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淡然一笑:“过奖了,殿下颖而好学,一点就通。”
看着她不卑不亢的从容姿态,郁明珰越来越满意,于是让盛蘅先出去玩耍片刻。
盛蘅很乖巧地出了门,一时间寝殿里只剩下两人。
郁明珰率先开了口:“怎么称呼?”
“华容。”盛婳面不改色地杜撰了一个名姓。
“好,华容。”郁明珰从善如流,直接开门见山道:“哀家很看好你,不知你可属意中宫之位?”
盛婳一惊。
郁明珰这是看上她,想让她做儿媳妇?
一来就要许她皇后的位置,抛出最大的筹码,未免也太过看重她了……
历史再次重演,盛婳心情难免变得复杂起来。
但她还是行了一礼,委婉地拒绝道:
“微臣认为,中宫之位应交由才干性情极好之人,微臣自认不甚适配。”
郁明珰也不是个傻子,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推拒之意。未曾想过会遭到拒绝,她着实意外了一瞬:
“你不想当皇后?”
盛婳摇了摇头。
“贵妃如何?”
盛婳还是摇头,补充道:“我什么都不想当。”
“……好吧。”郁明珰也没有逼迫他人的心思,只是心中难免遗憾。
不过见盛婳轻易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名利地位,郁明珰倒是对此人生出了一分赞赏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你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盛婳眉毛一跳。
话匣子一打开,郁明珰有了收不住的趋势,也不自称哀家了。久居深宫,很少遇到这么合眼缘的人,她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娓娓道来:
“那人是我儿子的心上人,我曾经也向她许以中宫之位,只可惜她拒绝了。五年前,她生了一场急病,不幸薨逝。”
说到这里,郁明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怅然:
“那真真是个极好的女子,你身上有她的几分风采,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她。”
被人一无所觉地当面夸奖,盛婳心下有些赧然,面上却低下了头道:
“娘娘节哀。”
郁明珰却摆了摆手,坦然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他的枕边人,也是希望你能将他从过去的阴霾中带出来。我儿……对那名女子太过执着,直到现在还在疯狂地寻找起死回生之法,不惜抛下政务,再次远赴楚地,只因那处有得道高人,他便一直妄图将她的尸身复活。”
郁明珰这番话看似是无心的倾诉,却叫盛婳陡然一惊。
心念电转间,她诡异地把那晚祁歇离开的缘由串了起来。
——他离开的节点,正是她与系统对话的时候。
是不是bug又出现了,才让祁歇听到了她所剩时间无几的信息,令他走这一趟?
第106章 毁尸
郁明珰敏锐地察觉到, 这位名叫华容的女官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神情便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她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对着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说这么多。一介小小女官,敢拒绝她递过来的橄榄枝,这份心志固然令人敬佩, 但身为太后, 她完全不需要向此人解释其中的缘由。
只是因着那一分似曾相识的玄妙之意, 她竟莫名其妙把自家儿子的老底倒得一干二净。想到这里,郁明珰颇为懊恼,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一分严肃:
“哀家今日向你说的话, 不许向外人透露半分, 知道了吗?”
盛婳从纷杂思绪中回过神来,配合地点了点头。
郁明珰这才满意, 没怎么多待便走了。
盛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终于对着脑海里的系统阴恻恻道:
“所以你上次的bug根本就没修理好……对吧?”
她就说她怀疑祁歇嗑.药那次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疯, 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了她和系统之间的对话, 只是暗戳戳的隐忍不发,为了证明自己憋着坏地折腾她。
而他如今究竟是想起了曾经被系统消除的记忆, 还是只是单纯能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 盛婳无从得知。
不过这并不妨碍那分寒意爬上她的脊背。
系统的声音里果然透露着一分心虚:
“我以为我是修理好了的……天命之子的记忆很难篡改,我权限不够, 看来我那时只是让他遗忘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在他面前的对话,无法让他听不到我们通过脑电波的交流。对不起, 宿主, 这件事是我疏漏了。”
它认错认得倒是迅速, 事到如今, 盛婳也懒得谴责它,说些没用的废话。
当务之急, 是要彻底斩断祁歇的念想。如果再让他去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起死回生之法,难保他不会再做出类似断指这种偏执的行为来。
盛婳有预感,她第二次消失之后,祁歇想要她回来的念头只会更强烈、更疯狂,若不加以阻止,他可能会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像她还未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来得及进行的献祭仪式。她要是走了,祁歇立马就会把自己烧死在祭台上。
盛婳毫不怀疑这一点。
她这次身穿到古代世界,到了时间也是原原本本地穿回现代,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祁歇若想在她走之后有所动作,不管是无意义的招魂还是其他稀奇古怪的术法,都会加诸在她五年前留在这里的那具尸身上。
想到这里,盛婳当机立断去了密室。
机关运转,墙门顿开。穿过幽深的廊道,走上层层阶梯,盛婳再次来到了那座祭台之上。
她仰望着那个嵌在石壁上的洞口、那具存放在里面的尸身,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它的距离,皱了皱眉。
实在是太高了。那个洞口距离祭台大约还有十米的高度,墙壁被打磨得光滑,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轻功的人,想要上去把尸体嘴里含着的靡颜珠拿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借助工具也实在够呛。
更何况,她现在被困在这座寝宫里,上哪去找一架这么高的梯子来?
盛婳犯愁了。
她不是没想过把初五叫进来帮她完成这件事,但人家毕竟是祁歇的人,只会遵从主子的命令办事。
就怕她说了之后,初五非但不帮她,还不允许她进来密室动手脚,那才是最悲催的。
盛婳环顾四周,还是没能找到趁手的工具。这里到处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美丽废物,如何堆也堆不出十米的高度。
防止外面看守的人起疑,她只能先出了密室。
除了不能出去溜达以外,寝殿里的生活简直就是懒癌人士的天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盛婳独自用过了每天都不重样的晚膳之后,又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寝殿里的布置。
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间寝殿被打理得实在无害,甚至连尖锐的桌角都被磨平了。大抵是为了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每天都有人以打扫的名义专门来检查殿内摆放的物件。这些人除了毕恭毕敬的态度,简直就是把她当囚犯来看待。
几乎在把整座寝殿翻了个底朝天后,盛婳心累地躺在床上,看着花纹繁复的帐顶,郁闷地叹了口气,烦躁得像是有好几只蚊子在耳边嗡嗡转。
不若一把火把这里连同那具尸身一起给烧了?
但盛婳又很清楚这样做不行。
一来皇帝寝宫着火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来那群守候在外的侍卫一个个也不是吃素的,鼻子灵得很,一旦她敢纵火,她们就能赶在火势变大起来之前及时把它扑灭,届时只会把她看管得更加严格。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要是一个不慎玩火自焚,那才是真的game over了。
所以盛婳烦归烦,终究还是老老实实排除了这个极端的做法。
问了一下系统,得知祁歇已经在往回赶之后,她更加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了。
他一旦回来,她再想偷偷动手脚,又或者是说服他焚毁那具尸身,都是难上加难。更别提他如今知道了她要离开,更加不可能会答应她。
她之所以想取出靡颜珠,目的就是为了让那具本该在五年前就深埋地底的尸身彻底腐烂——这东西一旦拿出来,尸身就会立刻腐败,再放回去也无济于事。
如此,她走之后,祁歇再想施行那些旁门左道也没办法,总不能像玄幻小说里一样再为她重塑出一具肉身来。
那样才是真正断绝了他想复活她的念想。
可偏偏任务就是卡在这关键一步,实在叫盛婳很是头疼。
如果能有个好人来帮她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渴望太过强烈,盛婳忽而听到门口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一个男人在解释什么,被木板阻隔,听不出他在讲什么内容,但那语调又很平和,没有恶意。
声音听着不太像祁歇,却莫名的耳熟。
这些天来,被关在这里就没有见过任何雄性生物的盛婳顿时来了兴致,偷偷下了床,靠近了那道门缝。
透过狭窄的缝隙,看清几步开外立在廊下的熟悉身影,盛婳睁大了眼睛。随即心头涌上重见曙光的喜悦。
……是宿四!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突然想到,当年在密室里祁歇往她尸身的嘴里塞入靡颜珠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宿四来到宫里,向他毛遂自荐,请求编入他的暗卫。
彼时祁歇并没有说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收下宿四。如今看来,宿四不仅加入了他的暗卫,还得到了重用,否则他不会在深夜轻易出现在这里,并且与门口的一名女侍卫交谈时,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面对下属一般从容淡定。
盛婳曾经让他管理过自己的影卫,因此很是了解他一些发号施令的习惯。宿四武功高强,极善埋伏,当年她也是为了不让他这一身本领无处施用,便提议他去“应聘”祁歇的暗卫。
未曾想到几年前自己一个不起眼的提议埋下了今日的机缘,盛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又扫视了一圈,发现身为女侍卫之首的初五不知何故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坚守岗位,当下便有了猜测。
宿四应该是过来顶替她的。
但祁歇此时还在路上,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盛婳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缝。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交谈声停了下来,寝殿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唯有深秋里院墙外萧瑟的风声传了进来,衬得此间格外幽冷寂寥。
也就是在这时,盛婳终于摸索出了殿内敲击声音最清脆的一根大柱。她望着高悬的穹顶,咽了咽口水,用指骨试探性地敲了敲。
一下、两下、三下……她用了往日联系影卫的独特暗号,指节敲击柱面的节奏松弛有度,富有规律。
敲完后,盛婳仍是避免不了地忐忑——毕竟对宿四而言,时隔五年,昔日旧主早已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个往日用来联络的暗号他或许早就记不得了。
而此时的宿四正在殿顶上阖目养神。
在察觉到自己身处的这块地方下传来熟悉的节奏时,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倏然间睁开,在黑夜里泛出深邃的寒芒。
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下移,望向自己脚下的这座寝殿。
盛婳正在柱前紧张地绕圈,正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再敲一次的时候,离她最近的窗口忽然被轻轻打开。
一道人影如羽毛飘落,无声闪现进来。
“……公主?”
宿四看着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颤抖着声音唤她。
在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座寝殿里被控制的人会是她。
原本还在原地焦灼等待的盛婳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与从前有五分相像的面容暴露在宿四的视野下。
她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后也只是轻声道:
“好久不见。”
宿四如梦初醒,往前踏了一步,又像是怕打碎了镜花水月,退了回去:
“真的是你?”
几乎每个与她相认的人都会这么问。盛婳心中失笑,面上流露出一抹无奈:
“真的是我。”
“你没有死?还是……起死回生之术起效了?”
宿四仍然觉得眼前之人不甚真实。作为祁歇的左膀右臂之一,他无疑是知道得最多的人。这些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祁歇无数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失败,早已对她的回来不抱期望。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她,宿四更怕这是自己的臆想。
“我回来了,不过不是因为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盛婳叹了口气,苦笑道:
“恰恰相反,我来是为了阻止阿歇,让他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我很快还会离开。作为回来的代价,我需要让自己原来的尸身彻底腐坏,以此断绝他最后的念想。”
“宿四,你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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