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给你了我自己穿什么?”
宁雪回头看了一眼,连带着叶一竹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个女生呆呆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满脸不甘地望着顾盛廷潇洒离开的背影。
路过她们身边时,顾盛廷眼风一扫,仿佛在质问:有什么好看的。
“啧啧,一点风度都没有。”
宁雪故作夸张摇头叹气。远处传来班干点名的声音,她又立马拉着身边的人跑了。
*
下午放学距离晚自习开始有一个半小时的间隔,今天又是周一,广播站照常运转。
一中位于老城区中心,地皮小,基础设施不太好,所以学生会开会通常和广播站的人共用一间屋子。
隔着一面墙,外面在播音,里面是学生干部在商讨高三百日誓师活动的相关事宜。
顾盛廷提早到了几分钟,无事可做。瞥到墙上挂着的记录本,心里飘幽幽冒出个念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催促他抬手拿过来。
学生会成员向来懂得看人下菜,对顾盛廷这种长得帅又横天横地的男生,最为殷勤。
混他们这个圈子的,没有人不想和这样的学长攀上点什么关系。
尤其是像林芳这种稍微有些姿色的女生。
“找什么呢,廷哥?”
组织里高一的学生,不论男女,通常只管叫上级“学长学姐”。
顾盛廷淡淡瞥她一眼,本不想搭话,可突然想起昨晚是她在校门口值岗。
“昨晚记名的本,是这个吧?”
他态度转了个弯,眉梢扬起几分轻佻的笑,撩得林芳的心忽上忽下。
“嗯,你放心吧,已经划掉你的名字了。哦对了,连同高学长……”
林芳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俏皮歪头,一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微微踮起,难掩雀跃。
似乎是——她掌握他的秘密,但她在表忠心,守护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的事。
顾盛廷慢条斯理从喉咙里闷笑一声,根本没注意到她一个人的狂欢。
自顾翻开本子,浏览昨晚被记迟到的名单。
*
没有老师介入的会议,也不是多正经场合,有人甚至把女朋友也带来旁听,十来分钟他们也没讨论出什么实质性东西。
散会时,林芳问顾盛廷:“廷哥想吃什么?”
顾盛廷低头打游戏,碰到猪队友输得一塌涂地,脸色非常阴郁。
没得到回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有人适时接起林芳的话,“吃三楼的米线怎么样?”
顾盛廷将手机揣回口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不吃了,找高其打球去。”
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宁雪站在广播站外面,目光再微微左移,才看清被门框挡住的半边身体。
夏季校服外套了件简单的黑色外套,是某品牌这个季度新出的运动装,磨砂暗沉的黑,衬得她肤色白到发亮。
宁雪从口袋胡乱抽出几张纸巾,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满脸责备和担心。
分贝很高的广播中,连天的喷嚏也清晰可闻。叶一竹及时拿纸巾捂住鼻子,只露出的眼睛笑成月牙状。
顾盛廷看到她的鼻头已经被搓得通红。
有些好笑,不屑嘲弄:四月初的天气穿着短袖晃来晃去,不感冒才怪。
可转念一想,好像又是因他而起。
短暂出神,再抬眼,宁雪又走了回来。
“你不吃饭?”
顾盛廷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出去,扬起少年特有的音调:“打球去。”
游戏受挫,球场里如鱼得水,顾盛廷一个接一个三分,高其连连感叹怎么今天不是正式比赛。
由于是班主任的晚自习,他们不得不结束早些。
广播里的音乐还在放,落日完全隐没在铁锈色建筑后,余晖晚霞,层林浸染。
校园上空热烈喧嚣还未完全褪去,三三两两人在操场悠闲漫步,笑声悠长。
挥汗淋漓的男生浩浩荡荡走出篮球场,嘶吼着谈天说地,有女生手挽手突然爆出一阵笑跑开了。
顾盛廷走下第一个台阶,不经意抬眼,看到从跑道远处奔过来的身影。
她慢慢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一手捂着腹部,一手随意拨弄额角被汗糊住的头发。
不知道她跑了多少圈,原本整齐的马尾有些松散,垮垮坠下一个弧度,被晚霞染成金黄色。
走过一对漫步的情侣,又走过三个并排谈笑的女生,叶一竹拿起挂在围栏上的外套,随意扎在腰间,站在原地平复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停在那里只是为了静静听完广播里今天的最后一首歌。
第3章 撞见
八点多钟,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打响不久,教室灯火通明,一片安静。
高其坐在座位,一手扶着脑袋挡住自己快要埋进桌面的脸。清脆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头顶阴沉男声破灭了他的祈祷,“你同桌呢?”
这一声引得全班都抬头,男生们见怪不怪,女生们提心吊胆。
高其叹了口气,对班主任老曹挤出一个苦瓜笑脸。
顾盛廷这个狗腿,明知道老曹百分百会杀个回马枪,可第一节课还没结束,人就翻墙溜出去了。
他倒是快活,高其倒了大霉,无缘无故要看老曹脸色。
夜幕降临,二楼后座气氛高涨,震耳欲聋的音乐、刺鼻浓重的烟味、晦暗暧昧的灯光,与外面世界的风光截然不同。
卢修一屁股压坐到顾盛廷随手扔在角落的校服,目光赤裸望着舞池里一个个扭动的暗影,高声邀请他:“兄弟,走一个?”
嘴里那根硬好彩刚燃火,顾盛廷深吸一口,微微皱眉沉缓吐出。他伸手抽出自己外套,声音冷淡:“滚开,坐皱了老子明天穿什么?”
拿过来后,也不见得他有多爱惜,又随手搭到另一边的空座。
补完妆的李瑶看了他一眼,“谁又惹我们廷哥生气了?”
顾盛廷对上李瑶充满电力的目光,笑了笑,舒展四肢坐起来,这个动作让原本挂在他身上的卢修猝不及防。
“靠!你小子故意的吧!”
顾盛廷躬着上半身,两手随意搭在腿上,夹烟的手上下晃了晃。
目光停在被自己丢弃的外套上,嗓音沉沉,带着点戏谑:“就是这狗校服啊。一中是真他妈寒碜,要求天天穿校服,却只给发一套。”
李瑶等人哈哈大笑,毕竟放眼整个大重,没有哪所学校和他们曾经的初中一样能称得上是“贵族学校”。
“诶,我说你费老大劲跑出来,就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干,太虚度年华了吧!”
像他们这群人,这个时间本应该呆在明亮的教室里和数学题搏斗。可此刻聚在这样的地方,醉生梦死、寻求刺激,在那些大人眼中,才叫做虚度青春。
顾盛廷没有接茬,拿出手机正准备来一把游戏,目光却被送酒的人夺去。
穿统一制服的女生低着头,一一把酒摆放到他们的桌上又收走空瓶子,动作麻利。
小幅度抬头后,她露出标准笑容,点点头,转身很快就融入吵闹的背景中。
顾盛廷低下头又划楞了几下屏幕,片刻后突然站起来。
“滚开。”
他矫健越过卢修横叉着的两只腿,只留给众人一个冷漠背影。
“哪根筋又搭错了?”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只有李瑶漫不经心撩了撩头发,低头玩弄手指头。
“那女的好像是他高一同学。”
席间一静,随后发出爆笑,有人调侃她:“你说你,认识人这么多年了,都不如人家的一年。”
李瑶没好气白了那人一眼,气定神闲:“拉倒吧,你们这些人都定下来了,他都不会收心。”
语气里的不悦和尖酸隐隐涌动。
穿过舞池和几个卡座,哪里都有翘臀光腿的女人有意往顾盛廷身上贴,向他发出信号。
他也会迎上去,给对方一个魅惑眼神,却在两脸快要贴上时轻巧避开,给女人泼一盆冷水。
拿掉嘴里的烟,顾盛廷饶有兴趣停在一个卡座旁边,和所有人一样被一方混乱吸引。
一个女生站在那里,垂头狼狈,几个男女把她围住,难听的谩骂声透过刺耳喧闹的舞曲,渐渐变得清晰。
站在那里的一个男生往旁边挪了下,沙发上的人便露出全貌。
暗红色灯光下,那张清冷的脸藏在披下来的长发里,没有多余情绪,目光淡淡“观赏”眼前骚乱。
顾盛廷手中的烟蒂随着调小的音乐落在指尖,眼眸里的光明暗交错。
坐在她身边的女生猛地站起来,三步做两步走过去给了地上那人一巴掌。
叶一竹这才站起来跟过去,把愤怒的女生往后拉了一点。
她穿刚过臀的牛仔短裤,宽松的紫色长袖T,脚下踩着高筒黑色马丁靴,露出一双笔直细长的腿。
那个被她拉住的女生气不过,一把甩开她,力气太大,纤瘦高挑的身体晃了晃。倾泻而下的长发扬起一角,露出的耳骨上有一排耳钉,微微闪烁。
“群哥来了。”
有人喊了声,叶一竹伸手摸了摸发梢,抬头望去。
吕家群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入,在众目睽睽下径直走过来。
看了她一眼,便侧过身去搂那个生气的女生。
“任心,差不多行了吧。”
秦铭走过去试图以调侃终止这场闹剧。
任心挣开吕家群,又走回叶一竹身边,挽起她的手,一言不发往外走。
“哎,女人就是麻烦。”秦铭叹了口气,低头抽了根烟递给隐而不发望着叶一竹和任心离开方向的吕家群。
“一竹能搞定,你先处理这里才是正事。”
*
今天夜晚的风很柔和,从燥热闭塞的空间走出来,顿觉舒爽。
街道很安静,偶尔有车飞驰而过。
任心一屁股坐到人行道的台阶上,满腔怨怼:“他怎么回来了?”
身后的人缓缓踱步到她旁边,蹲下来,叹了口气:“今天是你生日,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的。”
听者愣了愣,突然扭头质问:“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染了颜色的头发柔顺搭在肩头,一辆车碾过,把它吹得迷乱。千丝万缕遮挡住任心那张精致的脸蛋,唯有一双眼睛里的灼灼目光在黑夜背景里大放异彩。
叶一竹静静凝视她许久,猛地站起来。
先急起来的却是任心,下意识伸手去拉人:“我没别的意思。”
其实叶一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鼻涕快流下来了,想站起来拿口袋里的纸巾。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迟早把自己作没。”
任心听到她的话,反而笑起来。突然意识到她还在生病,不免责怪:“你也真是,感冒了还穿这么少,想着勾引野男人啊。”
她们之间,向来是这样对话的。
叶一竹把纸团抛进垃圾桶,又从口袋里拿出掏出一张卡,砸到任心怀里。
“礼物啊?”
任心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明知故问。
“任心,还有比你更能装的人吗?”
叶一竹低垂眼皮,轻佻俯视,语气刻薄。
两人相视一笑,打破了沉默。
“起开!”叶一竹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鼻头,屈腿坐到任心身边,无意识环臂圈住双膝。
注视着远处城市繁华的夜景灯火,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身边的人絮絮叨叨,无非就是一些她已经听了三四年的话。
任心一直庆幸自己身边有叶一竹这个富婆姐妹,从初中开始,她过生日收到的礼物里,叶一竹那份的分量迄今无人能敌。
比如前年是潘多拉,去年是香奈儿,今年则是一张健身卡。
任心常调侃,她对自己出手这么阔绰,让吕家群压力很大。
可叶一竹却觉得,朋友和男朋友的礼物,并不冲突。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今晚有点过了?”
叶一竹没有出声,侧过头不到两秒钟,任心就率先出言阻止她。
“得,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任心低头玩弄那张健身卡,捍卫着自己。
“反正人已经收拾完了,他来了也没用。”
她越想越气,委屈得要死,忍不住又提高音量:“不给那个婊子点教训,别人都觉得我没脾气,今天是明目张胆挖墙脚,明天是不是该直接爬上吕家群的床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吕家群长得帅,会打架会处事,初中的时候在圈子里就混得很开。
这样的人,自然会吸引无数女生。而正像宁雪所认为的那样,在这群人眼中,感情似乎是很廉价随意的东西。
今天和这个人,明天和那个人,抢兄弟的女人,和姐妹抢男人,好像都不是太奇怪的事。
可刚才那个女生的确活该,这也是叶一竹整晚冷眼旁观的理由。
她没有资格劝任心,也没有任何理由和义务去同情第三者。
吕家群和任心初二就谈恋爱,今年是第四年。
却还是有人不识时务,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往上贴。
吕家群自然是不予理会,可这件事传到了任心耳中。她咽不下这口气,就趁吕家群去外地的时候教训一下挑衅者。
大家因为她是吕家群女朋友,所以格外给她面子。今晚在二楼后座闹事,说到底是吕家群那群兄弟给支棱起来的。
出来久了,寒意渐深,叶一竹吸了吸鼻子,慢悠悠地说:“你现在可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吕家群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在外面跟大佬混,可心肠却不像别人那么硬。
一语惊醒梦中人,任心猛地站起来,却口是心非不愿承认自己的紧张。
“难道那贱人还敢在他面前哭诉?他还会因此心软?”
当然是不会的。
任心自己比谁都更要明白这一点。
可当一个人拥有某样东西的时候,再多的自我满足都比不上别人的一句肯定。
叶一竹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好心提醒她:“这是月卡,注意下日期,别让老子的一片心意打了水漂。”
手臂被人挽住,两片同样冰凉的肌肤紧密贴合,竟然片刻就产生了暖意。
“今年不够大方哈,我还以为是年卡……”
叶一竹嗤了口气:“懒虫一条,我可不想白白浪费钱。”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瞎扯着往里走,在入门过道和以顾盛廷为首的一行人迎面走过。
等接近了内场的嘈杂,任心才回头。
“刚刚那几个长得还不错。”
她的话在扭动的音波里跌宕,叶一竹听得有些费劲,本不想回应她,却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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