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安猛点头。
靳川言揉揉她两个团揪:“去吧。”
时尘安便兴冲冲地和刘福全商量:“刘公公,我可以在未央宫每个角落里放挂子炮吗?我想要未央宫铺满红纸,盈满喜气。”
刘福全下意识地看了眼靳川言,后者颔首,他便满面笑容:“当然可以。”
未央宫许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
皇帝的脸上许久都没有这样的笑容了。
此时还不知道靳川言偷偷和时尘安达成册封公主约定的刘福全,双眼含着热泪,欣慰至极。
他指挥小太监们搬来好多烟花炮竹,热情洋溢地跟时尘安推荐:“时姑娘想不想放花炮?花炮放到天上去,会炸开和好看的图画,所谓火树银花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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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时尘安玩得不亦乐乎,回头看到靳川言背着手,微笑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下,问道,“靳川言,你要玩吗?”
靳川言道:“好。”
时尘安掖着毛缎披风,轻盈如雪蝶般跑过去,把多出来的火折子分给他。
靳川言接着了火折子,但也握住了她的手,这位杀人都不眨眼的皇帝面不改色,含笑看着她:“但我害怕,不敢放烟花,你能和我一起放吗?”
时尘安道:“靳川言,你听听你说的话,你在骗鬼啊?”
靳川言反问:“你是鬼吗?”
时尘安道:“不是。”
靳川言肯定道:“那我就没有骗。”
时尘安再一次被靳川言的无耻打败。
靳川言握着时尘安的手把火折子擦出了火,时尘安还想嘟囔几句,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不是她习惯了靳川言的无耻,而是毕竟年节下,她大度宽容,不和靳川言斤斤计较。
靳川言的大掌将她的小手裹了个严实,五指嵌进她的指缝间,他的手指修长,骨感很重,与她五指缠绕,分明的骨节像是野兽拱起的遒劲脊背,严严实实地压住了雌伏的母兽。
靳川言引她点火,烟火顷刻蹿上了天空,展开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时尘安在靳川言的怀里仰头看得入神,靳川言低头看着她眼眸里的烟火,一树树花开,再一树树寂灭,繁华轮转,幸而身侧还有人相伴。
他低声道:“时尘安,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很高兴你还是愿意接受我做你的兄长。”
*
放完烟花,就该吃年夜饭。
显而易见,这过节顺序反了,但未央宫没有人在乎。
时尘安玩了一个多时辰的烟火,早就冻得手脚冰凉,靳川言便命人撤了准备的筵席,另外打了羊肉锅子来,两人一口锅,切一桌羊肉全宴,配上鲜嫩的冬笋、青菜、嫩豆腐、薄片白萝卜、年糕,肥羊粉,涮着吃。
时尘安往素吃不惯辣,但靳川言让刘福全给她调了小米椒爆过香的油碟,时尘安涮一片羊肉,蘸一下佐料,就能把小米椒的香辣、葱和香菜的香味还有醋的酸爽,统
统卷进嘴里,一口将酸辣肉香爆满,大饱口福,时尘安便彻彻底底爱上了这种吃法。
哪怕她还不能十分吃辣,辣得她汗水直流,双唇红肿,必须拖出舌头挂在外面,她也不肯让靳川言把油碟拿开。
靳川言对时尘安这自虐的吃法感到无奈:“辣得汗水都擦不完,你看你嘴巴红成什么样了,时尘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别像小狗。”
时尘安一边斯哈,一边顽强举筷,道:“可是它好好吃,要怪就怪你非要把这么好吃的吃法介绍给我。”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靳川言说不过她,只好认错。
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和时尘安形容她现在这副样子,她眼眸含泪光,双颊凝着红,饱满的唇瓣张着,舌尖外露,涎水直流的模样却是像极小狗,看得靳川言有些想把手指插进时尘安的双唇之间。
为了克制这个异样的冲动,他若无其事地端起酒盏,吃了一口酒,烧刀子酒烈,一口酒若火从喉管烧到下腹,是他从前最爱喝的烈酒,现在却不敢喝了。
他让刘福全撤掉酒,换冰盏来。
刘福全关心道:“陛下,现在天寒地冻的,吃冰盏,不利于养生。”
靳川言眄他一眼:“外头天寒地冻,里面天寒地冻了没?火龙烧得那么暖,这锅子又打得热,让朕火气旺不行啊?”
刘福全觉得这句话说得微妙无比,但他不敢多想,忙应下,刚要退出去,就被时尘安叫住:“刘公公,什么是冰盏?”
刘福全笑呵呵解释:“就是用新鲜的水果镇着冰,再浇上新鲜的□□做成的消暑甜品。”
时尘安吃得满头大汗,一听能消暑,也馋了,她看着靳川言:“我也想吃。”
靳川言道:“天寒地冻的,你吃什么冰盏?”
时尘安大呼不公:“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靳川言义正言辞,端的是为妹妹着想的好兄长姿态:“姑娘家不宜吃冰,刘福全,别给她准备。”
时尘安眼尾失落地耷了下来,咬着筷子,无言地看着靳川言,控诉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无耻行径。
靳川言单手抓起茶盏,吃了口,半翻的掌心刚好遮挡住时尘安的视线,叫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时尘安,往后要吃锅子就和我吃,别到外头去吃,知道了吗?”
第35章
时尘安听到这话只觉莫名其妙, 她如今深陷皇宫,又怎么可能和旁人外出去吃锅子。
但靳川言对时尘安的生活早有规划。
他如同每个操心妹妹生活的兄长一样,不单要关心妹妹的身体健康, 还要担忧她的社交状况, 唯恐妹妹年岁渐渐大了,却连个能说上几句话的知心朋友都没有。
他见不得时尘安孤独。
除此之外还有些隐秘的打算便是,靳川言想着时尘安能在长安多几个朋友, 也算和长安结缘,往后大约也不会轻易和沈行舟走了。
因此靳川言吩咐刘福全:“明日初一, 百官照例要进宫拜年, 你让那些夫人携家中年龄相仿的小姐进宫陪时尘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靳川言后宫闲置, 过往两年官夫人是不必进宫贺春的。
刘福全没有多想, 应了下来。
靳川言托着下巴, 美滋滋:“顺便告诉她们, 朕从此之后有妹妹了。”
刘福全差点平地摔跤,他震惊地看着靳川言,脸上的痛色似是看到大厦将倾他却无能为力:“妹妹?陛下怎会如此执着地想要一个妹妹?”
他大惊失色, 已经顾不上失态了,只求靳川言能清醒些。
哪有男人会平白无故认一个女人做妹妹的?或许世界之大确有例外,但靳川言和时尘安同床共枕这么久的时日了,怎么可能是那个例外?
刘福全对靳川言的迟钝痛心疾首。
靳川言审视着这位伺候他长大的老太监, 论理两人相处如此久, 他一向又熟识人心, 靳川言该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但此时此刻, 靳川言却惨遭失败。
他看不懂老太监脸上的恨铁不成钢,也不明白那种好似看到自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猪却不会拱白菜的绝望, 为何会让他突然有点心慌,靳川言仔细回想片刻,再三确认这段时间他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妥当万分,这心慌实在来得无根无由,好没道理。
“因她让朕萌生了保护欲,朕只想见到她的笑颜,不愿让她难过,而只要她到朕的羽翼之下,朕就能护她一生周全,就跟养妹妹一样。”靳川言道,“有问题吗?”
刘福全冷静地道:“陛下没有妹妹。”
靳川言慢慢‘唔’了声。
刘福全道:“老奴斗胆说一句不敬的话,既然如此,陛下又怎能轻易断言这种感觉‘就跟妹妹一样’?”
靳川言愣住了,他沉默了下来,向来伶俐的舌头木讷无比。
他想了很久,迷茫地道:“那不然呢?”
*
守了一夜的岁,靳川言都在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无奈仍不得解。
次日年初一,靳川言需受百官贺春,只好先把这问题放到一边,换上冕服。
时尘安也要外出见客,虽说见的只是些同龄的小姑娘,但原本她与她们之间隔着天堑,身份带来的过往经历如此不同,她很担心找不到话可以聊,再加上她又对宫廷礼仪一窍不通,难免有些紧张。
靳川言教她:“怕什么,你是我的妹妹,大周尊贵的公主,便是行错礼仪,也是礼仪规范错了,绝不是你做得不好,该改的是礼仪,不是你。”
时尘安没他脸皮厚,不想理他,背过身嘱咐寒月:“你在旁千万要及时提醒我。”
也不怪时尘安紧张,那些礼仪是守岁的时候临时学的,她的身体里根深蒂固着另一套属于宫女的礼仪,极尽卑微,让她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如今高高在上的身份。
再则靳川言对官员家宅的事一无所知,更不可能就如何融入贵女之间给时尘安任何的建议,时尘安简直就是抓得一眼瞎,这样的情况下,她已打定主意,说多错多,大不了届时她闷头吃茶点,熬到时辰结束就走。
她惴惴不安的同时,殊不知,聚在未央宫等着给她贺春的夫人贵女们也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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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家中老爷的指点,她们已然对这位时尘安有了清晰的认识——虽是宫女出身,却得皇帝喜爱,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宫里第一位嫔妾,若是运气好,诞下头一个皇子,日后必然母凭子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每一位夫人携女进宫前,都被自家夫君执起双手,含泪嘱托:“夫人,为夫听说这位时姑娘心肠是极好,胆子也大,陛下要砍的人彘她都敢救,救了后还能全身而退,实在圣宠深厚。我们陛下那暴虐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他野心勃勃要搞变法,更为严苛地考核我们官员的政绩,继续反贪反腐……指不定那把龙头铡就落到为夫头上了啊!因此夫人,你进宫后,千万要替为夫拉拢好这位时姑娘,为夫的命就全托付给夫人了。”
各位莫名被夫君托付了性命的夫人顿时觉得肩头很重,这沉甸甸的责任压得她们坐立不安,趁着时尘安还没来,都拉着自家女儿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嘱咐。
终于,在太监的通报下,这位传说中的时姑娘终于姗姗来迟。
她有一张十分讨人喜爱的小圆脸,鹿眼幼圆,懵懂无辜至极,唇瓣粉嫩,精致的下巴藏进绒毛衣领里。她梳着双环髻,系带绒球挂到小巧的耳边,可爱得仿佛雪娃娃。
夫人们往日听多了靳川言的凶狠事迹,看着一团孩子气的时尘安都有些恍惚,恶狼一样的陛下是究竟是何时把娇滴滴的奶兔子剔出食谱,当作宠物养了?
她们恍惚着,一时之间竟连行礼问安都慢了片刻,就在这片刻里,时尘安抱着手炉口齿清晰地跟她们道了歉,并态度诚恳地解释了迟到的原因。
等她们从震惊种反应过来,时尘安已说完了话,正一脸真挚地看着她们,于是那种恍惚立刻变得受宠若惊,夫人们纷纷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站在眼前的那是普普通通的时姑娘吗?那可是未来夫君的救命符,是阖府荣华富贵的仰仗,她们得有多大脸,也敢让救命符与她们道歉?
夫人们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身,纷纷表示‘时姑娘太客气了,我们也没有等多久’,一顿客气完,也不知道哪个夫人先带头,开始流水一样送礼。
这个送两个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另一个就送两丈高的珊瑚,再一个送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的簪子……互相较劲攀比,使出浑身解数,就看谁能博得时尘安的喜欢。
时尘安彻底被热情淹没,她看着在眼前堆满的奇珍异宝,身子默默后退,缩靠在椅背上,小声问寒月:“我是不是应该要回礼啊?”
寒月也轻声回她:“姑娘放心,陛下早替姑娘准备好了。”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用托盘托着回礼的十数个宫女鱼贯而入,时尘安轻轻松了口气。
她吩咐寒月:“既是靳川言准备的回礼,这些送来的东西也收到他的私库里去。”
寒月笑道:“姑娘你怎么还和陛下分得这样清楚?”
时尘安却道:“要分的,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岂能无功受禄。”
她说得太过认真,寒月也不好多说什么。
漫长的送礼环节终于过去了,寒月记得靳川言的嘱托,因此替时尘安邀请各位夫人小姐在未央宫里散散心。
这场贺春的目的是替时尘安找闺中好友,夫人们老是杵在眼前晃,怕年轻姑娘们拘谨,因此才说要散开,各自走走。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很快便有两个姑娘携手来与时尘安说话,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名唤柳菁,生得温婉可人,另一个却是将军的女儿,名叫林唤春,俊眼修眉,很是干练。
三人年纪相仿,都没什么拜高踩低的脾气,且柳菁饱读诗书,林唤春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二人见识广博,因此与时尘安都很有话讲。
一时之间三人聊得面酣耳热,惹得其他人频频嫉妒地望过来,却因插不了足而只能无奈地在时尘安周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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