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
她眼睛瞪的老大,臭小子是去打劫供销社了?
顾时东可不知道他嫂子想的什么,不然肯定跳脚说嫂子冤枉他了。
臭小子把空着的麻布袋子袋子叠好,重新背在了背上,对他嫂子咧嘴笑:“嫂子,我回来路上遇见个漂亮姐姐,打扮的可时髦了,她是隔壁公社的,家里有两块好布,还有两双小鞋,放着没用,要去鸽子市,我看着挺好就掏钱买了,给我小侄子,大外甥一人一份,多好。“
这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
林瑶看看两块棉布,右看看顾时东,这孩子就仰头看着他,跟后山的初中生一样,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
臭小子还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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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别不信,其实我也想去鸽子市转悠来着,半道上就遇见那个大姐姐了,嘿,这不是缘分是啥?两块棉布十块钱,两双凉鞋三块钱,算起来我真是赚了。”
臭小子说的轻轻松松,林瑶听的呆若木鸡。
半晌才缓过神来,鸽子市就是黑市,小子还真想去黑市浪来着!
黑市那是什么地方!
镇上城里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那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吃人不吐骨头,东子在同龄人里算是聪明的,一个十一岁的臭小子去那里,不是狼入虎口,说不定给人卖了还帮着人输钱呢!
她知道东子这个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跟一头不服管的小驴子一样,这种孩子棍棒教育行不通,天天拿鞭子抽也没用,越打越叛逆。
人家说不拉磨就是不拉磨。
前头臭小子挨的揍还少了?
林瑶心里气的要命,面上还是笑眯眯模样,对着臭小子谆谆善诱:“还真是赶巧了,买的东西挺实惠。”
臭小子就得意洋洋。
“看吧,嫂子上学有啥用,会赚钱不就行了。”
林瑶继续道,“前头我们村里也有对姐妹,一个叫金花,一个叫银花,金花脑子聪明,银花脑子一般,对,金花就跟你一样聪明,金花这个姑娘吧,不爱学习就想做生意,怎么做生意啊,她手里没本钱,遇上个挑担子卖东西的货郎就跟着她想做生意,刚开始还真赚了一些钱,金花天天打扮的花里胡哨,银花见了劝她姐,做人要脚踏实地,投机倒把做小生意不可得。金花嗤笑妹妹是个木头脑瓜,闷头学习有什么用,那比得上自己吃香喝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东眼皮子一跳,投机倒把,嫂子不会知道他去鸽子市,是想学人赚钱吧。
臭小子见他嫂子意味深长看过来,小心翼翼道,“那,那后来呢?”
眼看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想走歪门邪道的思想,林瑶冷冰冰道,“后来,金花投机倒把被稽查队抓了,那个货郎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被送去劳改,闹得人不人鬼不鬼。银花踏实肯学,上了师范中专,当了老师教书育人。”
“啥?”
顾时东瞬间大惊失色,就是投机倒把而已,怎么就送过劳改了。
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才十一岁,可不想去劳改干苦力!天天刨地,溴水渠,吃窝窝头加咸菜,累的跟狗一样,哭着爬都爬不回来。
臭小子卖了几天冰棍儿就飘了,嫌弃卖冰棍赚钱少,想去鸽子市大显身手呢。
听嫂子这么一讲,心里刚刚那点膨胀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
臭小子哭天抹泪冲他嫂子保证,以后一定离鸽子市远远的,央求嫂子不要把这事跟老母亲讲。
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瑶勉为其难思考,臭小子哭的都快抽抽了,才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摸摸臭小子的脑袋瓜,其实心里都要笑抽抽了。
顾时东哪里知道,他嫂子嘴里的金花银花都是嘴花花,胡诌出来让他回归正道的。
顾时东可是真吓着了,连批发冰棍儿的活都不干了。
其实这个活儿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镇上村里就这么些人家,前头双枪买冰棍的多,现在乡下双枪接近尾声,臭小子的生意也到头了。
而且顾时东拿回来的那两块布料,根本不是细软的棉布,而是劳动布。
这孩子年纪小,不识货,让人随便忽悠忽悠就上当了。
晚上顾时安下班回来,林瑶在那摆弄两块劳动布,这种劳动布,给小娃娃做衣裳是不行,打算给家里男人一人做件神衬衫。
顾副局长和东子的,林瑶自己就能做。
至于顾满仓的,就要翠兰同志负责了。
说起来,顾时安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前天县火车站出了桩抢劫案,一对进程探亲的老夫妇让几个地痞抢了,其中老大爷上了年纪,火车站的乘务员过来帮忙,被其中两个地痞追着打,中了一刀子送到医院抢救.......
案发后,几个地痞四处流窜,沿路也犯下几桩案子。
县警察局公安同志们沿路追踪,追了一天一夜在通往省城的煤炭车上发现了几个地痞的身影,他们为了躲避追捕,扒了运煤炭的火车,躲在货箱里。
这几个地痞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路窜多年,犯下的案子有好几桩,一旦被抓住,就逃脱不了吃花生米的命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横竖都是死,几个地痞负隅顽抗,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抓捕系数极其危险,其中一个地痞抓了个火车装卸工当人质,顾时安毫不犹豫扣动扳机,打在了地痞的胳膊上,公安同志们涌上去把几个地痞按住了。
几个地痞刚被抓住,顾时安就马不停蹄往家赶,一天一夜没睡,这家伙儿眼角带着青黑,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回到家撑着眼皮跟林瑶说了几句话。
顾时安提了暖水壶倒了水,想喊他哥洗把脸,叫了好几声没人应答。
林瑶回屋看了看,这人累得没了力气,连被子都没盖,裹着衣服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过去了,顾时安这两天是真没吃好,整个人晒的又黑又糙,五官深邃冷硬,下巴上冒出些硬硬的胡茬。
林瑶心下一软,忍不住叹口气,把毛巾被摊开盖在他身上,毛巾被上带着熟悉的馨香,顾时安紧绷了好些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睡的又沉又香。
等他一觉醒来,窗外已经繁星密布,屋里开着窗户,晚风把顾家坳特有的麦子清香送进来。
厨房里,林瑶煮了锅鲫鱼汤,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奶白的鱼汤诱人流口水。
“嫂子,好香啊。”
顾时东跟个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大橘也在边上转来转去。
“别馋了,一大锅鱼汤呢,有你喝的。”
林瑶使唤东子去摆碗筷,一锅红薯干加糙米煮稀饭,箅子上馏着鸡蛋羹,再用红辣椒炒点酸笋,一桌晚饭就齐全了。
顾时安嘴角微翘起,刚想走过去帮忙。
林瑶一看见他就没好气道,“傻站在那干什么呢,屋里有洗脸水,先洗洗脸洗洗手,把身上衣服换了,跟个大傻子一样,这些都不知道去做,还要人提醒,这么大的人了,真是越过越回去了,早知道你是个傻大个,没想着这么傻......”
林瑶絮絮叨叨,满嘴的嫌弃话,顾副局长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老婆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
六月末,随着今年夏粮的丰收,云水县停工了数月的各大工厂总算到了开工的日子。
因着林瑶预产期在七月份,这天一家人两人吃完早点,就开始收拾行李家具,准备搬回大杂院了。
第74章
夏日天亮的早,清晨路边野草犹带着露水,张二舅就赶着家里的老驴车来帮忙搬家了。
去年家里搬家是张大舅来,今年来的是张二舅。
张大舅其实也想来,大队里忙着割麦子呢,东方红二百多亩麦子,站在山岗上眺望,一望无际的金黄的金色麦田,村里的大人小孩齐上工,饿了一个冬天了,总算能有口粮食吃,大家伙儿心里火热,夜里将镰刀磨好,天不亮就下地忙活了。
张大舅是大队长,不在村里盯着不行,就是张二舅也是空着肚子抽空来的。
张翠兰晓得张二舅没吃早饭,嘴上念叨,手下马麻溜儿,给下了碗细面条,卧了个雪白的荷包蛋,里头猪油放的香香的,张二舅裤脚挽的老高,端着碗呼噜呼噜吃起来,他胃口大,一碗面不够吃,又用筷子穿了两个苞谷面窝窝头,抹了把嘴,“行了,你舅舅我是个粗人,别瞧着了,咱开工开工。”
张翠兰怼他,“开什么工,又不是建房子。”
张二舅大咧咧,“一样,都一样。”
林瑶笑了笑,二舅舅直肠子心里话藏不住,跟张大舅完全是两个性子。
都说外甥随舅,还真是如此,顾时安胃口大像二舅舅,话少稳重随张大舅,至于东子这个家伙儿,欢脱咋呼.......
老话说不能背后说人。
她正想着呢,东子个臭小子呼啦啦跑过来逗毛驴。
张家的这头老毛驴性子温顺,又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从不挑食,一双眼睛黑润润的透着温和,也不跟别的驴子一样动不动尥蹶子,实在惹人喜爱。
家里人忙活着搬东西,林瑶个大肚子准妈妈帮不上忙,家里人也不会让她动。
林瑶就是想动,肚子里八个月的小东西也不答应。
她越到临产期,肚子里的小崽子越闹腾,时不时对着母亲的肚子拳打脚踢一番,张翠兰听了笑不拢嘴道,“一定是个能吃能动的皮小子。”
顾满仓乐呵呵道,“孙女也不错,活蹦乱跳多好。”
顾时东冒了出来,“嘿嘿,嫂子生个小侄女,性子跟我一样多好。”
顾满仓:“........”
随你还是算了吧。
至于顾副局长,生儿生女他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林瑶怀孕吃了许多苦,又是孕妇又是浮肿,晚上小东西闹起来,林瑶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半夜上厕所,边上没人,只能扶着墙走。
顾时安有两次值夜班回来,见林瑶蜷缩在床上,俏生生的眼尾红红的,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自己委委屈屈睡在床上,他心里如同有一把大铁锤,凿的生疼生疼的,尤其在公安局,听见个小伙子偶尔说起,家里姐姐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差点儿没救过来。
自古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个鬼门关。
每次林瑶去医院产检,大夫的听诊器放在她肚子上听着,林瑶悠悠闲闲,顾副局长在一边倒是紧张的很,一张俊脸严肃的盯着大夫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是够压迫人的。
有好几回做完产检,林瑶瞧见大夫在那偷偷擦冷汗。
这会儿林瑶坐在枇杷树下,边上放着盘水灵的桃子和一盘核桃酥,这年头核桃酥是好东西,只是甜过来头,吃着发齁。
林瑶不爱吃,只捡了洗好的桃子来啃。
家里的大物件差不多搬完了,张翠兰对着鸡窝的三只老母鸡跟一窝兔子发愁。
一回大杂院,上头就不让养老母鸡了,兔子也不能养多了,顾满仓的意思把母鸡全杀了,兔子能宰的也都宰了,留下一只公兔子和母兔子配对,风干成肉干留着以后吃。
张翠兰舍不得也没办法,城里就这点不好,不让养鸡,她的鸡屁股银行就这么关门大吉了,菜地里的菜秧子也留不得了,给两个舅舅家各摘了一篮子菜蔬瓜果,又分了些给邻居,家里还摘了一筐子豆角,一篮子西红柿跟一篮子黄瓜,半袋子韭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些吃不动啊。”
“吃不动也没啥,回了大杂院,自然吃的动了。”
一家人忙忙碌碌摘菜的摘菜,杀鸡的杀鸡,宰兔子的宰兔子。
林瑶心里痒痒,抱着肚子跟东子一块儿躲在边上看热闹,那场面血腥的很,别的孕妇见了早吓的脸色发白了。
林瑶居然看的津津有味,还怂恿东子也上手去杀只兔子练手。
东子跃跃欲试,小黑爪子没伸出去。
淘气二人组就给顾副局长抓包,批评一顿,撵到枇杷树下罚站,——林瑶身体不便,就不罚站了,就东子一个臭小子耷拉着脑袋瓜站着。
上午十一点,一切收拾妥当,如同大半年前一样,顾家老宅落了锁,张二舅手里的鞭子一甩,吃足了草料的驴子一动,毛驴车晃晃悠悠上路了。
林瑶被护的好好的坐在驴车上,忍不住回头看过去,红瓦绿柳的老宅静静伫立在那里,放佛风霜雨雪夜,静静等待着归人。
*
孙家这边儿,林红娜在镇卫生院养了大半月,总算能出远了,她早产生下孩子,月子又没做好,身子伤了根本,就是每天打葡萄糖,身子的亏损也没补回来。
这阵子,孙家人心思全在刚出生的小孙子身上,哪有心思来管林红娜。
孙父吩咐孙家蓉每天给媳妇送三顿饭,一天再喝一碗鸡蛋红糖水补补气血。
谁知道,孙家蓉面上懦弱,内里也是个尖酸刻薄的贱蹄子,她阳奉阴违,一天只给林红娜送两顿饭,吃食也粗鄙,要么是黑面窝头,咸菜疙瘩,要么是地瓜干蘸大酱,红糖鸡蛋水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
林红娜心里恨得要命,才短短二十来天,就瘦的面色蜡黄蜡黄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哪像个刚出月子的媳妇,倒像是从外头逃难来的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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