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安的头发还是靳川言揉乱的,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真的逾矩之说,时尘安道:“陛下,奴婢以为奴婢觉得能被你册封为公主实在是奴婢的荣幸,你,你还肯不肯认我?”
她底气不太足,靳川言给过她脸,是她选择把脸撕下来往地上踩了又踩,这样反悔,其实挺不好的。而且她说那些话时不大计较后果,因此说得特别狠特别绝情,靳川言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原谅她。
但她确实被吓到了,她不怕死,却怕和不喜欢的男人做那种事。而且面对比她更有权力也更魁梧的男子,除了上伦理枷锁外,时尘安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了,所以哪怕丢脸,时尘安还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祈求。
靳川言的寝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修长精致的锁骨,白皙的锁骨上还有一点黑痣,格外性感。
靳川言漫不经心道:“时尘安,泼出去的水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收回的吗?”
时尘安心往下沉。
靳川言道:“你话都说得那么满了,既然小川从未存在过,我又何必认你呢。”
他微微俯身,将手抽出来——时尘安被他拒了后,那力气就松了,挺难过也觉得自己挺丢脸的,她不好意思再开口请求靳川言了——伸手掐了掐时尘安的脸颊。
他养了她这些日子,这小脸蛋上终于肯挂点肉,不再似从前那样悲苦,而是让她出了些少女该有的天真不更事。
靳川言道:“我觉得你做我的宫女挺好的。等腿好了,也不必再回豹房去了,就在未央宫伺候,在我跟前贴身伺候。”
他拍了拍时尘安的脸颊,时尘安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靳川言挑开床帐出去了,时尘安松力将自己砸进了被褥之间,床榻上还残留着靳川言的体温,她卷起被子闷住头,又嗅到了龙涎香,时尘安不得不再一次把被子拉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被困在了未央宫,被困在了靳川言的身边。
第28章
处决溪月与袁姑姑那件事闹得可谓不大不小。
纵然靳川言把人彘扔回了西郊行宫, 立刻把太后吓得高烧不断,但好歹他还是留了太后一条命不是?
大臣们着实松了口气后,便有闲心开始关照那个小宫女了。
靳川言早已弱冠, 可身边莫说皇后了, 就是个妃子也没有,皇帝不喜女色,江山社稷就要后继无人, 大臣们自然着急,好容易铁树肯开一次花, 他们当然要迫不及待地暗示靳川言了。
靳川言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起了个大早来上朝, 一点正事都没有听见, 诸位大臣纷纷化身三姑六婆, 变着法子劝他绵延子嗣, 言语中对他都二十二岁了,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件事颇有微词。
靳川言听得烦人:“朕是活到二十二岁就不活了吗?要生孩子,哪年不能生, 要你们催?是不是嫌事少了?”他点了三个大臣的名,“昨日和你们讨论的变革的事,你们议出章程了没有?”
大臣回道:“变革的事臣等还在议,陛下不着急要孩子, 却可以先给母亲一个位份, 将来也好子凭母贵。”
靳川言一脸莫名其妙:“谁同你们说朕与她是那种关系了?她只是朕的……”
“陛下, 陛下。”刘福全惊得一身汗, 头一回破了宫规, 竟然在早朝时出了声,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靳川言道:“你又有什么话?”
刘福全头疼。
靳川言没有经历过什么情窦, 因此对男女之情总是不大了解的。刘福全虽然很早就进了宫,却是有过一段青梅竹马,是以他很清楚年少懵懂的时候人总是认不大清楚自己的心,往往错把爱情当友情。
他不是靳川言,不敢断言靳川言对时尘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为人奴婢,总要替迟钝的主子留好余地。
若真让靳川言当堂认了时尘安做妹妹,那可就完了。
刘福全陪笑道:“总要问过时姑娘的意思,陛下才好回答诸位大人。”
靳川言因这话冷笑了声,道:“不必问她,问她还能有什么回答?她只是朕的宫女罢了,所以你们这些催着朕要孩子的,赶紧都散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写几份折子。”
那些大臣听了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个都没信靳川言的话。
素来恪守宫规的刘福全竟然破了宫规,皇帝却没指责他,说来的话又满是纠葛,怎么看这主仆二人的表现都在证实这段感情不清白。
恐怕,这皇城终于要迎来第一个女人了。
*
未央宫,暖阁。
时尘安在喝药,小郑殷勤地伺候她。
小郑对她如此恭敬,时尘安知道是因为他的前途都系在了她的身上,但她本来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保不了小郑什么。
时尘安打算和小郑说实话,道:“陛下答应我,只要我不主动离开未央宫,他就不追究你的责任,只是若你想要更远大的前程,还是求求你干爹比较好。”
小郑却知不是如此,如今他除了依附时尘安是哪哪都去不了了,时尘安愁眉苦脸:“可我也只是个宫女,我能给你什么前程?”
小郑笑道:“陛下如此看重姑娘你,你难道还缺前程吗?”
时尘安摇头:“你若说的是册封我为公主那事,陛下已是不认了。”
小郑傻了下:“陛下册封你为公主?陛下怎么会想到册封你为公主?”
又不是六七岁的奶娃娃,这世上哪里会有哥哥妹妹大了后还睡在一张榻上?更何况,时尘安与靳川言根本不是兄妹。
时尘安却误解了小郑的意思,她怔愣了会儿,声音更是低落:“原来就连这件事也是骗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郑看她心情不佳,忙道:“我并非是陛下骗你的意思,不过是觉得陛下就要册封你,也该册你为妃嫔,而不是公主。”
时尘安瞪大了眼睛:“我是宫女,怎么做陛下的妃嫔?”
小郑笑道:“怎么就做不了了?若你能好好笼络住陛下的心,就是皇贵妃也做得,大周自立朝来也是有这样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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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还真有皇帝会看上出身卑微的宫女,时尘安却不安了:“若我不情愿呢?陛下也会胁迫我吗?”
小郑不解道:“你怎么会有不情愿?好容易得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你需得牢牢抓住才是。趁着陛下后宫空虚,对你也还有心,你赶紧养好身子,给陛下诞下个皇子,如此任他往后进来什么女人,你的位置都稳了,前程少不了。”
小郑告诉了时尘安好些邀宠争宠的手段,着实让时尘安大开眼界。
小郑教她:“你呢,最吸引皇上的就是你干净,因此那些妖妖娆娆的手段咱不用做,你只要继续单纯着,但不能只是单纯,还要不经意地勾着陛下,露出欲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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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里果然只有邀宠、争宠两件事,小郑是个太监,却对女人那点勾引人的手段了如指掌。
时尘安听了,微微叹气:“好像狗哦。”
小郑道:“什么?”
“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讨皇帝的一点喜欢,不正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吗?”时尘安有点难以接受,“不喜欢一个人,当真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小郑笑了下:“你也别太犯倔,别说后宫了,算上前朝,真论起来,只有陛下是人,那些一品大员也是狗。可狗也分三六九等,也能做别的狗的主人,你作为一个宫女能有这样的机会,知足吧。”
小郑说着,想找盒胭脂给时尘安抹一抹,她昨天哭得厉害,红肿的眼皮直到今天都没有消下去,小郑只要想到她用这糟糕的面容见了皇帝,就有些头皮发麻。
但是他被时尘安坚决地拒绝了。
小郑还要再劝,靳川言回来了,时尘安仍旧是养病之人该有的邋遢模样,小郑叹叹气退了出去。
时尘安不期然靳川言竟然那么早就回来了,她原本以为他和昨晚一样会忙到接近子时呢。
她不安地看着靳川言走近,他已经换下了上朝穿的冕服,只穿一件月白的长袍,上面用银线低调地绣着团云祥龙纹。
时尘安等着靳川言和她说些什么。
她起初觉得小川那些话很莫名,想不明白为何要说给她听,但看到靳川言后她便明白了,这是在点她呢。靳川言和她不清不楚睡在一起,连小郑都以为他要临幸她,所以才巴巴地跑来劝她抓住机会。
可见,只有她一个人以为他们之间还能保持清白的关系,她当真是天真的可笑了。
现在靳川言一下朝就来见她,是要和她说什么呢?让她不要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靳川言开了口:“好几天没练字了,今天能把落下的进度补上吗?”
“什,什么?”已经做好要激烈抗争到底的时尘安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靳川言,“练字?”
“不然?”靳川言的目光从被她放在枕边的那本书掠过,“难道你还想逃学?”
当然不是!
时尘安是极喜欢学习的,学习能让她眼界开阔,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让她的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因此她昨天伤心成那样,还不忘拜托小郑找本书来给她看。
她只是不曾想到靳川言竟然还愿意教她。
靳川言没有与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更没有什么胁迫,她干干净净地坐在案桌前,认真地研墨,不远之处,还放着另一张案桌,靳川言伏案批改折子。
屋子静悄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墨香漫动。
好像这些日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仍旧在豹房的小屋里,她提笔练字,小川看书陪她。
几日的不安、愤怒、悲伤,就这样被这段宁静的时光治愈,时尘安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低头,偷偷抹了把眼泪。
时尘安练着字,刘福全进了来回话:“陛下,西郊行宫传来了消息,太后高热不退,银姑请陛下去看一看。”
时尘安没见过这位太后,却知道自己因为太后倒过霉,也知道溪月是为了太后而背叛了靳川言,因此她不由支起了耳朵。
靳川言把批完的折子放到右手边,语气波澜不惊:“朕又不是太医,治不了病。”
刘福全为难地看了眼时尘安,有些话当着时尘安的面,他实在不好说得太过详细。
靳川言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后是被那两个人彘吓病的,治病要治根源,银姑这是想求他把人彘给撤走呢。
靳川言于是轻笑:“她死了更好。”
刘福全便退了下去,靳川言转头看到时尘安瞪得滴溜圆的鹿眼,左右早就被她识破真面目了,靳川言也就不慌不忙了:“怎么,第一回 认识我?”
时尘安被他噎住了,她低下头继续练字。
靳川言等了会儿,没等她下句言语,再一看,见她专心致志地练着字呢,顿时被气笑了。
得,当真是铁了心要与他划定界限,都不肯主动关心他的事了。
靳川言道:“你是不是忘了作为宫女,当以主子为重,关心主子?”
时尘安老老实实放下笔,老老实实道:“奴婢不知该关心陛下什么。”
靳川言只要听到她自称‘奴婢’就觉得头疼,他拉长了语调‘哦’了声,阴阳怪气的:“那就是你失责,罚你抄写宫规一遍,好好反省你自己。”
时尘安道:“可是奴婢正在学习……”
靳川言斜眼睨她:“你连宫女都做不好,还学什么学?”顿了顿,又补充,“抄宫规也是练字了。”
时尘安要抄《论语》,不肯抄宫规,何况宫规又不能真的教她怎么伺候好阴晴不定的靳川言,她抄了也白抄,因此忙道:“陛下误会了,奴婢是极关心陛下的。”
靳川言抱手等她来关照他那凄风苦雨的童年,预备卖个惨,再迂回解释下他非要那样对待溪月和袁姑姑的原因,想开时尘安也能稍微理解些他,而不是将他继续视为洪水猛兽。
时尘安却没了下文。
靳川言皱眉:“你的关心呢?”
时尘安不解:“奴婢说了奴婢关心陛下,还要怎样呢?陛下是有主意的,奴婢也难置喙,陛下哪里还需要奴婢的关心。”
她的疑惑过于赤诚,因此又一次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把皇帝堵到胸闷。
第29章
“好, 很好。”靳川言看着时尘安,阴阳怪气的。
时尘安却觉得无辜极了,本来就是, 太后那事上, 她也不是没关心过,但靳川言一个字都没听,既然如此, 她又何必浪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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