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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分熟——周六不更【完结】

时间:2023-11-12 14:31:36  作者:周六不更【完结】
  她先把伞物归原主,又把快递拿上去。
  快递是崇铁法院寄来的,赵巷那个案子的一审判决书。
  结果没有任何反转,被告输了,输得很彻底。
  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加违反法定程序为由,撤销了华新街道对赵巷作出的限拆决定。同时,另一被告C区政府因未对原行政行为存在的问题予以指出和纠正,作出维持的复议决定亦被撤销。
  梁渠翻到最后看了下判决结果,把判决书重新递回了唐秋水。
  唐秋水不太确定地问了句:“梁律师,我们真的不上诉了吗?”
  梁渠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把档归了吧。”
  归档,是一个案子终结,或者阶段性终结的标志。首页是律师合同,尾页是办案小结,中间是案件办理过程中产生的各类重要文书,须按严格的顺序整理摆放。
  刚入职的第一个月,唐秋水每天都在归档,这可能是每一个实习律师最先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那时候的她总是归不好,每一本都能归出点新状况。要么忘记扫描,要么忘记编码,要么忘记封条。当然这些都是小问题,可以很快补正。
  最可怕的是装订完了发现有东西没放进去,比如传票、庭审笔录等等,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个时候就要拿出小刀,解剖一样,小心翼翼地把装订好的案卷拆开,把漏掉的纸张放进去,再去重新打孔固定。每当这个时候,唐秋水总感叹案卷要是活页册就好了,这样不管犯什么错,都能装卸自如。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跌倒爬起无数次后,唐秋水的归档手法现已炉火纯青。今天赵巷这一本,她归得特别顺利。
  档归的是没问题,人却差点出了大事。
  最后一步,到打孔机那里打孔的时候,她忘记把头发扎起来了。结果低头找孔的时候,垂下去的一部分头发被吸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那碎纸机的口子好似风暴中心的旋涡,嚣张又蛮横地吞着一缕发丝,把她整个人都拖了过去。
  短短几秒钟,唐秋水感觉她的头皮都要被连根拔掉了,吓得尖叫出了声。还好李其琪刚巧路过,眼疾手快帮她按了暂停键,救她于水火。
  但,被拖进去的头发明显短了一大截。
  李其琪也被吓得不轻,盯着唐秋水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关切地问:“秋水,你还好吧?”
  怎么会好,心脏骤停了都。
  “呜我……”劫后余生的唐秋水什么也说不出来,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救命恩人,她现在急需一些肢体上的安慰。
  李其琪回抱住她,摸了摸她那搓乱糟ᴊsɢ糟的发尾,哭笑不得。
  唐秋水没敢再继续打孔了,她回到工位上缓了缓,把头发绑得老高,皮筋绕了一圈又一圈,确认绝对安全之后,才再次去了打孔机那里。
  到了之后,她惊奇地发现,那台危险的碎纸机被挪了个位置,挪到好远的地方去了,像是有人特地帮她清掉了障碍物一样。
  是谁这么好心?
  正疑惑着,破产团队的林源从外面回办公室,路过她的时候慰问了句:“小唐,人没事吧?”
  唐秋水直愣愣地抬头:“林律师,您怎么也知道了啊?”
  是她刚刚喊叫得太大声了吗?该不会整个22楼都知道她被一台碎纸机创了吧……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林源笑了下:“刚刚正好在附近和你老板说话,你可能没看见。”说着他指了指那台碎纸机,“那个就是你老板挪的。”
  “啊?真的吗?”
  所有的惊惶与不安在顷刻间被这一句话涤除。
  可心又一下子跳得飞快,另一种快。
  她的早到,她的等待,她在办公室看他说话时弯起的嘴角,她所有所有的反常里,都有这样的心跳。
  女生屏息睁目,又具体地问了一遍,“碎纸机真的是梁律师挪的吗?”
  她要听人再说一遍,把难以置信变成确切可信,把一层欣喜变成双倍快乐。
  林源点了点头:“是啊,我亲眼看到的。”又嘱咐,“下次还是得小心点啊小唐。”
  说着林源越过她,慢悠悠地进了前面的办公室。
  唐秋水在原地消化了几秒,完全忘记自己是干嘛来的了,抱起案卷就小跑回了工位。
  她微喘着点开“法盲俏佳人”的群聊,艾特所有人,郑重宣告她刚刚得出的一个结论:家人们!不开玩笑!我老板真的暗恋我!
  她语出惊人,又连用三个感叹号,很快就把时简和江荔枝炸了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周一早上,两人都不太忙。
  时简满脸问号:又开始了是吗?
  记得这话唐秋水之前好像就说过一次,说出来没人信,她自己都不信。
  唐秋水这次却非常肯定:真的,我有足够的证据。
  时简:额,什么证据,敢拿出来质证吗?
  质证二字让群里三人一下子来了兴致,默契地想要重温一把大学时候的模拟法庭。
  江荔枝本色出演担任审判长,并迅速入戏:咳咳,现在开庭。首先确认双方当事人基本信息……
  时简打断:还确认啥啊,都认识,直接举证质证吧。
  唐秋水点头:可以。
  江荔枝:……到底谁是法官,不把审判长放眼里?
  没人理她。
  哎不管了,怎么高效怎么来吧。
  唐秋水迫不及待开始举证:证据一,我老板在我刚入职的时候送了我一个电脑充电器,让我放在家里。说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带充电器回去了,可以减轻包的重量,是不是心里有我?
  她一下子把这个结论覆盖的时间线扩得好长。
  时简想笑:他要真想减轻重量,怎么不直接送个电脑让你放家里?
  唐秋水对她这狮子大开口的言论无语两秒:做人不能太贪心。
  时简:呵呵,劝你清醒,他只是为了方便你回去加班。
  唐秋水:怎么会,你曲解。
  又说:没事,我还有证据二。就刚刚,我头发卷进碎纸机,他看见了之后悄悄帮我把碎纸机挪走,就是怕我受伤,心里有我!
  时简歪楼无情吐槽:?你踏马是怎么做到把头发卷进碎纸机的?
  唐秋水狼狈捂脸:这……这不是重点。
  时简回归正题:你想多,他不是怕你受伤,是怕你工伤,工伤了他要赔钱。
  唐秋水:不可能,他肯定没想这么多。
  时简反客为主:还有证据三吗,都一起说了吧。
  唐秋水:证据三就是周六的运动会上他替我解围,还给我买药。
  接着她长篇大论地描述了一下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
  时简听完顿了顿:这个嘛……暂时还不知道有何居心。
  唐秋水颧骨升天:不知道就是他心里有我!
  时简:……
  没救了。
  全程找不到机会插嘴的审判长江荔枝微微笑:你俩打起来吧,我走。
第38章 相邻权
  梁渠暗恋她,并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多半已对她情根深种,唐秋水对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她开始密切关注梁渠的一举一动,每天看向他的办公室好多好多次。大门紧闭的时候她要抬头看,梁渠推门出来的时候她也要抬头看。要是看见他开门透气的话,她就会故意去茶水间倒水。
  因为去茶水间的那段路需要经过梁渠的办公室,她会趁机用余光往里面偷瞄一眼,然后火速撤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梁渠多半都坐在电脑面前办公,头也不抬。
  可是忍不住,他的方向像是有块无形的吸铁石,而她变成了一枚小图钉,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目前为止她的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接了八杯水,可能这个最高值很快会被明天的自己打破。
  她开始期待他给她布置工作任务。每当看到他的名字在微信电脑端跳出来,心就变成了一只蹦跳的小松鼠,跃过的每一个枝头都有她为之命名的激动与喜悦。
  好怪哦,明明她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合同还是那些合同,诉状也还是那些诉状。只是因为做这些的时候想到了梁渠,这一切平常变得不平常。他的名字仿佛一粒种子,落在她的世界里生根发芽,在最短的时间内蔓生出一整座花园。
  唐秋水开始有了包袱。比如每次出现在梁渠面前,她都要先对着前置摄像头整理好几遍头发,确认挑不出一点问题了才会去敲他的门。
  比如现在,她把之前归好的几本档一起拿给梁渠签字。
  以前这种时候,唐秋水都是站在梁渠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双眼放空地等待着。
  她最常看的位置是梁渠后面的那扇窗户,上面放着一块盆栽,它每个时态的样子唐秋水都见过。
  起初上面只有心形的叶子,绿豆芽一般的茎。后来慢慢地开出了花,很小的点点,看不出颜色。等到花朵全部盛开,唐秋水才终于知道它的名字。
  蝶衣。
  一个很稀有的迷你仙客来品种。
  花朵深红,密密麻麻地朝四周旋转开来,每朵花的外层都有一层白色的苞片。看一眼,只觉艳丽无匹,娇媚入骨。
  它就这么被梁渠摆在窗边。蓝天做背景很好看,拿过来的其他花做背景也很好看,因为它本来就很好看。
  然而今天的唐秋水,从进门到现在,却一眼都没去看过它,她的注意力全在梁渠身上。
  她像个作弊的考生,偷看他表情里的每一处细节。不敢明目张胆,只敢少量多次。
  他每一本案卷都检查得好认真,根本分不出心来回看她。唐秋水胆子大了些,一言不发地挪到了他的旁边,够下去和他一起看他手里的案卷。
  当看到梁渠翻赵巷那本时,唐秋水顿住,很多话涌到嘴边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梁渠早就发现唐秋水凑过来了,但他没在意,也没驱赶,很快把手里全部签好的案卷还给她。同时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是赵巷这个案子的后续:“二楼业主对赵巷提起了相邻权之诉,立案之后法官发现赵巷把房子卖掉了。”
  “啊?怎么会这样?”唐秋水一下站直,意外至极,对两点都。
  梁渠倒是一脸镇定:“其实二楼的邻居早就想告他了,只是陆陆续续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唐秋水问:“什么事情?”
  梁渠说:“一开始想告,正好碰上赵巷儿子结婚,不太合适。等婚礼办完之后再想告,又听说赵巷儿媳待产,还是不太合适。然后就一直拖一直拖,现在终于告上了。”
  “……”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唐秋水还是困惑:“只是一桩民事官司而已,就算赵巷输了也不过是把阳光房拆了,没必要直接把房子卖掉吧?”
  梁渠笑了一下:“这个你得去问你的好朋友。”
  赵巷收到崇铁法院寄来的判决书之后,一看自己大获全胜,得意得尾巴快要翘上天了。他把十几页的判决书一页页地拍下来,发到了协和家园的业主群里。
  因为赵巷经常在群里指点江山,其他业主都习惯了,把他当笑话看,基本没人搭理他。
  赵巷把判决发出去之后,冷场了好一阵,才有人出来回复。
  回复他的和举报他的是同一个人。
  时简上次在协和家园遇到唐秋水,听她提了一嘴赵巷的案子,正好她也想知道案子输赢,于是便把判决书图片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开头就看到被告华新街道的委托代理人之一写了唐秋水的名字,时简由衷地为好友感到高兴。
  可才开心了没一会,时简的脸就垮了下来。当看到最后的判决结果时,她才明白过来,赵巷发这个判决出来是在炫耀。炫耀他一介平民不仅把政ᴊsɢ府告了,还告赢了,并且没请律师。
  可不得把他嘚瑟坏了。
  时简不打算惯着他。政府输了这场官司只能说明它的执法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可这并不代表他赵巷就是对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曾经的三辩选手时简立刻在群里开麦,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字字句句都在diss同一个人:不会吧不会吧,有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搞了个违法建筑不管邻居死活还觉得有理了,不识相点赶紧把这碍眼的东西拆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把我们政府告了。什么意思啊,真就无法无天了呗。
  这段话骂得是大快人心。经她这么一带头,群里其他业主也跟上,他们也早看赵巷不爽了:
  ——就是说啊,有些人为老不尊,坏的咧
  ——街道尽心尽责为咱们解决问题,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赵巷
  ——老赵,你发的这个东西我们也看不懂,你就直说你那个阳光房什么时候拆?
  ——拆了拆了,再不拆我们报警了
  ……
  赵巷断没想到他会因此被小区业主集体讨伐。这人心气高,面子薄,觉得自己没法在协和家园混了,很快就把房子卖了出去。因为是新装修的,卖了个好价钱。
  唐秋水听完唏嘘不已,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阳光房最后拆了吗?”
  梁渠摇头:“还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
  “房子已经卖出去了,也办理了过户登记。相邻权纠纷的案子需要追加新业主作为共同被告,就看新业主配不配合了。”
  要是配合,乖乖把违法构筑物拆了,原告直接撤诉,顺利结案。可要是像赵巷一样不配合,就要等法院实质审理了,原告要证明阳光房确实对其造成了损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没关系了。”梁渠总结。
  唐秋水有股说不上来惆怅:“好吧。”她又不免好奇,梁渠怎么对这个案子的后续了如指掌,他不会是在协和家园里安插了眼线之类的吧。
  梁渠直接抛出一个更劲爆的事实:“你知道赵巷楼上住的谁吗?”
  唐秋水怎么会知道:“谁?”
  梁渠唇畔勾出一丝只可意会的笑:“华新街道办的工作人员。”
  本案被告之一的工作人员,限拆决定作出主体的工作人员。
  唐秋水恍然大悟,内心直呼好家伙。
  原来被告才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虽然放弃了上诉,但是还可以用其他方式赢回来啊。
  事情的这个走向令唐秋水大为震撼,她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说话,站着一动不动。
  等了几秒,梁渠用指骨敲了两下桌子:“还有事情没有?”
  “啊没……”唐秋水想说没有,可在抬起头和梁渠对视的那一秒,她差点就要改口说有了。
  可是有什么呢,她能对他说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出口啊。
  “那我先出去了!”
  她几乎是逃出去的。
  回到工位之后,唐秋水用手背贴了贴半边脸颊。天呐,空调温度这么低,她的脸竟然奇烫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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