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让你知道,顾盛廷是顾盛廷,我是我,就算没有他,你也动不了我。”
看她一副仍不以为意的样子,叶一竹松了口气:想来周振柯没有把他们是二楼后座“老朋友”这件事告诉她。
原本叶一竹还有些担心,可如今看来,周振柯的嘴还挺严,对自己女朋友都三缄其口,绝不八卦。
叶一竹不愿再和她纠缠,慢悠悠走到洗漱台照镜子,说:“你和那个陈什么的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大可放心,我在一中没几个朋友,况且我现在自顾不暇,谁会相信从我这里传出去的流言。”
其实不用她说,莫然心里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在一中,她有自信人心在她这边。
可她毕竟被抓了把柄,才诚惶诚恐。
叶一竹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提醒她:“比起担心风声会从我这里走露,你不如多分点心思到顾盛廷那边。他和周振柯是朋友,在学校的影响力又这么大。”
莫然突然心虚移开视线,缄默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顾盛廷是谁,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如果不是因为周振柯,她连和顾盛廷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等莫然走后,叶一竹又在厕所偷摸玩了很久手机,等上课铃响了,她才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腿走出去。
下楼时路过二班,碰到踩点上楼的周振柯。
“挺悠哉啊你。”
两人要错身而过时,叶一竹突然和他说话,让周振柯十分不可思议。一瞬后,他笑出声:“难得啊,我还以为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你。”
他上下打量她,捋捋头发,问:“这段时间都不见你,换地方了?”
叶一竹往楼梯间退了一点,完全避开教室的视野范围。周振柯跟上去,又问:“我看你兴致不高,谁惹你了。”
“那是,没有你潇洒。”叶一竹意味深长勾了勾嘴角,周振柯被盯得有些发毛,催促她:“行了,有话快说,等会儿我们班主任来了。”
有他这句话,叶一竹也不就跟他打迂回战了,“上次玩骰子,你还欠我一次提问题的机会。”
周振柯愣了愣,回忆片刻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你还真他妈记到现在啊。”
说起来这还是高一时候的事,他们在二楼后座,两群人偶尔会拼个桌,一起喝酒玩游戏。有次玩真心话大冒险,周振柯连输给叶一竹几个回合。原本应该到她问问题,可那边舞池音乐爆破,众人亢奋要去跳舞,谁还稀罕玩一个破游戏。
叶一竹向来对蹦迪没多大兴趣,故作冷淡样子反抗:“你们他妈坑我呢吧,到我你们就散了。”
还是周振柯回头敲敲她面前的桌子,对她说:“老同学,我给你把这个机会留着。”
“还作数不,给个痛快。”
叶一竹靠到墙角,双手插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语气轻飘飘的,倒真有点在酒色会场时的风骚模样了。
“我倒是很好奇,叶姐对我有什么好奇的?”
跟她们的人玩过几次,一开始听到有人这样叫她,周振柯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他和叶一竹算是在一中之前就在二楼后座认识了,所以他每次看到她穿校服、不施粉黛的样子才会觉得奇怪。
“你和莫然是怎么看对眼的?”
周振柯反应了一下,笑出声:“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会对别人的八卦感兴趣。”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莫然还是我同学呢。”
“人家都说你为莫然浪子回头。可昨天听顾盛廷说,周公子潇洒依旧。”周振柯觉得好笑,伸手扶住后脖转了转,再看回来时止住笑容,不动声色低下头逼近她。
“不过看她长得还行,而且跟在我屁股后追了小半年,就处处试试。”他无声一笑,挑眉问:“怎么,觉得碍眼了?”
她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思索片刻,侧头反问:“谁碍我眼了?”
空气安静一瞬,周振柯轻笑一声,叹了口气:“当初你要是和我在一块儿,不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吗。”
“你这是承认当初你追过我?”
欲情故纵的样子让人真想把她那把高高束起的马尾扯下来。
不过周振柯对她的兴趣仅限于刚认识那会儿。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酒精、香烟、音乐最容易让人迷了心智。
当初他没能在那种地方把她搞定,他认栽。
“这我不敢说,顾盛廷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撕了。”
突然听到那个名字,叶一竹心突突跳了两下,脸上飘过阵恍然。片刻后,她说:“别,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说完,她低头看看脚尖,这个前倾的动作,让胸口那枚有些尖锐的东西往前撞了一下衣襟,再触回肌肤时,微凉。
周振柯说:“廷子要是知道有女生这么迫不及待和他撇清关系……”他摸了摸下巴,“想想就有趣。”
“追他的女孩这么多……”无意识脱口而出,叶一竹顿了顿,忽然露出丝狡黠的笑:“你们在外面玩的人,没几个老实的。”
周振柯原本想反驳她,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可后来想想,叶一竹的确是有些“奇怪”。虽然出了这个校门,她也醉生梦死、张狂不羁,可在那样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她总显得格外清醒。
“昨天在下下,他还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过生日呢。没喝几分钟,两个人就先溜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周振柯故意虚吊语气,一脸轻佻,“比起他,我算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了。”
叶一竹忍俊不禁,随即嘲讽地笑着偏过头。胸口有些闷涩的酸楚,可那种情绪浅淡又缥缈,无法抓住。
回到班里时,早读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叶一竹看都没看朝迟归的她投来疑惑戒备目光的莫然,坐到座位上。
宁雪看了她一眼,就忍不住惊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叶一竹扯着嘴角摇摇头,一阵气流突然往上蹿,她觉得头晕脑胀,几乎要干呕出来。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只要是课间,叶一竹就插上耳机趴在桌试图睡觉。四周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经意穿透耳膜,她睡得断断续续,醒来时迷迷瞪瞪、天旋地转。
而一整天,她也没有听到那个原本每天都会在走廊响起的声音。
晚修刚开始不久,张姐和老崔窃窃私语走过来,在各班门口分开,神情严肃。
“同学们,嫌疑人已经锁定了。”
短暂沉默后,整个楼层爆发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大家七嘴八舌,叶一竹下意识扭头往最后一组看:莫然和前后桌也在热烈讨论,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是一个在我们学校施工的工人。”
大家怔住,纷纷抱怨学校的安保系统不够严密。张姐也诚恳表示这次校方已经深刻认识到疏漏,会专门找个时间开大会致歉。
众人纷纷腹诽学校搞形式主义,可随即又越发疑惑: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件疑案前前后后持续了两个礼拜,说到底,除了每天都会出现的纸条和奇怪符号,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性伤害。
“他是精神有问题吗?”有人举手询问,张姐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并表示现在案件还在调查中,嫌疑人闭口不谈自己的作案动机。
“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学生公寓已经恢复了平静,并且校方加强了安保,确保同学们的人身安全。”
听起来挺好的,可那些住在学生公寓的人纷纷抱怨,以后自己进出就更没有自由了。
“都怪那个人,没事抽什么风……”
“也怪我们自己倒霉,被一个神经病盯上,没死就算好了……”
放学时,周振柯下来接莫然,女生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莫然满面春光,一路小跑,周振柯亦是满脸宠溺接过她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
叶一竹其实想问他顾盛廷的下落,可莫然在,她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而周振柯的目光也从未瞥她一眼,两人如同之前的两年,十分默契,在校园里形同陌路。
百般徘徊不定,叶一竹还是点开他的头像,想和他谈论陈金生被捉拿归案的事。
毕竟事出突然,他们昨晚还和陈金生打过照面,今天警方就精准锁定他作为嫌疑人。这其中无形的千丝万缕,实在太过蹊跷。
如果不是顾盛廷报的警,那是不是意味着:莫然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的真凶是陈金生。
叶一竹更想不明白,昨晚他们明明一起做了这么多事——到小卖部充电、去喝豆浆,最后还是他把她送回宿舍,可周振柯却说,他昨晚在下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夜生活丰富不足为奇,也没有规定他和她分别后不能再去其他地方。
可那晚直到凌晨两点,叶一竹都没有收到回复。
第39章 执迷
早晨在小区门口碰到高其,叶一竹忍不住主动叫他:“顾盛廷昨天没来学校?”高其看她一眼,心中惊奇,懒懒打了个哈欠:“你问这儿干嘛?”
叶一竹一时语塞,莫名窘迫:“平时一下课整个三楼都是他说话的声音,昨天他没来,补觉都清净许多。”
高其轻哼一声:“谁说他昨天没来,最近学校抓考勤抓得这么严,谁敢不收敛啊。不过他昨天睡了一天,老崔的课都没爬起来。”
心口蓦然一紧,叶一竹随口调侃:“怕不是通宵了。”
高其耸肩,逮住机会就吐槽顾盛廷:“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纵欲过度,整个人虚得一匹……”
叶一竹不禁停下脚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表情的骤然变化。见她眉头紧锁,高其好笑,急忙摆手打岔:“说着玩玩。”说完,他又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虽然他和叶一竹接触不多,可每次她“干大事”都恰巧让他给碰个正着,所以高其并不认为她是个经不住荤话的女生。可刚才看她的反应,像是十分厌恶谈及那种话题。
高其继续汇报情况:“哎呀,一整个白天都在睡晚修一放学就精神了,跑得比铃声都快。”
叶一竹没再说话,突然加快脚步,越过高其挤进汹涌人群里。
晚上接近十一点,偌大空荡的校园里一片寂静,光影暗淡,偏偏有阵持续的重响立体环绕音似地盘旋在巨大夜幕下。
咚咚咚……咚……
没有节奏,但每一下都用力坚定。
从教学楼走出来的叶一竹不禁停下脚步,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熟悉躁动的感觉——那个湃骨的春夜傍晚,跟在她身后的拍球声从记忆深处涌来,几近与现下耳边的闷响重合。
她鬼使神差调换了个方向。
空荡球场中央,只有一个高大又劲瘦的晦涩身影,站在篮筐下,重复投篮。
砸到篮筐随即在空中降落的球体触底反弹,一声声震耳的轰鸣如同惊雷,在微凉的气流里来回窜动,无休无止。残弱光影下,顾盛廷裸露肌肤上的汗痕晶莹闪烁,折射出大片白光,分明交错的血管贲发,脸色烈红,眼角下压,更显深邃的黑眸狠戾异常。
他没去捞球,压抑地喘气,没有任何过渡地发现了站在台阶下的单薄身影。静静对视片刻,他才淡漠掠起湿透的衣领胡乱抹了把脸,转身追滚得越来越远的球。
“你没回我消息。”
叶一竹自己先怔住。原来郁结在体内久久困扰她的根源,是他过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回复她一个字。
顾盛廷再次跃然跳起,垂腕往框里投球。一片寂静中,叶一竹目光跟着篮球移动,明明早有准备,可还是被突然冲撞到篮筐的剧烈声响吓得心头一颤。
连续两次都没投中,顾盛廷难掩暴躁。
“操!”
她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台阶下走。
“你又不说是什么事,而且我们就隔一道墙,要说什么就不能直接找我?”
叶一竹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那点呼之欲出的惘然,想和他好好说话。“陈金生被抓的事你肯定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怎么说呢……”最终她还是低头冷嘲一声,似乎有些失望:“这件事和你我都有关系,我以为你会主动找我,可你连回个消息都时间都没有。”
“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嗓音似乎受燥热空气影响,很低、很闷。说完后,叶一竹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隔一段距离,执迷地想要探究他凉薄眼睛里的情绪。
“一竹。”
简短温和的一声称呼打破似乎永无止尽的沉寂。
顾盛廷的目光“唰”一下越过叶一竹,在看清那抹黑影时,那双本来就被压得很低的眉用力皱起。
刚才他只望住她冷淡的眼睛,觉得自己快要溺亡于夜色的暗涌,竟全然没注意到吕家群是什么时候走近的。
短暂惊愕后,叶一竹惶惶然扭头,整个人浸在残光里,步伐轻盈,难掩惊喜。
他只能眼睁睁看她朝另一个男人走去,一丛星火从眼底猝然往下坠,通体燎原,顾盛廷觉得手里的球犹如铁铸。
“你怎么来了?”
大热的天,为了遮住手臂纹身,吕家群穿了件黑色外套,他没立马回答叶一竹,视线从宽阔球场中那个如神诋伫立的黑色身影掠过,笑了笑:“任心让我来接你去下下。”
“今晚有局?我没见群里有人说……”
吕家群出声拦住她掏手机的动作:“七点多才定好的,看你没回复,就直接过来抓人了。”
他满不在意散漫笑着,似在揶揄,弄得叶一竹有些窘迫,心虚避开了他的审视目光,小声说:“快到月考了,我想收收心。”
“少他妈跟我扯别的。”吕家群语调凌厉,虽然刀刃似的锋利五官上依旧浮了层笑,但骨子里的沉狠阴郁浑然天成,像突变的风云。
叶一竹有些怔住,微微张了张嘴,记忆被拉扯回过去。
一开始,她和所有女生一样,都有些惧怕班里这个英俊但江湖气息很重的少年。
身后突然有阵巨响在四下安静的空旷场地无限回响逼近。随着吕家群遽然变化的神色,叶一竹耳侧刮过阵汹涌疾风,呼啦啦地,全都灌进脑子里引爆了巨大啸鸣。
侧身的一瞬,她下意识往后退趔趄,险些惊叫出声。
吕家群抬手稳稳当当把球定在空中,面无表情,不过一瞬,又轻而易举松腕把球拍回地面。
球体在空中一跃,被走过来的顾盛廷接住。
“你……”叶一竹嘴巴张了又闭,反反复复好几次,但声带连同敏感受惊的神经一起发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盛廷脸色沉郁,微微垂眸,完全遮住双眼尽头的惊涛骇浪,无视惊愕又愤怒的她,冷冷抛下一句“抱歉”就要走过去。
吕家群余光跟随那团低气压的黑影走了段距离,突然看到叶一竹像阵风追上去。他皱了皱眉,刚想抬手,却听到她气息不稳丢来句“我会和你去下下,但你等我一下”。
吕家群没有出声阻拦她,将手重新插回口袋,想摸烟。
顾盛廷其实走得不快。他永远骄矜自傲,永远慵懒淡漠,没有什么事情能驱赶他的步伐。但叶一竹跟着他走到另一片阴影的短短几秒钟,胸口就开始发闷,有阵阵尖锐的刺痛感泛泛攻击着心脏,她的喉咙又酸又胀,声音开始抖:“你想拿篮球砸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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