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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土？”蜀晨星越过他，看向总监，抬高了语调，“在你们看来，把拥有的一切名利都抛下，回到家乡，为了推广鲜为人知的非遗技艺，几乎搭上了全部的存款，还要被同乡笑话、被父母嘲讽，这样的行为，是土吗？”
“你们这些时髦洋气的人，到底在优越什么啊？没有人要求你们像他一样，离开农村，又回到农村，没有人要求你们不顾自己，满心大爱，为了传统文化放弃一切，可你们，为什么要笑话这样的人呢？这么好笑吗？”
蜀晨星的脑中，突然冒出了马超的话，莫南江果然是一个让人钦佩的傻瓜。
她只是听到一声嗤笑，就已经觉得受不了了，莫南江这些年面对着什么，光是想想，就让蜀晨星觉得难过又佩服。
她这时才深切地明白，莫南江究竟走在怎样的一条道路上。
他是在与多数人逆向而驰。
“怪不得这破公司，到现在都名不见经传，我算是明白原因了，”蜀晨星站起来，气道，“好没意思，我不干了。”
十一月初，村里迎来了第一场雪。
从前一天深夜，一直下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莫南江一早醒来，把被厚厚的积雪压断的树枝清理干净，扫出一条从院子通往工作室的路。
等他打开院门，看到了裹成一只粽子的蜀晨星，抬着手，正要敲门。
她的鼻尖和耳朵被冻得通红，白色的针织帽盖住头发，就像一只小兔子。
莫南江愣了一下。
蜀晨星扬起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失业了，视频没能按约定发出去。”
像怕莫南江失望似的，她紧接着又赶紧说，“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帮‘归陇’申请了全平台的账号，我帮你运营，就当是我爽约的补偿，粉丝数和点击我虽然不敢保证，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好不好？”
莫南江看着蜀晨星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
他努力克制着想把这个姑娘揽进怀里的冲动，轻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是让我当你的老板吗？”
蜀晨星转了转眼珠，“可以吗？”
“先进来吧，外边太冷了。”莫南江拽着蜀晨星的手腕，把她往院子里一带。
蜀晨星顺势跟了进去，为了取暖，还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问你呢，可以吗？”
“做我员工很辛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一时兴起，想换换环境，当然可以。”莫南江带着蜀晨星到了温暖的室内。
他给她倒了一杯滚烫的枣儿茶，放在了她手边。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走了呢？我留下来帮你推广陇绣，帮你建立一个属于陇绣的品牌呢？”
莫南江整理着刺绣，没有看蜀晨星的眼睛，故意开玩笑道，“我不是个擅长说笑的人，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那你就当真啊，给我三个月试用期，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蜀晨星看着莫南江，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这么辞职跑了？万一莫南江是个骗子，是个坏人怎么办啊！那可是穷乡僻壤的甘肃农村，到时候把你卖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闺蜜是在蜀晨星再次来到庆阳后的一周，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她气得一个视频发了过来，痛骂了十几分钟，但蜀晨星是个没脸没皮的，只是傻笑。
“你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去那边不习惯的，我听说西北冬天特别冷，特别干燥，有时候四月份还下雪呢！”硬的不行，闺蜜只好来软的。
蜀晨星还是笑，“没关系，有暖气，还有加湿器。”
闺蜜：“星星你是被下蛊了吗？跑到山沟沟里帮莫南江推广什么陇绣，那玩意你不是不喜欢吗？”
蜀晨星：“起初是不喜欢，但越了解，就会越喜欢，我这种咸鱼，大概是被陇绣传达出来的旺盛生命力，给打动了吧。”
闺蜜泼着冷水，“并不是，你只是被莫南江的美色蛊惑了。”
“我喜欢他，已经不仅仅是因为美色了，或者说，如今，美色已经成为他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
蜀晨星当然还是有想要靠近莫南江的私心，可是之前半个月的接触，了解了马银花的故事，了解了莫南江为发展推广陇绣所做的一切，蜀晨星很想为这个小小的村子，为莫南江的老乡们做些什么。
就算被说成是爱屋及乌，又怎么样呢？
蜀晨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目标。
第9章 烫得像一团火
蜀晨星花了三天，做出了一份完整的社媒运营方案，交给了莫南江。
她还提出，要利用莫南江国外的社交账号，同步进行宣传推广。
“你之前虽然发了，但成效有限的原因是，没有找准你的粉丝群体爱看什么，突然换了风格，别人只会觉得你是不是被盗号了，没取关你就不错了，”蜀晨星分析，“我承认色彩饱和度高，图案抽象大胆是陇绣的特点，可你这大红大绿这么突兀的发出来，之前关注你的人，喜欢的是你的画、你的颜，本身审美就不重叠。”
蜀晨星建议莫南江先把自己改良创新的陇绣作品发上账号，打上相关的tag，吸引一下对陇绣感兴趣的国际人士，之后再逐步推送传统陇绣制品。
一周后，蜀晨星把视频重新剪辑，全平台发布，还同时发进了Ares的几个粉丝群，她在这一版的视频中，强调放大了莫南江的神颜，还把这些画面，截成了动图，到处散播，连“归陇”的官方号，也发了这些动图，带上了#宝藏帅哥#的话题。
男德成员莫南江直皱眉：“……这样好吗？我个人实在不喜欢营销自己的长相。”
“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帅吧？在娱乐至死的环境中，我觉得放大自己身上有的优点，让别人去关注别的内容，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况且我们并没有做得太过分。”蜀晨星说，“你想要让你得老乡们赚钱，也想要宣传陇绣的艺术性，那肯定是要有牺牲的，你想要的这一切，都得让陇绣和你个人，达到话题的巅峰，有舍才有得。”
“你相信我，”蜀晨星看着莫南江的眼睛，真诚又笃定，“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绝对不会为了流量，随便去消费你、消费你的家乡。”
蜀晨星虽然不求上进，但所在的母校，有一群积极分子，如今各个都在新媒体或广告圈子混得风生水起，她原本就是个社牛，一直和这些同学朋友有来往，她索性把这些人拉了个群，刷了一波脸，告知了他们自己的需求。
“咸鱼找到了梦想，我们当然得出手帮忙啦~”
“你这个要求，要说难，也不难，要说不难，还真挺难。”
“你的视频我们都看过了，确实和咱们大多数人工作的圈子调性不符。”
“首都那边，有一个短视频大号，做的视频都是星星这种风格的，小众品牌、小众行业，我有师兄在里边工作，星星，我推你他的联系方式，你不然自己去联系一下吧？不过他们的号太大了，能不能上，我给你保证不了。”
蜀晨星在几十条消息中，终于找到了一条有用的，她火速回复道，“好！”
蜀晨星那天之后，就开始西北首都两头跑，为了让莫南江的视频成功发布，她线上线下，持之以恒地沟通了整整三个多月。
做这些事，她对莫南江全程保密，让他安心在工作室绣制他的百鸟朝凤，因此莫南江只能看着她隔三差五就收拾行李飞走了，没几天，又拖着行李回来。
可蜀晨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相反，她竟然觉得特别开心，也特别充实。
明明以前做个小组作业，她都是做两行，玩十分钟的那种人。
最终，视频敲定发布，等排期推送时，已经是次年的春天了。
那天，莫南江的百鸟朝凤，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蜀晨星捧着手机，兴冲冲地推开工作室的门，跳了进来，笑容灿烂又漂亮，在正午太阳的衬托下，笑容镀着一层淡金色的，闪烁着好看的光芒。
“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气喘，两颊红扑扑的。
莫南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停下了绣针，抬头看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宠溺，“什么惊喜？”
“当当当当――”蜀晨星把手机怼到了莫南江面前，“看看是哪个账号发布了你的视频呀？”
莫南江瞥了一眼，愣住了。
是那个国内艺术圈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专注推广小众品牌和技艺的短视频账号，因为画面和文案艺术性极高，因此广受好评。
视频发布不过半小时，已经收获了近五十万的点赞。
而于此同时，在蜀晨星前期对莫南江长相的营销下，这条视频带着“神颜天才返乡创业”的话题，也冲上了热搜榜单。
莫南江太不可思议了，愣愣看了好久，问道，“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忙这个？”
“对啊对啊！”蜀晨星兴奋地点点头，“怎么样？我很厉害吧？你喜欢吗？我跟你说哦，我目前已经收到好多家知名服装品牌负责人的好友申请了！我这次推广，一分钱没有花哦！”
“很辛苦吧，和这样的平台沟通。”莫南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看着扬着笑容的姑娘。
“才没有……”
没等蜀晨星说完，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星星，真的，辛苦你了。”
“又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蜀晨星的脸红了一下，小声嘟囔，“我也是为了马师傅和村里的其他人。”
来到西北这么久之后，蜀晨星才知道，原来这里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是灰扑扑光秃秃的。
“我发现，甘肃和我想的并不一样。”忙了一天的蜀晨星和莫南江，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你想象中的甘肃是什么样？”莫南江问。
不等蜀晨星回答，莫南江继续说，“穷、落后、环境差，对吧？”
蜀晨星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这确实她之前有过的“刻板印象”。
莫南江并不生气，淡淡笑了，“其实，我小时候，也非常讨厌这里，每次写到籍贯，我都有些羞于启齿，会想为什么我会生在这么一个地方呢？”
“以前这边每年春年都会刮沙尘暴，上完一节体育课，回去洗头发，洗完盆底都是沙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县城才开第一家炸鸡快餐店，还不是大家熟知的麦当劳肯德基，叫什么‘好吃鸡’，反正是个山寨牌子；电视上做广告的玩具零食，永远得到一两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之后，我们这边才能吃到玩到，我在西安的大伯，买了一支伸缩钢笔给我，我被全班的同学羡慕了一学期。”
这是莫南江曾经最痛恨的家乡。
中二时期，他的美术天赋开始崭露头角，学校的老师都已经没法赶上他的水平和审美时，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如果你生在大城市，就好了。”
他也幻想过，如果他生在大城市，就好了。
所以他努力学习，拼命画画，除了吃饭和睡觉，把一切时间都放在这两件事上，他想离开这里，想去更大更远的世界，想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孩子，光是要和大城市的孩子，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喝咖啡，就必须得拼尽全力了。”
“可你最后还是回来了。”蜀晨星看着莫南江的侧脸，小声说。
莫南江看着满天繁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嗯，十年前的我，根本想象不到，我走出去了，还会回来。”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大概是一次次走在繁华喧闹的街头，见过那些没见过的风景，看过那些没看过的画作，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早点儿能看到这些就好了。”
“如果父母能看到这些就好了。”
“如果老家的孩子们能看到这些就好了。”
“如果老家，是这样，就好了。”
这些细细小小的想法，就像春天播种在泥土里的、黑黢黢的种子，一点点破土发芽，相连相握，逐渐在莫南江的心中，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春天，没有沙尘暴了。”莫南江突然回过头，问蜀晨星。
蜀晨星想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之前莫南江口中关于沙尘暴的描述，她完全都没有感觉，虽然西北的春天风真的很大，但其实并没有风沙漫天，遮天蔽日，让人寸步难行的情况。
“这些年，甘肃在积极植树造林，治沙固沙，努力地改造当地环境，小时候频繁出现的沙尘暴，近些年虽然还有，但其实已经越来越少见了，你敢信吗，以前村子边上，其实有一片沙漠，我小时候还经常去沙漠里玩，现在也已经被树木覆盖了。”
甘肃人也真的开始过上陇绣中描述的那种，青山绿树、蓝天白云的生活了。
“我的家乡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也有博大的历史、优秀的艺术，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让老家的人看看世界、拥有世界，而我，也想要世界看到我的老家。”
星空之下，莫南江的眼睛，比繁星还要漂亮。
蜀晨星和他，凝望着彼此，好像看到了对方的心里。
“谢谢你，星星，谢谢你愿意帮我，谢谢你明白我。”
“只有谢谢吗？”
莫南江沉默了半晌，垂下眼，“我不希望，我成为你前途的绊脚石。”
“你从来不是我前途的绊脚石，要不是你，我依旧待在S市，依旧连区都不愿意出，依旧是一条只想躺平、没有梦想的咸鱼。但我现在有梦想了，我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而立。”
初春的西北还很冷，但莫南江的嘴唇，烫得像一团火。
还有点儿，淡淡的草莓味。
第10章 出事了
马银花的儿媳来工作室，让莫南江晚上回家去吃晚饭。
送走儿媳后，蜀晨星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是她来喊你回家啊？”
“我妈是她的远房表姨，有亲戚关系。”莫南江模棱两可地解释。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父母叫儿子回去吃饭，为什么还要转一道关系呢？
蜀晨星很想这么问，但莫南江的表情告诉她，他并不想回答。
半晌后，他突然问蜀晨星，“你想跟我回去吃饭吗？”
啥？！
蜀晨星马上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见家长吗？！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莫南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赶紧解释，“不是，我爸妈应该会做些好菜，我妈是天水人，每次都会做几道天水特色，你如果想吃的话，可以去吃，我妈手艺很好的。在你没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强迫你见家长，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我陪你去。”蜀晨星打断莫南江，说道。
她感觉，莫南江很想让她去。
虽然答应了之后，蜀晨星就有些后悔，就算不是正式的见家长，对面怎么说都是莫南江的父母诶，她怎么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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