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姐其实也很想去公费疗养一下……只要她开口，宋楠肯定会答应的。可她的儿子已经初三了，成绩不好又特别贪玩，而她老公很忙、根本没时间在家教育孩子，所以她实在是走不开。活动前一天下班的时候，她特特走到马小萌面前低声嘱咐道：“你盯着那丫头点儿。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引谁呢？”那丫头指的是Coco。
马小萌窘了，没敢吱声，默默地反省自己平素的穿戴够不够朴素。
其实荃姐在Coco刚来那会儿还是挺喜欢她的。Coco也挺会做人，虽然是坐在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域里，但每天早上一到就先给两位前辈——又一个让马小萌伤感的称呼——泡茶泡咖啡，可两个多星期后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让荃姐再没给她过好脸色看。
见马小萌面带难色的样子，荃姐皱皱眉、又看了看宋楠办公室紧闭的房门，这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道：“那丫头心术不正，你防着点儿，免得到时候被人踩着肩膀上了位还不知道是谁踩你的。”
“呃？”马小萌愣了愣便明白了……Coco在觊觎她这个“近水楼台”的位置。仔细想想她便发现最近Coco往宋楠的办公室里跑得越来越勤快了，一会儿是代她交个稿，一会儿又说看不清总裁的潦草笔迹、需要他亲自指导。这么一想，她顿感危机四伏、人心叵测，心也有些凉了。“知道了，荃姐，谢谢。”
荃姐冷哼了一声，戳了戳马小萌的桌子道：“老话总是没错的，日久见人心。你也别一天到晚光顾着鼻子底下那些事，要多注意些身边的人啊事的才不会被人卖了。”皱皱眉，她又加了一句：“你也别以为就那个小丫头惦记着你这张桌子，听见没？”
“哦。”马小萌更觉危机感深重，急忙乖乖地点头，心里则在叫屈。她也想多看看风景啊，可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哪儿有时间和闲心呀？
“叫你去南麓你还不想去，傻啊你？这是个多好的机会？也叫他们都看看你也劳苦功高、老板没忘了你。”
“……”马小萌揉了揉鼻子，在舌尖玩味着老板没忘了她的事儿。
荃姐“啧”了一声，心疼兮兮地拧了拧马小萌的脸道：“秘书也是人，忙得像条狗别人都看不见，就见着你坐在老板门口、以为你天天在这儿享福呢，有好事也想不到叫你。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个丫头是真傻，机会上门了都不好好把握，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马小萌听得有点伤感了，眨巴着眼睛无声地跟荃姐诉苦，但那颗拔凉拔凉的心也因为她的话而温暖了些。
“总算老板有良心。”荃姐轻声一笑，但很快又皱眉，困惑而忿忿地嘀咕道：“他怎么会把那丫头也带上的呢？哼，看来那丫头还真有点能耐呢！”边说边到自己桌上拿起包，冲马小萌挥挥手道：“走了。你玩儿得开心点儿，跟你说的话你记住啊！”
“哦，拜拜。”马小萌应了一声，等荃姐离开后就对着电脑发起了蔫。男人长得帅本就是祸害，而老板长得帅更绝对是祸害，害得她这么个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工作的小秘书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女性公敌，她多无辜啊？
此次的“团队建设”任务由一家外面请来的专业培训公司策划安排，白天是各种寓教于乐的培训，晚上是不同主题的休闲活动。这家培训公司的名声很大，以雄厚的师资力量和为客户量身定制、灵活多变的培训方式而著称。三天下来，青叶的骨干们果然觉得受益匪浅，而同吃同住同游乐的半封闭式环境也大大增进了彼此之间的熟悉度和同事感情。
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选择去泡会儿温泉给自己舒压。
马小萌一次都没去，有人问起，她就用“大姨妈在”的理由敷衍过去了。
和她同屋的Coco相当热衷于此项活动，每天都约了不同的人一块儿泡温泉，有男有女，不泡到十二点过后不会回来睡觉。她带了两套泳衣替换着穿，全是性/感火辣的比基尼，一套黑的、一套豹纹的，把她雪白的肌肤和姣好的体型衬托得那叫一个赞，连马小萌都觉得多看几眼的话就会流鼻血，那些赴约的男人们会有何感受应该不难想象了。可惜Coco最心水的宋楠宋大总裁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参加完白天的培训后就风风火火地赶回市区继续加班，无缘得见她这朵在靡靡夜色中绽放在温泉泳池里的奇葩。
马小萌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真的很阴暗……她已经为这事偷笑好几次了，笑的不仅是Coco、还有另几个同样“胸怀大志”却无缘抒发的女人。在受了荃姐的点拨后，她的目光犀利了些，而且这几天也是难得的清闲自在，所以她终于有机会看看鼻尖以上的人和事了。
白天的培训大部分是采取轻松宽泛的小组式席次安排，大家可以自由选择想和谁坐在一起。而每次宋楠在座的那张桌子总是一开始的时候乏女性问津，但只要他本人或者培训师一开口邀请就会有好几个女骨干同时起身移步、先到者先得。
这场面看着轻松随意却又透着股滑稽的味道，常常把宋大总裁本人都给逗乐了。他一乐，众人都跟着乐，有幸抢到“楼台”位置的女骨干们也面不改色地一块儿乐，那种镇定自若的风范让马小萌暗暗感慨她们一个个真不愧是选拔出来的精英。
其实在青叶总部里并不是宋大总裁独领风骚的局面，而是身为业务拓展部总经理的宋桦在人气上更胜一筹。
宋桦的人气来自于他的综合优势。在外部条件上宋家两兄弟的差别不大，都是年轻有为、样貌英俊、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只是一个老成点、一个活泼点，实在难分伯仲。但在别的方面宋桦的优势就比较明显了。首先，他的职位比宋楠低、与普通职员的距离也就相对较近，群众基础更扎实。其次，他的个性好、不像宋楠那样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而且尽管他的中文讲得很烂、大字不识一箩筐，但备不住他积极好学、逮住机会就跟人不耻下问的劲头，所以要比宋楠有亲和力得多。
可惜的是，宋桦没能来参加这次的“团队建设”……他被宋大总裁无情地留在了公司坐镇，于是乎也就没机会到南麓山庄来继续培养他的人气了。
第三天晚上，Coco换了那套黑色比基尼、外头裹了一件——咳咳，是一层——她自备的印花乔其纱浴袍去泡澡。出门前照例拉了马小萌一回，听她又用同样的说辞推脱，便纳闷地问了句：“还没好？都没见你用卫生巾啊？”
“呃……”马小萌愣住，飞快地开动了一下小脑筋才囧囧有神地道：“我喜欢用卫生棉。”
“哦。”Coco本来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事，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惋惜地叹道：“来了这么多天你一次都没泡上温泉，明天要是再没好的话就太可惜了。”
马小萌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你去吧，珍惜机会。”
“嗯！”Coco高高兴兴地在无风自动的轻纱浴袍簇拥下飘出了房间。
“马小萌，你笨猪啊你？”马小萌捶了捶脑袋，一抬头就透过窗户看到幽幽的路灯下Coco那抹娉婷飘逸的身影，顿时很替她担心受风着凉的可能性。跟着又想到荃姐说的那句：“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引谁呢？”又很不厚道地乐了，喜滋滋地打了个电话给宣小磊。倒不是要跟他讨论Coco的着装问题，只是觉得挺高兴、想跟他聊聊天。电话一通就听见那头一阵啪啪啪的射击声，显然他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看枪战片什么的。
宣小磊一听她跟她的女同事们竟然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南麓山庄，立刻兴致勃勃地大声道：“我马上来马上来。参观参观你们公司的女人们，看看有顺眼的没有。”
“嗯？”马小萌黑线了。“你来选美呀？”
宣小磊嘿嘿直乐，紧跟着就埋怨道：“你太不够意思了，马小萌，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不早点叫上我？大家一块儿泡一个池子多有意思？你的口水、我的汗水……”
“住嘴住嘴！”马小萌哇哇叫了起来，“宣小磊，你太恶心了！”
“哈哈哈……”
“我是来参加培训、搞团队建设的好不好？你以为我来玩儿的？”马小萌抖啊抖，好不容易把一身鸡皮疙瘩给抖掉了，随后就想到个很严肃的问题来。“我说……你也来这种池子泡澡吗？”
“说着说着你就没劲了！”宣小磊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怏怏的起来。
马小萌内疚了，急忙调转话题问：“你干嘛呢？今天怎么这么乖，没出去玩儿？”
“嗯，打游戏呢。”宣小磊的电话那头恰到好处地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和game over的音乐声，跟着就听他嚷：“都是你，又被人毙了。”
“……”
“诶？你干嘛呢？干嘛不去泡温泉？”
“嗯……”马小萌揉了揉鼻子，没说下去。
“那个来？”
马小萌连翻数记白眼才缓过劲儿来。“宣小磊，你能含蓄点不？”
“我说的是那个，又没说那个，已经很含蓄啦！”
马小萌明白他的两个那个是哪个，笑了。迟疑了一下，如实道：“不是，就是不想去……我不喜欢泡温泉。”
“还有人不喜欢泡温泉？”宣小磊听起来很诧异，调轻了背景音乐问：“是不是那姓宋的又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他、你……你才说着说着就没劲了呢，都跟你说别提别提了！”马小萌有点急了，蹬了几下地板道：“他是我老板、发工资给我的人，仅此而已，你记住没？”
“记住了。”宣小磊不耐烦的口吻，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去泡温泉？多舒服啊？你天天都那么累，泡温泉最能放松了。”
“我……”
“哦，我知道了。”宣小磊打断了马小萌的话，用颇有点神秘的口吻道：“你身上有疤，特丑，见不得人是吧？”
“……”
“这样吧，我这就来。南麓有贵宾房，房里有单独的温泉池，欢迎你来我房间泡澡。”
马小萌听到电话那头有唏唏嗦嗦的声音，像是他起身活动的动静，急忙大声道：“别来别来，我不喜欢泡温泉，真的！”
“你不喜欢、我喜欢，”宣小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他在边说边蹦，隔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平稳。“你一说泡温泉我还特想来呢，等着！”挂了。
马小萌傻眼了，很后悔给宣小磊打了这个电话、怕他真的会来，可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怕他来。怕他浪费钱？肯定不是，这家伙向来花钱如流水，她早就习惯了。怕他来了真的会去参观公司里的那些女人们？肯定也不是，这家伙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才不会色急到这个地步。怕他来了之后发现她真的不泡温泉会失望？好像也不是，他刚才已经说了是他自己要泡温泉，而贵宾房那样的私密环境也能保证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暴露他的缺陷。那，难道是怕自己会看到他的身体少了六分之一的样子？咝……她抖了一下。
一直以来，宣小磊都是以健康阳光的那一面示人，偶尔腿疼的时候会变得纠结一点，但却很少示弱、还总是用痞痞的坏样去掩盖，让人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不便上。
马小萌虽然早就知道他的腿不好，对此也有点小小的好奇心，但真的从没想过要去亲眼目睹他的残缺。她觉得那是他最深最痛的秘密，她不想、也很怕去揭穿，因为一旦他坦诚相待，她也就很难再守住她的那段伤心往事，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很难再保持她一心想要维护的那种朋友之间的距离……她不想失去他这个好朋友，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
就在她坐在窗前胡思乱想的时候，宣小磊的电话又来了。
“来不了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挫败。
“嘿嘿，宣妈妈、宣奶奶英明！”马小萌如释重负地感慨。
“你怎么知道？”宣小磊很纳闷。
“还用问吗？你家也只有她们能管得住你。”马小萌得意地推断着，脑子里则在想她们到底用什么办法阻止宣小磊出门的呢？没收他的车钥匙还是像她当初出的那个恶毒的主意那样没收了他的假肢呢？
“切！”宣小磊悻悻然，很快又笑了。“还好你们不认识，要不然真以为是你们串通好的……哎，马小萌，你真不认识我妈和我奶奶吧？”
“宣小磊，你脑子又抽筋了？”
“抽了抽了。”宣小磊承认得很快，听马小萌嘎嘎直笑，轻嗤一声道：“你别乐，我明天来。你们不是还有一天吗？咱明儿见！”
“……”马小萌笑不出来了，又开始后悔刚才把行程汇报得太清楚。
“哼哼！”宣小磊洋洋得意地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好想泡温泉啊……
第14章
即便马小萌有一肚子的别扭、一百个理由不想泡温泉，但到了第四天晚上却还是不得不从善如流地到温泉边乖乖呆着了。
今晚是本次“团队建设”的最后一晚，培训公司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组织大家参加什么寓教于乐的竞技形活动，而是包下了地处山庄一隅的一个温泉泳池举办纯娱乐的池畔烧烤晚会。从节目表上看，晚会的内容丰富多彩，除了吃喝之外还有由现场乐队伴奏的歌舞表演项目。
下午的培训总结结束后，培训师向大家发出了晚会邀请，特意强调了“全员”和“盛装出席”的要求，还留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给大家回房休息、换装。
早在来此之前大家就已收到过这几天的日程安排，对这个要求盛装出席的晚会都有备而来。但经过前三个晚上的失望之后，大家对此已不太期待了，只是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依旧花团锦簇中的宋大总裁、观察他的反应先。
宋楠接受到了空气中传递的期待信息，偏着头冲大家微笑点头、欣然确定了自己的出席。
培训室里顿时一片欢腾，尤以女性的呼声更高、持续时间更久，终于生生把一向从容淡定地面对女粉丝们的宋大总裁给逼得脸色微醺了。
大老板都出席了，马小萌当然不好再矫情下去，否则也显得太不合群了点儿，搞不好就会被人在头上扣个“清高”的帽子了……唉，说不定已经有了呢！算了，随人说去吧，反正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得了。
散会后，Coco比马小萌先一步奔回房间把浴室里的那面大镜子给占了，卸妆洗脸，然后再仔仔细细地重新描眉打鬓。
马小萌没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想心事。许多关于九岁那年秋天的记忆本来已模糊不清了，可此刻却不知何故地鲜亮了起来。她想起和哥哥一起套着救生圈在温泉里努力学游泳的笨拙样子，耳边回荡起兄妹俩一起坐过山车时发了疯一样的咯咯大笑声，还有爸爸和哥哥一人举着两个有点化了的蛋筒冰淇淋在女生更衣室门口等她和妈妈出来、为了防止冰淇淋淌在手上而不得不左边舔一口右边舔一口的狼狈样。那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怎么就会分开了呢？一直都像温暖的小太阳一样的哥哥怎么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
“小萌，你没带泳衣吧？”画眉毛的时候，Coco得空开口了。
沉浸在往事中的马小萌被吓得一激灵，愣了半晌才点头“嗯”了一声。这次来南麓她压根就没打算泡澡，带个毛泳衣啊？
“要不要陪你去买一套？我看他们这儿的小卖部里有不少好看的款式呢？今天你总能下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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