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自然是不用回去的。
斯微参观完整幢房子,才发现裴澈家的装修风格有多“统一”——一楼是一整层客厅,二楼是一整层卧室,三楼是一整层书房,健身房则在地下。每一层里,能打通的空间全部打通,比博物馆还空旷。
她站在那张两米床前的空地上,面对着磨砂玻璃后朦胧的浴缸,对裴澈说:“如果不是认识你,我真的会怀疑你是那种爱躺床上看女朋友洗澡的变态。”
裴澈今天其实很累,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向斯微的背影,想到她方才洗草莓的样子、切水果的样子、倚在岛台边等他洗碗的样子,就觉得,夜晚不该被浪费。
“我确实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他大步走上前,一直胳膊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几乎将她提至双脚离地,另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去。
“……但一起洗澡吧。”
第24章 敢爱敢做
八月底,“灵感浮岛”给黎映团队设计的最后一批文创周边完成制作,顺利出厂,斯微收到了一笔不算大的尾款,但却体会到极新鲜的成就感。说来奇怪,她从大学到现在,写段子、在广告公司当 AE、读博士、拍 vlog……也算各种各样的工作都做过,但获得成就感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
因此重新开启一份新的事业,也不是一个很难的决定。斯微始终相信,任何路都得先走起来才知道深浅,所以她从不畏惧迈向未知。
她将这笔不大不小的收入大半存了理财;另一小半,买了一把看展相中的工学椅,请孟杳逛街吃饭,最后还剩下大几千,不知道该做什么,无聊刷手机的时候福至心灵,给裴澈转账,6666。
发过去一句话:[我离发财好像近了一步]
出乎意料地,裴澈回得极快,言简意赅的一个问号:[?]
斯微乐了,正要打字回复,看见他收下了那笔转账。
她正觉得诧异呢,很快屏幕上又出现新的转账条:66666。斯微匪夷所思,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确实是五位数。
裴澈:[恭喜你发财。]
她低声嗤一句“有病”,然后把转账退了。按住语音条对他说:“就这么点?我可是把我收入的十分之一给你了欸。”
她笑意狡黠,是故意呛他,弦外之音——六万六对于你的资产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就诚意来说你是不是差一点?
谁知他发来一句:[那你明天来和我签合同。]
斯微:“……”这人真是不好玩。
她不闹了,打字过去:[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把被人塞钱的感觉,分享我的喜气。]
裴澈半分钟后回复:[我也确实只是想恭喜你。]
斯微:[但是砸钱很没诚意!]
手机不断闪烁,裴澈从两块电脑大屏中回神,低头摘了眼镜。双手打字,诚恳求教:[那怎样比较有诚意?]
斯微满头黑线,想了想敷衍他:[闭嘴收钱最有诚意。你已经收了,所以我感受到诚意了!]
裴澈回复三个字:[不明白。]
斯微不知是气是笑,乐了声丢个表情包过去,不再回复了。
几天后,江序临和未婚妻莫嘉穗的婚礼在孤山岛举行。斯微和裴澈收的是一份请柬,但前一天两人都有工作,于是约好各自前往孤山岛汇合。
斯微穿了和孟杳一起逛街买的白色方领小礼服,搭配香槟色平底浅口单鞋,自己简单盘了头发,站在弄堂口等孟杳来接。
早了两分钟,车还没到,却看见个穿灰色衬衫的中年男人骑着辆老式电动车荡过来,到弄堂口停下,斯微才看清他自行车后座上军绿色的邮政包,里头两沓厚厚的报纸。
正惊异于如今这年代还有送报人存在,就听见男人操浓重的东城口音问:“秋园路 154 弄是这里伐?11 号是哪一户啦?”
斯微一愣,上下打量这男人,有些迟疑地答:“……我家就 11 号,有事?”
“哦哟那正好呀。”男人喜上眉梢,“你家订了东城晚报对伐,给你送来嘞。”
“我没订报纸啊。”斯微纳闷,除了在飞机上,她都多少年没见过报纸这东西了。
“咦?秋园路 154 弄 11 号,没有搞错哇……”男人仔细核对无误后,径直将报纸塞给她,“就是你这里的,你问问是不是家里人订的嘛。小姑娘,我还有好多报纸要送的,先走了哦!”说着熟练一抬腿,另一只脚溜着地,人就走远了。
斯微懵懵地接过报纸,一股熟悉又好闻的书墨味。看着“东城晚报”四个大字发呆,怎么会有人给她订报纸?
直到上了车,仍不解地将那一份报纸翻来覆去,终于在中间某一页的角落版块里,看见挤挤挨挨的四个黑体大字——
“恭喜发财”
小字正文是:“恭喜我的女朋友向斯微女士完成了一项出色的工作,离发财又近了一步。祝她早日发财,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落款是不加遮掩的真名——
裴澈,2023 年 8 月 15 日。
斯微不敢置信地将眼睛往那报纸上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登报发这则消息的人是裴澈无误,给她订报纸的肯定也是裴澈本人。
她一时惊异,欢喜是慢半拍才涌上来的。
难道这是他想到的“诚意”?确实,还,挺有创意的……今天之前斯微绝对想不到,这辈子能体验一把登报的感觉。
欢喜过后,又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实在很不走寻常路,不像裴澈的风格。说起来,倒十足是近来网上很火的“显眼包”行径。
她咂摸着,忽然觉得挺逗,恋爱一年多,长久地觉得裴澈冷静沉稳,却从回国之后这两个多月,不断发掘了他新的面貌。不仅不违和,还挺有意思,有一种……从只有诸葛亮卡片的干脆面里多抽出了一张宋江的感觉。
“乐什么呢?”驾驶座的孟杳终于忍不住问。这人上车后一直盯着报纸研究,一句话都没说过。
斯微回神,咳了咳,“没什么。”
“没什么你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你少跟江何学说话。”斯微嫌弃她,又抖了抖手中报纸,“收到了男朋友的诚意,开心不行?”
孟杳也笑了,她其实很少听到向斯微讲起她和裴澈的恋爱事宜。起先听向斯微说她和裴澈在一块了,她也惊讶得不敢相信。可这么多年她总觉得不必太为向斯微担心,斯微向来知道如何让自己开心的。
“你跟裴澈怎么样了?”但话题到这,也就顺口问一嘴。
斯微想了想,扬扬嘴角,“挺好。我很满意。”
恋爱中斯微一直是偏重当下感受而懒于反思复盘的人。但和裴澈这段恋爱,再怎么仔细回想,也觉得不错。除了裴澈偶尔出现叫她“惊喜”的行为,譬如居然因为陈港生而吃醋、极罕见地生个气,或者像今天这样突然“丢人现眼”地登报祝贺她发财之外,几乎没发生任何一件打破她预期、令她无法处理的事。
从日常的相处到床上的交合,裴澈冷静、聪明、稳定,也从不缺乏必要的激情和强势。他们俩既能保持距离拥有个人空间,又能平等相互地从对方那里得到感情所需。从哪个角度看,斯微都觉得这是她谈过体验感最佳的一段恋爱。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杳轻声笑着点了点头。
江序临和莫嘉穗的婚礼,任谁看都会觉得该是无比隆重、轰动全城的那种。可斯微在路上才知道,这二位是上个月在美国领的证,前天通知的父母,昨天发的请柬,今天办婚礼。因为过于仓促,婚礼还是蹭了江何的地盘——仪式是露天的,在孤山岛的沙滩上;招待宾客则是在江何的子曰冲浪店。
斯微等孟杳停好车往江何店里走,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不是个冲浪店么,我记着上次来,只有一楼半边是酒吧。招待宾客够用?”
孟杳苦笑:“总共就来了十几个人。除了家里人就是两边的好朋友,江序临这边应该只请了裴澈和你,还有雷卡。”
斯微诧异,“虽然裴澈跟我说是‘小型婚礼’,但我还真没想到小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说江序临生意做遍全世界了么,还有莫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怎么会只有十几个人?”
孟杳觉得这事不太好解释,沉吟一阵道:“有些前情吧……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一开始莫嘉穗连她妈妈都不愿意请。”
斯微一听,明白了。这里头“豪门恩怨”,还是不打听为妙。
走到现场,远远地就看见江何穿一身考究西装,站在一大捧绣球花蓝旁,仪态却十分放荡不羁——插着兜,支着一条腿,站在父母面前。
而他对面,江自洋和何凯丽两人表情丰富,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斯微手肘碰了碰孟杳,“那什么情况?”
孟杳幸灾乐祸地一笑,“不知道,听听呗。”
两人默默走近,找了宾客席最末位的两个位子坐下,刚好能听清江何和父母的对话。
准确来说,是江家父母单方面的输出。
“你弟结婚你都不知道?人家裴澈都比你知道得早,你看你这哥哥当的!”江自洋很不满意地说。
“你弟都结婚了你怎么还没动静?你跟杳杳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哥哥给弟弟当伴郎,多丢人!”何凯丽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
“还有,婚礼怎么能办得这么仓促?你这个店自己玩玩也就算了,拿来办婚礼像什么样子!”江自洋挑挑拣拣。
“是不是你表现不好,杳杳不满意?我跟你说江何,你这副德行碰到个愿意收你的姑娘不容易,你别给我搞砸了!”何凯丽分析原因。
“亲家母怎么还没来?我听说嘉穗和她妈妈关系不太好?我看嘉穗那姑娘挺灵的,是不是她妈妈对她不好哟?本来也是,这么多年都只带大女儿出来,都不晓得还有个小姑娘叫莫嘉穗的……”江自洋愈发操心。
“你要是不行就我来!我带杳杳去普陀寺见菩萨,我在菩萨面前跟她保证我们家绝对不亏待她!”何凯丽振振有词。
“……”
两人各说各的,谁也不耽误。江何则一句话都懒得说,光看背影就能想象这人脸上正写着几个大字——“说完了吗,能走了吗”。
斯微乐呵呵看戏,凑到孟杳耳边揶揄她,“听听,要带你去见菩萨呢。”
孟杳拿胳膊肘搡她一下,“就你长耳朵。”
斯微不会问孟杳为什么不结婚,因为也没有人会问已婚的姑娘为什么结婚。她们俩都知道,因此不必问,也不必答。
等江何终于送走两尊大佛,一回头看见她们俩笑嘻嘻的样子,无奈地伸手隔空戳戳孟杳额头,连过来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被叫走了。一场婚礼,新郎新娘没看见,倒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忙上忙下。
斯微环顾一圈,这三天准备出来的婚礼倒井井有条、应有尽有,连乐队都来了弦乐团和摇滚乐队各一支,感叹道:“都说江序临少年天才事业有成,我看江何好像还是比他靠谱一些。”
闺蜜难得夸男朋友一句,孟杳觉得稀奇,犹豫道:“嗯……其实是因为他觉得江序临是低能儿,处理不了一场婚礼。”
斯微:“……”夸早了。
“裴澈呢?”孟杳问。婚礼都快开始了。
斯微拿出手机,才看见十分钟前裴澈发来的微信:[堵车,大概晚两个小时。]
“怕是赶不上了吧。”斯微叹道。
“还从来没见过他迟到……”孟杳也纳闷,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喜洋洋一声——
“孟杳姐!”
一回头,只感觉一团绿色的东西滚来一个热情拥抱,是刚从英国回来的雷卡。去年他父母终于受不了他在国内无所事事还不交女朋友,以母亲生病为由将他骗回了英国。据说他在伦敦每天被打扮成交际花似的被带去各种名流聚会、物色对象,这次终于碰上江序临婚礼,他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还撒谎说自己在国内有一个心仪许久的姑娘终于恢复单身,他要回来追爱,才重获自由。不过父母也下了命令,一定要把那姑娘带回来给他们看。
“孟杳姐,我的命好苦哇……”一头绿毛的雷卡坐下就开始诉苦,也没瞧见旁边还多了人,“我上哪找个白月光去给我妈看啊。要不你和江哥行行好,你跟我回趟英国把我爸妈骗过了再说吧……”
孟杳微笑:“你这话敢在江何面前说一遍我就帮你。”
“……”雷卡脸都绿了,再次哀嚎,“我的命好苦哇!”
“别嚎了,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向斯微,是……”
孟杳话没说完,雷卡看见旁边还坐着个漂亮姐姐呢,立刻精神了,细长胳膊一伸,直接越过孟杳同斯微握手,“斯微姐姐好!”
斯微被他这杀马特的打扮和二百五的清澈眼神逗乐了,将手递出去和他友好一握,“你好你好。”
雷卡来精神了,顺势将孟杳一挤,换了位置挨着斯微坐,“斯微姐去过伦敦吗?”
斯微做作地“呀”一声:“还真没有呢。”
孟杳和斯微眼神一对,两人默契,什么都没说,逗小孩似的看着他耍宝。
三人聊着呢,那边婚礼正式开始。
中规中矩的流程,新人入场、宣誓、交换戒指、亲吻,只比普通婚礼少了双方父母发言的环节。
斯微一边看手机一边当个好宾客,真心实意地鼓掌,还要分出一丝兴致来回应雷卡的叽里呱啦。可惜这婚礼流程太干脆,仪式走完时,裴澈还在路上。
没办法,她拍了几段视频发给他看,权当观过礼了。
仪式结束,大家又转移到室内,双方家长都提前离了席,没有和年轻人一起闹。方才斯微看到的摇滚乐队终于上场,在一楼的小舞台上给大家演奏助兴。
而二十分钟前仪式上还十分端庄的新娘这会儿就地脱掉了尾裙,扶着江序临的胳膊换了平底鞋,轻轻的鼓点响起时头纱已经来不及摘,她直接拉着江序临跑上台抢到了第一首歌的机会。
唱的是 You’re Beautiful,白纱、西服,帆布鞋、黑皮鞋,一双身影并不过分亲昵,但默契地和着音乐小幅度扭动身体。小酒吧内的气氛一时达到高潮,毕竟这里每一个人,哪怕是亲哥哥江何,谁都没有见过小江总登台唱歌的模样。
莫嘉穗领着江序临连唱三首,之后新娘那边的朋友们也个个能唱会跳,十几个人的小 party,热闹非常。
台上不知是谁唱《凄美地》,斯微听得过瘾,正振臂欢呼呢,胳膊被谁一牵,直接拉到了台上。
“斯微姐,合唱一首?”雷卡将她架到麦克风前,才装绅士地询问。
斯微正在兴头上,也不扭捏,握住麦便答应,“可以啊,唱什么?”
“粤语歌你可以吗?”
斯微“嗬”一声,凤城人的尊严被瞬间点燃,一抬手拆了端庄束缚的盘发,乌黑长发如瀑滑落,她甩甩脑袋,“随你点!”
雷卡笑起来,扭头对乐队说:“来一首《敢爱敢做》!”
斯微一听,巧了么这不是,小时候她爸爱叶倩文她妈喜林子祥,家里收音机从早到晚是这两公婆的歌,敢爱敢做,她唱得不要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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