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杂院?又去看春梅吧,你个大小伙子整天黏着媳妇儿也不怕人家烦你。”
徐母打趣儿子。
徐向前给臊的脸红脖子粗,“妈,你说啥呢,我是去看安子。”
顾时安跟徐向前也算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好兄弟,徐母哎哟了声,“时安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我咋不知道,这回在家住几天啊,家里有刚买的葡萄跟桃子,你一会儿拿到老顾家去,跟你翠兰婶子说,抽空咱们两家聚一聚。”
徐母打小就喜欢顾时安,见了他比亲儿子都亲,徐向前早习惯了。
徐向前大口嚼着窝窝头,道:“昨晚回来的,这回是转业回乡的。”
徐母一脸紧张,又问,“转业回乡,安子受伤啦?”
“也不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安子就是我们公安局的副局长了。”
徐母高兴不已,“那感情好,时安这孩子离家十来年了,媳妇都娶了,也该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
徐向前挠了挠头,觉得就顾时安那冷淡性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再说林家嫁过来的那个小媳妇儿,以前跟只怕人的小兔子似的,现在娇里娇气的,看着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唉,他未来大舅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徐向前吃饱肚子,拎着水果去了老顾家,他傍晚还要去一趟县电影院,最近有新电影上映,他去看看,明天领春梅一块儿去。
*
云水县电影院,是一座二层红色小楼,街道前种了一排洋槐树,洒下一地阴凉。
旧社会那会儿,电影院前身是歌剧院,城里达官贵人来消遣一掷千金的地方。
解放后,歌剧院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电影院,这年头电影也就那么廖廖几部,什么《地雷战》、《白毛女》、《英雄少年王二小》,几部影片翻来覆去的播,城里的老百姓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电影院门口,有兜售零食的小贩,也有看自行车的老大爷,林瑶跳下车,顾时安去停车,给了看车老大爷一份钱。
林瑶乖乖在门口排队等他,今天来看电影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嘈杂一片,后面排队的人时不时挤碰一下,惹得她直皱眉,这什么啊,看场电影跟挤沙丁鱼罐头似的。
顾时安见状,走过来不动声色护住了林瑶。
第16章
顾时安自愿充当排队工具人,林瑶乐的清闲,悠悠跑到树荫下煽手绢乘凉。
电影院门口有家红星冷饮厂,解放前德国人开设的,解放后德国人跑了,冷饮厂一直延续至今,云水县附近几个小城,乃至省城的冷饮都是红星冷饮厂供应。
这年头冷饮厂也有专属的小商贩兜售雪糕冰棍儿,香蕉雪糕用纸盒装着,价格贵一些,一支要一毛钱,冰棍儿相对便宜,豆沙冰棍儿二分钱一支,红豆冰棍儿三分钱一根儿。
不过这年头香蕉雪糕加的糖精多,吃起来甜到打齁。
林瑶更喜欢吃甜丝丝的豆沙冰棍儿。
傍晚刚凉爽了些,到排队的时候,外面暑气又浮上来,蒸腾的路边老槐树叶子卷了起来。
林瑶给热的小脸恹恹,连手里的小手娟都煽的不欢快了。
新电影上映,电影院门口排队看电影的青年男女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拖家带口的家长,人一多,街上的小商小贩人头攒动,卖瓜子的卖瓜子,卖盐水花生的,卖五香蚕豆了,也有卖冰凉的汽水,冰棍儿。
顾时安虽然是个钢铁直男,却心思细腻,他默不作声去街上一趟,回来的时候,大手里就多了一包五香蚕豆跟两瓶汽水,一根儿红豆冰棍儿。
他把手里的零食递给林瑶。
林瑶还在那热的用手煽风呢,惊讶道,“给我的?”
顾时安点头。
林瑶笑眯眯接过来,有吃的她嘴巴甜的不得了,“谢谢你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沙冰棍儿的?春梅姐跟你说的?嘿,春姐梅是真了解我,这五香蚕豆可香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说着她纤细嫩白的小手捏了颗五香蚕豆送到顾时安唇边。
也亏着这会儿天空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带娃的带娃儿,仰着脖子看海报的看海报,心思皆不在这里,要是放在大白天,林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给顾时安送蚕豆吃。
别看顾时安泰然自若,很自然把小姑娘递过来的蚕豆吃了下去。
其实他一张俊脸烫的不能再烫了。
林瑶还追着他问,“蚕豆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超喜欢看顾时安发囧说不出话的模样。
顾时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追的太急,黑暗中没注意到两人距离过近,一凑过来,唇角就擦上了顾时安的薄唇。
林瑶:“!!!”
两人一下子都呆在了当场。
恰好边上路过一位银发老太太,看两人四目相对模样,就笑着跟自家老伴感叹,“老头子,还是年轻人好啊,你看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老大爷也跟着笑。
“年轻伢子,你们现在可是好时候哩,小两口真般配,趁年轻抓把劲儿,添个娃娃才是正理。”
“不是……”
林瑶小脸一红,总算知道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赶紧抱着蚕豆跑到树下不说话了。
顾时安松了口气,继续排队。
因为这个小插曲,今天这场电影看的有点尴尬,电影眼里放电影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光亮。
黑白的电影屏幕忽亮忽暗,光影交错,林瑶一改往日的懒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看电影。
顾时安就坐在她旁边,云水县电影院呈南北高低梯状,分东西两侧,一侧各有百十个硬木座位,空间狭窄,只留一人侧身通过。
这样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来看电影的小情侣牵小手手,亲近亲近的,一方面也是利益最大化,座位多了,电影院收益也随之上涨。
对林瑶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她跟顾时安之间就隔着一个小拳头,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清冷好闻的肥皂香,莫名让她呼吸紧促。
顾时安坐姿板正挺拔,一身白衬衣绿军装,衬得他如一株挺立葱翠的青柏。
林瑶偷偷瞄了顾时安一眼,也不由得挪了下屁股,悄悄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顾时安余光扫过,察觉到小姑娘私下的小动作,微不可查弯了下唇。
一场电影看完,一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
林瑶从来没回家这么晚过,她怕张翠兰担心,也顾不上别的了,火急火燎跳上自行车催促顾时安,“都这么晚了,咱们快点回家吧。”
婶子他们都在家等着呢。
夏夜微风清凉,顾时安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起,林瑶在车座晃悠着脚丫,路边的电线杆下路灯亮起,泛着橘黄色的光辉,自行车驶过青石板路,岁月静好地仿佛一张山水油画。
*
孙家良夹着黑色公文包,趁着夜色昏暗,刚从县灯泡厂主任家出来。
他戴着个黑框眼镜,面容斯文,头上打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乌黑油亮,手上戴着市面上最流行的男士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家境不错,怕又是个干部子弟。
孙家良这次来县城,是为了灯泡厂主任这个职位转圜奔走的。
灯泡厂老主任五十多了,明年就退居二线,他一退下来,下面大把的人盯着这个位置,孙家良前不久调到县灯泡厂当文化干事,就这么个轻飘飘的小职位,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文化干事利小位卑,对孙家良来说只是一个跳板。
他向来野心勃勃,善于钻研,一进场就得了老厂长的青睐,只要把上面几个领导安抚好了,灯泡厂主任的位置非他不可!
孙家良一阵子忙于奔波,许久没沾女人了,此刻心头一松,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红娜鼓鼓囊囊的胸,跟松软的腰肢,黑框眼镜后的一双眼掀起一股邪气。
看来,是时候去林家庄一趟,给林家人一点甜头了。
其实孙家良心里门清,林红娜跟他被翻红浪,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想母鸡变凤凰飞上枝头,过好日子。
天下哪有白给的午餐。
孙家良精明利己,是个彻头彻底的利益主义者,他的婚嫁之事也是利益交换的筹码,想做他的女人,要么家世好,要么脸蛋漂亮,要么聪明有心计,对他有帮扶。
这三样林红娜哪样也不沾,他也就跟林红娜玩玩罢了。
白凑上来的女人玩玩也不错。
*
大杂院这边儿,张翠兰点了盏煤油灯,在屋里筛玉米面呢。
自从上头让吃公社食堂,老顾家一个月往街道交十斤米面,现在天热了,玉米面买会开放在翁里,容易生霉找小虫子。
张翠兰空闲的时候,就拿个筛子,把玉米面里的杂质筛出来。
外头响起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接着林瑶小脸红扑扑进了家门,边进门还跟小鸟一样喊,“婶子,我回来啦。”
张翠兰就等着俩孩子回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外头起了夜风,凉飕飕地还带着潮湿气息,大杂院里的门窗给风刮的吱吱呀呀响。
张翠兰望了望外头的天儿,对着在屋里吃点心的林瑶,打探道,“瑶瑶,今个儿电影好看不?”
林瑶咳嗽一声,眉眼闪躲,“……还可以吧。”
林瑶生怕翠兰婶子多问,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点心,连水都没喝,就溜回自己屋了。
张翠兰狐疑,又问了遍顾时安。
顾时安只道了声,“不错”,就闷头干活,再也不肯吭声了。
“你啊,跟你爹那会儿可差远了,你爹也是个闷葫芦,好歹知道给你妈送个手帕,送个水果啥的,你个兔崽子倒好,追媳妇儿都不会追,瑶瑶多好一个姑娘,你就愣着吧,喜欢的姑娘也不抓紧时间追,天下好小伙子多的是,等哪天瑶瑶嫌弃你了,去别人家做媳妇儿了,臭小子哭都没地哭去……”
张翠兰气的呛呛。
没想到,顾时安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张翠兰:“什么不可能?”
“她不会嫁到别人家。”
亲都亲了,这辈子他不可能松手了。
第17章
张翠兰在儿子这套不出话来,气得拿毛巾抽顾时安:“狗儿子,就不说话气你老娘!”
这会儿都九点钟了,张翠兰习惯早睡,她眼皮子上下打架,还想把剩下的玉米面筛完。
顾时安接过来,让母亲早些去休息。
张翠兰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心中柔软又欣慰,不由笑道:“行,我也享享儿子福,好久没回老家看看了,等哪天天好了,抽空看看你姥娘去。”
张翠兰娘家张家庄,如今也改名叫红旗生产队了,张姥爷五十多岁上就没了,张姥娘身子骨儿倒是硬朗,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眼不花耳不聋,裹着小脚一口气能走上三五里地,前头,老太太还自个儿揣着小竹篮去村里大集上卖绣的手娟呢。
顾时安三姐弟每年都到乡下过暑假,张姥娘常把好吃的东西省下来给三个孩子吃,什么糖花生、白糖蘸馒头,猪血糕,田里的苞米棒子、毛蛋、油墩子,七八月里苞米棒子正是鲜嫩的时候,选一根最水绿的,咬一口嘎嘎脆又水丝丝甜。
顾时安五六岁上也是个皮小子,没少祸害张舅舅家种的苞米地。
就为了这,他屁股蛋子挨了不少揍。
回忆起童年趣事,顾时安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也有了笑意。
母子俩说了会话。
外头黑云压过来,雷声滚滚,雨点淅淅沥沥敲打下来,渐渐连成一片细密的雨帘。
张翠兰熬不住,捶着腰先回屋歇下了。
这年头上头各大城市已经通电了,云水县这样的小县城,只有县委大院跟各大工厂,卫生院家属楼,跟路边的公共设施通了电,大杂院暂时没通电,晚上不是点马灯就是点煤油灯,富裕点的人家点根蜡烛就不错了。
老顾家也就林瑶屋里点了蜡烛。
前头林瑶养伤那会儿,张翠兰心疼她,给买了一包蜡烛晚上用。
现在她额头上的伤口都养好了,就留下道淡淡的粉色疤痕,林瑶天天往额头上抹舒痕膏,看样子,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林瑶日子过得娇,晚上没有电灯照明就够委屈了,再把蜡烛换成烟熏火燎的煤油灯,她可不乐意。
家里之前买的蜡烛用完了,她空间里有的是,一天拿出一根来,在屋里点着,每次就剩下个短短的蜡烛头。
顾家人也不甚在意,
以往林瑶没心没肺,一回屋钻进蚊帐就呼呼入睡了。
哪跟今天一样,隔壁屋里的老座钟铛铛铛敲响了十二下了,她跟个扑棱蛾子一样在蚊帐里扑棱了许久,也就毫无睡意。
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看电影那会儿不小心跟顾时安亲吻那一幕。
别看顾时安这厮薄唇一抿,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进,清冷禁欲的狗表情,嘴巴亲起来还挺柔软的,不知道咬一口会怎么样………
打住!
林瑶捂住发烫的脸,又抱着小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在床上烙饼烙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清晨的风明晃晃吹在窗外的竹林上,雨后潮湿的微风拂起,竹叶沙沙作响,带来阵阵阴凉。
林瑶慢吞吞从蚊帐里探出头,其实她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外面稀里哗啦下雨声听声音听的不那么真切。
她昨晚没睡好,也不高兴起来吃早饭,又缩回床上补眠了。
顾时安一大早就去公安局上班,云水县公安局就是以前的县保安团,规模不小,琉璃瓦樟木房梁,瞧着就气派。
这年头,县城除了公安局还有武装部,各大公社也有自己的民兵。
县公安局二十多个公安,日程跟县里工人一样,白天三班倒,三人一组负责一块城区,在城区内巡逻,维护老百姓的治安。
县公安局在老街上,前面是邮电局跟百货大楼,后面是县委大院,再隔上三四条街,就是轧钢厂。
以往大夏天里,云水县治安好,县公安局的公安们还能忙里偷闲,巡逻完回休息室喝口水歇歇。
自从前头出了抢劫孕妇的恶劣案件,公安局的上到老局长,下到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小干警,一个个都忙疯了。
县委三天两头开会,老局长分身乏术,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
顾时安这一来,可给老局长高兴坏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顾时安也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他十八岁参军,上过战场杀过敌特,身上的荣誉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跟那些靠父辈庇护的软脚虾可不一样。
昨天顾时安来局里报到,一身笔挺军装,一双微微上挑如鹰隼般锋芒毕露的黑眸,老局长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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