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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作者:沈篆【完结】
  小将军苦思冥想,最后得出个很合适的解释:昨天的面,定是那面收买了她的天真而疯狂但饥饿的将士们。
  但程戈并不认同,他把碗塞到沈辜手里,然后说:“什么将带什么兵。只要能在你手下练过的兵,有哪个不变得和你一般狂热?”
  她狂热吗?
  偶时吧,沈辜自诩是冷静的。
  程戈说:“屁。你杀阒贼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看看看,一听到要杀阒贼,眼珠子就亮得要照人。我说你疯,你骂我胆小。”
  她的校尉继而有些无奈但包容地笑起来:“不过就这么着了。弟兄们既然已经决定跟死你,就不会在半山腰走了。”
  沈辜说:“校尉,人会死,我们会胜——这话我说过的吗?”
  程戈:“是,小将军您在窄路袭阒兵的时候对我说的。”
  “呀,这么狂?啧,真狂。”
  她轻哂自个儿。
  之后旭日出来了,旭日挣出绵延不绝的山峦,光辉同时照耀着珦城和思归县。
  而剑山经历无数的白骨血肉的浇奠,仍只是它生机盎然的万丈雄关。
  层层叠叠的树影都遮不住的日光洒落到阵地上,六十多座坟墓,里面的死人和外间的活人都不由仰脸看着太阳,
  沈辜喝着面汤,望太阳咂舌:“老天真心善,还将光给与咱这贫瘠之地。”
  天公明示,前途光明。
  好,那就打。
  孤军深入地打,酣畅淋漓地打!
  恩怨情仇,家国大义——沈辜说,“我的袍泽弟兄们,我们是大庚的脊梁,文死谏武死战,你我成仁壮烈不为朝廷,单为咱自个儿像个人活着——待打完仗,我带诸位进京清君侧平天下,给咱爹娘妻女都过上好日子。”
  于是乃定番名:立锋军。
  军号:兵锋所至,所向披靡。
  “你我兵锋所至,所向披靡!”
第53章 三进
  ◎得寸进尺◎
  沈辜带着左纵头等十余人摸行在潮湿的丛林之中, 他们正准备去北城门——无论是为进攻还是防守,立锋军都需要一份更详致的地图。
  城北往上的山势平缓,树多排列得却不密,若是庚兵能占据这处高地, 只要多设置些射箭点, 就能将冲上来的阒兵们射成蜂窝。
  可惜也正由于地势开阔的缘故,他们人一多, 便极其容易被阒兵发现。
  -沈辜仰躺在矮小的灌木丛后, 检查身上的兵器完整, 接着她歪过头,轻轻拨开坚硬灌木叶, 闭起一只眼睛,尽可能远地眺望北城门。
  “左十三, 右......八、九......十六,”低头用根烧成的黑炭在纸上写写画画,又不时抬头去确定一些暗处门洞的位置。
  左纵头和其余人也在一同勘探着地形, 只不过他们不会写字, 曲折地以目光踩实城门的守卫点而已。
  沈辜终于收起炭笔, 这样的距离她能画的都已经画好了,若要更详细的情报,还是得靠得更近去看。
  单此时的距离都不算安全了,再近的话带的人就得更少。
  “嗤——哧——”
  箭羽从头顶飞逝而过, 沈辜叼着匕首,满脸绿泥中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飞快地朝上看了一眼,然后把地图塞进胸口的衣服里, 她拿下匕首, 对身侧的人轻声道:“走, 捡宝贝去。”
  她口中的宝贝就是那些箭。
  阒兵们每天在自己的乌龟壳上添砖加瓦,还时不时喷射箭雨来清除山间的异己。
  有好些庚营斥候死在箭下,但更多的箭落了空,最后掉进深涧空山里。
  宗端的后方补给是不要想了,他什么信都不来,那便是对沈辜这个敢死副将最好的支持。
  窗户纸没捅破的时候,忽视就是成功。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需考虑一切正在缺少的,补充所有将要没有的,这包括粮食、兵器甚至人命。
  十几条黑影在沉默中进发找失落的箭矢时,自前方的林中忽然传出兵甲碰撞之声。
  “原地隐蔽!成作战队形!”
  沈辜打头,以她为首,左右两侧各有一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呈尖锥进攻之态势。
  “记录,从城门北前进有沼泽,大军根本过不去。”
  众人当中唯有沈辜听得懂阒话,她暗暗记住所有内容,抬头盯着出声处,防备随时可能冒出的阒兵们。
  “啊......嗯.....”
  艰涩难懂的阒话里忽然掺进道只有嗯和啊的声音,这着实叫人侧目。
  兵甲声愈来愈近,终于从树林里走出一队黑甲阒兵。
  见状,沈辜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杜把盏走在阒兵们正前方。
  他就是那个只会嗯和啊的人。
  看起来他过得不错,身边的两个阒兵跟他身前身后地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鞍前马后。
  “杜先生,那我们可以排除由城北上山进袭庚兵的路了吗?”
  出声的也是画图者之一,他在杜把盏嗯了声后,下笔立刻划掉众多山路的某条。
  阒兵们沿着仅有的小路费力前行,而沈辜和阒兵们待在路两旁,视野有限,只能看见为首三人的情况。
  “啊。”
  杜把盏忽而停下脚步,指着他的嘴巴,朝身侧人示意。
  身侧是阒兵也是他侍从的人立刻递上竹筒,里面盛着方装好的清甜山泉。
  他拿过解了渴,又有人马上接走空竹筒。
  这些阒兵唯恐让杜把盏受了委屈的作态,沈辜看着看着就抿唇而笑。
  一桶酒兄本事真大,不仅顺利获取了阒搠的信任,还把这些阒兵连带着驯服了。
  这队阒兵不过单纯探路来的,路找完了,自然就下山回城。
  沈辜原地不动半晌后,渐次发出细微的声音试探,未遭袭击就起了身。
  她望着阒兵逐渐消失的队伍尾巴,眯起眼,对身侧的左纵头道:“该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进城的。”
  “啊?”左纵头犹豫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小将军,那就离阒兵太近了。”
  “我知道,”沈辜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所以我去就够了,你们接着找箭。捡够了便先回阵地罢。等等,地图拿回去给程校尉。”
  她话音刚落就要动脚,地图顺而交给前来的同袍,而左纵头期期艾艾地歪过来,拽住她甲衣半角,“小将军,我能不能也跟着啊?”
  沈辜捏捏他轻巧的骨头,没回声但也没拒却,松了手转身遁进山林。
  左纵头喜滋滋地抱着匕首跟上。
  回到离开不久的观测点,沈辜的目光穿过灌木丛,直指山下珦城。
  杜把盏他们已到城门,重兵把守中,即便是熟悉的面孔,他也遭到了盘问。
  从其身上只搜出地图后,给杜把盏递水喝的阒兵又跟门边守卫说了什么,以沈辜的眼力,看不清他口型,大概猜出是进城暗语或是类似的话。
  果然等这个阒兵说完,守卫的态度明显松弛下来,等检查过队伍里每个人的身子,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小将军,我们是要进城吗?”
  沈辜思忖片刻,回答左纵头道:“不混进去就拿不到他们具体的防守地图。知己不知彼,容易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左纵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重新恢复森严戒备的北城门,“那咱咋进去呢?”
  “我自有办法。”
  而后两人小心地匍匐着离开。
  “站着!什么人!”
  走出段距离,正要直身时,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林中突然闪出四五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手持长矛,直冲沈辜和左纵头而来。
  勘探敌情的斥候不能穿任何象征本阵营的东西,所以沈辜和左纵头穿的是不管阒兵庚兵都穿的软甲,光从颜色上,并不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于是这些大汉谨慎而狠厉地呵斥道:“说!你们究竟是谁!?”
  左纵头吓得脸色发白,他下意识张嘴,被沈辜一巴掌甩过去,他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人也蒙得说不出话。
  “蠢货!早就说不能穿这样出来找野鸡吃,现在连黑甲都没带,被自己人杀死你他娘丢脸就丢到上将那儿了!”
  沈辜骂完,扭脸对几人谄笑:“那个,几位兄弟,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动刀呢?就是带我这不成器的哥哥出城捉野鸡打个牙祭,莫怪莫怪。”
  几人一听她说的是阒话,也就放下兵器,领头的不忿道:“我说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城里天天杀庚人捉庚人,你们还有功夫出来找食吃。”
  “是是,兄弟说的对。我两现在去把黑甲找到,穿上咱就回了。”
  “赶紧的吧,城门马上就得关了。暗语都进不去后,就等着被乱杀在城外吧!”
  “是......是。”
  沈辜目送五人从面前经过,而后慢慢抽出背后的弓箭。
  “左纵,明白我意思吗?”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左纵头冒着虚汗点了点头,他也抽出背后的弓箭。
  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沈辜三发齐放,中间的三个阒兵中箭身亡。
  左纵头射了两箭,杀了一人。
  此刻行走的阒兵里徒留一人,望着同伴的尸体倒在脚底,他惊愕悲痛之际猛地回将过身,迎接他的是支直逼肩头的箭矢。
  “嗤。”
  坚硬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短促而沉闷,被射中的阒兵意欲叫喊,被疾步赶上的沈辜一巴掌抽得头晕眼花,嘴巴大张却半晌只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兄弟,你别喊,我就饶你不死,如何?”
  “呸......狡猾的庚人,我堂堂大阒之兵,岂能贪生怕死?你要杀要剐尽管朝爷身上招呼,爷不怕......呃......呃啊啊啊啊——”
  沈辜把拽出的箭矢扔到旁边,转而用指尖捅进嘴硬的阒兵肩头的血洞里。
  阒兵开始时还能极力忍耐,等到沈辜开始扣弄他内里的血肉时,剧痛麻痹了他的忠心。
  “别喊。”她蹲着,淡淡地警告了句面如金纸的敌人。
  左纵头很有眼力见地从前面死人的身上撕下几块布,团起来想塞进阒兵嘴里。
  “别怜悯他。”
  可沈辜阻止了他。
  愣怔之下,左纵头说:“不可怜他啊。不是要堵着他嘴吗,小将军你也说不让他喊呀?”
  沈辜微笑:“不是这个堵嘴——让敌人听我们的话,不是不让他说话。”
  她不动声色地往伤口深处攻进,痛苦至极,可阒兵没有再发出声音,死死咬紧下唇,其唇瓣已被他咬得血迹斑斑。
  “这才是好兄弟。”
  和敌人称兄道弟的小将军猛地拽开手指,带出她好兄弟的碎肉,血与肉溅到掌心,温温热热滑腻无比。
  而阒兵承受着莫大的苦楚,泪流满面地把闷哼声咽进血口里。
  左纵头既目瞪口呆,又有些恐惧地望向沈辜。
  “行了,我们能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的眼神被转头的沈辜撞上。
  她看出同袍的恐惧,那样的恐惧如同她是他的敌人,顿了顿,沈辜扭头看向她真正的敌人,说:“今天的暗语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左纵头失了神地回道。
  他的回答和阒兵的重合到一起,这让沈辜不得不再次刺激了阒兵的伤口一番,好让他不至于在说出暗语前昏过去。
  “再说一遍。”
  疼醒的阒兵再答,这回她听清了,于是让手底浑身是血的倒霉家伙解脱了。
  她的匕首仍然很锋利,结果阒兵时,他没什么痛苦就死了。
  “你先回去,跟程戈讲,我去珦城里探探路。”
  沈辜细致地擦拭着她的匕首,斑驳的血迹污染了她的手,手上的血却越擦越多。
  身后的左纵头先讷讷,而后猛省了说:“小将军,我刚才......我刚才是......”
  “一直有人怕我,说明你们小将军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沈辜笑,没回身,而是穿上了死人的黑甲,扮成了一名死里逃生的阒兵。
  小将军确实是有本事的,而且是本领通天,有她在便是整个剑山都能被掀翻。
  她......方才,那样的神情足以令鬼神战栗,左纵头是个寻常小兵,他不能不怕。
  他怕,却也更敬爱。
  “小将军,您又孤身进城......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沈辜摇头:“太危险了,我一人去。”
  她这次不给左纵头任何机会,大跨步走了。
  或许走得快些,上辈子那些受李持慎之命而被她杀戮的冤魂便不会赶上来。
  沈辜想,是鬼迷心窍了。
  她跑得更快,人影一忽儿就消失在树影里。
  左纵头站在原地里呆呆地看着,他黯然而失望地呢喃:“小将军,我真不是怕你......我不能跟不上你......”
  风过叶起,尸体倒伏血染枝丛。
  他谨遵沈辜的吩咐,把死人身上的箭拔/出来放进箭筒后,沿着归路跑向阵地。
第54章 来路
  ◎光明◎
  “站住, 暗语!”
  刚出了山坡的遮蔽点,便被不远处的守城阒兵大叱一声叫停。
  沈辜埋着头,作惶恐貌,挤出点哭腔, 但注意用对方听见的声量说:“庚......庚兵......”
  为求真实可信, 她将阒语讲得零零碎碎,前言不搭后语的细节却在这多事之秋成功地迷惑到敌人。
  他们大惊, 想要立刻关门, 只是由于沈辜的前进而不得不举起长矛顶着她的黑甲往外戳, “快说暗语!!!”
  等她慌慌张张地把暗语说出来,便见眼前的守兵大松一口气, 收了长矛将其拉进门内。
  等沈辜进来,他们又立即像真的看见庚兵们似地关紧了门。
  阒兵们也自知城防之严实, 故只留三人在门洞前看守后,便有退下休憩的步卒拍着沈辜的肩膀聊开了。
  “兄弟,就剩你一个了?”
  “我......就一个了......”
  沈辜说着说着就抓紧衣服, 抖如筛糠。
  她年纪小, 青稚还在脸上, 他们阒兵个个人高马大满脸凶悍,意外地很怜爱她这幅清瘦伶仃的模样。
  “行了别说了,出去探路的总免不了丢命。今天不是他,明天就是你我。”
  有个阒兵叹气, “要是上将真带我们打过关就好了,以后冬天就不会再有饿死的了。”
  虽身处战事,但兵卒们在闲暇时尽量避免战事。
  这次是沈辜让他们想到了自家弟弟或其他亲人, 才油然而生的慨叹。
  沈辜无意与敌军探讨这场战事带来的毁灭, 他们是为生存而战, 庚兵们也是。
  趁着几个阒兵思念沉默的空当,她转身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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