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追问道:“后来呢?霍凌昭将你抓起来了么?”
溶月摇摇头,说道:“侯爷只是将我逐了出去,没有为难我。”
萧霈云皱起了眉,又道:“那你怎么又碰到了陈归云?”
“奴婢被逐之后半年,都相安无事,有一日,奴婢外出,归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经小巷的时候,被人抓了起来,原来那日之后陈归云一直怀恨在心,但侯爷明言放过我,她表面不敢对我下手,所以等了大半年,才秋后算账。”
“嗓子和手便是那时候伤的?”
溶月点点头,一张小脸又惊又惧,忆起那苦痛的画面,整个人缩成一团,呢喃道:“陈归云将我关在屋内,公主您知道吗,那辣椒水真的好疼,我生不如死,可她还不够,她非要奴婢跪下认错,奴婢不肯,她便命人废了奴婢的手,奴婢真的好恨,殿下……”
萧霈云抱紧溶月,衣袖下的手捏成拳头,她顺着溶月的背轻拍,关切道:“后来呢?”
“后来奴婢昏死过去了,再醒来时便躺在大街上,奴婢浑身是伤,也说不出话来,路过的人谁也不敢上前来管,也是奴婢命不该绝,碰巧遇到李严路过,否则奴婢真要横死街头了。”
溶月说得轻松,萧霈云听得又气又怒,她心疼地握住溶月的右手,难怪方才陈归云用力一握,她就觉得痛。
溶月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公主不必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虽不如从前,但其实也不影响生活。”
“还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溶月闻言,深深叹口气,眉间满是悲伤和惆怅:“那是我跟李严成亲后第二年,礼部侍郎家里开宴,奴婢那时刚怀上孩子,在后园里碰到了陈归云,她骂您是废帝余孽,我没忍住,跟她动了手,那时胎相不稳,孩子自然就没有了。”
萧霈云气得浑身颤抖,溶月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我没事的殿下,如今李严为太医院院判,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萧霈云心里却愈发难受了,先前看溶月神色,分明还心有余悸,如今却反过来安慰她。
萧霈云点点头,心里却道:现在可轮不到她想怎么样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是溶月的侍女来回话:“主子,方才贵妃娘娘那边传下话来,说天色已晚,今夜便在寺里歇了,夜里宵禁,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溶月一愣,遣退了侍女,她面上担忧,又道:“那贵妃娘娘今日对您痛下杀手,如今不许人下山也不知是什么用意,殿下,李严与这寺中方丈有些交情,我且托人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您趁夜赶紧走吧!”
萧霈云拦住她,摇头道:“走不了的,霍凌昭也来了,今夜寺里各处必然都有重兵把守,不必白费力气了。”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没事。”萧霈云笑笑,宽慰道:“这寺里如今是霍凌昭说了算,不让人离山,指不定是谁的意思呢。”
萧霈云陪溶月用过晚饭,两人又聊了许久,直至月上梢头,萧霈云才起身离开。
――
金嬷嬷掌了灯,铜镜中的人面上鼻青脸肿,陈归云小心按了按,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她又气又怒,伸手恨恨拍在禅房的木桌上,转而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金嬷嬷惊了一跳,看着桌上凉透的饭菜,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良久才道:“夫人,莫哭了,寺里不比家中,夜里饿了,可没什么吃的,还是让老奴侍候您用斋吧!”
“家?”陈归云抬起头来,气道:“嬷嬷,哪里是我的家啊!你是没瞧见,今天他急冲冲地来救那贱.人,连正眼都没瞧过我,我哪里还有家!”
“为什么啊,这么多年了,都是我陪在他身边,萧霈云是他的灭门仇人啊,他为什么还能护着她,裕哥为了他,都已经死了,他不是应该杀了萧霈云为他们报仇么,为什么,我真的不懂……”
金嬷嬷摇头道:“夫人,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这些年,您始终不与侯爷亲近,错过了大把和侯爷培养感情的机会,老奴都劝你多少回了,如今您在这哭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那是欲擒故纵,嬷嬷,他这样的男人,哪能轻易被人掌握,他当初娶我,只是因为h儿是裕哥唯一的血脉,先前我与欧裕有一段情,他自然不会碰我,我只有远着他吊着他,他才会敬我爱我,我才有这些年的荣宠,一切都是因为萧霈云那个贱.人。”
陈归云提到这个名字,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回来,一切都不会变的,都是因为她,当初裕哥就是被她父皇害死的,要是裕哥还活着,我又怎会沦落至此,他定会堂堂正正迎我入门,我何至于守七年活寡!对,都是因为她,她害死了裕哥,还想夺走我的一切,她该死,他们全家都该死,嬷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她死!”
“夫人,冷静!”
陈归云越说越癫狂,她抓住金嬷嬷的手捏紧,深深地嵌入金嬷嬷的肉里,连胜道:“嬷嬷帮我,我要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我才能回到从前。”
金嬷嬷听得心惊肉跳,上前一把捂住陈归云的嘴,低声道:“夫人莫要胡说了,侯爷和贵妃都在此,你此刻动了她,侯爷定然会追查,到时候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那怎么办,她绝对不能活,她要活着我还有什么路子可走?我好不容易当上了穆武侯夫人,我的h儿还没长大,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毁了呢!”
“夫人,这事急不得,咱们不仅要等待时机,还需从长计议。”金嬷嬷抱着陈归云,轻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不住地摇头叹息: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侯爷待那萧霈云与众不同,她们若敢把心思动在她身上,只怕会死无全尸。
可以陈归云如今的状况,金嬷嬷也无可奈何,哄了好半天才将她的情绪稳住,侍候她脱衣上床后,吹熄灯烛,方才离去。
起风了,映照在窗户上得树影迎风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屋内漏进几缕月光,陈归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心想着怎么除掉萧霈云,她想得入神,竟未发觉屋内还有一道修长的黑影,借着月色,那黑影缓缓靠近她床边,俯身在她耳边呵道:“想杀人,我帮你啊!”
第75章 幽夜禅房
陈归云吓了一跳,这黑漆漆的屋子, 看不清来人面貌, 却听得出她的声音, 是萧霈云。
她大惊之下,张嘴便要尖叫,谁知萧霈云早有预料, 陈归云刚一张嘴, 她便伸手在她胸口一拂, 陈归云顿时失声, 她只觉体内气血凝滞, 四肢僵硬,就连喉间也似被塞了东西, 她张嘴“啊啊”叫了两声,声音只含在口里, 却发不出去, 她心里害怕, 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惊惧地看着萧霈云:“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萧霈云在她床边坐下, 轻声道:“想不到我离京多年, 京城里竟然出现了你这么一号人物,平白生出这么多事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 真的很该死。”
她语调平静,陈归云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压迫感,她慌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萧霈云看着她,原来这张脸上也会出现那种叫做“惧怕”的神情,可她害别人的时候,为什么就下得去手呢?
“前段时间有人找上我,她想要你的命,我没答应。”她淡淡一笑,又道:“可如今我改主意了,咱们之间有许多账,也该好好清算清算。”
“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要清算的?往日我在你手里从未占过什么便宜,今日你也已打过我,还想怎么样,我……我方才说要杀你的话,也不过一时气急,随便说说罢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归云奈何不得,满脸戒备地看着萧霈云。
“你做过的恶事,莫不是转头就忘了?”萧霈云声音冷下,“溶月的喉咙是怎么毁的,她的手是如何废的,还有她的孩子是如何流掉的,你全不记得了么?”
陈归云大惊:“你是为了溶月?她不过只是个丫鬟而已!”
萧霈云冷笑道:“她就算是个丫鬟,那也是本公主的丫鬟,身份恐怕比寻常的官家小姐还尊贵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叫她?你不过是个与人苟合、珠胎暗结的贱妇,便是下九流的妓子也比你强些,你别是做了几天诰命夫人,便忘了自己的来历吧!”
“你……”这些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从没人提起,争如她所说,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尊荣,她几乎忘了自己得出身,乍然被提起,陈归云又羞又恼。
萧霈云冷哼一声,继续道:“溶月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没受过什么苦,我不知道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替她讨回这公道的。”
陈归云闻言又惊又惧,挣扎道:“你敢,这里是镇国寺,如今你已不是什么公主,可我还是陛下亲封诰命夫人,贵妃娘娘就在寺里,我若死了,他们第二天就会发现,你也逃不掉的。”
“死?哪有那么便宜!”萧霈云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在陈归云眼前轻晃:“如今贵妃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本来也没打算逃,不过你别也想相安无事地回去。”
“你、你想干什么?”陈归云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匕首惊道,她张口呼救,可声音永远含在嗓子里,小的恐怕连这间屋子都传不出去。
萧霈云手里拿着匕首把玩,她低眉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你伤了溶月几处,我便从你身上找几处回来。”
她说罢,手起刀落,寒光一闪,那匕首准准地刺入了陈归云的手腕,随即轻旋挑出,这匕首削铁如泥,一进一出间,陈归云的手筋便已被挑断。
陈归云张嘴大叫,却呼不出声,唇边的血色乍然退了个干净,她额上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遍布满头,显然已是痛极。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流,萧霈云只当没看到:“废手这笔账,便算你还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陈归云颤抖着双唇说道,整个人都微微抽搐起来。
萧霈云充耳不闻,又道:“辣椒水这样的东西,我是没有的,我身上只有这把匕首,想来效果也差不多,你吞下去,嗓子这一笔,我便也算你还了。”
“不!”陈归云大骇,摇头道:“这吞下去会死的!”
“好,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听得萧霈云这一言,陈归云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这气还没松透,便听她又道:“那依你看,我再废你一只手,如何?”
“不,不要……”陈归云狂甩着头,“放过我,求你……”
可她用尽力气,却也喊不来人,陈归云绝望了,忍不住大哭起来。
“不要?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些!”萧霈云凤眼一横,寒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去给溶月道歉,求求你放过我!”她一边哭一边讨饶。
萧霈云沉着脸,冷声道:“同样是女人,你为何能对别人就能下那样的狠手,如今轮到自己了,却也知道怕了、痛了!”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陈归云话音未落,又是一刀刺穿皮肉,她听见什么手腕里什么东西断裂,既然又有什么东西流出。她浑身痉挛抽搐,强忍着痛咬紧了牙。
“溶月这副嗓子,便也算你还了。”萧霈云冷眼看着她挣扎,心也跟着疼起来:她的溶月当时该遭了多大的罪啊!
“还有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还?”
“来人,快来人……”陈归云此时已被吓破了胆,她疼痛万分,哆嗦着唇喊叫着,声音只在喉间徘徊,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只能用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萧霈云。
萧霈云用匕首抬起她的下巴,迎上她嗜血的双眼:“你若不说话,我便自己拿主意了。”
“你……不得好死。”
萧霈云全然不理她的咒骂,又道:“你只有一个女儿,是你自己还,还是她来还?眼下霍承h也在寺里,你点个头,我便去找她。”
陈归云闻言,挣扎的更用力了,可她穴道被封着,用再多力气也是徒劳,只能从喉中发出呜呜的低吼,挣扎半晌也无济于事,她这才抬起头来,恶狠狠说道:“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萧霈云一把攫住她的脸,凑近道:“以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威胁到谁?”
“你敢碰她,侯爷绝不会放过你。”
萧霈云冷笑道:“你莫不是吓傻了,我和霍凌昭之间本就仇深似海,还在乎多这一桩么?”她甩开陈归云的脸,寒声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数三声,你再不说,我就去找霍承h了,一、二……”
二字音刚落,陈归云便惊叫起来,她大哭道:“不,不要,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孩子?”萧霈云气得抖起来:“溶月腹中的孩子,可还未来得及来这世上看一眼,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要死?”
陈归云躺在床上无力地哭喊着:“我错了,求你不要动h儿。”
“你这模样,倒有几分像个母亲。”萧霈云讥笑道,她深吸一口气,又道:“也罢,我也不能为难一个孩子,便还由你来还吧!如今你双手已废,便只剩下这张脸和这双脚了,你选吧!”
“不――”陈归云哭道:“我都不要!”
女人失去了容貌,还有什么指望,可失去一双脚,便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你不听话,那就照老规矩,我替你决定。”萧霈云拿着匕首在她脸前比划来比划去,终究没动她的脸,她握着匕首往下移,说道:“一双脚还一条人命,算便宜你了。”
“萧霈云,你不得好死,我咒你不得好死,啊――”
萧霈云将那匕首刺入她的皮肉,这次她动作很慢,疼痛来得也格外清晰,陈归云浑身绷紧着,眉眼皱成一团。
“啊――”她大叫着,却叫不出声,眼泪自眼眶中涌出:“你杀了我吧!”
“我说过不杀你。”萧霈云说道:“你死了,谁来赎罪?”
她将陈归云四肢的筋脉逐一挑断,撩起她的衣服将匕首上的血渍擦净,又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止血的药粉,分别撒在她的伤口处。陈归云身负重伤,耗尽全身力气,再无余力去挣扎谩骂,唯有一双淬毒的眼睛怒视着萧霈云,那眼神仿佛要将眼前人射穿一般。
萧霈云直起身子,冷冷回视她,说道:“往后几十年,你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吧,你若胆敢再动害人的心思,我也不介意将你女儿变得跟你一样。”
她说完,转身步出这间禅房。
门外是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月光倾斜,将树影拉的修长,夜风中摇曳起来,有如万鬼哀嚎,萧霈云静静地走在林中,背上忽然被人一拍,萧霈云回过头去,却空无一人,待转过头来,面前正对上一张扭曲的脸,那脸上怒目圆睁,呈威严忿怒相,乃是寺庙的金刚面。
那“金刚”在她面前停滞许久,见她不惊不惧,不为所动,似乎觉得没什么乐趣,便抬手撕下自己的“脸皮”,露出本来的面目,那脸皮原是一张面具,只见来人鬓边华发,脸颊凹陷,却是个最不该在此的人。
“吓不到你,没意思了。”李氏心情颇好,将那面具握在手中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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