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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从浸染气味，抹除线索这角度来说，可以称得上非常彻底。
清枝恼怒地捋起面前湿哒哒的刘海，将它随意梳到脑后，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愤怒道：“你做什么？”
在她对面，祁扶玉跟着她也从水中浮起来。
这温泉气味古怪，少有人来，但水质确实不错。
水汽温热氤氲，却依然能看见清明泉水，少年乌发飘散于水中，宛若墨云，他的身影被水光扭曲，仿佛戏曲话本中的精怪。
直至他破水而出，四溅的水珠中，少年眼眸清亮，快活畅意冲她微笑。
“我说了，要你留下来。”
祁扶玉的白衣湿透，紧紧贴在身躯上，勾勒出隐约的身形。
月夜相遇的祁扶玉绝不会如此做。
执掌天下的仙人祁扶玉不会露出如此情状。
然而，注视着此刻情态昳丽到惊心动魄的少年，她心中却隐隐有道声音低语。
祁扶玉确实存在这样一面。
或许是史册间关于他残酷手段敬畏厌恶的言语。
或许来自于，云虺记忆中那训斥师弟的时刻。
所以哪怕明知，这是色门为了动摇她道心，特意增加了魅惑程度，她还是不由为之……
少女心中凛然，剑意悄然运转，月光清冷，使她灵台瞬间清明。
她沉声道：“两千年前，你也在此处沐浴过吧？”
少年祁扶玉有些诧异地挑眉，似是没预料到她如此敏锐，居然猜到他对此处熟悉的真正来由。
他脸上兴味神色淡去：
“所以呢？”
“真正历史上，你在此处沐浴后，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
清枝用眼神回答了他。
“也没什么。”少年随意道，“大约是杀了你吧。”
第65章 并肩
◎大魔头是……祁扶玉？◎
/65
他又开始说奇奇怪怪的话。
也或许不算奇怪, 只是准备撕破脸的铺垫。
清枝没有忘记，这里只是试炼的世界，构成一切的法器目的, 只是为了将他们困缚在幻境世界，或者将他们神魂重创，以达到磨炼效果。
上一场试炼看似无害, 难道就不可怕么？
色门则比镜宫展现出来的场景更加诱人, 更加惊心动魄，有好几次清枝几乎想要开口答应他留下来。
只是理智不断警告她自己, 这才能保持镇定罢了。
而现在极富冲击力的一幕，看来便是“五扇门”发起的总攻, 如果这里她都不会被动摇的话，五扇门多半会选择武力强取。
等过了武力试炼那关, 她应该就能回到现实了。
想清楚流程，其实心里便也没什么怕的，顶多有些困惑, 归墟宗的人还真是自由随意, 祁扶玉这种敏感话题，居然也能拿出来随意试炼。
就不怕试炼者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息, 出去以后乱来么？
清枝按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色道。
“你这么说意思是什么？现在想杀死我么？”
少年祁扶玉冲她笑了笑, 他身上的血被温泉清洗干净, 唯有丝丝缕缕的殷红在他周身漂浮, 随后融入不见。
但他的伤口没有包扎, 现在泡在水里也不知是不是疼到麻木了。
然而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怯之态, 去除故意表现出的脆弱后, 他看起来依旧平静自信, 从容冷淡。
这便是归墟宗首席的自信。
仔细看来，与宗守静颇有几分相似——不对，应该是宗守静在特地模仿传说中的祁扶玉，并意图超越他。
宗守静性格表现看起来呆呆的，甚至有些笨拙，但那小子想做什么事时，并不会大声宣扬，而是闷声不吭着手行动。
祁扶玉唇角微勾，眉眼间并无敌意，沉吟地打量她，估计在寻思如何处置。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脚步。
清枝耳聪目明，那些人虽然极力遮掩，但人数极多，雨点般狂乱沉闷的脚步声，在接近到一里地范围内后，便很容易暴露。
而且除却地面上的轰鸣脚步外，空气同样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呼啸，在空中飞行的修士居然也有许多。
“他们追上来了！”清枝肃然道，“你不要内讧，先把那些人处理了，一切事情出去再说。”
清枝想法简单。
少年祁扶玉代表色门的色、软一面，那随时可能赶到的追兵，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代表武力试炼。
武力试炼在她不被软所动摇后，随时都可能发生，区别只在于是谁来做罢了。
“你不想逃？”
“我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清枝还想尽快结束考核，然后再度占领先机，从其他参与者身上摸取什么呢。
这般一直逃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被少年祁扶玉吸引，以至于铸下大错。
“动手？也好。”
祁扶玉对追兵素来没什么畏惧之意。
他转身向地面而去，不在乎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清枝眼前。
“等等，你不包扎么？”清枝还想着武力试炼中，祁扶玉或许会作为助战出手呢。
不过……历史上的祁扶玉，叛门那晚，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件事？
这“五扇门”对祁扶玉的事情还真挺了解。
会不会像黄泉镜一样，都是曾与祁扶玉有过深切接触，因此留下他神魂碎片的法器？
毕竟她之前也听人说了，这法器有三千年历史，最开始还只是地级，但两千年前因机缘突破到天级。
这么一算，似乎也就从祁扶玉陨落兵解的那件事开始。
但哪怕意识到它很可能存有神魂碎片，清枝也没有放松，毕竟万一它不是呢？很多意外都发生于这种松懈之下。
可如果真的是……那她和祁扶玉也太有缘了吧。
至今为止，她经历的每件事，几乎背后都缠绕着祁扶玉的影子。
这也算算时间，貌似就是从遇见大魔头的那晚开始的。
从遇见他的那刻起，她的人生便走上另一条路，变得非凡不同。
月学有句名言，万物有果必有因。
那她与祁扶玉的因在哪里？
想起大魔头总自称自己是祁扶玉本尊……哪怕他真的是姜尘，也不可能如此高频率的让她遇见祁扶玉因缘之事。
所以，难道真的说……？
可如果他真的是祁扶玉，那她迄今为止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清枝咽了口唾沫，很难形容她此刻心情是什么。
但倒是和她在镜宫中的心情有点相似。
她希望大魔头真是祁扶玉——这样她能省却诸多麻烦不说，她与大魔头的相处日常难道是假的么？
但她又希望大魔头不是祁扶玉。
因为这样实在太社死了。
太社死了！
属于只要想想这种可能，就会心跳骤停，然后立即矢口否认的程度。
毕竟他的言行举止，确实和祁扶玉不像嘛！
……
最重要的是，大魔头不太喜欢她，两人完全是被利益扭在一起。
可神魂碎片中的祁扶玉，看起来挺青睐她的。
“还在发呆？”
少年清喝：“准备迎战！”
清枝陡然回神，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回心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迎战克敌，而不是尴尬纠结。
室外风雨飘摇。
天气倒是应景，他们来时还只是微凉阴沉，此刻一出门，便已经飘起了小雨。
追兵转瞬即至。
清枝不过稍稍思考，便听见撕裂风声近在耳边，并且是无死角的全方面包围。
在他们面前立着数道黑影，以一名中年男子为首。
“青雀师叔。”祁扶玉点出对方名字。
青雀舒口气：“本道倒是来得及时。”
然而气氛并没有因为青雀松的这口气而缓和半分。
清枝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乏善可陈，无非是争执、失望、冲突、杀戮、突围。
作为试炼参与者，清枝不会对这些追杀之人有什么同情心。
她又不是归墟宗弟子，对祁扶玉存有怜惜倒也罢了，面对一群无关幻影缩手缩脚，那不可笑么。
清枝粗略判断，第一波赶到的修士，只结丹境大圆满，便有不下五人，更有断缘境青雀一人带队——似乎和祁扶玉颇为熟悉，一直苦口婆心劝说祁扶玉的就是他。
青雀外表儒雅，颌下蓄须的中年修士，法器是一座玲珑宝塔，随着他灵力催动而光华大作，看起来便极为不凡。
清枝在一些古籍上看过这个名号，据说也是归墟宗历史上一名强者，参加过几次讨伐战，但之后成就应该不大，或者干脆早死了，不然她印象会更深些。
不知是运转不及时，还是没有定下杀心，中年修士迟迟没有发动法器。
而那几名结丹境修士便没有废话说了——他们或许同样和祁扶玉有过往，然而他们和祁扶玉之间可是跨了大境界。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将他制服封印，祁扶玉完全有机会秒杀他们其中一人。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其他人的善念上。
“扶玉，若你现在放弃无谓挣扎，不再枉做杀戮，师尊师叔未必不能给你机会。”
“你知道明鉴么？那孩子因为你受了重伤。”
“你是他还有很多孩子仰慕的楷模。”
“前途光明，何必如此？”
清枝用余光看向祁扶玉，少年身形微顿——他应当认识那个孩子，但平淡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并且动作也只是转瞬的迟滞，随后依旧精准凌厉。
他没有反驳，也似乎不想反驳。
清枝跟着埋头狂冲，她心知，只要对付过这几波围剿，应该便能脱身而出。
这试炼难度卡在结丹境，所以并不会丧心病狂到让弟子单挑归墟宗围剿，而是由祁扶玉吸引最多火力，也承担最多输出。
围攻清枝的有五人，很多，很吃力，但情势比祁扶玉强。
这种艰难关头，清枝通常没有心情说话，或者只想赶紧结束折磨，可听青雀在上面念叨念叨，而祁扶玉一言不发，清枝终于忍不住了。
她长剑挡住面前斩击，又一脚踹飞另名女修，抽空向青雀大吼。
“为什么不问是谁先动手的？你们看不到他受的伤么？”
青雀没想到居然会有女孩反驳，仔细一看才发现祁扶玉身边居然还有名少女在并肩战斗。
他震惊到：“婉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被威胁了么？”
慕婉絮是掌门之女，并且历史上应该是参与迫害祁扶玉的人之一，青雀是她爹的师弟，对她的倒戈感到震惊很正常。
就因为这种正常，清枝心里才更憋屈。
当初看古籍记载时候，她就很不理解了。
祁扶玉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清净温柔，对宗门忠诚，对同门平和，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被迫害？
只因为他不愿配合宗门交出剑骨，就要这样迫害他，不觉得很离谱么？
以前面对清枝的质疑，大魔头的回答十分让人生气，他说这就是修真界。
一切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用变强来解释。
哪怕是祁扶玉想要登月，也并非清枝这种充满美好幻想的理由，而是为了证得大道，成就仙人罢了。
清枝很不喜欢大魔头的说法，而此刻得缘见到当年之人，哪怕是高仿版，也能让她吐出心中郁闷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他身边？”
“师兄没有做错，同门间守望相助，本就理所当然！”
青雀缓缓收回目光。
“是么，我知道了。”
他很平静地宣布：“慕婉絮为叛修蛊惑，戕害同门，既然如此，本道便一起将你俩收下了。”
他手中宝塔逐渐变得巨大，散发出恐怖的压迫感，而那些围攻他们的人，也纷纷后退，似乎都知道那法器的厉害。
清枝有点紧张。
这是最后一波攻击了……
就在此时，她手中忽然一沉，冰冷的事物包裹住了她的右手。
清枝垂眼，看见祁扶玉向她靠近，站在她身旁，微微领先她一些。
他比她高一点。
站位先一些。
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挡在她前面。
祁扶玉一直都是如此做的，从未变过。
可是他护在身后的人，从归墟宗全部同门，如今只剩了她一个人。
而历史上，此刻站在祁扶玉身后的，一个人也没有。
“师兄……”他的手好冰，是因为一直在失血么？
但是他的手很稳，没有半分颤抖，依旧坚定。
少年唇边笑意稍微明显了些。
“谢谢。”
仰头注视着天空越发沉重威严的宝塔，他轻声道。
“如果当时你也在……”
第66章 少年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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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也在……是说当年之事么？
清枝想追问, 祁扶玉却不再维持这敷衍表演的表象。
“你通过了。”
少年姿态随意地说道：“去找你的同伴吧？”
她张张口，迟疑道：“你是，祁扶玉前辈……？”
少年微微一笑。
“我更喜欢你称我为师兄。”
而他话音落下, 周遭叫嚷喧闹的所有人，也都被按下了停止键，僵住在原地。
时间在此刻无限静止,
天与地之间, 每一滴雨水都悬浮在空中，未曾落下。
能够行动的只有他们二人。
清枝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有种被抓包的腼腆。
她类似这种潜入扮演活动已经进行过许多次，并且扮演祁扶玉师妹也有过经验, 所以最开始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熟悉人设，一口一个师兄叫得颇为欢快。
“你离我也越来越近了。”少年轻声道。
“您的意思是……？”
“你不是在收集我的神魂碎片么。”祁扶玉说到, “你身上已有三片，算上我这片，便是四片, 还剩下两片。”
清枝追问：“集齐剩下两片, 便可以复活你么？”
少年耸耸肩：“应该是，反正本尊是这么安排的。”
清枝怀疑他故意在讲冷笑话。
本尊是一语双关。
只是她又不太确定, 虽说眼前少年祁扶玉依旧全身湿漉漉，姿态随意自然, 十分美好昳丽, 但让人完全不敢有亵渎执念, 毕竟那可是祁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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