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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见明月——垂拱元年【完结】

时间:2023-11-06 23:06:29  作者:垂拱元年【完结】
  凌儿希望他纯粹良善、温暖正直,可这样的品格该被拿来利用么?
  他的凌儿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品格,却被人利用,逼迫着他辜负了最不该辜负的人。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人无辜,只有凌儿,她才是那个无辜之人。
  既然人生在世,无可避免要辜负谁,那个人最不该是凌儿。
  周玘心中百转,面上仍是一派温和,看着陆鸢的眼睛澄澈如溪水。
  但陆鸢还是看不透他所思所想,他的眼睛如至清至澈的溪水,映着明月朗星,让人辨不清这明月是在水底还是在天上,这溪水几分深浅。
  寂寂月色中忽闯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马蹄由远而近,由急促而缓和,在勒马声中渐渐融进寂寂月色。
  陆鸢和周玘的目光不约而同投过去。
  数丈之外,挺俊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披着流泻的月光,朝他们这边望着。
  作者有话说:
  全身酸,头晕,咳嗽,没有抗原,不知道是不是羊人,如果明天不能更,我就挂请假条。
  还有,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护!!!祝大家铜墙铁壁、百毒不侵!!!
第74章 牙尖嘴利 ◇
  ◎你果真是个不安分的◎
  那人影停驻片刻后, 驱马上前,他的面容才渐渐清晰,月色铺在他面庞上, 像一层飞霜。
  陆鸢向前迎了几步, 解释晚归的缘由。
  褚昉安静地听她说完,没有回应,连个简单的嗯字或者点头的动作都没有,甚至未下马,只是向她这边低过身子, 长臂一伸, 像是雄健的鹰侧翔俯冲,挂在她腰上轻轻一提,便把人提上了马鞍。
  褚昉环着身前的妻子,目光落在周玘身上,月色铺下来的飞霜好似凝成了雪, 转瞬又结成了冰, 他说:“周侍郎,瓜田李下,望你自重!”
  “安国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该比我清楚。”周玘的声音平淡温和,递过来时却染了几分沉重的冷意。
  既然明知一切还要娶她,那就别再怪她心中记挂着谁, 这世上焉有两全其美之事?
  “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 周侍郎好好做你的相爷吧。”
  他不是没有过机会, 怪他自己没有抓住,怨不得别人。
  周玘眼皮微垂,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有人跟我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常态。”
  “有人”二字尤其重,闯进了褚昉耳中。
  褚昉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妻子,她后脑勺对着他,脊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二人之间的空隙像一道难平的沟壑。
  褚昉猛然收紧长臂,将妻子锁在怀中,沟壑瞬间消失,只剩衣袍相接、前胸贴后背、亲密共骑的一对夫妻。
  褚昉再要正告周玘几句,听怀中的妻子开口了:“周相,多谢相送,请回吧。”
  话落,没有等周玘的回应,她握着半截马缰勒转马头,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剑拨弩张的对峙。
  褚昉心中憋了口气。
  像是两军对峙,敌方战鼓雷鸣,气势汹汹向他这里一阵刀光剑影,他才擂响战鼓,士气震天,欲酣畅淋漓拼杀一场,他的后方却私自鸣金收兵,叫他不得迎战。
  憋屈,浑身筋骨都憋屈!
  褚昉抢过马缰,环着陆鸢的手臂锁的越发紧了,重重一夹马肚。
  明明是夏日,陆鸢却听到了呼啸的风自耳边掠过,马蹄阵阵似踏着疆场的黄沙,在主人的驱驰下,要一跃而起将敌人扑倒在地。
  她则像他手中的长戈,是他性命所系,不可丢之弃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她是肉胎凡驱,不是淬火玄铁,架不住他这般力道。
  “我的腰快断了!”陆鸢去拨他手。
  褚昉没有慢下来,手下力道松了几许,陆鸢忙深深吸了口气。
  “去赴宴,为何不叫人告诉我?”他若知她被抓去招待拂林国使,不会留在后头处理公务。
  “没来得及。”陆鸢语气淡然,并不觉得这是需要向他通禀的事情。
  褚昉锁着她腰的手臂又是骤然一紧,却在她呼痛之前又松开些许。
  陆鸢却还是朝他手背打了一巴掌:“腰断了!”
  她力道不重也不轻,响亮亮啪一声,清脆的很,却似稍稍打通了他憋屈的筋骨,让他有一些些舒畅。
  他手下的力道又轻了些许,让她不致呼痛,也不致在疾驰的马背上颠簸难受。
  “喝了多少?”他打马慢下来,目光落在她颊边的酡红上。
  “没多少。”她回头望他,口齿清晰,眼神清明,“那样的场合,我怎么会多喝?”
  褚昉点下头,脸色并没缓和,那场合,周玘也在。
  他望望遥挂在天上的明月,心中定下一计,得抓紧让圣上调他回朝了。
  褚昉并没回褚家,而是去了城东宅子。
  陆鸢不满:“我明日还得去四方馆,这儿离的远,我还得早起。”
  褚昉全然不管她的难处,边宽下外袍边说:“那你就睡吧,迟到了,叫圣上治你的罪。”
  陆鸢颦眉,见他果真淡着一张脸,不管她死活的样子,不再与她口舌之争,快速梳洗一番,躺去榻上酝酿睡意。
  她其实有些认床,也幸而这房间与她闺房很像,不然她今夜可能真得很难入睡,明日真要迟到。
  她疑心褚昉故意捣乱,让她开罪圣上,然后再逞他的用武之地。
  陆鸢唇角虚虚勾了下,摇摇头,呢喃了句:“幼稚。”
  她是商人,准则之一便是守时守信,但凡她定下起床时辰,那必是刻在骨子里的。想她因为劳累而失约,褚昉未免小瞧了她。
  过了会儿,陆鸢越发证实了心中猜想,褚昉为了干扰她,不仅不睡觉,竟在院中活动筋骨舞起剑来了。
  且不去别处,偏偏在临着内寝的窗子外头,有意叫她看见。
  他招招用力,似乎不是一个人在练,而是在与一个劲敌对打,恨不能削其骨肉,啖其鲜血。
  陆鸢眯着眼看他片刻,察觉到一些危险。
  其实大可不必,元诺就是变了,也不会成为十恶不赦之辈,褚昉没必要如此警铃大作。
  窗外舞剑的刷刷声并没有太刺耳,甚至带着些让人安心的节奏,陆鸢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忽觉身旁一阵凉意,似是汗滴落在了她颈上,她眼都没睁,下意识推着低过来的人,睡眼惺忪间也顾不得他的颜面了,蹙起的眉心满是嫌弃,“一身臭汗!”
  她的嫌厌过于明显,褚昉微微一愣,抹过脸上没有擦干的水珠,故意抹在她颈上。
  “你一身酒气,不臭么?”
  褚昉还是压了下来。
  皂荚的清冽扑在陆鸢脸上,冲淡了她唇齿之间的酒气。
  “你……我太累了。”陆鸢声音疲软,带着困倦。
  “不会闹你太久。”他又说:“给你缓些疲累,叫你快些入睡。”
  他这次倒是言而有信,照旧抱着她换过褥子,规规矩矩睡觉了。
  混沌中,陆鸢听到他极为不满地说了句话,好似是什么:“那是我的马,你不该私自控马。”
  总之是一件小事。
  陆鸢没有心思多想,胡乱嗯了声,入了睡梦。
  翌日一大早,她按时起床梳洗,忍着疲惫正要上妆,见褚昉好整以暇坐在桌案旁,悠闲地看着她。
  陆鸢看看天色,他当值还早,想到他昨日那幼稚的计谋,好笑又好气,哼了声:“看什么!”
  “看你笑话。”褚昉有来有往,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待她快要梳妆好,褚昉才不紧不慢地说:“别梳妆了,康大哥替你去了,我帮你告了病假。”
  陆鸢这才反应过来,城东宅子离市肆近,方便他给表哥递消息。
  陆鸢眉心堆蹙起来,一件小事也值得他声东击西、如此耗费心力?
  褚昉似是看透她在懊恼什么,悠然地碾着手中茶盏,眉目之间笑意很淡,多少有些得逞之后的幸灾乐祸,“是你自己心思多,想歪了。”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陆鸢实在很累,硬撑着爬起来的。
  褚昉笑了下,眉梢微扬,“回笼觉不是更香?”
  他着实没想到她果真能爬起来。
  见她打算洗去妆容,褚昉又认真道:“以后再晚归,提前说与我,还有,不要多管宫里的闲事。”
  “圣上召见,难道要我抗旨?”陆鸢辩道。
  “圣上如何知道你通拂林语?”褚昉目光也沉下来。
  陆鸢顿了顿,回说:“兴许是猜的。”
  褚昉闷闷哼了声,“周侍郎猜的?”
  陆鸢想了片刻,仍是争辩:“当时我在宫里,离得最近,总不能叫蕃使干等着,笑话我大周见识短浅,连个通拂林语的人都没有?”
  褚昉没有多做口舌之争,但也清楚这是拂林使首次朝见,便是无人通其语言也在情理之中,如何就要惹人笑话了?他们还不通大周的官话呢,脖子一梗来朝贡,互通有无,不是也没寻个译语人?
  “牙尖嘴利!”
  褚昉哼了句,兀自穿上官袍当值去了,临出门,又回头交待她:“不想你夫君担上欺君之罪,就安心待着养病。”
  陆鸢连着忙了几日,确实也想歇歇,遂依着褚昉所言老老实实回了褚家,才安宁了两日,就被松鹤院里的哭声扰得不胜其烦。
  兰颐院离松鹤院不算近,但妇人和稚童的哭声尖利异常,穿透了整个宅院。
  “表姑娘不是在城南住么?怎么又回来了?”陆鸢揉着鬓角,被这哭声吵的头疼。
  青棠道:“听说表姑娘绝食,两个孩子也不好好吃饭,老夫人心疼,把人接回来住几天。”
  陆鸢心知还是因为那书生的事,看来褚昉决意横插一脚,说什么都不会遂郑孟华的心意。
  郑孟华哭成这样,那书生果真遇害了?但京城最近并没听说有甚命案。
  想到上次便因郑孟华的事,夫妻二人意见相左,不欢而散,陆鸢很清楚这事管不得,不再多问,命青棠拿来遮阳的帷帽,打算出去躲个清静。
  还未出门,见褚暄进来了,看上去很是烦躁又无奈。
  “嫂嫂,你这是又要忙生意去?”
  陆鸢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褚暄指指松鹤院方向,又指指自己耳朵,“嫂嫂,团郎都被这哭声闹得睡不着,你能不能跟母亲说说,还叫表姐回去住吧?”
  陆鸢犹豫了下,她跟婆母的关系虽然比之以前大为和谐,但也只是流于表面罢了,远不到可以对婆母所为指手画脚的地步,且郑孟华正是伤心时候,婆母向来心疼她,此时撵郑孟华走,婆母怎会同意?
  她若是开口提这事,恐怕婆母只会觉得她尖酸刻薄、存心报复。
  “嫂嫂,咱家现在数你说话管用,你就去劝劝母亲吧。”
  褚暄半是讨好半是央求,倒让陆鸢不好意思拒绝。
  “这样吧,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想来表妹遇到了难事,母亲也是心疼她。”
  褚暄又是无可奈何叹口气,张张嘴,想再抱怨几句,终是忍了下去,只说句“有劳嫂嫂”便离了兰颐院。
  青棠迎上来道:“夫人,你果真要去说这事么?”
  府里上下都知老夫人待侄女比亲女儿还亲,没人敢做这个恶人,虽然今时不同往日,陆鸢在府里有些分量,可这得罪老夫人的事,做来实不划算。
  陆鸢点头,“带上些解暑的花茶和糕点,我去看看母亲。”
  褚昉毕竟给了她主母的尊荣,还给了她多数女子很难得到的自由,对于褚家事,她又如何能总是袖手旁观?
  松鹤院内,郑孟华面容憔悴苍白,发髻散乱,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郑氏见她这模样,也心疼地直抹眼泪,百般哄劝她吃些东西。
  见陆鸢来,郑孟华暗淡的眼神有了一丝波澜。
  稚童的哭声过于吵闹,陆鸢示意青棠把糕点给看顾的嬷嬷,又说:“我和母亲有话要说。”
  那嬷嬷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着郑孟华一双儿女离了松鹤堂,哭声越来越远,虽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妨碍谈话。
  知道郑孟华对自己敌意颇深,陆鸢并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对郑氏道:“母亲,国公爷公务繁忙,已经连着两日不曾回家,你若再因什么事病倒了,岂不是儿媳的过错?”
  郑氏也不想陆鸢瞧见她抹眼泪的样子,拿帕子擦过脸,拍拍郑孟华,亲自给她擦过泪,转向陆鸢问:“找我何事?”
  “儿媳听到这里有哭声,怕母亲有甚不妥,特意过来瞧瞧。”陆鸢神色恭敬地说。
  “没甚不妥。”郑氏淡淡回了句。
  见婆母无意多说,陆鸢也不问,只当不知道郑孟华的事,嘱咐道:“那母亲还是别哭坏了身子。”
  又看向郑孟华:“表姑娘也注意身体才是,母亲一向疼你,最见不得你哭。”
  “陆氏,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你巴不得见我这样吧?我不好过,你开心了?”郑孟华嗓子已然哭哑了,她又十分用力,听来很是凄厉刺耳。
  陆鸢看看婆母,见她对此视若无睹,目光落回郑孟华身上,“表姑娘出身名门,自当是有教养的,想来真是不好过,才昏了头脑,出言不逊,我做嫂嫂的,便让你这一次。”
  陆鸢话中带刺,却又句句在理,郑氏听得憋屈,偏又发作不得,只是沉下脸,冷声道:“我这里无事,你回去吧。”
  陆鸢也不欲多留,同婆母施行一礼,转身要走,不成想郑孟华竟从身后扑了过来,瞧着想去掐她脖子,幸而青棠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挡住了郑孟华。
  青棠只是下意识推了郑孟华一下,不知是她体虚还是怎样,她竟直接瘫倒在地,扭头看着陆鸢,恨得咬牙切齿。
  “放肆!”郑氏看着青棠厉声喝了句。
  “谁给你的胆子以奴欺主,来人,把这贱婢——”
  “母亲”,陆鸢打断郑氏,“方才情形到底为何,表姑娘为何突然扑过来?”
  不等郑氏答话,陆鸢又道:“辱骂主母,甚至妄图伤害主母,若细究其因果,恐怕不是青棠以奴欺主,而是护主心切,还望母亲,明辨是非。”
  郑氏憋红了脸,手也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想坚持惩戒青棠,但见陆鸢较真的样子,想到如今形势,心知陆鸢是有能耐与她分庭抗礼的,且侄女儿动手在先,的确不占理,果真纠缠到底,没有什么好处。
  见婆母气势已有些弱下去,陆鸢见好就收,道句“母亲保重身体”便带着青棠走了。
  郑孟华已被嬷子搀扶着坐回榻上,却仍是不甘心地望着门口方向,眼底猩红。
  嬷子劝道:“表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切不要与少夫人结下梁子。”
  郑孟华愈加恼恨,她落到今日田地,全是拜陆鸢所赐,若不是她,表哥不会狠心赶她出去另住,也不会疏远她。
  可是如今,连姑母都要忌惮她三分,她果真没有办法对付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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