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霸凌场面。
芈渡没有立即出手阻止,只是抬手把白龙薅到肩膀上,让它看那群孩子。
“这有什么的,”白龙见怪不怪,“弱肉强食不仅是修仙界的规矩,凡间也同样适用。在我们妖族,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存机会的幼崽,没有活着的资格。”
“我知道你们正道讲究什么仁义道德,什么除暴安良,”它无所谓似地道,“明明你们自己就是最爱恃强凌弱的种族吧,人类真是虚伪透顶……你怎么不说话了?”
芈渡沉默注视它的眼神,终于让白龙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可惜,它察觉得还是太晚了。
“你误会了,我指给你看不是让你抒发龙生感慨的,”芈渡扯了扯嘴角,朝它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你也知道我这人活得比较糙,从来不想什么人生意义。我只是想……”
她声音戛然而止。
说时迟那时快,芈渡直接把白龙薅了起来,以熟悉的手法熟悉的力气将其扔了出去。白龙变小后身体轻盈,被这么一扔如同炮弹发射般窜向孩童聚集处,流畅得一点卡顿都没有。
可怜白龙还在等芈渡那半句话,天旋地转间一睁眼,直接被丢进了孩子堆里。
它颠簸几下,砸在中间被欺凌的少年身上。
那一刻,白龙觉得自己才是被欺凌的那个。
它昏头昏脑直起半边身子,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听见孩子群中爆发出一阵极致恐惧的尖叫声——
“啊啊啊有蛇啊!!!”
上古血脉纯正雪白妖龙:“……”
蛇!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它愤怒地张开嘴想要怒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幼崽,却见他们满脸恐惧地盯着它,随即呼啦一下子作鸟兽散。
“有蛇啊!有蛇啊!”
“那杂种果然是怪物!还能把蛇引过来!!”
“快跑快跑,我阿妈说这种蛇有毒的!!”
山里的孩子对蛇大概都有天生的恐惧。
那群孩子说到底也只是恃强凌弱之徒,撤退时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转眼间,他们就全都跑进了村庄各找各妈,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孩子们都散干净了,芈渡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过来,顺手捡起躺在地上目光无神的白龙,揣回自己肩膀上。
白龙颤颤巍巍:“尊者,当年我怎么没发现,你心眼这么毒这么狠。”
芈渡愉快回应:“大概因为,我是四方大能里唯一一个不主张砍死你的吧。”
白龙:“……”
伤心事被提及,它决定躺在芈渡肩膀上,做一条心碎欲死的蛇,啊不,龙。
芈渡低下头,看着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
“还好吗?”她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少年伏在尘土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好像死了一般。
可芈渡听得见少年的心跳与喘息声,扑通扑通,很有力,也很绝望。
绝望真是所有狗血小说里必备的元素。
主角能从绝望中浴火重生,领悟绝世秘籍。
反派能从绝望中黑化强三分,从此成为文中高光角色。
可那些没有光环的角色,该怎么从绝望中走出来呢。
绝望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可惜芈渡只有兴趣看热闹,没兴趣当救赎他人绝望的白月光。
见男孩不愿意领她的情,芈渡也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平静地抬腿跨过死人一般的少年,走向村庄入口。
排列成行的房屋拼凑成一条街道,街道两侧是居民院落。
不远处的院子里,有几个女人在提井水洗衣。
分明是很平常的日常场景,芈渡看了却只感觉到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她摆出最热情的笑容,走到距离最近的某处院子,叫住了院子里的女人。
“大姐你好,我想问一下……”
听见芈渡的搭话,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
芈渡与其对视,心下猛然一惊,后头准备好的话也堵在了喉咙中,没来得及发出来。
她分明看见,这女人印堂笼罩着一团紫黑浓雾,阴损无比。
那是中蛊之相。
按理说,中了蛊的人应当如同行尸走肉,任凭巫族调遣,无命令便无法行动。
可她眼前这位女人,分明还具有着自我意识,能洗衣做饭,形如常人。
芈渡怔愣几秒,话没发出来,那位女人已然自动帮她接上了话。
“你是外地来的人?”
洗衣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操着一把粗粝如卵石滚动的嗓音,低沉缓慢道:“村里狭小,没什么可逛的。街道尽头有家客栈,专门给你们这些外地人开设,可以去休憩。”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转过头,继续洗起了她的衣服。
连芈渡的笑脸都懒得看。
的确不是巫蛊傀儡,可也不像活人。
倒像是游戏新手村里设置好的npc,专门负责玩家的引领任务。
芈渡又反复问了她些别的问题,均没有得到回复。
女人的注意力只在那盆衣服上,洗完衣服就挑井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其它院子里干活的女人,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一样的印堂紫黑、一样的麻木不仁、一样的语调和说辞。
要说有什么区别,估计也只是手上活计不同罢了。
芈渡叹了口气。
总不能真把白龙放出来吃了村里所有不配合的人。
想要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恐怕还是得去一趟那些女人口中的“客栈”。
这么想着,她轻飘飘地回头,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身后。
芈渡身后的村庄空地上,空无一人。
那个蜷缩在沙土里的黑衣少年不知所踪。
沙土上留下了一串即将被山风吹散的脚印,一路延伸至村子最北端。
第11章 中二病
彼时,柳成霜正惴惴不安地站在宗主殿前。
宗主亲自派下长老,传唤她来此议事。
放在寻常弟子眼中,能与镇魔尊者同室而坐,又被宗主如此赏识,简直是人生高光时刻。
就连那几个传唤她的长老,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疑惑与不解。
只是小小一位弟子,甚至算不上内门,何至于此?
柳成霜自己也不知道。
她心中惶恐,生怕自己对剑尊的倾慕被芈渡说出去。
说到底,柳成霜还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修仙界动荡大事距离她还是太遥远。
抱着佩剑在殿门口来回踱了几百步,她总算听见大殿内缓缓传来一声:“进来吧。”
柳成霜推辞不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台阶,推开了厚重殿门。
一开门,她就看见了蓬莱宗的宗主。
叶醇依旧是一袭青衣,眉眼清俊,尚带着属于上位者的沉稳。
他没穿宗门大比时那么华美的衣物,整体显得比较散漫简洁。
柳成霜弯腰深深行礼,心中不安之意越发浓重:“……宗主。”
叶醇许久未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柳成霜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抬起眼与他对视。
她看见叶醇眼底藏着极深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杀意又像是无奈,衬得那双浅碧色眼眸都沉郁不少。
那个眼神,似乎并未把她当作一位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件,一个称谓。
甚至,是会带来灾祸与厄运的存在。
半晌,宗主才缓缓开口:“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传说会为修仙界带来灭顶之灾的气运之子,现在还太稚嫩,太年轻,甚至连意图都不知道掩盖。
她有自己的想法,却又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何种命运。
若柳成霜是其他门派的弟子,那事情将会简单很多。
堂堂一宗之主,想要除掉一位普普通通的弟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偏偏拜在了蓬莱宗门下。
可她偏偏是蓬莱宗的弟子。
叶醇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的事情,师姐已经同我说了。”
柳成霜抬起头,眼神里依旧带着掩盖不住的慌乱与不安。
“你是宗门大比的魁首,本该进入内门修习。我会给你内门进出的腰牌,届时你可任意出入内门外门,通行无阻,”叶宗主立在台阶之上,看她的眼神似乎带些怜悯,“师姐希望你能在养病期间四处转转,届时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柳成霜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面对叶醇的目光,她只得垂下头,毕恭毕敬地应是。
叶醇话已带到,便不欲再多说,只挥挥手让她回去歇息。
毕竟,这些事本该是芈渡负责的。
昨晚镇魔尊者半夜乘着白龙一飞冲天,烂摊子又归他管了。
说实话,他有时候真想把这些师兄弟姐妹摁在地上暴扣一顿。
正经事没人管,闯祸倒是一个顶俩。
当然,叶醇此刻的心理活动,柳成霜是不会知道的。
她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在此刻,稳稳地落到了肚子里。
宗主没提巫蛊的事,也没提以下犯上的罪责。
柳成霜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给修仙界带来怎么样的变故,她只知道,现在她安全了。
她恭敬告退,转身时恨不得长出八条腿爬出宗主殿。
叶醇静静看着柳成霜背影消失在宗主殿门外,修长手指抚上宽大衣袖,将布料上无意间沾上的纸灰抖落。
宗主殿内空荡荡,似乎只有轻微的风缭绕而来。
他又叹了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师兄你看,事情就是如此。”
“我知晓你欲斩草除根,可柳成霜毕竟是我宗弟子。若对宗内弟子痛下杀手,我实在无颜见师尊。”
“此等事情……不如还是等师姐归来再做商议。”
殿内有风呼啸而过,风内似有人声低语,又似轻笑,辨不明晰。
风声荡过整座宗主殿,又缭绕至天幕上。
空中似有巨眼俯瞰整个修仙界变迁,不言不语,不闻不问。
*
另一边,迁野村。
村路不宽,越往村子里走,看见的人烟就越多。
面容枯瘦的中年人、高高壮壮却满眼蒙昧的孩子、机械性干活的妇人。
他们印堂处尽数缭绕着紫黑蛊雾,凡人看不清,芈渡却能看清。
整个村子,唯一具有生机活力的,只剩下鸡狗鸭鹅这些牲畜。
妖兽对巫蛊气息最为敏感,白龙蹲在她肩膀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为了掩人耳目,它现在收了龙角,只化为普通的白蛇模样。
村子里大概鲜少有外人前来,芈渡一走一过都会引起路边村民的关注。
那死气沉沉的眼睛往这边一望,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压抑,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再无其他人与她搭话。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一座客栈模样的建筑。
客栈门口酒旗飘扬,颜色血红,在一片单调土黄的庄子里格外显眼。
门口有几个伙计挑水割草,见了芈渡过来,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她侧身避过那几位伙计,伸手撩开了客栈的门帘。
栈内光线略显昏暗,排排桌椅整齐排列,生意似乎很冷清。
只有靠窗户的地方坐着个白衣男子,容貌年轻,额头上也没有紫黑雾气飘散。
估计跟芈渡一样,都是村里所谓的“外地人”。
这倒是奇了。
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芈渡多看了他几眼,随后招呼老板来了一壶茶。她自己则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客栈老板就端着壶茶走了过来。
老板年纪略大,印堂处紫黑颜色浓重,眼神却比其他村民更富神采一些。
只不过,他打量芈渡时,眼中的光算不上友善。
茶水壶咣当搁在桌上。老板咳嗽几声,操着一口沙哑乡音,直勾勾地盯着芈渡:“客人是外面来的?”
芈渡点点头。
“常言道,入乡随俗,我们这地方虽然小,可也有些规矩不能触犯,”那老板吊着眼睛,阴恻恻地说道,“第一条,入夜不可在村内闲逛。第二条,严禁前往村子北边。第三条,奉劝客人少说话少多管闲事,尽快离开村子才是,莫要给自己添麻烦。”
“我们这家客栈,也开了几间房间,客人最好在我们这里过夜,天亮便离开吧。”
语气听着客气,说话的内容可就是彻头彻尾的威胁警告。
芈渡已经很久没被人威胁过了,乍一听还觉得挺新鲜,忍不住问:“那要是触犯了,会怎么样?”
客栈老板冷冷地注视着她:“那客人怕是再难离开这里了。”
芈渡闻言战术后仰,满脸都写着哦豁二字。
客栈老板见她睁大眼睛看自己,以为她被自己说得话震骇住了,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
他把茶碗茶杯丢在桌上,转身就走,碗内水渍甚至还溅出来些。
服务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冷漠。
如果修仙界有消费者协会,那芈渡是一定要上访投诉的。
她撇了撇嘴,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茶水乌浓,品质当然比不上蓬莱宗的上等清茶,但没放蒙汗药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入口。
芈渡没苏沉烟那么讲究,一口先喝了半碗,随即将茶碗放下。
再抬头时,不远处坐着的那位白衣男子竟然蹭了过来。
是真的“蹭”过来。
抱着茶碗鬼鬼祟祟,见客栈老板进了后厨,才敢小步颠到芈渡面前。
白衣男子把茶碗往芈渡的桌上一放,冲她嘿嘿一笑:“姑娘,你也是从外地来的?”
这男子长相很讨喜,眼睛弯弯,带着亲切又清澈的笑意。
就是笑容有点傻,像芈渡穿越前楼下邻居养的哈士奇。
“是,我是打南边来的,路过此地歇歇脚,”芈渡编瞎话连眼睛都不眨,笑着道,“你呢?”
“我是涠洲城医馆里的学徒,过来长长见识。”
“长长见识?”芈渡好奇地喝了口茶,“这么个普通山村,能让你长什么见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白衣公子得意洋洋地一仰脖,把凳子挪得离芈渡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据我所闻,前些天这村里传出了一种怪病,染了病的人都会浑身溃烂而死,无药可救。这病症连医术上都没记载,稀奇得很!”
“那你胆子还挺大,敢自己跑过来调查,”芈渡眸光一闪,顺着他话打趣道,“传言三分真七分假,说不定是空穴来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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