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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达美不说话。
漫长的寂静过后，罗惠妮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得弯下腰去，笑得浑身颤抖，河水的波光像泪痕在脸上荡漾：“以前你说，不想掺合到李道生活里去，所以和我不一样。可是，现在不也挺开心的吗？说到底，谁会放弃这种机会呢？确实是该谢谢我吧？”
常达美岿然不动。
她一点也不愤怒，不愧疚，回头就走，不说再见。因为不想再和这个人见面。
曾经她们很投缘。
与喜不喜欢李道没关系。
但仅仅只是曾经。
一直回到家，洗漱，躺下。
好一会儿，手机震动。
常达美以为会是罗惠妮。
她们依然加着对方的好友。只是早就关闭了对对方公开朋友圈的权限。然而，当常达美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手机时，看到的却是李道。
李道说：“开门。”
常达美双手颤抖，慌慌张张地回复：“家里很乱啊！”
他大约正在全神贯注等她消息，所以是秒回：“该看的都看过了。”
犹豫再三，常达美还是把门打开了。
李道穿着居家服，进来时带进一阵风，看到常达美，先是不客气地发号施令：“去穿袜子。”随即走到窗边，替她关上窗。
常达美根本没打算听，大大咧咧地坐下。还有不属于自己的工作要完成，光想想就疲惫。当学生时的无忧无虑早就烟消云散。
“你去便利店了？”李道看到她买的叉烧包，“晚上别吃啊。会积食的。”
“我知道啦！”常达美说。
都是因为李道的频繁投喂，害她最近摄取了不少额外卡路里。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李道，总觉得就安心下来了。
她放松地倒在沙发上，软趴趴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是私生吧。”李道说。
“你怎么知道？”
很想遮掩，结果却完全暴露。
李道淡淡地扫了眼手机，什么都没说。
常达美说：“不过我不是喔，真的不是……”
声音渐渐弱下去，却并不是因为心虚。
为了李道，她付出了很多努力。缺失了许多生活，但与同为追星族的朋友也渐行渐远，甚至勾心斗角。
很多个夜晚与清晨，她坐在有他的广告牌下，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迷惘。
真的有意义吗？
真的快乐吗？
她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奔波劳碌、筋疲力尽，真的值得吗？
“对不起，对不起。”常达美抬起手臂，试着让发热的额头冷却下来，她把脸埋进阴影里，“我今天有点累……”
他这时候才开口，忽然很认真地看向她。
李道说：“我知道。”
她诧异地抬头，他已经起身。
李道走过来，缓慢而平稳，像船在平静的水面上行驶，靠岸时抛出无声的锚。李道走过来，垂下脸，没什么表情，可没来由地，她还是感觉获救。
这是做梦吗？
常达美不由得想。
鼻子开始发酸。
天花板已经维修过，不能再说是火灾后遗症作祟。常达美继续低下头，额头轻轻蹭到他的衣服。李道看清她的发旋，也是头一次发觉，女生的肩膀是这样瘦弱。
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的最终，还是稍微摸摸头，徒然弄乱她的长发。
“那个，”李道失去往常的游刃有余，无缘无故，好像极具退化成小男生，笨拙又死板，“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别人。”
太温柔了，温柔到听起来悲伤的地步。
常达美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拿他衣服当吸水纸的人挤出一个闷闷的“嗯”。
第22章 Chapter 24 减肥的邻居
大人的世界里,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逃避。
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在一个工作日的傍晚，李昆回来了。
他回来时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
其中有给李道的礼物，是一把菜刀。李道对此的回应是：“你钱太多了吗？”
而他给常达美送的则是一顶帽子。常达美说了“谢谢”。
不在营业时间的Dinosaures里,三个人一起吃着紫薯条干,讨论最近的各项事宜。
“最近我收到一份简历来着,明明我没把自己邮箱挂出去过。”李昆说，“是一个叫罗惠妮的，来应聘侍酒师……”
“不可以招她！”“别。”
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
李昆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照办。他若有所思,忽然又说道：“小常美女，你是不是圆了点啊……”
原本还在吃薯条的常达美虎躯一震。
李道一个眼刀甩过去。
然而李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继续滔滔不绝地拿长辈派头在这抬杠挑刺：“天气凉了，不想动吧？最近是不是又加班吃饭吃得晚啊？女孩子圆一点没事啦,很可爱——”
“……”
叼着薯条的仓鼠停止了咀嚼。
其实,常达美有点心虚。
她最近何止是多吃了一点。
下班时间动不动就推迟，一累就想吃高碳水的食物,重油重盐和糖分都最解压了。
常达美骨架小,其实就算长点肉也完全不显得胖。
但是。
回去的路上,常达美自始至终低着头默不作声，以至于李道都受磁场影响，长久的不敢说话。
快到家门口，她才鼓起勇气，郑重地问他：“我真的胖了吗？”
李道回报给她相应的深入思考。
他说：“说实话，我没感觉。”
没想到常达美根本不领情：“你跟我差不多几天就见一面,肯定感觉不出来啦！”
女生叉腰，垂头丧气，又有点自暴自弃,小声嘀咕着：“我最近是涨秤了啦，但是有这么明显吗？嗐。”
李道脚步轻快，路上没有其他人或车。
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你别理他不就好了。”
“李昆叔叔见过不少美女吧。所以眼光才这么精准挑剔的。”常达美说，“我还是努力瘦回去比较好啊。”
一想到常达美想依据别人的意见改变形象，火气噌噌噌就上来了。
“你根本没胖啊。”李道说。
但已经下定决心的常达美左耳进右耳出。
她说：“你平时都做什么锻炼啊？”
“也没什么，”李道想了想，说，“就早晨或者晚上跑跑步。”
“跑步是有氧运动！可以诶！”常达美掏出小本本做笔记。
李道好像家门口拴着的狼狗，耳朵顿时竖起来了：“你要去跑？一个人？”
“嗯嗯！”
常达美用力点头。
李道沉默了。
他一声不吭地继续走，两个人上楼，穿过楼道口。常达美在考虑要不要像其他几层楼某些防备心重邻居一样在外边装个铁门。
直到快要分开，李道才好像不经意地说：“我跟你一起吧。”
“哈？！”
“早晨晚上人都那么少，”李道说，“反正我也要跑的。”
“啊，”常达美想了想，她倒是也不介意，“可是可以啊……不过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要不好意思吗？”
常达美作势抱住肩膀，夸张地侧过身子，睁大眼睛说：“那还用问？减肥本来就是女孩子的私事。”
李道满脸不屑：“你又没把我当男人看——”
“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最后的最后，常达美还是答应让李道陪同。
她靠在他家门口，本来没打算进去的。但他不管不顾地进了厨房，她还是只能先走进去。
常达美握拳：“好想再瘦一点啊！”
李道说：“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再瘦。但运动一下也好。”
“怎么退了圈还能保持身材的啊？你是人类吗李道？你这是仿生技术吧？”看着李道，常达美嫉妒得想咬手绢，她倾斜着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腹肌应该是没了吧？”
只见李道走出来，用做梦的表情停顿了几秒钟，好像在回想似的。
紧接着，他低下头，左手隔着衣料按上腹部。
不过，什么都没说。
即便常达美目光紧跟着他转了好几圈，李道也没意识到，反而用“你看着我干嘛”的眼神瞪回去。
常达美说：“那个，你知道粉丝想看什么吧？”
“什么？”李道面无表情，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
常达美不往下说了。
露腹肌是许多男偶像都会体验的工作内容。
李道也做过。
在演唱会上。
但从他的态度看来肯定是公司要求，所以非常之敷衍，衣服一掀就结束了。有时候演唱会结束，几个李道的粉丝一起在海底捞吃饭，总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讨论：“真的好随便啊。”“没有虚荣心吧这个娃。”“拒绝卖肉，从我儿做起。”
虽然说，常达美对爱豆举铁持消极态度，不过，恰到好处的身体线条还是很吸引人的。
李道把之前烧好、放在冰箱冷藏的高汤取出来，尝味道，走来走去，翻食谱，发语音消息给李昆，忙得不亦乐乎。
常达美玩了会儿手机，准备打个招呼就回去，刚抬起头，却看到李道朝自己走过来。
他单手拿着一只长柄平锅，袖口稍稍挽起，满不在乎地说：“你是想问我还有没有腹肌吧。”
木头开窍，常达美猛地眨眼。
“嗯嗯嗯！”她重重地点头。
她那副用力过猛的样子懵懵懂懂，有点滑稽，让李道忍不住想笑。
他故意装得很严肃。
李道说：“你想看吗？”
“嗯嗯嗯嗯嗯！”常达美点头点得更欢了。
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啦！
铁打的鸡笼流水的鸡！
老色批就是我！我就是老色批！
她表现得太坦诚了，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李道一了百了，索性挖掘恶趣味：“那你求我。”
然而，对于常达美而言，这也是小意思。她毫不犹豫就双手并拢，抑制不住微笑地说：“求求你啦！”
一个刀枪不入，另一个自讨没趣。
李道无语了片刻，懒得再说，毫无表情，公事公办地撩起衣服下摆，好像给医生检查身体，不带任何想法，展示了退役后仍旧锻炼得当的身体，随即放了下去。
“好了，你可以走了。”最后还要追加送客的台词。
常达美却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
“好想拍下来啊！”她说。
“你能不能说点正常女生该说的话？”李道已经转背继续忙碌。
心满意足的常达美晃悠着到他身边，歪着身子露出牙齿微笑：“嘿嘿！”
跑步是第二天晚上开始的。
不得不说，每天上完班晚上还要做运动，对常达美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真的很难。
所以大家喜欢约在一起锻炼也情有可原。
毕竟有个同伴，也就有个监督的人。
他们去附近露天的体育中心。
常达美在短跑上很有自信。
不过长跑就不行了。
没一会儿，她就累得气喘吁吁。
李道倒是百无聊赖地在周围跑来跑去，向前，又时不时掉头回来等她：“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
“不行，才第一天，要开个好头。”常达美坚持说。
“要么去健身房呢？”
“不要，”她很认真地回答，“我不想跟那些教练说话！就像去理发店不想被Tony老师搭话一样！”
没想到李道想了想，居然同感：“啊，我也是。”
常达美问：“你也不想跟他们说话吗？”
李道却说：“我也不想你跟不认识的男的聊太多。”
“……”
“……”
“……对不起，”常达美不合时宜地开口，“我好像饿了。”
运动虽然短时间能消减食欲，可是一旦消耗多了，饥饿感也上涨。在李道的鄙视下，常达美最后还是没加餐。
他们步行回去，按照流程进了公寓，都着急回家拉伸洗澡睡觉，却在楼梯间遇到罗惠妮。
当然，就像追星的偶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会真是偶然相遇一样。
罗惠妮是提前蹲守在这的。
她打招呼很有技巧，先跟常达美说“hello”，凑过来挽住的也是常达美的手臂，但同样也拉近了和李道的距离。
“我出了汗。”常达美不动声色地挣脱。
“你们去运动啦？”罗惠妮巧笑倩兮。
隐瞒她也没有意义，对于罗惠妮来说，隐私就是个笑话。
常达美决定速战速决：“嗯。天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先回去啦。”说着拽住李道，直截往楼上走。
到了他们住的楼层，脚步才放慢。
常达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道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抓着的手，常达美这才松开。
她皱着眉微笑，自嘲地说：“唉，本来气氛还挺好的。”
“你很讨厌她？”反而是他在问。
“她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吧？”常达美说，“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跟她们那些人聊过，但是根本沟通不了。”
她们觉得这是偶像必须忍受的事。所以不存在侵犯人权这一说。
李道什么也没说。
托运动的福，这一晚常达美睡着得很快。
一大清早，李道就用微信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等常达美草草收拾一番去到他家，李道正在煮早餐。她打了个呵欠，慢慢吞吞走到他身后去，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他肩头去看锅里是什么。
李道蓦地往后退，结果撞到常达美的下巴。
“啊！”她尖叫一声，后退两步，蹲下身去。
李道吓了一跳，先关火，然后才俯下身来，想去看她的状况：“没事吧？”
常达美的双手掩着脸，发出细微的、啜泣一样的声音。
“这么痛吗？”
李道说着，手上加重力气，飞快撬开她的手，冰凉的手贴上常达美的脸颊，能闻到青柠和茼蒿的香味。
他捧着她的脸，她抵抗不来，只能闭紧双眼。
李道狐疑：“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常达美试着睁开一只眼，有点艰难地笑了一下：“……骗你的啦。”
房间里只有微波炉转动的声音持续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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