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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霓用力点头。
“你给她的书……”黎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接到护卫队报告，他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沈文心给姜霓一打资料书，他皱起眉，沉声道，“……我们需要先进行审查。”
沈文心转头看到黎源那张脸，拳头一下子收紧，脸上却挤出微笑，腰背都微微佝偻下去：“前哨站那么危险的地方，让孩子们多了解一点，也免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在太空长城内。”
“让她拿着吧。”罗梅的声音从黎源的终端传进他的耳朵，“沈文心的研究工作荒废13年，他找的这些书都不知道过时多久，让姜霓多看看落后的资料，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13年，这个数字让黎源微微恍惚，他点了点头，罗梅说得对，沈文心真是自作聪明，过时的信息可比没有更加可怕，姜霓说不定会被他亲手害死。
他换上一副和煦的表情，微笑道：“家长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下不为例，姜霓，和爸爸道别之后，就自己回去吧，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回来后还是老师的好学生。”
姜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看得险些维持不住温和的神情，才回头看向沈文心。
“我听爸爸的。”她说，“一定活着回来。”
沈文心用力眨了眨眼，免得在女儿面前落泪，反而要她来担心他这个做爸的。
“那我就放心了。”他终于把眼泪眨了回去，用力抱了抱姜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霓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与远远等着的王蹇之和纪临泽汇合，两个中年男人无力地拍了拍彼此，没有一个敢回头再看一眼她。
只有纪临泽一步三回头，恨不得飞奔过来和她一起走。
她平静下来，收回目光，在护卫队如临大敌的注视下，走上舷梯，回到船舱。
飞船升空，引擎轰鸣声中，贯佩星凑到姜霓耳边小声说：“陈上校怕督察院在机甲上动手脚，亲自帮我们安装武器，她的后羿弓留给了猎人。”
姜霓微怔，看向贯佩星，后者轻轻点头，唇角扬起：“没有弓的猎人算什么猎人，说不定，这次前哨站之行，就是我们的狩猎之旅。”
“那不能少了我们吧。”宋浩然不满叉腰，“你俩怎么还说悄悄话呢？”
姜霓回头，看到沐向晚、翟康、苏白玦等人都看了过来。
苏白玦张了张口，眼中有浓重的愧疚与不安：“我不明白校长……黎源为什么这么做……”
“煽情的话就不说了。”她打断苏白玦，伸出手，“狮鹫、青丘，必胜！”
苏白玦怔了怔，率先将手覆上：“狮鹫、青丘，必胜！”
谢凌晚了一步，盯着苏白玦那只手眼睛几乎喷火，宋浩然压上自己手，笑嘻嘻拽着他跟上。
接着是贯佩星、沐向晚、翟康、卢十八、薛町、崔鸿、杨涵、颜安。
两支队伍，十二个少年，环成一个大圈，交叠在一起的手同时挥下。
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前哨站，我们来了。
……
“为什么会没网啊可恶。”越接近太空长城信号就越差，贯佩星的游戏都登不上去。
谢凌说：“我们已经来到银冕，这片银河系边缘的射电辐射区电磁干扰强，穿过这片区域，越过太空长城，到了前哨站就好了。”
“为什么太空长城外信号还更好一点？”
“不是信号更好，太空长城外甚至不提供民用网络，只有军用通讯频道。”谢凌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就忙得没空玩游戏了。”
贯佩星：“……”
谢谢，有被安慰到。
沐向晚从背包里翻出一堆零食：“马上要跃迁了，要不要先吃点。”
虫洞技术被母巢锁死，飞船只能借助星球引力和曲率引擎进行跨星系跃迁，不但要花费更长时间，还会产生眩晕、呕吐、应激性失聪、失明等等不良反应。
一般人跃迁前最多喝点营养液，零食是绝对不敢吃的，万一全吐在跃迁舱里怎么办？
但这群机甲师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要不是《安全航行条约》规定曲率推进时必须进入跃迁舱，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一边跃迁一边倒立跳探戈都不是问题。
谢凌和青丘队技师颜安对视一眼，每到这种时候，技术宅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沐向晚已经是机甲师里特别文静的了，包里除了一堆小零食，居然还有十来瓶伏特加。
颜安扶额：“你们不会还要喝酒吧？”
沐向晚连忙把酒塞回包里。
姜霓：“没事，下了飞船再喝。”
苏白玦震惊：“你平时都是这么当队长的？”
姜霓：“怎么了？”
卢十八好奇：“狮鹫队没有队规这种东西么？”
姜霓：“队规是什么？”
贯佩星、沐向晚、宋浩然、翟康、谢凌同款茫然脸：“队规是什么？”
卢十八幽幽望向苏白玦：“八不准，十禁止，不准酗酒，不准吃油炸食品，不准沉迷掼蛋和麻将，不准去电子竞技区欺负小朋友，不准用机甲表演铁锅炖大鹅，不准……”
“等等，前面几条还算正常，铁锅炖大鹅是怎么回事？”宋浩然说，“你们好会玩啊。”
他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姜霓：“？”
姜霓陷入沉思：“我还担心了一下怕带坏你家队员……”
苏白玦心累：“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要有队规了吧？”
要不是有人那么做过，又怎么会有不准铁锅炖大鹅这种规定？
正说着，船舱里响起电子女声。
“请所有乘客进入跃迁舱，准备空间跃迁。”
提示音重复三遍，大家暂停闲聊，把垃圾处理掉，先后爬进舱中。
蓝色液体逐渐盈满跃迁舱，没过众人口鼻，充满肺部，提供充足氧气，释放镇定物质。
猎人通过精神链接向姜霓报告：[主人，你们沉睡过程中，我和药师它们会负责警戒，一旦护卫队有什么小动作……]
[……就地格杀。]
[是。]
茫茫太空中，一艘军用飞船借助引力弹弓开始新一轮加速，暗物质长城自身的超强引力为这一过程添砖加瓦，当飞船速度达到曲速9.99级时，周围出现一条空间扭曲的高速通道。
仿佛在暗物质长城上方架起一座无形桥梁，飞船在极短时间内从暗物质长城内侧穿梭到外侧，完成一次空间跃迁，留下一段肉眼无法察觉的人工气泡。
当飞船速度重新降低到光速以下，一颗枣核型人造卫星出现在导航星图中，跃迁舱执行唤醒程序。
“我们到了。”姜霓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看向舷窗外刚刚执勤归来、往飞船方向张望的机甲，它们身上沾着黄绿色液体，体表坑坑洼洼，布满战斗痕迹。
她能感觉到，数道精神力线毫不避讳地扫过飞船，挟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冷冽与敌意。
“这可不是娇滴滴的学生兵该来的地方。”
一道粗哑的声音强行接入公共通讯频道，对飞船里所有人说。
第92章 冥河水车
太空长城外环绕着上千座前哨站, 数量似乎不少，散布到茫茫太空中，守卫亿万光年的银河系, 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每一座前哨站都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驻站机甲师大部分时间都在辖区日复一日地巡逻、驱除妄图入侵的异兽, 唯一热闹的时候, 就是超出驻地等级的松辽级异兽来袭。
“等会儿我会给你们发一段秘密通讯代码，植入你们的机甲内部，如果你们中哪个倒霉蛋不幸遇到松辽级以上的异兽，不要尝试战斗，第一时间通过秘密通讯频道拨通求救号码, 远离银河系, 远离站塔，附近的源级机甲师会率队前来支援。”
站在姜霓等人面前介绍前哨站的老兵眼神冷酷，仿佛学生兵也就剩下这点当诱饵的价值：“到时候, 你们要尽一切努力拖住异兽，如果实在拖延不了, 看到我手里这把槍了吗？”
宋浩然积极回答：“看到了！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吗？”
“当然。”老兵大笑，“拿着这把枪, 塞进你们可爱的小嘴巴里，砰！脑浆迸裂, 绝对不会给母巢留下一颗完整的脑子，怎么不算秘密武器呢？”
宋浩然：“……”
“听说你们也和播种者战斗过, 想必也清楚那玩意儿是怎么升的级。”老兵用枪托敲了敲太阳穴，“咱们人类和母巢比起来, 唯一的优势就是这玩意儿，脑子是精神力的源头, 还是一个天然的黑盒，可以诞生很多母巢完全没法预测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你们这群名校生肯定比我清楚。”
“要是连这玩意儿都成了母巢的补品，人类早就玩完儿咯。”
“异兽能靠吃人进阶，为啥这么长时间也没几头能升级？”
他笑嘻嘻扫视众人：“高材生们，知道吗？”
众人沉默一瞬，苏白玦缓缓道：“因为所有机甲师都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谢凌补充道：“如果没有自我了断的觉悟，一旦被母巢尝到甜头，就会有更多机甲师被狩猎，成为它培育高等级异兽的养分。不被母巢俘获，不仅是为了当下不增加异兽的战力，更是为了同伴的未来。”
老兵笑容倏然退去，冷冰冰地说：“既然心里都明白，到了战场上千万别忘了，或许过去二十年，你们的命一直比普通人更金贵，老师、教官、甚至舰队长官都把你们看作未来的希望，当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但到了这里，我的话就是天，不听话的孩子——”
他将枪口对准学生们，毫不犹豫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呼啸而出，擦过姜霓耳垂，嵌入对面训练靶上。
“就像这样。”他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烟，“趁早去死。”
这女孩是这群年轻人的精神领袖，他看得出，这个下马威足够杀杀他们的威风，他颇为愉悦地想，快带着护卫队，哭爹喊娘地跑回家，继续做温室里的花朵吧。
一群无知者无畏的小屁孩，跑前哨站还要带护卫队，这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两边的信息差导致老兵看学生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不耐烦地瞟了眼不远处守着的护卫队，要是这群狗腿子敢有什么意见，他不介意教训得更狠一点。
光顾着注意护卫队的老兵没有看到，姜霓的身形短暂地消失了片刻，他只是突然感到手上一轻，悚然回头，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夺走了他的武器，打开弹匣排出数枚子.弹。
“提个建议，”姜霓抛了抛掌心的弹丸，“下次再要恐吓新兵，别用空包-弹。”
卢十八跑到靶子旁看了眼：“还真是！”
“还是说，”在老兵完全说不上友好的目光注视下，姜霓笑了笑，“你没自信，怕用了实弹真的打中我们？”
她看向训练靶，闭上右眼瞄准老兵射中的靶心，掂了掂手里的空包-弹，[破甲]特质注入弹丸，轻轻一掷。
子.弹精准钻入靶心，与上一枚飞行轨迹完全重合。
老兵：“……”
老兵拿起终端，噼里啪啦敲打一通，将秘密通讯代码发送给狮鹫队和青丘队全员。
“懒得管你们，自个儿去找宿舍吧，收拾完到哨塔集合，给你们排班。”
他气冲冲向外走。
一向读不懂气氛的宋浩然开朗回复：“收到！谢谢前辈！”
“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把该做的都做了，生怕我们死掉。”贯佩星嘟哝，“这就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吗？”
卢十八恍然大悟，小声附和：“原来是傲娇啊，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虽然语气很差但好像是在关心我们诶。”
老兵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一边握紧拳头一边继续往前走，心想我这是关心吗？我这是轻蔑、嘲讽、看不起你们。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都这么自信的吗？
这么想着，老兵嘴角却一点点扬起，眼里浮现出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这一批学生兵，很强，还拥有前哨站最需要的珍贵品质：乐观。
姜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了看露出满意之色的护卫队，背叛者以己度人，以为老兵必定烦透了年轻气盛的学生，一定会记恨姜霓的反击，却不知道，看似已经在杀戮与战争中变得麻木冷漠的驻站士兵，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藏在“你们的作用只有送死”这种恐吓下的潜台词是，“别给我死了啊，拜托了。”
……
在前哨站智能管家的帮助下，姜霓几人顺利找到宿舍。
前线条件艰苦，十二个人睡一间房，六张上下铺。
众人各自挑选一张喜欢的床位，床都已经铺好，该有的生活用品都有，他们都不需要收拾什么。
翟康看了忍不住笑：“这些老兵还真是够嘴硬心软的。”
“正好让督察院那群人放心。”青丘队技师颜安说，“护卫队说是保护我们，其实是监视吧。”
苏白玦点头：“真有异兽来了，或许他们还会有小动作，大家都当心点。”
姜霓道：“记得保留证据，真有情况，不要心慈手软，出什么事我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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