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来这吃喝,当年我儿就是被你害了!”杜老太太眼神如冰,满载怨恨愤怒,手里拿着把闪亮亮的菜刀。
“我们全家穷困潦倒,全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来!我从没见过你这般恩将仇报之人……你害了我们全家,害得你自己妻离子散,你这个恶人,到这里又来作甚!”
黄旭朗一看老太太发了飙,怕生生地躲到椅子后,外强中干道:“老婆子,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拿着刀,你别过来啊……我、我去官府告你!”
“我是杜袅袅的姨丈,她发达了,自然得给我养老送终,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搅得你们不得安宁,动了我,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岂有此理!你这个卑鄙小人!”杜老太太气煞,“你害了我们吃尽苦头还不够,还想来拖累我们,岂有此理!”
杜柒柒从未见过祖母如此盛怒的模样,出事时她还小,并不记事,但祖母过激的反应让她很快明白,眼前这人,是他们家的仇人,是害了她父母之人。她的拐杖举起来,浑身不受控的颤抖,一股失去父母的酸涩和滔天怒意充盈她的胸口,她抖着手臂,下一瞬就要控制不住取了那人的性命……
“柒柒!”紧要关头,陶琦拽住杜柒柒的胳膊,虽然他不知道柒柒这是怎么了,但理智告诉他,老太太和柒柒此时都在气头上,怕是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他扫了眼椅子后畏畏缩缩的男人,此人的身份、目的他听了个大概,凭着世家子弟耳濡目染在京城混迹多年了解到的种种,他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老太太,此人怕是专程来闹事,听他的口气,是冲着杜姐姐来的,你们万不可意气用事,给杜姐姐带来麻烦。先稳住他,交给杜姐姐处置。”他低声道。
小衙内的话,让杜老太太瞬间清醒。
是了,这人为何此时出现,又能精准地找到她们。
现在不比从前,他们杜家又出了一位官爷,一言一行都在多少双眼睛注视下,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刚才是她糊涂了。
杜老太太脸色缓了缓,深沉的眸子定定地凝着黄旭朗,“既然是家事,不便在酒楼理论。你先跟我们回去,吃的喝的短不了你的。”
黄旭朗直起身子,眼睛亮了亮,哟,这么快就妥协了。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那人给他支的招,让他务必撒泼打横,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在一众人的严密看守下,黄旭朗被带回宅院。
杜袅袅像往常一样散职回到家,刚进巷子,玫娘就迎出来,把事情与她分说了。
“我姨丈?”
杜袅袅仔细想了想原身的记忆,父亲被贬官,那时原身年纪还小,并不懂朝堂那些大事,只隐约记得是因为朋党之争,如今看来,怕是有别的缘由。老太太反应如此激烈,想必是有着深仇大恨,而这人听玫娘描述,不是个善茬儿。
杜袅袅进到院中,看到厅里众人立在一旁,黄旭朗跟个大爷似的坐在正中,面前的桌案上摆了一大堆菜肴点心酒水,他手里抓着块鸡肉,吃得满嘴都是油。
“袅袅啊。”看见她进来,黄旭朗乐得招招手,“来,给你姨丈我行个礼,问个安。”
杜袅袅注视着这人在系统中的简历,挑了挑眉。
那桩陈年旧案的案底,就真实且全面地记录在背景调查的资料里。
第86章 沉冤得雪
杜袅袅凝着作威作福的黄旭朗, 慢悠悠走过去,勾了勾唇。
“烧鸡好吃吗?”
“好吃啊。”黄旭朗大口吃的正香,不假思索道。
“想不想以后也能有饭吃?”杜袅袅走到他身前, 语带蛊惑。
黄旭朗乐不可支, 这外甥女上道啊, 不用他发威撒泼, 上来直接明了就要给他养老。
”想啊。往后就按这规格, 一日三餐, 挑酒楼时令最好的菜, 都给我送过来。“
他仰头望了望外边漆黑黑的院子, “这院子虽然小了点, 但也凑合住,哎, 晚上我睡哪间啊?”
“你别得寸进尺!”杜老太太年迈的声音透着威严, 要不是为了稳住他, 等袅袅回来。这顿饭都不可能给他。
“老太太,外甥女都发话了, 要让我有饭吃。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黄旭朗状似苦口婆心的道,又朝杜袅袅问,“贤外甥女,官家封了你那么大的官, 怎么没给你赐个像样的府邸?”
杜袅袅讳莫如深道:“姨丈不愧是当过官的, 一下问到了点子上,若要有房子住, 还能有饭吃,得需姨丈帮个忙才行。”
众人见她竟然跟黄旭朗攀谈上, 还挺亲热的样子,不由都拿猜疑的眼神望杜袅袅身上望去。
黄旭朗一听此事关乎到往后的吃住,满口答应,“帮什么,外甥女尽管开口,别的不提,官场上那些门道,你姨丈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杜袅袅轻笑道:“如此甚好。”
……
待安抚好黄旭朗,夜深人静,关起门来,杜家人聚在一处低语。
杜老太太道:“袅袅,此事你是怎么想的?”自家孙女有大主意,绝不可能轻易为这么个泼皮无赖拿捏了去。
“姐姐,有什么是柒柒可以做的?”杜柒柒小声道。
她今天差点犯了错,冷静下来后听了陶琦的分析,她才知道这件事关乎姐姐的官运,白日里还好陶琦拉住了她,没有酿成大错。
对于祖母和妹妹的信任,杜袅袅心里一暖,想了想原身受过的苦,父母灵堂前披麻戴孝,哭了一场又一场,最终不得不面对世事的艰辛。
她声音微沉,喉咙哽了哽, “祖母,柒柒,我需要你们去帮我找一个人。我要替父亲翻案。”
听到翻案二字,杜老太太眼眸一亮,“找谁?”
杜袅袅:“姨母,李氏。”
系统查到的信息显示,人在青州。
“我会让胡大哥陪你们一起去,务必要将她请回来。黄旭朗这边,我自有打算。”
又是一个朝会日,朝会的重要议程是讨论吏部推行的京朝官文臣改革机制。
吏部提出的革新方案,使得官员的官阶和官职相符,冗杂的名目化繁为简,能够清晰地划分官员之间职务的界限,避免相互扯皮推诿的情况,并且从根源上减少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现象,降低财政不必要的开支。
经过漫长喋喋不休的争论,官家和大部分官员最终支持了吏部的提议。
散朝时,官员们三三两两走下大殿的台阶。
杜袅袅琢磨着方才殿上官员们争议的焦点,闷头走着,忽见旁边过来一人。
来人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穿着深紫色的官服,正前绣着凤池的图案,佩着金鱼袋,象征他显赫的尊贵身份。
“曹相公。”杜袅袅赶紧驻足施礼。
眼前这位老者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也就是大颂的宰相,曹邕。
“杜侍郎刚才大殿上好生威风啊。”曹邕意有所指道,“年纪轻轻,一朝得志,风头无两,将来颂史上怎么也少不了杜侍郎的一笔。”
杜袅袅:“曹相公过誉了,下官不过是食君之禄,解君之忧,没有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
曹邕轻哂,“杜侍郎倒是谦逊。这做官,好比做人,留几分余地,总是好的,若是过于冒进,便是如天上的流星,焚烧的蜡烛,闪耀不了多久啊。”
他徐徐叹道,目含深意地睨着杜袅袅。
杜袅袅笑意柔浅,对他的含沙射影,并无半丝情绪上的波澜,“曹相公指教的是,下官也以为一朝得志、风头无两,却不见贤思齐,反而度害贤能,怕是只能如行星流逝,在黑夜中划过天际,什么也没能留下。”
她略微颔首示意,“下官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了。”
曹邕凝着她的背影,右拳渐渐收紧。
好个杜袅袅,竟然连他这个百官之首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次改制,明着是简化官制,明晰官职和官阶,实则暗戳戳调整了宰相的职权,皇帝直接向三省官员发布命令,官员的品阶和俸禄也都不再需要通过宰相批准。他不知道这些有多少是官家的授意,但这个杜袅袅,不得不除。
想到这,他速速返回府邸,召来办事的人询问情况。
来人将讯息告知,曹邕眸色深了深,诧异道:“那人去了杜家,没有闹事?”
“没有,老奴奉命给他指了门路,他去了,也没闹起来,人也没见再出来过。”
曹邕疑惑:“以黄旭朗的为人,还有他和杜家的关系。不该是这般反应。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想法子再去见他一面,点拨他务必闹将起来。闹得越难看越好。要让世人想起来,杜袅袅的爹是因何而贬官。”
“是。”
待人走后,他独自坐在昏黄的烛灯下,想着散朝时与杜袅袅的对话。
杜景升,好久不曾忆起的名字,当年是御史之中备受官家器重的存在,因挡了他的路,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而今他的女儿,又来碍事,想要夺他手里的权,那便只有重走他爹的老路,贬到看不见的偏远之地,才算是落得清静。
他静静地等待,以杜家和黄旭朗的仇怨,他就不信,杜袅袅能容忍这么个人在眼前耗着,只要忍不了,那便必然会扯出旧时的恩怨,到时候他只需略施手段,吏部革新便会因为无人主办而被迫搁置。
日子往后推延,数日过后,传来了新的消息。
来人犹犹豫豫禀报道:“曹相公,那边有异动了。”
“哦?”曹邕欣然凝眸,“细细报来。”
“杜家……杜家的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老奴隐约看见,那马车上有黄旭朗,还有一位妇人。”
曹邕:“妇人?可是杜老太太?”
“看着不像,杜侍郎带着他们,像是要去面圣。”
曹邕默然,细细思忖,猛然醒悟,“糟了!”
他急匆匆赶过去,却是已经迟了。马车早一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杜袅袅得了传召,已然带着人进去了。
愁云惨淡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日,曹邕准备化被动为主动,正想进宫面圣,官家的传召先一步到了。
他换好官服到了御前,只见杜袅袅以及其他几名官员已立在大殿上。
颂景帝坐在公案之后,身穿月白色常服,看不出喜怒,曹邕进门行了礼,默默立在一旁。
“此番召来众位爱卿,乃因朕想重审杜景升一案。”
他眼神瞥向一旁的老太监,“吩咐将人带上来吧。”
曹邕心里“咯噔”一声,果见黄旭朗被带了上来,跟着他身后的,正是他的原配夫人李氏,也就是杜袅袅的姨母。
二人下跪叩拜,颂景帝道:“此人乃是杜景升一案的关键人证,时隔多年,其所供述的事实截然相反,此事牵扯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昔年的旧案,朕希望能查的水落石出。”
“黄旭朗、李氏,事情的经过,你们如实道来。”
黄旭朗道:“禀官家、各位大人,多年前我姐夫杜景升担任御史中丞,那时我在京城任个八品小官,一不小心犯了贪污渎职之罪,事情败露后,我怕下狱,想找姐夫帮忙洗脱罪名,但姐夫他一介清流,不愿对我施以援手,我怀恨在心,一时鬼迷心窍,就、就杜撰了他与我妻私通的罪名……”
他说到这时,李氏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恨不得生啖其肉。
黄旭朗顿了顿,续道:“姐夫他是御史,御史最重名节,这事儿传开之后,他被贬去了滑县。当时我也没想到,我只是随口捏造是非,想报复他……谁知罪名还真做实了。官家,请官家明鉴,这事儿是我诬告,我也在牢狱中受过罚了,请官家洗脱我姐夫的罪名,还他一个清白。”
他已经得了杜袅袅的提点,官家之所以没给赐宅,那还是顾及着杜景升之前被贬谪之事,只有去除了君臣之间的嫌隙,官家圣宠,宅子不就有了吗,到时候一家人同享富贵。
是以他愿意作证,替杜景升翻案,也是为了他日后着想。
杜袅袅从旁静静听着,虽然对于事情的经过,她已经在系统中看到了真相,但此时,仍是替原身感到扼腕。
难怪父亲会郁郁而终,名节不保,仕途无望,足以击垮一位渴望报国的文人。
父亲去后,母亲亦是追随而去,大抵也是心中郁结,难以释怀。自己娘家拖累了丈夫,害了一家老小,心病难医,最后撒手人寰。
而李氏,系统显示黄旭朗的这位夫人,她的姨母,在被诬陷与她父亲有染后,曾投水自尽,两次被人救下,与黄旭朗和离后,她带着儿子到了青州,隐姓埋名,侥幸偷生。
黄旭朗一句“鬼迷心窍、胡编乱造”,害了这么多人。
何其荒唐。
而将案件做实之人,何其狠毒。
李氏涕泪涟涟,陈述她与杜景升之间清清白白,不曾有过逾矩,怯懦苦楚的模样,叫人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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