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环境里,窗帘拉的严密,月光从丝丝缝隙里透进。
静谧,安心。
他抱着她往卧室里走时,依稀中听到怀中女人细弱的哭腔,带着酒醉的肆意,却又有着极致的压制。
他顿住脚步,安静的空气中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话语:
“谢程里,你是不是恨我啊。”
梁晚明明闭着眼,不觉间,泪水却从眼眶中渗了出来,她吃力艰难地撑开眼皮,却在暗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着记忆缓缓探手抚摸着他的轮廓:
“不然,不然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梦都梦不到你。”
她细弱蚊音的问声,似是一把锋利的双利刃,扎进彼此尘封的心里。
酒意上头,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是醒还是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他的面容。
“谢程里,你一定,一定恨死我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湿了枕巾,她紧闭着眼眸。
到最后,只能沉沉睡去。
谢程里没开灯,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侬语。
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跪蹲在她床侧,直到双腿麻木,他才轻笑一声,略带自嘲。
夜色里,男人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抚过她的唇瓣,动作温柔至极,仿佛在轻探一滩湾水。
忽地,他不受控地掐住女人的下巴,看着她因为不舒服而皱起的五官,却没有丝毫松力,反而在认真端摩着她每一分难受的表情。
他的手掌缓缓下移,停在她那纤弱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磨擦着锁骨的那一寸细嫩。
缓缓道:“你个骗子。”
“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几近凌晨,男人才起身离开。
早已僵硬的双腿,凌迟着他一分骨肉,提醒着他应该长记性,深深将那难受的感觉镌刻在心底。
凌晨的小区,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
乌黑的云层,已然寻不到月亮的踪影。
谢程里坐在车内,燃尽一根根香烟,湮灭了的火焰重复亮起,烟雾聚散之间,男人的神情朦胧不清。
身体好似感受不到乏意,又好似在和那清醒的酸痒做着万般挣扎。
天亮之前,他才驱车离去。
第66章 06:19
清晨
春日和煦的微风时不时地卷拂起帘角, 阳光从缝隙里探出,照在人面上暖洋又怠意。
梁晚是在一阵手机闹铃中醒来的,头痛欲裂, 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一身的酒气,她甚至都记不清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依稀有她上谢程里车的画面,零碎不整。
愣是在床上怔了好久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早班时间的高峰期, 城市的街道堵得流水不通, 纵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车流缓慢地驱使在各条环路之上。地铁站里人来人往,窒息的空间没有一丝缝隙。
梁晚慌慌张张打完卡, 坐到工位上。
身边的张蕾正拿着个老人锤按摩着腰椎, 见梁晚坐下后,隔了一会儿就凑过来,好奇地小声问了句:“昨天那位谁啊?男朋友啊?”
梁晚整理桌面资料的动作一顿, 随后抬眼打着马虎眼:“就一认识的人。”
张蕾嘁声,“真不是男朋友?”
“嗯,人有女朋友了。”她应附道, 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张蕾似是信了, 还笑着说了句, “那挺好。”
“不就上次我跟你提过一表弟嘛, 他在我朋友圈看见过你照片来着,一直都想跟你认识一下,我原本还担心你有男朋友不方便呢。”
梁晚不小心咬着舌尖,轻嘶了一声, 心中忽然有些懊悔,话不该说得太早。
看着张蕾脸上圆滑的笑意, 最后只能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应,“好,有机会认识一下。”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没想到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何阔他们也问起了这件事。桓伦律所说大也不大,但人就这么些个,昨天饭局的人平时基本上都会聚在一起聊天,大概是因为从梁晚进这间律所开始,就没怎么聊过她的八卦,一时间忽然有这么个人物出现,大家都难免兴致雀跃地多打听了两句。
何阔问起的时候,梁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张蕾插话:“你是不是手里头太轻松了,一天瞎打听呢。”
说着,张蕾就伸手揽住梁晚的肩膀,语气有些宣示主权的意味:“我跟你们说啊,梁晚可是我预定的弟媳人选呢。”
虽然知道她这话是在开玩笑,但听入耳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的时候,坐对面一直未说话的秦勉北忽然对她道:“我刚想起,唐律要的谈话记录,你是不是忘发我了?”
听着,梁晚抬眸与他对视的时候怔了一瞬,随后秒懂后,连忙应声道:“嗯对!我可能上午太忙了就给忘记,我马上回去给你找。”
两人默契地打起了配合,一起离开的饭桌。
等到出来后,不禁相视一笑。
正巧旁边是一家咖啡厅,梁晚出于谢意便主动请了杯咖啡。
“今天谢了啊。”梁晚微微抬了抬手中杯,笑着示意。
秦勉北靠着店角的玻璃门,半手抄兜,俊朗的面容扬起唇角,他看向女人的侧脸,街道的微风吹拂着她的碎发,她轻轻抿着杯中拿铁,清冷中糅杂着几分不经意的神碎。
从他来桓伦的第一天起,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口头答谢多敷衍,要不请我吃个饭?”他说笑道。
梁晚转头望向他手中的咖啡,秦勉北这才意识到她好像已经跟自己表达过了谢意。
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那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
她转头看向他时,风将碎发吹进了眼眸,女人伸手往耳后别,“行啊,改天的事改天再说呗。”
“要不就明天?”
梁晚对上他视线的一刻,似乎将面前人的心思循了个干净,她心境明了,却并未拆除。
笑着婉拒道:“最近都不太行,我手里的案子要开庭了。”
她这话也确实不假,赵雅的离婚官司的确近在眼前了,不过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比起输官司,更让她头疼的是当事人后续该有多难缠,只能尽力帮她稳住最大利益吧。
女人轻抿了杯中的咖啡,思绪飘远。
-
十四号那天,在中级人民法院,上午开庭。
这场打了将近五个月的离婚官司,最后在庭上左右不过半个小时,就宣判了结束。
其实结果在梁晚看来还是算好的,哪怕没有胜诉,但也的确是最大程度的利益化了。
至于她当事人想要求的,梁晚自认为她目前的水平确实达不到。
春日的阳光比起凛冬时,更刺辣了些。
尤其是直直地照在人身上时,似是火在烧。
梁晚的胳膊被赵雅死死地逮住,女人尖尖的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划痕。
比起痛感,更让梁晚觉得窘迫的是此时从法院门口各周传来的目光。
女人的尖利声格外刺耳,“退钱!什么破律所!用你这么个人来糊弄我!当初明明说好了要帮我打赢的!”
梁晚一边耐着性子安抚着她,一边还要躲避着旁人的审视。
“赵女士,真的不是,我······”梁晚试图掰开她拉扯着自己胳膊的手。
话还没说完,呼的一掌伴随着风声,瞬时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似是在灼烧着她的脸庞。
耳边嗡嗡的声音不断,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了脸,那几秒都懵了。
以至于那片刻的慌乱,她都没看清扶住自己的人是谁。
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程里同周教授在一旁身侧的。
气质温彬的老头站得有些远,大抵是对这个蛮横无理的中年女人有了极大阴影。
“呀哟!”女人惨叫出声,她好像听见手腕响了一声。
面前年轻男人见状还未松手,她直接破口大骂,好一会儿才看见不远处的那个老人,是她上次去找麻烦的那位教授。
他们都是一伙的。
“打人了!打人了!”赵雅惊呼。
周遭的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眼瞧着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在往外走。
闻声,梁晚回神,抬手握了握他反捏着女人的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腕上因为用力而突起的青筋,她慌张出声,“谢程里!”
男人没有松手,只是蹙眉转头,睥睨着她,眼眸中的寒光逼人:
“现在是什么人都能欺负?”
梁晚被扇的那一巴掌,留下了赫红的印记,白与红的对比,明显至极。
不自觉间,谢程里都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力度在不断加大,女人的惊呼声也渐渐变成了惨叫着让他放手。
久久僵持不下。
一直到里面的工作人员赶出来查看情况,谢程里才甩开赵雅的胳膊,收回了与梁晚对视的视线。
赵雅见人来,忙退着躲人身后,还不忘伸出另只手出来指着谢程里和梁晚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报警!我要告你!”
只是男人对她的威胁似乎过于无所谓,淡漠的眼神看得她心慌意乱,腕上疼得厉害,但瞧不出一点红,真是奇了怪了。
一直到赵雅走后,站得老远的周学友才缓缓走过来,看着中年女人跌撞离开的身影,不禁愤愤道:“简直是泼妇!”
梁晚心虚地垂眸,不好意思地出声:“抱歉教授,又让您见笑了。”
家里太太近日闲来,约了谢程里和陈季两个小辈到家中做客,谢程里顺道去法大门口接周教授,途中顺道陪他一起到法院帮友人递交资料,没想到老远就瞧见了梁晚和人起了争执,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上次找麻烦的那个女人。
周教授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后就进去了。
医生需要处理好医患关系,教师需要处理好师生家长关系,律师这个职业当然也不例外,和当事人的关系每一步都要把握好。
人生漫漫,年轻人,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慢慢来。
数不计数的台阶梯层,高高往上一站,忽然有些心晃,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跌下去。
可能那一巴掌,给梁晚脑袋都打昏了。
她始终看着地面,没有抬头,但也能感受到咫尺之近,那个人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竟然能让他撞见。
心里更多的是尴尬。
一瞬,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脸庞,原本火辣辣的痛感好似降了下去。
女人眼睫轻颤,怔了两秒,迟缓地抬头看向他。
男人墨眉微耸,语气倒是比方才缓和不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耳朵疼不疼,有没有耳鸣?”
她哆嗦得差点咬到舌尖,“还、还好······”
他薄唇微抿着,锋利的脸部轮廓,冷意十足。
她解释:“刚才有些耳鸣,现在没了。”
“脑子呢?”
她误以为是他在骂自己没长脑子,被人打了,皱眼拧眉地小声嘀咕了句,“我有脑子。”
“我问你晕不晕。”他听见了。
她先是“啊”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
那几秒的温吞,时间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感受着侧脸上那来自他的温度。
直到他收回手,她才惊觉,原来是如此贪恋。
他站在她面前,高出她一肩,挡住那刺眼的明媚,春日里的阳光都变得和煦了几分。
“手机。”他淡淡出声。
梁晚也没问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低头从包里将手机拿了出来,解锁后递给他。
只见他神色淡然地在拨出号码页面输了一长串数字,等打通后就挂掉了。
正好,他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一猜就知道,是他的手机号。
她还没问,就听他面无表情道,“她说要告我,有需要的话,你得作证。”
两人对视了两秒,不知怎么的,梁晚忽然笑出了声来,牵扯着侧脸,有丝丝痛。
“这样啊,要是真需要打官司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抬了抬手,却没真再碰上她的脸,只是眼神停留在她脸上的泛红处,语气有两分难得戏谑,“就你?”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鄙夷,突然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也对,她要是真厉害,也不至于在法院门口被当事人打一巴掌了。
这样想着,她耳根都快红了,这次是被羞红的。
“爱找不找。”她试图扳回一句。
她偏过头时,恰巧将他唇角溢出的轻声笑意听入耳。
“不想明天顶着张肿脸,回去就用鸡蛋敷一下。”他说。
“我又不是被揍了。”
不至于会肿了,虽然刚才确实感觉自己痛得龇牙咧嘴的,现在她大概也能想象到自己那半张脸红成什么样了。
良久,直到周教授返回的身影时,梁晚才听见他说一句:
“别犟。”
她不动声色地偏头去看他,暗暗掐了掐掌心,随后收回视线,垂眸,缓缓应声:
“嗯。”
第67章 06:19
梁晚最后是被谢程里送回律所的, 原本她也猜想到他们应该有事的,但她拧不过谢程里的意思,何况周教授也都出声让她上车了, 再推辞就显得她有些不识好歹了。
从她上车开始,车上的气氛似是凝结到了冰点,周教授好几次想开口打破僵局,却又怕牵扯到方才的尴尬, 几次张嘴都又硬生生地憋了下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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