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广冬身后跪着的罗长,突然间膝行一步上前,有些眸光灼灼地看着贺清心说,“广冬昨天晚上就已经后悔了!她拿完了之后就后悔了,找我们几个出来并不是分赃,而是一起商量着要怎么把丹药还给夫人!”
“但是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正好碰上了刑罚殿弟子巡逻,否则我们昨天晚上就会把丹药拿过来还给夫人。”
贺清心眉头微微皱着,看向了罗长,罗场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而且广冬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进境,也不是鬼迷心窍,她是……”
“罗长你别说了!”广冬突然打断了罗长,“那些事情和你们都没有关系,是我糊涂,宗主夫人放过他们吧,他们并非是知情不报,只是还没来得及报,他们昨天一直都在劝说我把东西还回来。”
广冬目光坚定,看一下贺清心。:“一切都是我的错。”
广冬一个头磕在贺清心的面前:“请宗主夫人责罚。”
贺清心坐在那里手撑在桌子上面,看了广冬一眼又看向罗长。
“你接着说。”
广冬趴在地上肩膀颤抖着一直没有抬头,罗长这才继续说。
贺清心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都听了,看向广冬说:“你把头抬起来。”
广冬把头抬起来,满脸泥泞,眼睛通红已经肿起来了。
贺清心问她:“你我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自问表现出来的模样绝不是难以商量的人。”
“如果你真的需要丹药,想要救你那做炉鼎的母亲脱离苦海,你昨夜就同我说,难道我不会给你吗?”
“对不起……”广冬摇头,“是我辜负了夫人的信赖。”
而实际上是广冬根本就没有碰见过贺清心这样的高位者,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去信任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会去同情一个低位者。
广冬的母亲是她父亲的炉鼎,她的母亲有一部分妖族绿愿鸟的血统。
这种鸟类是一种祥瑞之兽,因为能够沟通天地,自身的灵力是非常旺盛的,但是又受到了鸟类这一族群的天生限制,他们通常修为不会很高,无论再怎么努力修炼,想要突破也都非常艰难。
但是这种血统用来做炉鼎却非常合适,能够不断修炼出相应的修为,然后被对方采集掠夺。
广冬的出身是很低的,在她的仙门之中,她甚至连名正言顺的仙门子女都不是。
但是因为她的母亲还有一些用,因为她的母亲用自己所有的修为,在广冬的父亲那里给广冬换了一个能到云栖宫来做弟子的机会。
虽然只是低阶弟子,她的母亲也希望广冬以后不要步自己的后尘,不要做他人的炉鼎,永远只能为他人做嫁衣。
而她的母亲因为牺牲掉了所有的修为,破坏了根底,不能够再做炉鼎,现在虽然并没有被她父亲给处置掉,却在自家仙族之中连一个婢女的地位可能都不如。
只有拿到了洗髓丹,重新清洗过血脉,洗去那一部分绿愿鸟的血脉,再经由洗髓丹的炼化,重新拥有了精纯的灵根,才能够有一个其他的出路。
哪怕是不做她父亲没名没分的女人,至少有了灵根之后,在仙族之中,还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仙族守卫一类,得到相应的分发份例,好继续修炼继续下去。
而广冬原本是万万不敢想什么洗髓丹的,她一直在门中拼命修炼,但是因为天赋限制,她的修为始终进境的特别缓慢。
若是没有一群朋友们劝阻着,广冬甚至已经在寻觅双修的人选,要找一个大仙族出身,能力稍微强一些,广冬可以给他做炉鼎,这样至少能够救下母亲,让母亲继续活下去。
然而这个时候贺清心把一大堆丹药全部都摊开在她的面前,对于广冬来说无异于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她会选择去偷丹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件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贺清心听完了之后,抬手对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小修士们说:“都起来吧,眼泪都擦擦,多大点事儿呢?”
“我之所以让你们跪这么长时间,让你们心中忐忑,”
贺清心从桌边站起来看着众人说:“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哪怕不为了求仙问道,不为了那所谓的长生飞升,就仅仅只是为了做人,也并不能够随意辜负他人的信任,为了一己私欲去偷盗、甚至抢夺属于他人的东西。”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苦衷,每一个人也都有他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但是这些道理并不能变成理直气壮的理由,这些道理也不能够去弥补背叛他人,随意给他人带来的伤害。”
贺清心环顾众人,众人全部都微微低下头,心中有所愧疚也有所感触。
他们大部分没有参与偷盗,但是昨夜商量事情的时候,之所以会被巡逻的刑罚殿的弟子发现,是因为他们打开了瓶子。
他们想看一看瓶子里面的丹药究竟有几颗,他们想……能不能留下一颗,剩下的再还给宗主夫人。
因为这一颗丹药真的能救下广冬和她母亲两个人的性命。
给人去做炉鼎,又怎么能够算出路?广冬如果真的那样,就和她母亲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而他们今天站在这里,听到贺清心这样说,全部都在为了自己昨天的想法而羞愧。
贺清心的修为明明是最差的,甚至不足以感知到人的情绪变化,但是贺清心却把他们的想法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人被她给训斥一顿后就像蔫头耷脑的茄子扎堆。
贺清心这才又走到了广冬的面前,伸手去给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别哭了。”
贺清心说:“你知道错了就好,也没有企图用你可怜的故事来打动我,获取我手里的东西。”
“这便好了,我原谅你。”
广冬哭得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明明比贺清心还要高一点,但是身子都佝偻下来。
贺清心顺势把她抱在了怀里,广冬就紧紧地抱住了贺清心,趴在她的身上放声大哭。
其他的弟子也全部都眼眶泛红。
等到广冬哭到都快抽过去了,贺清心才从袖口之中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是装着洗髓丹的,翠绿翠绿的瓶子。
贺清心把这个放在广冬的手上说:“给你,正好你需要,正好我手上有,我是将你当成朋友才给你的,你如果以后再敢骗我唬我,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低调一点不要跟任何人说。”
“拿去救你的母亲,也可以用来改变你自己的血脉。这一次在没有用之前不要随便打开,今天我砸了一瓶才知道,这个东西接触到空气就没了……”
广冬颤抖着手指,接住了瓶子之后,想要开口道谢,但是这一瞬间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言语,都变得那么轻微,根本不足以用来感谢这如山的重恩。
广冬有好多话在喉咙之中翻滚了好几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从嗓子里面挤出了一声哭嚎,“咣当”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贺清心的大腿。
哭得宛如死了娘亲。
贺清心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广冬要好的几个弟子纷纷也跪在地上替广冬道谢。
“全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贺清心说,“我这里不兴这个,把你们留下来,一会儿确实是有活干的……我先说好了,这一次可没有任何好处!”
罗长听了之后噗地破涕为笑,他身边的秦柳也是一边笑一边还抹眼泪。
他们都是一些低阶的弟子,家中或多或少都不怎么太受宠的,他们是能够真正感觉到贺清心的善意的。
如果说昨天对贺清心这个宗主夫人只是有一些喜欢,到如今已经是彻底将贺清心当成了朋友。
“以后夫人有什么活尽管找我们!不要好处!”罗长笑起来,一双小狗狗眼弯弯的,可怜可爱。
贺清心伸长了胳膊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这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透过符文镜传到了浮云宫那边。
一众围着观看的仙长,彻头彻尾观看了全程,从贺清心开始发疯,一直到她现在收买人心。包括谢澜本人都是半晌没说话。
最终还是莲华派的宗主乌和璧叹息一样开口说:“谢宗主,你这个小夫人不简单啊……”
“此等性情,断然不能让她知道地元金髓兽的存在!”
左心远恢复了神智之后,就离谢澜远远的站着。
此刻皱着眉说:“一旦她知道自己的身怀异兽,以她如此鬼计百端的能耐,怕是整个修真界都要迎来腥风血雨!”
“尽快展开剥离吧。”黄海说,“我来布阵。”
众人全部都看向了谢澜,谢澜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28章 28 、两更合一plus
贺清心最后让这群弟子按照她的指挥, 把池塘荷花盛开的地方、游泳池游泳的地方和划船的地方都重新规划了一下。
弄完之后这些小修士都美滋滋地走了,一个个看着贺清心的眼神甚至带着崇拜。
贺清心也跟他们笑着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这才回头慢吞吞地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就看到贺喜绷着一张小脸站在那里。
贺清心回头看了看,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 无限美好的黄昏时刻。
暖黄的光线透过云栖宫的大阵照射进来, 镀上了一层符文一样的金光,犹如活物一样洒满庭院每一个角落。
当然也洒在了贺喜的小脸上面。
贺清心走到她的旁边,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 “撅着嘴一整天了, 在替我打抱不平?”
哪怕贺喜根本就不会说话,贺清心也能通过她的表情和她对那些弟子不冷不热的态度,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
贺清心总是能把人看得特别清楚,到底是谁真心实意地为她好, 到底又是谁趋利而聚,趋利而散, 她从来没有混淆过。
“别不开心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气那些弟子。”
贺清心说:“我与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 怎么可能吃一顿饭就突然间变成生死过命的好朋友了?”
“他们跟你不一样, 我对待他们和对待你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贺清心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小瓶子, 递到贺喜的面前说:“这些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你想要的话,只要你能用得上,我能把谢澜的库房给掏空。”
贺清心把这些瓶子塞在贺喜的怀里说:“不要钻牛角尖,我从前听过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至理名言, 这世界上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大事。”
“你看我闹得那么厉害, 看上去像是疯了一样,也不过就是为了以后咱们两个人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个山上而已。”
“没有人会招惹一个疯子, 尤其是背后有人的疯子,我早晚都要闹这么一场,有人送上门让我立威岂不是更好吗?”
“你不要为我伤心,你看我像是伤心的样子吗?”
“我并非是真正将他们当成朋友的,为利而来的朋友,又怎么能算成是朋友?”
贺清心笑眯眯,但是口中说出的话通透而凉薄。
她指着贺喜手上托着的一堆瓶子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得到了之后转送给他人,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好在乎?”
贺清心用手指敲了敲贺喜的脑门:“你已经入道了,就算是用开窍丹打开的,也不要再纠结这些凡尘俗物。”
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会被宗门弟子们抢破头的东西,其实在贺清心的眼中都是一些凡尘俗物而已。
她疯癫刁钻的发疯,她感天动地的慷慨,不过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罢了。
她从来没有将这些看在眼中,今天她在场中对着众人说出的所有话,包括对着那个什么流明长老还有谢澜说的话都加在内。
唯一的一句真话就是“多大点事儿”。
剩下全都是假的。
贺喜还是不懂,有一些执拗地看着贺清心,把这些瓶瓶罐罐全部都塞回贺清心的手中,一副我根本不要的样子。
她还是觉得贺清心招待那些小弟子们吃食物,答应给他们消食丹,结果他们仗着贺清心不懂,偷偷拿走了那么珍贵的洗髓丹。
贺喜就算不会说话,就算她只有十几岁,就算她从小没有人教育,但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分明就是小偷,有再大的苦衷也不值得原谅!
她明明年纪比贺清心还小,却一脸透着心疼。她觉得贺清心之所以对那群人好,重新原谅他们,只是无奈之举。
她觉得贺清心在这个山中举步维艰,嫁到这山中实在是太委屈了。
贺清心将贺喜带在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贺喜一心一意地为她,从来没有让贺清心失望和质疑过。
贺清心看着她又钻牛角尖了,无奈地笑起来:“你还真将我当成什么宗主的夫人吗?”
贺清心搂过了贺喜,圈着她的肩膀朝着院子里面走,两个人走到荷花池的旁边,咬着耳朵说话。
“你听我叫宗主夫君,就觉得我真的将他当成夫君了吗?”
“我根本就不爱他,我跟你说我连他什么模样都看不见,说白了我根本就和他不熟,一定要区分的话,顶多算是一面之缘。”
“我也不打算做一个什么相夫教子的女人,我只是在利用他能过得好一点,我们两个现在的日子不是比在金羽宗好多了?”
“我跟你说呀,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情,你将它当成屁之后,它就是一个屁。”
“有很多人也是这样的,不要去看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失去的那些本身也不是我们的东西。”
贺清心贴着贺喜的耳边,给她灌输自己的思想:“哪怕有一天这封灵宫的房子着了,我们两个也不要冲上去救火。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要摆正自己的思想,你要看看我们得到了什么东西。”
“今天这件事情过去之后,那几个弟子以后会对我五体投地,虽然他们只是低阶弟子,或许帮不上我什么忙,但我根本也不需要他们帮忙。但他们会在门派之中传言我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个人。”
“而根据流明长老的那件事,门派当中又会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我是一个不好惹的好人,日后你就不需要依靠这条腰带下山,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算大摇大摆地走在山中,也不会有人试图去欺负你,这不是很好吗?”
贺清心给贺喜扶着心口:“别气了别气了,要不我们一会儿下去游一圈泳?”
“你晚饭没吃多少,一会儿我给你拿点零食吧……”
把贺喜给哄好之后,贺清心和贺喜一起吃了零食,晚上早早便休息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又是美好的一天。
贺喜早上提着食盒去山下取饭,众人看她的视线果然不像昨天一样诡异。
而且她今天身上没有带着宗主的腰带,有一些弟子也会对她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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