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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想到昨日莲湘书院的先生找那些人封口，她虽未亲眼见到沈玉如上岸的样子，也能约略想象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她的把柄。
张阁老的目光却落在了一处暗格上。
用了如此大剂量的药后坠湖，竟然还能死里逃生……
有趣。
久未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沈玉如又在客栈休息了一天，次日，是齐师兄的琴艺最后一场比赛。
他前头连赢三场，这一场若无意外，应当能拿下琴艺第一。
可偏偏，就出了些小意外。
大清早，书院就接到临时通知，说这一场琴艺不再在万岳亭比试，地点设在万仞山上。
万岳书院作为主办方，自然能决定在何处比赛，是在万岳亭，还是在书院内，抑或去什么山上，全由他们决定。
先生们虽然气临到比赛才通知，让他们毫无准备，却也没办法。
“他们肯定是急了，我们再拿第一，分数就要追上他们了。”万仞山地处偏远，先生们安排车马，只需等着上车的学生们私下议论。
“不错，上次冯至秋那脸色，啧啧，那可真叫把调色盘搬脸上了。”一个学生道，“那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都够沈师妹画好几幅画的。”
沈玉如不提防，差点又呛到，幸而缓住了。
师兄们也太能损人了。
大家嬉笑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学生失落道：“可惜姚师姐毕业了，不然真该让她来看看今年的琴艺比赛，看看冯至秋出丑的样子，出口恶气。”
“也是，没想到齐师兄今年能大败冯至秋，否则哪怕姚师姐毕业了，也可以带她一同来。”
沈玉如正想问这位姚师姐究竟了，就听先生们来喊，让大家赶紧上车，出发去万仞山。
她虽然还没完全休养好，但看比赛也用不着她动手，又是答应了师兄的，就与大家一块儿去了。
她上的马车除了贺先生，只有叶无过和于亦惜二人，十分宽敞，甚至大家照顾她，互相挤一挤，给她留出了很大一块位置，让她可以半躺着。
沈玉如躺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万仞山。
万仞山地势高险，各书院马车依次停放。
沈玉如所在的马车停得很靠前，用不着走多少路，就到了山顶的平台。
站在上面，山岗的野风狂呼，衣袍猎猎作响，沈玉如向下眺望，发现他们是从缓坡上来的，到了山顶上有一块平地，可这平地的另一端，就是刀削一般直直往下的悬崖。
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往里走了好几步，这地方好危险，不知道万岳书院的人怎么想的，把人叫到这地方来比试琴艺！
其他人自然也都发现了，叶无过不爽道：“他们肯定是怕自己书院输了丢人，到这里来比，没有外人，即便我们赢了，说出去也像是自己吹嘘似的。”
确实，这里又远又偏，除了书院的学生，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来看。
“到这鬼地方，也没法下注了。”贺先生也幽幽叹气，“我正觉得这来钱法子不错呢，他们就给我把财路断了，唉，这万岳书院，我真是想不讨厌它都难。”
叶无过颇有同感地点头。
沈玉如一问，才知道她们二人前几天也去下了注，每次都押了齐师兄，每次都赢。
“我还是那次帮你们领了钱才知道，才赢了两回呢，要是这回把前面赢的全押上，一定能赢更多。”叶无过十分遗憾，忍不住小人之心地猜测，“万岳书院押的都是他们那个冯至秋，是不是输太惨了，故意选到这种摊子开不到的地方啊。”
大家吐槽着万岳书院，除了狂风把发带吹得乱舞，沈玉如不得不动手加了个蝴蝶结，让发带不那么长之外，心情尚好。
这地方站几百人，有些勉强，但大家往里挤一挤，再不济往缓坡看不到比赛状况的地方站，倒也不至于掉下去。
所幸是比琴艺，大家即便看不到，还能听，也没人冒着坠落悬崖的风险往前凑。
沈玉如一直跟着贺先生，位置还算靠前，透过前几排脑袋和脑袋之间的空隙，能看到万岳书院的人在摆放案几蒲团等物。
“要放得这么远吗？”沈玉如小声对师父说。
上去比赛的学生，几乎转个身就能掉下去了，换了她在这种位置，压根不可能专心作画，否则以她的习惯，一投入，往后一仰……
贺先生也皱起了眉：“你们在这呆着别动，我得去提醒一二。”
想到前两天发生的事，她又觉得不放心：“算了，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小叶子，你扶着她点。”
齐师兄在缓坡一侧准备上场，她们到的时候，齐先生正在跟他说：“你一定要这么做？”
“嗯。”
“我不同意。”
齐修道：“是我去比赛，何须兄长同意？”
“凭我是先生，凭这不是你的琴。”齐先生的嗓音很独特，有着超然物外的动听，冰雪般平稳而清冷。
“可是，这把琴如今是沈师妹的，她有权借我……”齐修说着，恰好看到跟在贺先生身后慢吞吞走过来的沈玉如，喊道，“沈师妹，这琴你同意借我了，是不是？”
贺先生不知道借琴这一出，莫名地回头看向她，沈玉如还没来得及说话，教琴艺的齐先生就对她道：“琴师的琴，当珍之重之，如何能旁借？来拿回去，这次暂且不追究。”
沈玉如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发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带琴本就是因为齐师兄，她自己也是愿意借的，可是齐先生怎么说也是她的先生，不好违逆……
遇事不决找师父。
沈玉如怂怂地拉了拉师父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现在她该怎么办啊……
第71章 联赛20
贺先生在齐家两兄弟之间来回逡巡, 开口道：“逸之，你就让他去吧，我相信他心里有分寸。”
齐先生盯着那把九霄寒玉, 缄默不语。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贺先生道，“学生们心里的结，也要有人打开。”
齐先生仍不说话，贺先生就当他默许了, 对齐修道：“这回念在有特殊原因，许你换了, 以后可不能不经先生同意，擅自决定。”
齐修一扭头：“他又不是我先生。”
齐先生并不是直接教他的琴艺先生, 教他们班的另有其人。
贺雪泠无奈：“好吧, 总之, 你一会儿去比赛, 成绩倒是其次, 要当心不能坠崖。”
“我必须得第一。”齐修抱起琴，神色傲然地走了。
贺先生摸了摸鼻子：“那我们也走吧，徒儿, 你看见了没, 明天你也得有这样的信心才好啊！”
“多谢师父, 玉如记住了。”
琴艺比赛即将开始，按前三场成绩排序, 成绩越好，越晚出场。
冯至秋前三场成绩综合下来，排在第二, 本场第三个上去弹奏。
他正在万岳书院这边，一边听第一个上台的白柳湖书院学生演奏, 一边手指在袖中练习指法。
去年还是地字班学生时，他就打败莲湘书院的学生，夺了魁首，今年已经是即将毕业的天字班学生，反倒被莲湘书院玄字班学生压着。
加之书院对联赛总排名的追求，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很大。
正当冯至秋面不改色地悄悄练习，忽然听得旁边有人低声道：“我刚才跑出去小解，你们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跑出去小解你还好意思说。怎么，发现地上有蘑菇？”
“嘿，说正经的呢！”那学生信誓旦旦，“你们肯定猜不到。”
旁边的人终于被他引起了好奇：“到底发现什么了，你快说。”
那人偷偷瞄了瞄冯至秋，见他应该没注意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齐修要换琴！”
“什么，难道他还有更趁手琴？”
“是比千山环佩更著名的琴吗？不愧是金陵齐家的人，名琴跟不要钱似的。”
那一小堆人纷纷猜测起来。
“不是，他要换九霄寒玉！”
此话一出，原本兴致勃勃议论的学生都变了脸色，“嚯”地一声，九霄寒玉！紧接着不约而同地去看冯至秋脸色。
要知道，那一把琴，差点就归冯至秋了，即便他后来没得到这把琴，大家也没想到，能在联赛上再一次看到它出现。
冯至秋恍若未闻，但袖中的练习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琴在莲湘书院手里，自然会给其他人用。”大家一想也觉得正常，“难道这琴现在是齐修的了？”
“九霄寒玉比之千山环佩，琴音更是清冷幽绝，去年他们那位姚……”
说到一半，便被人在旁边推了一下，示意冯至秋还在呢，说话的人自觉停下。
先前挑起话头那人却说：“我方才就是听到，这琴并不是齐修的，而是他们一个黄字班小师妹的，齐修临时借了琴来，齐大家不欲让他换琴，起了争执呢。”
“……你就不能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吗？这琴是他的抑或不是他的，他是磨合了一年还是临时借用，你知道差别有多大？”
“我是想一口气说完啊，这不是你们讨论得太激烈，让我没机会说完么？”
“……”
冯至秋听到这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原来这么快就轮到他上场了。
这一轮是即兴演奏，刚才不知不觉被齐修换琴之事吸引，他连第二个上场的人弹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冯至秋到底学琴多年，便是如此，他到了悬崖边上，迎着山岗狂风，依旧有条不紊地即兴了一曲。
一曲毕，看到崖下的万丈深渊，他才感到恐惧。
“他现在倒是怕了，早知道刚才他开始前，我们也该效仿他们去年，喝点倒彩才是。”高仁师兄看着他的样子，冷冷道。
“没必要，我们带人来，是为了学生不被其他人影响，而不是为了学他们的坏心思。”于亦惜说，“我们要相信齐师弟。”
于师姐话音未落，那边齐修正在向悬崖边上的案几走去，就听万岳书院传出一片唾弃声。
“不过如此……”
“去年不也输了……”
“他能有什么能耐……”
距离隔得远，未必能完全听清，但话语间的瞧不上，明明白白。
“可恨！”高仁怒道，“我们还抱着他们是君子的期待，结果全是小人！要不是齐师弟最后一个上场，我非让人也嘲笑嘲笑他们的学生不可！”
“高师兄，你别急。”沈玉如突然说，“齐师兄应该不会受影响。”
高仁看到比自己低好几届的小师妹这么说，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态，呼出一口气：“也对，齐师弟是个心智坚定之辈，等闲影响不到他。”
“我的意思是，风从他那边吹来，这边人说话，他听不清的。”沈玉如道。
高仁愣了愣，果然如此。
这边人说话即使再重，隔着这么多距离，又是逆风，齐修根本听不清，能不能听到嘈杂声都不一定。
他这是关心则乱，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注意到。
于亦惜笑着抿了抿唇：“还是小师妹聪明，他们白白当了小人，并不能影响我们，我们自当坚持君子之风。”
说话间，齐修已经摆好琴，在案几前坐定。
最前面的几个学生，先是发现这把琴似乎与前几场他用的那把不太一样。
比琴艺的学生，一般从第一场开始，就会用自己最趁手的琴，除非琴出现意外损坏，否则没人到第四场再临时换一把琴。
于是大家好奇地盯着这琴瞅了好几眼，介于它声名显著，在场的人都认了出来——
“九霄寒玉，这是九霄寒玉！”
今年比赛的学生，大多都作为去年的替补，见识过一次九霄寒玉的绝妙琴音，没想到今年这把琴竟然又出现在了联赛里。
不仅其他书院的学生震惊，莲湘书院的学生一样震惊，有人知道这琴是沈玉如的，凑过来问她：“师妹，这不是你的琴么，怎么到齐师弟手里去了？”
“齐师弟竟然要用九霄寒玉！”
沈玉如知道自己买的这把琴，着实是捡漏，却没想到大家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夸张百倍。
这个琴，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更出众？
她后知后觉地想，原来齐师兄给自己推荐的琴，声名如此显赫，这么说，她那琴艺用这琴，好似让它明珠蒙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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