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印象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直接就朝着对方伸出了手,握住对方的两条胳膊,用力拖了好久,才把对方拖了上来。
他虽然在同龄人当中算是力气大的,但拖着这么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上来,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怎么掉水里去了?”
他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而在他对面,萧清看着刚把自己救上来的裴守静,不由得陷入了长久的怔忪之中。
怎么会是裴守静?
自己应当没有记错,眼前这人,就是少年时期的裴守静。
他不认得自己,自己却认识他,对方经常来宫中,父皇对待他这个外甥,都比自己这个八字不好的亲儿子亲得多,甚至比起萧礼都更疼这个外甥。
上辈子,自己也曾经常偷偷溜出安乐宫,想要出去玩,无意间看见父皇带着一大批人,阵势浩大,就为了教裴守静这个外甥学凫水,自己却躲在没人能发现的地方,不敢出去,也不敢露面,盖因有人告诉过他,你的父皇不喜欢你,你若是出现在他面前,惹了他不高兴,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就在萧清回忆往事的时候,裴守静已经喘匀了气,缓的差不多了,干脆凑到他身前,在他眼前摆了摆手,见他还是没反应,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坏了,这该不是个傻子吧?”
萧清:“……”
这一声嘀咕,顿时把他拉回了现实,想起裴守静曾经一个人品多么低劣的人,想起对方曾经干过的那些事,心里顿时浮起一阵厌恶。
他尽力把那股厌恶压下去,不让显露在脸上,客气地开了口:“多谢相救,我叫萧清。”
“萧清?”
裴守静愣了一下,然后好奇地打量了他一圈,“四皇子殿下?”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刚从五皇子那儿听到这个人,没过多久就遇到了这个人,这不巧了吗?
“是……”
萧清苦笑着应了一声。
当然,苦笑是装出来的,他并不意外对方听到过自己的名字,认真说起来,自己这个生辰八字不好而不受父皇待见的名头,应当还算流传甚广。
裴守静闻言便啧了一声,然后又问起了方才的问题:“你怎么掉水里了啊?没站稳?”
萧清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并非没站稳,我养的猫跑了,我本来是出来寻它的,刚走到这边,却被人推了一把,就这么掉进了湖里。”
找猫当然是假的,真实的理由也不可能说出来给对面之人听。
根据前世的记忆,每个月的初三,谢贵妃都会来御花园中散心,他是特意出来,打算跟对方来个巧遇的。
如今的嫡长子萧雍,是章皇后所出,五皇子萧礼,是顺嫔所出,至于出身安阳谢氏的谢贵妃,膝下却没有半个子女,求子多年而不得,他想钻的,便是这个空子。
事实上,上辈子,也是谢贵妃收养了自己,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收养的时间提前。
他这话刚说完,对面的裴守静顿时就来劲儿了,眼睛发亮,刚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这是怎么了?”
这道声音也不陌生,裴守静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囫囵行了个礼,声音响亮:“见过贵妃娘娘。”
谢贵妃自是认识他的,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过来,视线在身上一片狼藉的萧清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温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心里却在想,难不成是安国公世子把这孩子给推下水的?
裴守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等萧清开口,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刚的事都说了出来,说完还很急:“贵妃娘娘,您赶紧找人去跟舅舅说一声吧,这可是他亲儿子被推到水里了,不能不管啊。”
谢贵妃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萧清,“当真如此?”
萧清点了点头,虚弱地说:“的确是世子说的那样。”
谢贵妃这才信了,对身后的小内侍交代了几句,让他去找皇帝身边的李邮,把这件事儿说了。
就算四皇子再不受待见,但也是堂堂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让皇帝知道的。
……
裴聿川自是不知道自家大儿子已经跟原男主萧清相遇了,他这段时间待在通镇司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都要多,只是对案件的调查却毫无头绪,童太医那边查出来的道士早已销声匿迹,李氏这边交代出来的接头人也被灭了口,凶手逃之夭夭,若不是自家大儿子看到了对方的样貌,捡到了可能是凶手遗落的香丸,恐怕就连这点儿线索都没有。
这难免不让他有些失望。
尤其想到现代各种各样的摄像头,监控,指纹,dna检测等等侦查方式和工具,就不免对古代的落后感到无力。
“尽快把这香丸的出处调查清楚。”
裴聿川交代完这句,便站起身来,今日出门之前,老太太特意交代了一句,让他早些回家,轮到安大夫定期诊脉的日子了,看看要不要换药方。
想到这里,他忽然动作顿住,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薛怀真,吩咐道:“把这名单上名字被圈起来的这几个人,各派几个人,去调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或者曾经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薛怀真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立马看出这应当是安国公府的下人名单,赶忙点头应下:“大人您放心,属下这就去。”
交代完这几件事,裴聿川长长地呼了口气,走出了房间门。
此时正值中午,头顶烈日炎炎,晒得人有些晕眩,直到坐进马车里才好些。
本以为能安安稳稳到府里,却没成想在半路上又出了岔子。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正闭着眼假寐的裴聿川自然也感觉到了,不由得睁开眼,敲了敲车壁,“怎么了?”
半晌,南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面露难色地开了口:“国公爷,前头堵住了,似乎是新城长公主回京的车架……”
一听到新城长公主这几个字,这具身体仿佛自有反应一般地皱起了眉,随即,有关新城长公主萧绾的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虽然是好大一段记忆,但事实上也只过了一瞬,裴聿川便回过神来。
……怎么说呢,他此时心里有些微妙。
新城长公主萧绾,与衡阳长公主一样,都是王太后所出,与原主的孽缘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对原主的爱慕盛京中无人不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嫁成便罢了,然而两年前对方的夫婿因病去世,盛京宁州两头跑,从那会儿开始,原主就饱受纠缠……
想到那些被围追堵截的事儿,裴聿川当机立断地吩咐南山:“去把外头马车上咱们家的标记给摘了。”
第53章 053
053/文:吃梨
尽管南山的动作已经够快, 但还是没来得及,被新城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给瞧见了。
“殿下, 奴婢像是瞧见了安国公府的马车。”
“哦?”
一道慵懒的女声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那你过去瞧一眼,若是安国公府的其他人,就替本宫打声招呼, 若是聿川哥哥, 便邀他上车一叙。”
“是,殿下。”
南山刚摘下马车外挂着的安国公府的标识, 面前就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身着碧裙的清秀侍女,笑盈盈地问候了几句, 随即便道:“请问车内可是国公爷, 我家殿下想邀国公爷上车一叙。”
裴聿川在车内听闻此言, 想也不想便态度冷淡地拒了, 然后又道:“街道拥堵, 百姓无法通行, 若是可以,还请长公主殿下及早启程。”
侍女将话带回去,车内传出一道极轻的笑声, 新城长公主翘起手,打量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这么长时间没见, 聿川哥哥还是这么不讲情面。”
“罢了, 去给前面的人说一声, 别耽搁了, 尽快回府吧。”
这道命令一下, 长长的车队继续通行, 终于不再拥堵,路边小声地抱怨也少了许多。
……
长街尽头,酒肆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还没走出两步,就长长地打了个酒嗝儿,难闻的气味惹来刚好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嫌弃的一瞥。
邹老头半点儿不觉,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灰白杂乱的头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自家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老婆子在骂儿媳妇,声音大得震耳朵。
他恍若未闻,推开门走进去,径自穿过堆满杂物的院子,走到卧房,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没过多久,鼾声四起。
“煮个粥哪里用得到这么多的柴!你这个败家娘儿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火有多贵是吧?下次要是再让我瞧见你用这么多的柴火做饭,你就自个儿去城外的林子里捡柴去,甭想从我这儿要一个铜板的柴火钱!”
邹老婆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儿媳妇骂个不停,唾沫星子都喷到对方脸上去了,直到把对方骂得抬不起头来,门口又像是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才勉强停了下来,放了句狠话才扭身出去。
刚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一股酒味儿和臭味儿的混合味道。
再往门口一看,顿时气得直冒烟:“这死老头子,回来又不掩门!”
气冲冲地走过去,用力把大门关上,又冲进卧房,果不其然瞧见床上直挺挺躺着自家的老头子,连鞋都没脱,就那么脏兮兮地蹬在被子上。
“你个糟老头子!要死了啊!”
邹老婆子一看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被糟蹋成这个模样,顿时急了,连着推搡了邹老头好几下,一边推一边骂:“醒醒!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怎么不喝死你,家里好不容易有几个钱全被你拿去喝酒了!”
“烦不烦?”
邹老头被推得稍微清醒了些,醉醺醺地抱怨了一句,就想翻身继续睡。
邹老婆子却不饶过他,手底下还在推,嘴里也念个不停:“你先别睡,酒楼那边你就不去了?这个月的工钱可还没给呢?”
“你急什么,不是都给你说了,掌柜的让我休息两天,工钱照发的。”
邹老头不耐烦地把她的手甩到一边儿去,说完这句话就又打起鼾来。
“睡睡睡!早晚有一天睡得起不来!”
邹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出了门,又走到厨房,站在门口也不进去,“装二十个鸡蛋,我下午带回娘家。”
说完就走了。
厨房里正烧火做饭的邹家娘子闻言就撇了撇嘴,一改方才在婆婆面前那副卑微小意的模样,小声道:“每次回娘家都要从家里带鸡蛋,也不知道给我家大郎多吃几个,就惦记着那不争气的娘家侄子,我呸。”
嘴里抱怨归抱怨,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捡了二十个鸡蛋,一边肉疼一边小心翼翼地装在铺满了稻草的篮子里。
提着篮子去找婆婆,邹老婆子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就听见她这克夫的儿媳妇儿犹犹豫豫地开口问:
“娘,上回招娣给的那对儿珠花,您卖了多少钱啊?”
邹老婆子一听这话,立马满脸防备地瞪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家里的钱,没你惦记的份儿!”
“可……招娣是我生的,她给的……”
“她还是我孙女儿呢!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惦记上家里的钱了,我倒是要去问问亲家母,是不是这么教女儿的!”
劈头盖脸骂完儿媳妇,邹老婆子就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屋内只留下被骂得灰头土脸的邹家娘子,恹恹地回了自个儿房。
她坐在凳子上,腰背完全塌了下去,垂着头暗自抹泪。
自家弟弟过段日子也要成亲了,自己这个当姐姐的,手里却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自己没面子是小,却不能让未来弟媳看扁了自个儿娘家,早知道当初就不把招娣给的那对珠花都交给婆婆了,自己藏一个多好。
一想到那个老虔婆,她就气得牙痒痒。
招娣可是自己生的!从她那儿要来的值钱东西!就应该归自己!
想到这儿,她干脆站起身来,往床上看了一眼,儿子睡得正熟,然后拍了拍身上刚才在厨房沾到的灰,一溜烟儿出了门。
也不是去干别的,就是打算去一趟安国公府。
前几次去的时候门房都说招娣不在家,万一这次去的时候在呢?从她手里但凡漏出来点儿好东西,给自己弟弟成亲时候送的东西就有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她舅舅呢,给点儿好东西不过分吧?
上回她手上那个镯子就挺好。
……
裴聿川顺利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送裴守静回府的内侍告知了一件事。
——自家大儿子在御花园内救了不慎落水的四皇子。
裴聿川:?
四皇子?萧清?
他满头雾水地送走内侍,转过头来就问:“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裴守静想到昨天晚上受的教训,有点儿心虚,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可是救了人呢,又理直气壮起来,于是把宫里的事儿从头到尾给交代了一遍,尤其是自己救人的部分,说得着重又详细。
“还挺厉害。”
裴聿川心情复杂地道了句,他也没想到居然是原著中的反派把落水的男主给救了。
裴守静听不出他话里的复杂,只当是夸自己呢,还美滋滋地说:“也没什么,我都没下水,就是从岸边把他拽上来了,阿爹你是不知道,别看他那么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还挺重呢,我力气这么大,都给我累个够呛。”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啊。”
裴聿川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又道:“陛下知道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嗯……”
裴守静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儿,“舅舅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看,先夸了我,然后叫太医过来给四皇子看诊,最后让人去调查这件事,是谁把四皇子推进水里的,别的就没多说了。”
听到这里,裴聿川缓慢地点了点头。
刚想说什么,南山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国公爷,是常山侯派人送来的帖子。”
“义诚?他回京了?”
裴聿川讶然,接过帖子低头看过去,是唐义诚邀他下午去清风茶楼喝茶。
“行,那你让人去帮我转告一声,会按时赴约。”
南山闻言,便忙应了声是。
……
国公府门外,门房上的小厮正满心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大小姐不在,邹家娘子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小的去通报给老太太,您说呢?”
邹家娘子一听这话,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哪儿敢去见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啊,当年为了自家要把招娣卖掉的事儿,国公爷和老夫人身边的管事来传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谁知道这几年过去,他们是不是还记得那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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