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很少住宿舍,将东西放好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向礼堂。
要进去的时候,有个同学叫住了他:“江学长。”
江辰凛点点头:“嗯?”
他记得,这个学妹好像是苏青染所在的社团里的,叫什么他没有印象。
女生指了指里面,犹豫了一下,这才说:“你哥在里面,青染学姐在当摄影师。”
江辰凛的脚步蓦地顿住。
他想过会见到苏青染,但完全没想过,会这么猝不及防。
他以为苏青染会休息一段时间,不会返校。
呼吸变得滚烫,连带着空了一周的心脏,都不自觉开始回温。
女生见江辰凛应该是明白了,红着脸走开。
不断有同学簇拥着站在门口往里看,显然里面的座位已满。
有熟悉的声音从那个礼堂里传来,江辰凛听到,是裴景彦的声音。
低磁的、冷感的声音,但因为话题是金融方面的,江辰凛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心头涌起几分不甘。
从小,裴景彦因为比他大五岁,就一直站在他前面,仿佛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在闻家人好几次家宴里,明里暗里替他着急,说裴景彦毕业后肯定会去江裴两家公司时,裴景彦却什么都没要,直接从零开始,创立自己公司。
他考上大学,裴景彦创业成功,逐渐站稳脚跟。
公司上市,领跑业界。
就连现在,裴景彦在里面接受采访,而他只能是作为学生代表讲话。
江辰凛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同学有点多,好在他长得高,越过很多人的头顶,一眼便看到了礼台旁边的苏青染。
一周不见,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也是他很多次见她拍摄时候的样子。
架着摄像机,认真而专注。
他们之间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江辰凛知道,那是隔着一条人命的鸿沟。
无法跨越。
他的眼底一点点染上浓重的夜色,就那么看着苏青染,根本移不开目光。
台上裴景彦不知说了什么,另一位嘉宾跟着热络回应,气氛一下子热烈。
也是这时,江辰凛才看到,苏振也在。
心头蓦然想起收到的那条消息——你再不回来,你的前女友和股份,都要成为裴景彦的了。
江辰凛喉咙发干,努力想要在苏振和裴景彦之间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他看到了裴景彦左手上戴着的戒指。
应该就是个戒圈,江辰凛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是他和裴景彦做兄弟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裴景彦有没有戴戒指的习惯?
他呼吸狠狠一颤,飞快看向苏青染的手指。
她正在拍摄,现在的角度,左手被挡住,江辰凛看不清楚。
只觉得心脏仿佛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疯狂跳动着不安的旋律。明明理智告诉他苏青染和裴景彦不可能有什么,但江辰凛的心依旧恐慌。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踮起脚尖,目光一瞬不眨在苏青染手指上。
直到脚都有些麻了,苏青染恰好转个角度拍摄,让他看了个清楚。
那一刻,有解脱的安然。
苏青染手指空的,她什么都没戴!
只是恰好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落在苏青染的身上,她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有些反光,亮亮的。
就在江辰凛兵荒马乱的情绪里,讲座结束。
裴景彦和苏振站起来往外走,苏青染抱着摄像机走在二人身侧,他们一起,向着江辰凛的方向而来。
第19章
江辰凛想过很多个相遇的场景,也预演过自己应该的反应。然而真实来临的时候,他竟然是下意识想跑。
可学生太多了,他转身的时候,有人认出了他,还兴奋喊他:“江学长,学姐在里面哦!”
“江学长,来接学姐的吧?”
“哈哈哈,江学长,学姐刚刚手工哦!”
因为这么一打岔的工夫,江辰凛没能在第一时间逃走,苏青染已经到礼堂门口了。
她需要全程拍摄,所以要一直拍到苏振和裴景彦离席,离开礼堂这个画面。
她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倒退,身后一位同学负责帮她开道。
她的镜头里,记录着苏振和裴景彦的同框。
几人一起走出礼堂。
苏青染因为全神贯注,所以压根儿没有听到几米开外的对话。
直到裴景彦二人也出来,她这才关掉摄像机,完成了这次的拍摄。
“青染学姐,你男朋友来接你啦!”和苏青染同系的一位学妹见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
她声音清脆,在一片嘈杂里,显得尤为清晰。
顿时,所有人一阵八卦的哄笑。
只有个别和苏青染同社团的知情者,略有些尴尬地看了过来。
苏青染也是到了此刻,才转过了身。
江辰凛就站在距离她五六米的地方,穿着和那天订婚宴类似的西服,被几个同学围着。同样听到那学妹的声音,他也抬眸,然后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落到苏青染身上。
时隔一周的四目相对。
或许因为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开口,于是在喧嚣过后,一阵诡异的沉默骤然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齐齐将注意力落在两人身上。
苏青染站在原地,耳畔忽而想起那天江辰凛在订婚宴上的话——“青染,醒醒,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那句话后,甜蜜过往突然便从她原来的世界里割离,她明明还保留着那些记忆,可所有映射出来的情感却都是空茫而虚浮的。
让她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中。
怀疑自己不讨人喜欢,怀疑自己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直到有人告诉她,试着向前看,尝试别的选择。
于是过往的种种,便被她遗留在那里,被她刻意忽视,任由它腐败溃烂面目全非。
或许尘封久了,将来的她就能有勇气,也有平静的心去面对曾经的伤痕,再感叹一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只仅仅过去一周,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苏青染的手指近乎用力地在摄像机机身上刮着,借着这样的力道,她努力压下心头所有的喧嚣,可指尖依旧还在发凉。
这时,身侧有人走近,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从那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苏青染微微侧过脸,对上裴景彦的目光,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她自己能解决。
她转头回答那位学妹的话:“江同学不是我男朋友,我和他在一周前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陌生人。”
苏青染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和江辰凛对视,竭力维持平静和坦然。
虽然很难,但是从小到大的自尊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失态。
她是苏家的小公主,她爸爸和老公刚刚还作为校方邀请的嘉宾被采访,她总不能掉链子,丢他们的脸。
“啊?”学妹惊讶地发出气音,随后意识到自己捅了娄子,连忙捂住嘴不说话了。
场面更加尴尬。
而在这片尴尬里,系里老师恰好整理好别的东西,从里面出来。
“怎么这么安静?”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八卦的他,疑惑地四下看了眼,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对裴景彦和苏振道:“两位,我这比较忙,就让小苏送二位了……”
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江辰凛。
江辰凛学习不错,加上积极参加金融系各种活动,所以系里老师几乎都认识他。
尤其是,这位吴教授以前还邀请过江辰凛参加他们的论坛。
本着照顾系里好苗子的想法,他连忙冲江辰凛招手:“辰凛啊,过来下,我给你介绍两位前辈。”
江辰凛此刻的目光还在苏青染身上。
他耳朵里反反复复都是苏青染那句“我和他已经在一周前分手了,现在只是陌生人”。他不知道苏青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是怎样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糟糕极了。
明明求仁得仁,可他感觉本就空茫的胸腔,就像是被灌入了雪峰上的罡风,冷得他发抖。
他就那么靠在走廊墙面上,一动不动,维持着几分僵硬的表情,仿佛自己是铜墙铁壁不会受伤。
“辰凛!”吴教授又喊了声,催促:“快过来。”
身后有人挤了江辰凛一下,他终于回过神般,努力维持着表象的平静,走了过去。
“吴教授,什么事?”他听到自己声音发干。
吴教授丝毫没有察觉什么,笑着热络道:“这位是苏氏的苏总、这位是裴研科技的裴总,你应该听过吧?你今天来晚了,回去记得看回放,两位老师讲的都深入浅出,案例经典令人深思。”
说罢,又冲苏振和裴景彦介绍:“苏总、裴总,这是我们这次金融系学生代表江辰凛,小江平时挺努力的,也是个不错的小辈,将来如果去两位的公司,帮忙多提点他。”
苏振和裴景彦闻言,淡淡点头,算是同意了。
可二人的同意,落在江辰凛眼底,不亚于当众给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尤其是,他似乎察觉到二人眸光里带着的淡淡玩味情绪。
江辰凛的手指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几乎用尽力气,才努力克制自己没有掉头就走。
偏偏吴教授太过照拂后辈,见他没答话,还暗示般地拍了一下江辰凛的手臂,道:“辰凛,还不给两位前辈打招呼!”
“咳咳。”一道咳嗽声响起,是苏青染。
她原本一直在那种难受的情绪里,可整个事件陡然急转,发展到了她都没想到的方向。
现在,所有不开心似乎都远去了,她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徘徊。
自己老爹是老神自在看戏的样子,裴景彦没有表情,但眼底好像也都难得露出戏谑。而江辰凛,苏青染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现在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可惜……
“两位好。”观众太多,加上还有系里老师,江辰凛无法转身就走,只能努力压下被碾得面目全非的自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请多多关照。”
“这孩子!”吴教授显然对江辰凛这样的反应有些无奈,但是没办法,自己带出来的,不会主动和人招呼,只能自己来多聊两句了。
于是他冲苏振和裴景彦解释:“这孩子实在,平时只知道干活,我看着培养大的,除了嘴笨别的都还不错。”
苏青染冷笑,呵呵,嘴笨,江辰凛如果嘴笨,就没有聪明的了。
若是说嘴笨,恐怕是裴景彦吧。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身侧裴景彦。
他恰好也低头看过来,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苏青染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裴景彦眼底看到了点点笑意,她耳根子一烫,飞快错开视线。
到了此刻才发现,她的左手还拿着相机,而裴景彦托着她左手的力道没有消失。
怪不得她刚刚都没感觉到相机沉。
苏青染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的手抓着相机,裴景彦覆着她,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一下子就生出了某种隐秘的暧.昧。
江辰凛刚刚就捕捉到了苏青染和裴景彦对视的目光,莫名地,他的心又开始慌。
只觉得在自己离开的几天里,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垂眸时候,隐隐看到苏青染的手和裴景彦的很近。
他们……
因为周围还有同学,走廊有些挤,苏青染和裴景彦手的位置被别的同学挡住,他看不清。
心头挠心抓肺涌起各种情绪,他连吴教授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吴教授一个人的热络里,苏振终于给面子回应道:“很巧,我也有个晚辈想要吴教授帮忙照拂下。”
说着,她看向苏青染,介绍道:“青染是我女儿。”
吴教授就是个不听八卦的钢铁直男,虽然刚才一直‘苏总’和‘小苏’叫得顺口,可他完全没将二人是父女关系联想到一起。
这么一听,顿时就笑起来:“原来小苏就是苏总的千金啊,这太巧了,刚好安排小苏过来拍摄,没想到都是自己人!”
苏青染点头:“刚才在工作,所以没有认亲。”
“青染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苏振问。
“哪里哪里!”吴教授夸道:“小苏特别认真努力,你们不说我可是真不知道,她平时干活从来不喊累。”
想到什么,他去拿苏青染的相机:“两位看看小苏拍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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