！我爱他！”
什么都可以，可是她不允许别人质疑她对颜都的爱。
那是她这一生里，唯一爱过的一个人。
就在他要亲上她的时候，她大喊了一声“二哥！”
云蜃愣住，接着又听见她道：“你不是一直想听颜都叫你一声哥哥吗？我替他叫。如果你还期望他以后能叫你一声哥哥，你现在就该放我走。”
她见他在发怔，没有亲下来，继续道：“你自己想一下，你是期望颜都发疯呢？还是期望他叫你一声哥哥？”
“云蜃，其实在你心里，你还是很渴望有他这个弟弟吧？”
她的话似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上空回荡，许久，他放开了她，大笑了起来：“再叫声二哥来听。”
青葵大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想清楚了，颜都这个弟弟，在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她又唤了一声：“二哥……”
“行，我这就带你去找颜都。”云蜃忽而笑了，此时那本就英气逼人的脸，化成了一朵花来，在灯光下明媚耀眼。
“从前听颜都说你很坏，但是我今天觉得你做了一件好事。”青葵仿佛从大难中逃生一般，丝毫不吝啬地夸起了这个人来。
“不，我对他确实很坏，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云蜃道。
“嗯？”
***
王宫的一处正殿内，苍阳撑着朱漆栏杆走下台阶，眼神痴痴地盯着殿中立着的那位绝色清影身上。
殷灵此刻已经换掉了那件湿透了的衣衫，湿发也擦得半干了，但额头上的白色龙角却没有褪去，这并不是她粘上去的，而是她真正的龙角。
“海暝……”苍阳眼神迷离，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一脸苦痛地向她迈步了过去。
“海暝……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他痴痴地念道，已然把殷灵当成海暝了。
海暝这个名字，殷灵时常从她爹爹口中听到，那是颜都娘的名字，更是她姑姑的名字。眼看着苍阳走到她身边，竟是要来抱她，她正欲避开，一道银光已经降至殿中，斜斜朝着苍阳扫了去。
一个黑影落到她的身侧，单手接住了那柄银月弯刀，冰刀似的目光朝着踉跄后退几步的苍阳逼视去，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一股从殿外席卷而来的冷风：“父王，你终于想起我娘来了？”
颜都被殷灵的灵蝶召唤而至，那灵蝶告诉他，她被苍阳唤去了宫殿里，他感到不安，于是急急赶了来。
殿中只有他们三个人，苍阳刚刚被银刀击退，后面没人搀扶，他有些狼狈地倒退，差点摔倒去了地上。
他稳住身形，不明所以地盯着颜都，道：“颜都，你这是做什么？又在发什么疯？”
颜都欺骗了他，那时他在浮玉山找到自己时，他只告诉了他自己身上龙的力量觉醒了，却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早已经恢复了记忆。
颜都不理会他的逼问，而是从衣襟内取出二十二块龙吟之鳞来，往半空中一抛，食指与中指并拢，用殷灵教他的方法，对着那些明亮的鳞片施法，二十二片龙鳞在空中错开，环成一个光圈，罩在苍阳的头顶。
他俊颜上扯出一个邪魅的笑来，道：“父王，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悔痛之意？”
殷灵在一边说道：“二十二块是不是太多了？”
龙吟之鳞只能看到人最悲伤的那一刻，就算是用二十二块，也只能看到那一刻，颜都他将二十二块全用上了，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如果没看到他期待的那一幕，他会不会更加绝望呢？
颜都对她使了一个眼神：“你先走，鱼筱然在那边接应你。”
“好。”殷灵转身便向着镇龙塔的方向走了去。
颜都双手交叉并拢，殿内上空的龙吟之鳞便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响声来，哭泣声如潮水漫灌而来，他慢慢在那灿亮的光芒中，看到了属于苍阳的记忆。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江南一贯的天气，苍阳在海暝身后跟了一路，也没有换来她半句好话，而那位漂亮的妇人身边跟着的那个小男孩，穿着一身红色绒衣，正在转身冲他做鬼脸，骂道：“快滚吧，我们没人欢迎你。”
走着走着，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苍阳转身涌入了市集，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买了一件毛绒披风，一件白色，一件红色。他抱着披风急急去追他们两个人，可谁知他们竟闪得那般快，一瞅准时机，就想着逃离他。
他花了一个时辰才找到他们，可是那样的一幕，他宁愿此生都不要经历。漫天雪花下，白茫茫一片的荒原上，一条银白色的龙孤傲如峰，四周围了几十个黑金铠甲的血麟卫，他们的长剑刺入了白色的龙身里，鲜血顺流而下，在荒地里开出了一朵明艳的花。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呼啦地吹着，似一把把冰刀在他脸上刮过一刀又一刀，傲立的银龙长嘶了一声，他知道那是她最后的呐喊。
他瞳孔剧烈收缩着，大雪无情地朝她的龙背上飘洒，自己买来的这件披风终究是没用了。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天地，空中的雪花都不由得震晃了一下。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冲过去抱起颜都离开了这个地方，颜都不肯走，不停地捶打他，不停地大哭，甚至还在求他：“爹，回去救娘亲啊！回去！回去啊！”
“爹！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
那是唯一一次，他叫了自己爹。
“爹，我求你，回去救娘亲！”
颜都的哭喊声一阵接一阵，可最终只能被无情的大雪所淹没。天空中下起了雨来，雨夹雪一同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他脸上、肩上、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他流下的泪水，那是他此生经历过最悲痛的一天，在这天寒地冻的天，他的双脚早已跑得麻木冻伤，可是脚上的冻伤远不及他心里的伤。
在颜都的理解里，是自己薄情寡义抛弃了他娘，可是自己不得不这样做，难道他以为那些血麟卫只是冲海暝来的吗？他们杀了海暝后，下一个杀的就是他啊！
第104章 、解药
海暝已经无力回天, 他见过太多的龙死时的模样，就是刚才她那般，龙首昂立于天，用最后一口气发出一声嘶鸣, 之后, 倒下尘埃中。
他救不了她, 可是, 他们的孩子他一定要救。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后来他将颜都送去了风悬楼, 而他自己则独自回去寻找海暝的尸体。
可是, 那里的草地里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早已没了海暝的尸体。
他跪倒在那片荒原上, 痛苦地埋着头, 压抑了三天的情绪终于绷不住，抱着头大哭了起来。
“海暝, 对不起, 都是我害了你……”
“对不起……”
“对不起……”
后来，他是在一个山洞里寻到海暝的尸体的, 她被一条龙拖去了山洞里, 不过她早已经断气多时了。
她就那样离开了他……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颜都仓皇后退, 抱着头痛苦地大叫了起来，他在这段记忆中，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他讥笑着, 看着苍阳：“父王, 你悔了吗？你后悔抛下娘亲离开了吗？”
苍阳倒在地板上, 泪流满面，一个原本只有四十岁模样的人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眼角的皱眉尽显，声音亦是极为的粗闷：“我每天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中，我恨不得代替海暝去死。”
当年若不是自己苦苦纠缠，又怎会给她招去杀身之祸？
若没有他，她不会死。
颜都苍凉地大笑着，他一直期待着可以通过龙吟之鳞看到他对娘亲的悔，先前他还在忐忑，倘若龙吟之鳞看到的不是他娘，而是别的人，苍阳早就将他娘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真的很想问问，娘亲在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位置？
想丢就丢的……
可是真的看到他期待的这一幕时，他却慌乱了，在苍阳心里，是有他娘的，否则怎么会永远都无法忘怀那一天？
“呵，”他大笑着，“人都是这样，只有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娘她还能再活着回来吗？”他暴怒地用刀劈向一旁的雕花大椅。
苍阳抬起头，慌张问：“颜都，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对！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与娘亲还有舅舅三个人过得好好的，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出现，害死了娘亲！你这样卑鄙之人，辱我娘亲，弃我娘亲，封我记忆，将我囚禁，让我每天唤你父王，可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做我爹？我不承认！不承认！”
“颜都，不是这样的，我当时弃你娘亲那是因为我要救你啊！如果我不带你走，你们两个就都死在那里了！我封你记忆，只是不想让你痛苦……”
颜都发怒地打断他：“闭嘴！我不想听！你现在说这些，洗刷不了你犯的罪孽，若不是你，娘亲会和舅舅在一起，他们才是相爱的一对。”
他撑着殿中的柱子，身形摇摇欲坠，仿若一根纤弱青翠的细柳。“颜都，你对父王做了什么？”殿外，传来云蜃愤怒的声音，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见苍阳倒在地上，看起来很虚弱。
颜都转过身去，看到他怀里的青葵时，浑身一震，面色抖变，发狂道：“你对小葵做了什么？！”
青葵一脸娇态软倒在云蜃的怀里，脸蛋是异常的绯红，眸眼微阖，衣衫还算完整，但是领口好像比原来开得更大了，而她的双手竟被一条紫色的系带绑住了……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朝外面冲了去，云蜃却抱着青葵往后跳，道：“颜都，你的小傀儡她中药了，如果想让我把她还给你的话，就叫我一声哥，并且把龙吟之鳞还回来。”
“中药？”
颜都见她那副软如一滩春水的模样，确实像是中药了。当下他来不及多想，右手一吸，便将那些围绕在苍阳头顶的龙吟之鳞吸了过来，全都朝着云蜃甩了去，忍住悲愤，咬牙喊道：“哥，把小葵还给我。”
云蜃听到这一声难得的“哥”，嘴上大笑，他没有想到竟会这般顺利，看来这个傀儡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
他抬手接住那些龙吟之鳞，将青葵往他身边推去，颜都接住软弱无骨的青葵，焦急地大喊道：“小葵！小葵！”
青葵终于回到了颜都的怀抱，她瞬间就珠泪滚滚，艰难地开口，声音格外的沙哑，“阿颜，带我离开。”
“好，我这就带你走。”
话音一落，他就抱着她闪身离开了这里，四处都是宫殿，他目光定格在一处，然后抱着她往那边的山头走了去。
橘林中鲜黄的橘子高挂，在月光的点缀下，像一个个特制的小灯笼。绿意葱翠的树木稀稀疏疏，黑暗覆盖下来，浓郁的橘花香气在鼻端萦绕，颜都抱着青葵在林中疾行，如一个穿梭于时空的鬼魅。
心中无尽的后悔，后悔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回去保护她。
他该把她藏在屋子里的，不该带她出门的。
“阿颜，停下来，好难受。”青葵睁开迷蒙的眼睛，她被他抱着奔跑，胃都快要翻出来了。
颜都停了下来，担心地问道：“小葵，你哪里难受？”
她无力地道：“帮我把手解开。”
颜都低头为她解那条系带，这淡紫色的系带不是她身上的，是云蜃的，他不敢问先前他们发生过什么，手指颤抖不停，解了好久才解开。
刚一解开，青葵就如豺狼似的扑了上来，将他按倒在旁边的一棵橘树上，滚烫的身子贴了上来，抱紧他道：“阿颜，我好难受……救我……”
她忍了那么久，如今看到他，再也忍不住了。
颜都僵住，手中的紫带掉落到了地上，失神道：“我带你回去，给你熬药喝。”
青葵的手却开始在他身上抚摸，摇头痛苦道：“我等不及了……”
青葵抱着他的头，欲亲上去，可是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有些事还是要再确认一遍，万一他不是阿颜，是别人假装的，那就完了。
“阿颜，你是真的阿颜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确认道。
“是啊，我是阿颜。”颜都不理解她怎么会这样问。
“阿颜，那次我们一起在山上看葵花，你念的那句诗，再念给我听听。”那句诗，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若是假冒的，不可能知道的。
“那句诗啊……”颜都以为她是想听了，便凑近她的耳朵，清浅地吐声：“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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