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来的最后一丝丝日光透过空桶,远远地,她竟生出一种所有一切都被这微弱光束贯穿的错觉。
只是那道弯也被拉扯了。
许茗仪脸色更冷。
它在笑。
不知为何小路开始变得崎岖,土地之下像是深藏着什么。
“嗬...跑...脚下”怪异男声变得低沉,又有些熟悉。
那东西猛地埋下头,于是许茗仪看清楚了,从那道弯里生出无数细长的舌头。
黄沙扬起,她看见黑色柔软的东西细细的寻找着什么。
“香....湘....”声音又变了。
记忆拉回小雷湘去看河神娶亲的那天,那时那个声音也是如此,低沉着,初听好似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调笑。
“我们小阿湘以后也做河神的新娘好不好啊?”
李希阳的脚步突然停下,惯性让鞋底摩擦泥土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头皮发麻。
【前面......】阿素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土块被黑色的藤蔓拱起,完全将路割裂开,层层叠叠的在地下涌动着,像是海底生物的触手。
眼角湿润,停下来许茗仪才发现自己肌肤表面皆已经开始渗血了。
那人形本来只是迟缓的跟在后面,和两人之间保持着不小的距离。
她们停住,那东西就更近,连带着地下攀爬的藤蔓也变的兴奋起来。
“好....吃”
“甜....”
【它在吸收雷湘的血!】
许茗仪还能听清阿素说什么完全靠着意志力死撑。
呼吸变得急促,她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雷湘家的屋子了。
但地下涌动的东西让他们进退两难。
【你.......】许茗仪想说什么,但连绵不断地痛感从手臂往上攀升,濒临死忙的苦楚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绞死。
阿素一瞬间就明白了和她的意思。
【我只能帮你一次,要是你猜的不对......】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不能顺利找到怨气的源头,她们会被怨气吞噬。
以她的能力,把人带出去没问题,但他们的神识十有八九会被撕裂。
【不会错!】挤出这几个字几乎让许茗仪将下唇咬出血来。
不等阿素帮她们,李希阳已经等不及。
从树干上借力,即使背着许茗仪,动作依旧干脆,这股力帮两人躲过了一道袭来的藤蔓。
无数黑影等在第二个落脚点,等着缠上来,甚至有些在半空中就迫不及待的像卷上两人的衣角。
凡人的身体和修行者比差太多,李希阳的身法快,在藤蔓之间穿梭自如。
“趴下!”
许茗仪本能听他的话,下一秒待带刺的黑色枝条便从她脸颊一侧抽过。
许茗仪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几个腾跃,脚下黑漆漆的一片,像是缠绕着的衔尾蛇。
李希阳用的巧劲儿,腰身带着她侧过,两道黑影在空中相撞。
再次落地时,涌动的动静完全消失了,许茗仪稳稳的趴在他后背。
身后是打成死结的黑影。
隔着这么一小段路,人形追上来了。
“嗬!”比之前还要震耳的吼叫。
许茗仪也惊异,自己居然能从它那潦草捏成的脸上,看出来了愤怒的情绪。
刚想着,便又吐出一口血来。
【在等等!】阿素也知道她或许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但她使用力量需要建立两个幻阵之间的联系,还需要【月】的具象。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却不是像墨色那样的黑,灰蒙蒙的。
月光大半被遮住了,像是被一双脏污的手捂住,只能从缝隙中漏出一星半点来。
暗沉的血覆在脸上,倒营造出了她脸上比之前好上许多的假象。
阿素沉默着,雷湘家的院子已近在眼前。
清冷的光只照在少女一人脸侧,像是想把快要破碎的她重新拼起来一般。
许茗仪确实也好多了,至少......
“嗡——”匕首划破空气。
无声地,人形已经和她们只有一步之距。
格挡的动作抗住了畸形的手臂,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这条胳膊上正在鼓起的黑色小泡。
“湘湘。”是雷湘母亲的声音。
许茗仪此时在心底已经咒骂了殷函孟一百遍了。
这么变态的东西也只有他能弄出来。
僵持无用,许茗仪察觉它的“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果断砍掉了黑色手臂。
人形顿了顿,好似在为她对这个称呼无动于衷而费解。
在月光下,许茗仪不会再陷入之前那样的幻觉。
以雷武为源头,整个村子成了怨气的温床。
断掉的手臂落在院外,半人高的杂草沾上黑色粘稠的液体。
残肢上鼓起的黑泡炸开,延伸出更暗的细丝,伴随着嘶鸣长成了个四不像的东西。
“为什么?”
咧开地一道弯里传来似婴儿的啼哭声,后又变成小女孩天真的质问。
四不像爬上它的腿,撕咬起来,被它踩在脚下,碾成一滩黑色烂泥。
又融为一体。
许茗仪眼角微动,听出这是雷溪的声音。
而它好像也捕捉到这一点动容,开口蛊惑,
“和我一起......”
话音刚落,许茗仪几乎是和它打了个照面,手中的匕首没来得及挥出去,鼻尖就已闻到腐烂的腥臭味。
它也以为自己要抓住她了。
李希阳一个矮身,借着院子栅栏的阻挡,和它拉开了一人的距离。
它感受不到疼痛,黑漆漆的身躯压在栅栏上,带刺的短枝融进体内。
停住。
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眼皮的东西耷拉下来,整个人顿了顿,一时间许茗仪听见了好几道声音。
有妇人的,孩子的,有些或许只是和雷湘有过一面之缘的。
最后又变成疯疯癫癫的一个人。
“你本来就要和我一起的!”尖锐的,绝望的喊叫。
李希阳在整个院门坍塌之前闯进了院子。
枯黄的草地上还存着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人留下的痕迹。
眼前的这个它十有八九是集结了村里所有人的怨气。
【要先干掉源头!】阿素提醒许茗仪。
【我知道。】只是现在她们躲闪不及。
“你进去,我拖延时间。”李希阳摸到门框了。
许茗仪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粗暴的丢下她。
她整个人被丢进屋内,冲击力太大,以至于直接撞到床脚。
雷湘这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遭不住折腾,许茗仪佝偻着身子,硬生生将涌上喉口的血气咽了下去。
她全身已经被血浸透了,因为失血腿软的厉害。
许茗仪早就料到如此,所以干脆接借着碰撞的力,翻滚到屋子中央。
她仰躺着,努力侧过身,地板上有个一指宽的小孔。
是被人用刀扎穿的,孔内有沉年的血迹。
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但许茗仪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孔很小,大概只能透进一点点光,当年雷湘的父亲是用命堵住的。
手指扣进木板,许茗仪使劲将一整块隔板掀开。
约莫是过了太多年,木头都被虫子蛀空了,所以变得轻了很多。
当年沉沉地压在雷湘头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阿素也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雷武以一个保护的姿势蜷缩在地窖之下,紧闭着眼。
许茗仪松了一口气。
她没猜错。
如果不是在屋内听见了不属于第二人的呼吸声,许茗仪还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对。
是三个人。
许茗仪拔出匕首时,地窖下的男子睁开了眼。
第106章 放任
与此同时, 许茗仪看见了他用身体掩护的小女孩。
月光从窗户钻进来,即使此刻许茗仪拖着病弱之躯,周身也像是环绕着肃杀之气。
他瞳孔里没有反抗, 反倒是像在确认什么。
院外传来水缸碎裂声,许茗仪知道自己不能等,也不会等。
但最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许茗仪听见了来自于凶兽的遗言。
“她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而你,不是结束。”
许茗仪怔愣间感受到眉心的热度。
白色的光点从黑气中逃逸而出,舍利将怨气吞噬了个干净。
她挣扎着起身,外面突然狂风大作, 头顶的瓦片被吹飞。
许茗仪扶着门框向外看。
舍利冲进人形里,和它体内的怨气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厮杀。
李希阳捂着腹部靠在墙角,听见她从屋内出来的动静,将门板往回推, 忍痛道
“别出来!”
门又被推上,阻挡了许茗仪的视线。
屋内安静下来, 李希阳依旧抵着门板, 即使许茗仪可能已经彻底脱力。
面前的怪物吼叫着, 体型开始缩小,灰尘四起, 怨气不再凝成一体,四散逃开。
大多被舍利吸收的一干二净。
所以李希阳能清楚的看见那个从黑气之中走出的男人。
“是我。”
长着一双吊眼的男人嘴角带着笑, 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男人自顾自说着, 像是有些懊恼。
“因为你逃了,所以这些年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好似是注意到李希阳的手一直放在门板上, 所以男人抬起双手向两边摆了摆。
“我可从没打那丫头的注意。”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两掌合十, 啪嗒一声响。
“啊......忘记介绍了,鄙人现在的名字叫....白鹤”
而许茗仪这头,阿素正疯狂的发出警报。
【怎么回事!我没办法建立出去的通道了!】
许茗仪手撑在门板上,小声的喘息着,没能回答。
她像是真的要在这具身体里死去了。
舍利被引去追剩下的怨气,阿素果断动用力量强行干预幻境。
非必要时她不会采取这种手段,这意味着幻阵将全变崩盘,两股力量卷起的漩涡极大可能会让他们受伤。
但现在,显然已经没有选择了。
阿素剩下能做的只有鼓励【你等等!最多半炷香!】
有人在幻阵外面做了屏障,打破也需要时间。
一门之隔,白鹤抬头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月色真好,我就知道那丫头会被选上。”
“怎么,你好像很讨厌我提到她?”
只要一提到许茗仪,即使李希阳现在动弹不得,但眼神依旧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的凶狠。
“你想死吗?”
许茗仪如果能听见,大概也会诧异,她师兄从不说这样的话,能动手都是直接动手。
白鹤脸上淡然,漫不经心道“我说过,我从来不想动她。”
“说起来,你们都是要叫我一声叔的。”
“毕竟我也给过你们饭吃。”
说完看李希阳的脸色,果然少年人的憎恶的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
“苏锦衣确实是个好靠山,我这些年也要小心翼翼的避着她呢。”
白鹤折断半人高的野草,将上面粘稠黑色液体蹭了一点下来
“我选了黑子。”
头顶的云层散去,月光美得像鲛纱,落在李希阳身上。
“但好像没占到什么优势。”
李希阳感觉身上的伤口开始以非正常的速度愈合,他撑着门框站起来,始终维持着半靠着门板的姿势。
“难道不是因为你只能选黑子吗?”
话里话外皆是挑衅。
“哈哈哈......”
白鹤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片刻后挂着笑承认道“没错。”
“从前她护着你,果然,连功德这种好东西,她也愿意渡给你呢。”
他像是笑累了,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发出关节错位的咔咔声,很是渗人。
“多亏了她,她现在叫什么来着,还叫茶...”
刚开口的两个字被卡在喉咙里。
白鹤抬手,摸了摸脖子,一片血肉模糊中,他徒手取出了一块碎瓷片。
“别让我从你嘴里再听见她的名字。”李希阳眼底被杀气浸染,一字一句的警告道。
白鹤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凉凉道
“她摊上你,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瓷片被抛回只剩下半边的水缸里,他扬了扬眉
“虽然,她本就命不好。”
一说起旧事,他那双吊眼都显得兴奋了许多。
像是要刻意激怒李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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