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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作者:沈篆【完结】
  李持慎笑了笑:“一字不错。”
  他微微后仰,胸前的绣锦在大殿的金光里很耀眼。
  他是律例里的例外。
  按律来说,沈辜该跪他。
  “给我们的革员搬张椅子来。”李持慎吩咐道。
  看见小太监搬来了椅子,衡丹心不自觉卸下心中重担。
  没看见身后的李持慎不动声色地朝他睨了一眼。
  “辜谢过您。”但她没有坐,而是选择盘腿坐在了干冷的地面。
  周遭愕然不止,独李持慎感了兴趣,“将椅子搬向革员前面的台阶下。”
  小太监只能照做。
  待安置好椅子,李持慎悠悠走了过去,坐下凝视着沈辜。
  “现在能审你了,革员。”
  沈辜朝他微微一笑,“可以,您请便。”
  作者有话说:
  1
第119章 鞭笞
  ◎彻底的决裂◎
  李持慎好像真是为服众。
  刑部的尚书与侍郎在他背后垂首站着。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 两人面貌严肃,一丝不苟地盘问沈辜。
  从如何进刑部大牢到打伤人。
  他们问得细无巨细。
  沈辜并不隐瞒,一丝一毫都说了出去。
  问完,她出声留住两位退后的脚步, “两位大人, 我的罪您二位可以判定了,那宗端的呢?”
  刑部侍郎怔忡道:“宗副将他——他犯的是管教不严之罪, 其实是有悖军法, 该由......”
  “侍郎大人!”刑部尚书闻言不对, 快速地把人拖回身后,狠狠地警告了几眼。
  刑部侍郎对沈辜投向了一记爱莫能助的眼神。
  沈辜昂着头, “李右丞,如今殿审也算闭了, 敢问革员现该去哪儿?”
  李持慎轻轻地扫了她一眼,随着望向其他大臣:“诸位大人以为呢?”
  “大狱。既是证据确凿,罪名已定, 便该扣押入狱。”
  “蒋尚书倒是雷厉风行。”李持慎轻描淡写地, “沈将军这桩也算是情急失控, 于法不合,于情却可谅。”
  蒋岂心头一紧,“右丞的意思?”
  “本丞没其他意思。”李持慎笑道,“沈将军毕竟是功臣, 远的不说,便谈及她任了执金吾后,京里的牛鬼蛇神较往常安分不少。”
  “是, ”刑部侍郎拱手道, “沈将军闯大狱也为救人, 再者也没切实折损了一兵一将,狱吏们的伤不过养两天便好了。”
  李持慎黑沉的眼珠稍转了转,仔细地瞧了眼侍郎,修长的指节泛泛地搭着额头,“唔——”
  他粲然地绽了笑靥,“崔侍郎这是正论。”
  沈辜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明码安排:“我救的也是功臣!”
  “宗端好歹同......镇国将军打过足有十年的仗,北疆平靖,他少也有两分的功劳!”她紧声道,“那位将沾辣水的鞭子挥到他身上的大人,施刑时怎么也不想想他的功?”
  刑部侍郎事不关己地隐了隐身形。
  倒是一旁站着的刑部尚书有些讪讪。
  沈辜口中所说的那位大人,正是尚书的属下,行刑也是他亲自嘱托的。
  “我沈辜任你们处置,只有一点,不能再伤宗端。”
  她紧紧抓着李持慎的眼光,“如果说管教的罪过,那也该按我头上。宗端领军去北疆时,他拨了一半的人给我,到底我年轻,管制之法有不稳妥的。现在出了事,不可全叫他给担着,如若我真这般,却连半点心都不配有了。”
  李持慎深深地望着她晶亮的凤眸,“你沈抚安不竭余力,便如此看护他?”
  沈辜正色道:“本该我欠的。”
  “哈哈哈——”李持慎大笑,他寻常没有这般放肆的笑容,此时却绝似刹那里盛放的红莲,艳得旁人心中肃然起敬。
  他一壁笑着,一壁道:“无怪乎你二人能做知己好友,原是互相念着对方,生死前都不舍得抛弃的呵。”
  “心儿,去,拿鞭来。”
  衡丹心煞白了脸:“右丞......不妥罢......”
  “嗯。”李持慎维持着笑面,“你也要抗本丞?”
  “不、不敢。”衡丹心死死咬着下唇瓣,两只手交缠着握紧,不能多看沈辜,低头拔步跑开了。
  周昭见失态愈发激烈,终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一脚跨过两三台阶,转眼功夫跑到沈辜面前。
  李持慎静静地看着他展开稚嫩的手段,妄想护住沈辜。
  周昭只觉得李持慎的每一寸目色都丝丝冒着寒气,尽全力掐着掌心,颤声道:“您——你要对她做什么?”
  李持慎眯缝起长眸,懒懒地扯着唇角:“民生至重。她沈辜敢枉顾百姓性命,恣意行事,便应该受些皮肉之苦。”
  “不能打她!”周昭悍然拒绝地大喊,“谁都不能打她!她......你们......你们说了,她是功臣!是功臣!”
  “陛下,你失态了。”李持慎眼珠如水底的黑石子,表面清透无波,底下却汪着渗人的暗潮。
  “梁大人——”他微微侧首,轻声道:“你是怎么教我们陛下的?”
  粱恩上前,微罅里与沈辜碰了碰目光。
  她竟笑着,扬起下颌点点对峙的周昭,无声道:“把他带下去。”
  手心立刻一阵刺痛,粱恩指腹沾了黏腻的血,在殿前站至现在,他早已替沈辜担心得掐破了掌心肉。
  “梁师傅!”见着粱恩,周昭的目光触及其身上与李持慎一般的红色官服,眼睛一亮,记起自家师傅也是个大官。
  他张口欲要求救,不想粱恩先一步沉声道:“陛下,莫要无礼。”
  周昭野心虽有,但常年被年长的文官武将压一头,这时好不容易因沈辜露出锐气,在师傅的目光下,竟下意识歇了歇气焰。
  “抚安......”他喃喃地垂下眼帘,心里的忧怖与自厌,像滚烫的蜡油般,滚着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苦得几近落泪。
  可在沈辜面前爱哭的傀儡少帝,面对满朝文武,咬牙忍恨,只死命地扯着袖口的龙爪,眼眶通红。
  “陛下。”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沈辜肘在腿上,拄着下巴朝周昭笑道:“您若心善,该去温书写字了。一直待在这,早朝还上个没完了?”
  她真放肆,敢过问皇帝的功课。
  可那伴读的身份是李持慎给的,说这话却有些荒谬的合理。
  粱恩伸臂钳着周昭瘦弱的肩膀,捏了两下,俯身道:“陛下,此处不合您久留。走罢,抚安会没事的。”
  高大的师傅将沈辜的身影实实地掩住了,周昭扭头,余光里尽是上百个官袍大人,用僵尸般的木冷眼光盯着他。
  极力去看的人,在最后里只幻出一条微微摆动的手掌——沈辜与他挥手告别。
  从侧殿离开,粱恩的双手才松了下来。
  快速旋身的周昭让他瞬间绷起面容,只担忧人要闯进大殿。
  不想小傀儡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而后带着哭音道:“朕终有一日,要将所有逆臣都杀了!”
  粱恩愣了下,省过来,带着些疲倦的笑意,和气说:“那臣九死无悔了。”
  勤政殿内。
  “陛下还是个孩子,”李持慎好似处理了一粒灰尘,倾身凝望着沈辜,“孩子都很喜欢你。”
  沈辜只将眼皮撩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李大人不必嫉妒。”
  李持慎没说话,他和蔼地弯了弯唇角。
  拿了软鞭回来的衡丹心,听见这话,不啻轰雷掣顶。
  他只恨不能把沈辜的嘴堵上,免得她说更多的不敬话语,招惹了李持慎的怒火,最终真落个入狱砍头的下场。
  “右丞,鞭子。”衡丹心双手捧着那节涂金编红的华丽软鞭,呈给李持慎时,手腕有些发抖。
  这鞭不寻常,细得很,打人时道道在肉。
  身子骨弱的人,被人攥进力气甩上四五鞭,便足够躺床上挨个几月。
  李持慎取了鞭去,指节捏着鞭末粗端,先轻轻敲着左手背。
  “哒——嗒——”
  眼见白瓷般的手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出薄红,叶脉般的淡青色脉络根根分明,李持慎唇畔始终缀着不冷不热的笑。
  满朝的大臣注视着殿中的景象,连蒋岂都跟着心底发颤。
  众人屏气凝神,勤政殿宛若入夜,静得可怕。
  “惩戒一个罪人,还挑良辰吉时吗?”
  斜刺里跑出一道声音,看客的百官们竟朝天看,疑心是天音,毫无感情又轻荡荡的。
  很快,他们发觉是沈辜在说话。
  不解中又俱是一脸惊色。
  沈辜接连几次出声,说的皆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官场的老油子,谁都不肯敞开天窗说亮话。
  当到二品官还如此肆意妄为、不知进退,的确是罕见。
  极致罕见,反倒令人生出异样的怜悯来。
  这么不怕死,也不愧从战场上下来的。
  李持慎冰雪似的眸子触了触沈辜悍然无畏的面庞。
  唇角动了动,“沈辜,抚安......你何必激我。”
  他说话时音调极低极低,是以除了耳力好的沈辜,合殿无人听清其唇舌微动,动的是何名堂。
  只道右丞大人真动了怒,个个握着象笏的手发起了白。
  沈辜垂下眼睫,说:“我欠的。”
  “啪——!”
  空中陡然间滑过一道金红的蛇影,沈辜的头随之就歪斜到一边,露出的那半边脸在呼吸间顶出红肿的血痕。
  那痕迹很长,近乎从耳朵贯到下巴处。
  她皮色白,白映着红,有种血淋淋的残忍。
  亲眼看着鞭子落下的人,无一不呼吸急促了一瞬。
  茫然中那鞭抽断空气的声响,依旧清晰可闻,沈辜受着剧痛,慢慢地正过面庞。
  唇沿略见了裂口,她试着扯动了下,愈觉疼痛而愈发不顾。
  “李大人是体谅我年少,不敢使力吗?”
  沈辜抹掉蜿蜒过脸颊的血,挑衅地仰头,乜眼瞧着李持慎。
  李持慎腕骨沉稳未动,眼锋坚冷:“本丞尚未年老至提不动一把鞭子。”
  两个人来往的冷舌利嘴,衡丹心听着是心惊肉跳。
  若非顾忌李持慎多疑,只怕要当场给沈辜跪下,喊她祖宗,求她不要再逞口舌之快了。
  这厢沈辜将另半边完璧无瑕的脸露出,笑道:“那您不若再狠些用力,给我破了相,让我破一破命道。”
  罅隙里观察到李持慎张指,捏得鞭柄更添了几分力气,由此戏谑道:“您说我有功,我甚么温柔怜悯也不贪您的,只愿现在多给我几下。”
  李持慎胸膛不甚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他猛然倾将过身子,右手抖开鞭道,鞭子抛出,准确而迅速地在沈辜长颈处绕了两圈方作停。
  他揪着鞭子,把沈辜拖近,两人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他们唇瓣处,刀锋剑影在两人眼尾一闪一没。
  “你是一定要惹本丞动怒,好给旁人脱罪罢。”
  李持慎攥着冷鞭,另外空出的手掌扣着沈辜的后脑,如蛇信般慢慢摩挲着。
  “本丞奇怪极了,他宗端究竟用什么迷惑了你?”
  李持慎黑瞳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怎么就甘愿——把所有过错引到自个儿身上?”
  沈辜不言语,黑沉的眼睛勾魂似的,阴厉厉无所温情。
  李持慎扣着她后脑的手掌微顿,向下移动,落在她削薄的背脊上。
  隔着层层叠叠的绸衣将袍,他掌心蕴着星点的、属于沈辜的温度。
  对望着,手指勾住她空落落的金玉腰带,再没有其他动作。
  “你肯舍了这根腰封罢。呵,你是这样的,从不留恋这些。”李持慎低眸,收回手,从袖口里拿出那枚执金吾的令牌。
  沈辜把手按在他手背上。
  李持慎给她重新系上令牌的愿意,自然就停了。
  “不如给我鞭子,比这痛快。”沈辜看着仇雠的脸,冷冷吐出一句话。
  “......你是像她。”
  脾性都一样的大,也同等的不近人情。
  做事做人,没死的时候就做了神,看护原恕所有她自以为好人的人,憎恶远离一切她自以为恶人的人。
  她就是太自以为是。
  他才必须杀了她。
  可那是上一次的选择。
  如今他想要的都握在手中了,再过了这个冬天——
  李持慎抬手抹着沈辜的长眉,低吟似的说道:“能换了。”
  沈辜皱眉,后仰躲开他冰凉的手指。
  而不顾颈侧绕着的鞭子,躲不了多远,便又被扯了回去。
  李持慎面无表情:“你能去哪儿?”
  沈辜咬牙舔了舔内唇角,轻笑:“天下不是你李持慎的,五关任是我的天地。”
  李持慎嗤地也笑了声:“你啊,终于褪了假面,正面恨我了。”
  他径自歪了歪头,“本丞何时得罪的你,说来,听听趣儿。”
  “啧,”沈辜用力挣动着脖子处的束缚,脸伤未治,颈边又添了新的红肿,她只是不耐烦,“杀人不过头点地,李持慎你作何将我圈着戏弄!”
  “你们做将军的,向来如此傲骨难折。”
  李持慎低低地道:“你放心,我不杀你,也不再杀宗端。”
  他松开把鞭的手,直起腰身,通体逸散着笼盖四野的气势。
  居高临下中,那清风似的一阵声儿穿过沈辜的耳:“你会是我最华艳的雀儿。她做不得,我当初该折了她的腿,叫她必须做得。”
  沈辜怔了一会儿,她清楚地感知到胸膛里穿过无数场巨大的风。
  属于北疆的,属于京城的,属于宗端话本里她死去的那场夜色的。
  薄唇微动了动,死过一回般,她歇了口气,确信心里有东西彻彻底底的碎了。
  喉咙里洇出半声呜咽,再咽下,她抬起狠厉血红的双眼,金冠挣脱掉地,发出清脆的铁声。
  荒凉的北疆、失血的尸体、羊羔般受宰的同袍弟兄们......
  “李持慎,李持慎——你——!!”
  御医在外,听见里面渗人的低吼声,苍老的面容白了又白,最后抖着老步,掏出能药倒一匹烈马的蒙汗药,进了殿门。
  “带沈将军去——”李持慎阴冷地看着已匍匐的众臣,“右丞府。”
  作者有话说:
  -1(╥_╥)
第120章 面慈心狠
  ◎他抠搜的,连灯都不点◎
  沈辜被囚在右丞府。
  李持慎遣了衡丹心去服侍她。
  “沈将军, 您喝口水吧。”衡丹心双手举着杯子,小心翼翼地递至沈辜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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