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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手机上把相册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张自认为最帅的照片，放在了熊猫TV的账号上，然后坐着椅子滑过来。
“程今柚你知道吗？”
闻言，裴应时指尖一顿。
聊天框多打了两个字母。
他没作声，也没反应。
鱼头知道他不关注主播圈，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于是给他科普起来。
程今柚，熊猫TV现在最火的游戏主播。是去年冒出来的新主播，刚出道就火得不行，因为游戏操作太骚，名场面是驾着蹦蹦把人家皮卡狙翻了，还翻进了海里。
听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裴应时眼眸低垂。
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捏着手机的左手却紧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白灯的光照下，更加隐忍又缺乏血色。
他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再有她的任何消息。
不会再有任何关于她的听说。
鱼头说着在电脑平台上找到程今柚的账号，点开刚才直播的回放：“虽然是女生，但玩儿得真挺好的，一看就是天赋怪。”
裴应时顺势看过去，盯着他的电脑屏幕。
重重叠叠地画面里，像是所有光色被晕染开。
他看到一团紫色。
“诶？”鱼头诧异一声，扭头看了眼他们包厢的环境，又看了看电脑里的回放视频，“她这个直播背景，怎么跟我们包厢这么像啊？”
下一秒猛吸一口气，“我操，她不会在这个网吧直播吧？！”
心头一颤，裴应时皱眉。
屏幕上的紫色，和他不久前在外面碰见的，怎么这么像同一个。
所以他在外面碰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
那声“抱歉”那么像她的声音，不是错觉。
裴应时的视线往旁边挪了点，看到程今柚的游戏ID。
——小学组吵架冠军。
蓦地。
一些情绪随之翻涌而来，宛如寂静夜里呼啸的风，吹过空洞的隧道，哗哗作响。
这个ID，她居然没有换。
是过去的某个夏天，他将她压在沙发上，捏着她的双颊，又气又无奈。
——“程今柚，你小学组吵架冠军啊？”
因为前一天在网吧受到一些冲击，程今柚下播之后就没有再上线过，回到家直接洗漱睡觉，十分难得的早睡。
不过相比平日里，早过头了，所以在床上辗转反侧摊煎饼似的滚了一个多小时。
睡得早醒的也早，程今柚醒来之后就出门了。
去电子城，挑一把满意的键盘，顺便看看显示器。
临近中午，经纪人驱车到她小区门口，准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满脸诧异，还有些震惊。
“你昨晚没回来？真睡网吧了？”
经纪人放下手机，把她看了一圈。
程今柚随意地抬了下手，示意自己手上拎着的东西：“出门买东西了。”
经纪人哦了一声，正要转身从车里拿出顺路买来的奶茶给她，瞄到她手里那个银色手提箱外侧的一串英文logo，虎躯一震，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
“键盘坏了？”他问。
程今柚点头，答得理所当然：“嗯，坏了一个轴。”
闻言，经纪人倒吸一口气。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冷，这一口气吸猛了，给他呛得咳了几声。
咳嗽也不忘拔高音量、表达自己的震惊：“坏了一个轴，你换了一把键盘？！”
程今柚啊了一声，神情坦然：“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表情，分明是在说——坏了一个轴也是坏了，这对我的影响很大的！键盘坏了所以换掉，我觉得没有问题，你觉得呢？
“……”
经纪人噎住，他哪里敢说不。
吞咽一下，他绷着嘴角，把奶茶拿出来递给她，“没问题。”
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已经开始腥风血雨。这把键盘上千，他又得冒着生命危险，去财务那里给她报销。
想想他们公司的财务姐姐，他就腿软。
半糖奶茶入喉，程今柚看了眼时间：“现在就过去吗？”
昨晚答应了老板，今天要去和合作方吃饭的事，她没忘，也没想赖账。
那可是两万啊！她收都收了。
经纪人扯了下嘴角：“你不然先回去收拾收拾？我在这儿等你。”
程今柚抬手拨开他，俯身凑近后视镜，看了看，非常满意地拉开副驾驶：“我对我的素颜很满意，化妆是另外的价钱。”
经纪人摇摇头叹气。
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你杵那儿干什么呢，上来开车啊。”见他半天没动静，程今柚搭在副驾车门，探出半个脑袋看他，“不然我来开，你敢坐吗？”
经纪人立马朝驾驶座走去：“别，我来。”
车子驶入高架桥之后，就遇到了正值饭点的高峰期。
二环高架开始堵，开车断断续续，起步即熄火。
经纪人趁这个时候叮嘱她：“人家经理跟我说带了最大的诚意来吃这顿饭，你等会儿多吃饭少说话，稍微忍忍。”
程今柚猛吸一口奶茶：“我尽量吧。”
“……”
经纪人彻底闭嘴了。
大老板原话是，虽然不知道人家带了什么，但人家俱乐部说带了最大的诚意，他们平台这边也得带最大的诚意过去意思意思。大老板人不在这儿，只能让最能代表当下熊猫TV的小祖宗上了。
不然不可能让这小祖宗去，她脾气怪得很，可控性和可预测性太低了。
风险很高，容易出问题。
心里百转千回，经纪人想哭。
希望今天一切顺利吧。
到了吃饭的地方，程今柚跟着经纪人往里走，想起来，问道：“我们公司和哪个俱乐部签了合作？”
她的手机页面停留在PUBG国内在役战队信息，打算随便看看，总不能真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吧。
经纪人随口道：“GR。”
闻言，程今柚怔住，猛地停下脚步。
经纪人走出去三米远了，才发现她人丢了，着急忙慌地回过头，看见她站在原地。
“怎么了？”
“……没事。”
咽了咽喉，程今柚顺手锁掉手机屏幕。
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经纪人跟餐厅的服务员说了一声，被领着朝包厢走去。
程今柚心里七上八下的，某种奇异的忐忑和难以言喻的预感在心口荡漾。
GR俱乐部的经理和她并不认识，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裴应时是GR的，作为Timing的裴应时，是GR的在役职业选手。
她的平台和GR签约了，意味着，就算不是今天，她也不可避免地会和裴应时重逢。
在她不确定的某一天，在她毫无准备的某一天，猝不及防和他重逢。
这狗屁合作，来索她狗命的是吧。
经纪人走在前面，抬手敲了敲包厢门，推门侧身，让她先进。
程今柚压了压心里的情绪，走到门口抬眼，正要扬起礼貌又标准的社交微笑，视线却稳稳落在包厢内，停住。
嘴角的弧度霎时凝固。
包厢里有两个人，除了面生的经理，还有另一张脸。
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唇珠饱满，开扇的双眼皮，睫毛纤长。
面无表情时，总透出几分清冷的疏离感。
而此时，包厢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着他利落的下颌，好似存在于某种梦境里的画面，她一时间看得有些很出神。
这张脸，这个人。
她很熟悉，错不了。
裴应时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没抬头，反而是一旁的经理碰了他一下，他才慢悠悠地抬眼。
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但他懒散的姿态倒是透出了几分和她相似的态度——来这里来得不情不愿。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程今柚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着捆绑、拉紧再绷住一样，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心脏在半空停滞两秒，重重落地，又再次被悬起来。
尽管两分钟前，她有过预想，有过猜测。在这一刻真实发生时，依旧控制不住任何最真实的第一情绪。
在她的心里如同滔滔江河翻涌奔腾，呼之欲出。
某一天，原来是今天，是这一刻。
而这一刻。
她心里的标本，好像复活了。
第3章 GUN：
的确没有想过，重逢的话，要做出什么反应，要说些什么。
但意料之外的重逢，她绝对不会是慌乱逃窜的那一个。
复杂的情绪在心里只留存了几秒，程今柚抬手，随意地弄了弄头发，脸上的表情像是预先排练过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
她扬唇，正要说那句俗套但绝对不会出错的“好久不见”，就听见他轻啧了一声。
声音不大，很冷淡。
“啧，长得有点像我前女友。”
裴应时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扔下这句话，便垂下眼眸，继续事不关己地玩手机。
程今柚被他这句不按套路出牌、毫无章法、十分突兀甚至非常强盗的话给砸懵了。
有点？像？
他什么意思？说她大众脸？离谱！
旁边正和她经纪人寒暄的战队经理听见裴应时这话，笑着看向他，调侃道：“你怎么也开始犯这种……”
话没说完，程今柚径直走过去，拉开裴应时旁边的椅子坐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侧身，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我就是你前女友。”
他不给她面子，她也没有必要装体面了。
裴应时闻言瞥向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程今柚被他这么盯着，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这个眼神……
除了三年前分手那次，她没见过他这种眼神。
“看什么？”
眉间轻蹙，声线略微紧绷，她也照旧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裴应时没有移开视线，明明眼神很冷淡，透着几分与这个季节相称的清冽，却又无端生出一些灼意，有种复杂交织的矛盾感。
他好像在端详她，仔仔细细、一笔一划地描摹。
窗外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这股灼意，夹在在风里，滚滚而来。
程今柚觉得眼睛有点烫。
裴应时适时收回视线，微微往后一靠，语气一点也不友好：“这话好像该我问你？”
“……看看不行？”
理不直气也壮，程今柚撇开视线。
她只是有点好奇他有没有什么变化而已，毕竟屏幕上和现实里是有区别的。
刚才莽过来的那股冲动劲儿过去，程今柚静了下来，伸手拿水壶倒水。
气氛斗转，变得奇怪起来。
屋子里霎时出奇的安静，宛如寂静岭。
经纪人和俱乐部经理面面相觑，互相讪笑了一下。
刚才那句“前女友”跟抛出来一个手.雷似的，落在这间屋子里炸开，吓得他俩屁都不敢放一个。
谁能想到，大白天的，谈个合作吃个饭，还能谈出这么一场深夜狗血档。
程今柚吹了吹微烫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自然低垂，落在裴应时搭在桌上的那只手上。
目光微凝，她皱起眉头。
这手怎么……
这么眼熟？
注意到他手腕腕骨处的那颗痣，程今柚脑子卡顿一下，像是电影胶片被倒带一般，画面定格在昨晚的电竞网吧门口。
然后，脑子里的画面不断放大、再放大。
夜里的光线偏暗，她当时忽略掉了，他腕骨旁边的那颗痣。
一模一样的位置。
昨晚撞见的那个人，就是他。
难怪当时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更诡异的是。
这颗痣，以前总吸引她，被她吻过很多遍。
握着白瓷杯子的手骤然发紧，牙齿不小心磕在杯口，一声闷响。
程今柚捂嘴皱眉。
……操，他是不是和她的牙有什么不和啊，昨天因为他被棒棒糖硌到，今天又因为他被杯子磕到。
念及此，程今柚放下杯子，随手抽了一张纸巾，胡乱地擦着刚才因为磕碰溅到她下巴的水渍，拿起手机，点开熊猫TV的app，搜索了他的ID。
熊猫TV不能注册相同的昵称，搜索出来的“GR`Timing”只有一个。昨天这个账号好像没有认证，这会儿一看，是官方认证的账号。
还真是他……
单手撑着下巴，程今柚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微微挺直后背，慢悠悠地问：“你昨晚看我直播了？”
她问得随意，却略显突兀。
裴应时眼皮都没抬一下：“队友用了我的号。”
程今柚看他的眼神摆明了是怀疑：“真的是你的队友吗？”
闻言，裴应时放下手机，抬眸直直看向她。
目光如炬，却薄凉到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是在看她而已。
手机在他的手里转了半圈，他忽而笑起来，讥讽意味十足：“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想法？”
没料到他突然挑明了说，程今柚心颤一瞬，咽了咽喉。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大大方方地点头：“没有最好，毕竟是合作关系，不要带私人感情和情绪，耽误工作。”
裴应时说话的语速慢慢悠悠，一字一顿：“我和你，能有什么私人感情？”
“……”
程今柚嘴角的笑意敛去，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说话。
明里暗里，较着劲儿。
一旁的经纪人和俱乐部经理已经看傻了，反应过来，连忙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有没有什么忌口，打着圆场。
服务员上菜期间，经纪人坐过来，轻轻扯了扯程今柚的衣袖，压低声音：“我们在车上怎么说的？”
虽然是相见眼红的前男友，但也不能砸了场子啊，回头他没法跟大老板交代。
程今柚双颊微鼓，喝着水：“你放心，等会儿可以当我死了。”
经纪人：“啊？”
程今柚烦得不行：“嘴炮没打赢，气死的。”
“……”
经纪人哑然，欲言又止几秒，索性算了。
不过一顿饭下来，程今柚确实一个字也没往外蹦，安静如鸡，只顾着闷头啄米。
从包厢里出来，经纪人笑脸盈盈还想夸她两句，就被GR的经理给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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