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现在无心欣赏美景,一心想着飞机不要晚点,中途不要节外生枝。
到达机场九点半,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夏竹只买到一张经济舱的票,她跟着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凑在一起的旅人挤在狭小的候机厅。
等待令人焦虑,旁边坐了个北方口音的大叔,他在打电话,一直在说飞机晚点了,恐怕赶不上回家。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叔竟然在机场哭了,他边抹眼泪边对电话里的人哭诉:“老爹没了我挣钱有什么用!我不回来家里怎么办?”
“媳妇儿你讲点良心,如果是老丈人生病住院,我不让你回家你难不难受?”
“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点,互相扶持?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好好把这趟难关过了,让我老爹安心走。”
嘈杂的背景下,听着大叔的电话,夏竹心里的焦虑更甚。
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看了眼时间,10点15分,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
夏竹坐不住,挎着包在人群里转了转,最后按照指示牌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没什么人,夏竹站在盥洗池前,拧开水龙头,弯腰捧着水往脸上扑。
冷水刺骨,夏竹皱着一张脸,任由水珠往脖子里掉。
她手贴在冰凉的瓷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喘了口气,翻出手机,给许默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到尾声都无人接听,夏竹撇了撇嘴,掩饰住眼底的失望,揣好手机、扯了两张擦手纸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身走出洗手间。
飞往北京的航班开始检票,夏竹站在队伍里,一边关手机,一边往前走。
航班时长将近三小时,夏竹联想到回北京可能遭遇的种种麻烦,找空姐要了条毛毯,窝在座椅里补觉。
她在剧组工作这二十多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昨晚通宵一整夜,她整个人已经到了身体的承受临界点。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推醒。
夏竹满脸困倦地睁眼,对上的却是空姐温柔的笑脸,对方体贴地提醒:“乘客您好,航班已经抵达北京首都机场,您可以收拾您的行李下机了。”
夏竹歉意地笑了下,拿开身上的毛毯递给空间,迟缓地站起身,拿着包走出飞机。
机舱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不行。
夏竹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开了机。
刚开机就弹出几条信息,夏竹忽视几条垃圾新闻,径直点进微信。
许默打了两通电话,没人接听,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
夏竹瞥见信息,指腹落在对话框,想要回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回。
她将手机揣好,去行李转盘那儿取了自己的行李,又跟着提示去出租车区域,打了辆出租车,报了军总医院的地址。
回到北京,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夏竹仿佛穿越了似的,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与敦煌完全不同的世界。
直到出租车开进三环,夏竹才有点真实感。
下午三点半,出租车到达军总医院门口,司机转过身招呼夏竹就在门口下,他就不进去了,免得麻烦。
夏竹没为难司机,扫码支付完车费,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医院走。
正巧碰到过来探望病人的周肆,他车都没来得及停进停车位就踩下刹车,满脸惊悚地招呼夏竹:“竹儿,等等,等等,你等会儿。”
夏竹听见周肆的声音,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周肆开着一辆骚包的法拉利,穿着亮眼的大衣,戴着一副墨镜,跟明星出场似的大排场。
夏竹:“……”
周肆装没瞧见夏竹鄙夷的眼神,摘下墨镜,身子趴在车窗问夏竹:“你拖个行李上医院嘛呢?”
“没回家就过来了?特意回来探望文姨?”
不等夏竹回复,周肆自说自话道:“拎着个行李箱也不嫌丢人,先放我车里。我跟你一块儿上去,我也是去探望病人的。”
夏竹呼了口气,手指捏着行李箱拉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肆已经自来熟地拉开车门,走下车,伸手拿过夏竹的行李箱,很随意地丢在车里。
车内空间小,她这20寸的行李箱压根儿放不下……
夏竹见周肆准备强塞,立马上前阻止,“……我拿着就行了,三哥您别麻烦了。”
周肆叹气,也没再纠结。
将法拉利停进停车位后,周肆将墨镜丢大衣口袋,侧身打量着一旁的夏竹。
见她装扮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一件老掉牙的军大衣,他扯了扯衣领,忍不住蹙眉:“你这什么打扮?村儿里来的?”
夏竹:“……”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走得匆忙,忘记换衣服了。
再抬头看看周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想找个洗手间换的,可是想到是去探望病人,夏竹挣扎几秒还是算了。
周肆看不过去,帮她提着行李箱,带着她挤进电梯,电梯里,夏竹被周肆护在角落,小声文:“文姨情况怎么样了?检查结果有误吗?”
提到文琴,周肆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偏过脑袋跟夏竹透露:“检查结果自然是出来了,情况不乐观,肝癌中期。国外的专家团队开了一早上的会,说是在讨论治疗方案。”
“……不过癌症这东西谁能抢过死神,幸好是中期,暂时还有的治。”
“你待会儿上楼甭跟许默唠这些,尽量让他好受点。他现在估摸着心情不是特别好。”
夏竹听着周肆「盖棺定论」的说法,表情有些难看,她咬着嘴唇好半晌没动静。
周肆看夏竹脸色不太好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电梯到了。
电梯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出去,夏竹在周肆的庇护下,神情呆滞地走出电梯。
她还没消化这个事实,站在电梯口,望着眼前惨白的走廊,一时间不敢往前迈步。
周肆见状,难得没损她,耐心安慰一句:“生死有命,你别想太多。待会儿进去别给许默负担,他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如果你再难受,他是不是既要照顾文姨,跟医生交涉,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得照顾你?”
“咱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好心情,别影响他的情绪。”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同周肆说了声好。
两人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许默同七八位外国专家,神色严肃地从另一头的走廊走过来。
许默同Cole走在最前面,Cole还在跟许默交流治疗方案,他却在看到门口傻傻站着的夏竹那一秒愣了神,似乎没料到她会凭空出现在医院。
夏竹迎上许默沉稳的、平静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她抓着军大衣的纽扣,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脚尖。
许默转过头跟Cole简单说了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Cole还得跟军总医院的医生交流具体细节,同许默告别后,径直走向电梯口。
周肆跟夏竹挨着站一块儿,他提拎着行李箱,抬眼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许默,语气熟练地问:“那是美国的医疗团队?”
许默点头,视线却是落在凭空出现的夏竹身上的。
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素着一张疲倦、苍白的小脸,身上还是那件在片场穿的军大衣,许默难以言喻地滚了滚喉结,克制着情绪问:“不是在拍戏,怎么突然回来?”
周肆看他俩有话要说,主动找了个借口,率先进了病房,进去前还不忘关上病房门。
文琴刚睡醒,瞧见周肆提着行李箱进来,撑着笑问:“小肆啊,你怎么提着行李箱就来了?”
“是不是刚出差完?”
周肆嘿了声,将行李箱放在门口,大步上前,站在病床边观察几眼文琴的状态,周肆拉开板凳坐下,嘴皮子动了动:“是呢,刚去上海溜达一圈回来了。”
“文姨您怎么样了啊?难不难受?”
“我昨儿去寺庙给您求了个平安符,人方丈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不我今儿赶早过来看您。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漂亮、年轻。”
文琴被周肆逗笑,笑着说:“你这孩子,嘴还是这么贫。”
“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儿称得上年轻二字。”
周肆啧了声,不管不顾夸:“那我可不管,您在我这儿就是年轻漂亮,赛过多少女明星。”
听着病房里的动静,夏竹搓着手指,心底的忐忑少了几分。
她抬头一言不发看着许默,问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问题:“……文姨到底什么病?”
许默看透她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实情:“肝癌中期,还在讨论保守的治疗方案。”
“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分心,没曾想你大老远回来了。”
说到这,许默心疼地扫视一番夏竹此刻的装扮,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丝,声音低低地问她:“吃了吗?”
夏竹摇头,还在努力消化目前的局面:“没……”
许默顿了顿,看了眼腕表,见时间不早了,他开口:“等几分钟,阿姨待会儿送餐食过来。你陪着文女士一块儿吃点。”
“走得急,衣服都忘了换吗?”
夏竹有些窘迫,拽着军大衣的衣摆,小声讲:“……忘记了。”
许默看她低头认错的模样,看了眼病房,见周肆跟文琴聊得好好的,许默滚了滚喉结,忍不住说:“你跟我来。”
夏竹疑惑地啊了声,不明所以地跟上许默。
两人走过幽长的走廊,在一处转角,钻进了空荡的楼梯。
夏竹刚拉开门进去,就被许默一把抱进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夏竹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隐约触摸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头顶溢出一道脆弱的声音:“夏竹,我也害怕。”
那一瞬间,夏竹心里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
她想,很多细节再追究好像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如今唯一能看到的是许默那颗从不示弱、从不与人服软的钻石心。
不知不觉间,那道没有任何弱点的围墙突然之间有了突破口,而他放任她走进去,看破他所有的伪装。
有句歌词不是唱——
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没半点感动。
第55章
不敢耽误太久, 夏竹虚虚抱了抱许默,便推开他,摸着脸让他先去忙。
他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轮, 各方都在找他, 他几乎抽不出时间腻歪。
夏竹也不敢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独自占有他。
出了楼道, 许默本来要去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具体的细节, 却在转角处踌躇片刻, 想起夏竹到现在滴水未进,许默又耽误了几分钟, 送她进病房,打算拜托阿姨给夏竹分点餐食或者请人再买一份。
夏竹见他犹豫不决,问他怎么了。
许默插兜站了两秒,一如既往的体贴:“我找人给你买一份吃食先填填肚子,晚上回去,我给你做意面。”
夏竹听他这般安排, 隐约猜到他今晚可能会回七号院,她愣了半秒, 点头说好。
说到这, 许默掏出裤兜里的手, 指尖轻轻擦过夏竹的手背, 声音低低说:“我送你进去。”
夏竹习惯性地点头:“行。”
最终,夏竹跟着许默一前一后往病房走。
推门进去,周肆翘着二郎腿, 懒散地坐在椅子里, 正在讲八卦逗文琴开心,
听见动静,文琴笑着看向门口, 余光瞧见跟在许默背后的夏竹,文琴眼底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没料到他俩竟然能同框出现在病房。
周肆见他俩一块儿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溜达一圈,掩藏着疑惑,起身招呼许默:“我有点事儿跟你商量,出去说?”
许默在病房站了不到半分钟就跟着周肆离开,徒留夏竹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13年事件后,夏竹回国将近一年,至今还没有单独跟文琴待在一个空间过。
寂静、死气沉沉、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夏竹拘谨地站在病床边,眼神虚虚地望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脸上慢慢多了两分心疼。
文琴却拍拍病床,笑着开口:“站着干嘛,快过来坐。”
夏竹勉强挤出笑容,脚步迟钝地走到床头,慢慢坐在周肆刚刚坐过的椅子。
椅面还有余温,夏竹屁股挨上面有些难受。
刚坐下,文琴便亲切温柔地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她视线落在夏竹的军大衣片刻,又看着夏竹那张雪白憔悴的小脸,温柔的眼神里流露出挥之不去的疑惑、怜惜。
夏竹扯了扯军大衣衣摆,低着脑袋,小声解释:“最近在敦煌拍戏,那边条件有点艰苦,穿这个保暖。”
文琴了然地笑了下,她慢慢坐起身,拿枕头垫在后背,又从头到尾扫视一番面前乖巧懂事的夏竹,突然问她:“后悔吗?”
夏竹困惑地抬起头颅,看向文琴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文琴无力地抚摸着手臂,彻底将话拆开了说:“当年我拜托你出面解决那姓周的姑娘,导致你跟许默冷了这么些年,你后悔吗?”
夏竹脊背一僵,落在膝盖的手指慢慢蜷缩,显然没料到文琴会突然提及这事儿。
她抬眸看着情绪平静寡淡的文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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