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很得意吧,能嫁入侯府,但那又如何,你婆母恨毒了你,你以为你嫁过去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你哥哥也是她间接害死的,日日和仇人生活在一起,还得侍奉她,你的日子该有多精彩啊!”
郑氏说到最后,甚至欢快地在原地走动了起来。
“你看看我这副样子,便是受尽了酷刑,我也只是说,永安侯府夫人被我所骗,给了我钱财。我死也不肯认下她与我同谋,为的就是,留着她,好好搓磨你。”
其实,这些日子廷尉府迟迟未去永安侯府拿人,苏意凝便已经猜到了一二。郑氏只说了一部分,恐怕并不肯将实情全部交代清楚,也定然不会留下什么可以直接治谢夫人同犯罪的证据。
估计就是为了膈应她,既让她知道了仇人是谁,又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在跟前。
早已经猜到了的事,此刻再听郑氏说出口,她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是以,苏意凝只是微微朝郑氏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愤怒和不安。
郑氏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住了监牢的围栏,诧异道:“你为何不怒?为何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苏意凝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足尖,精致的鞋面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缕尘埃。
她微微蹙眉,道:“再美好的东西,也会有旁人看不到的隐晦之处。谁心中没有几丝隐晦与皎洁呢?”
同谢誉的这一桩婚事,已是她心中所想所愿。那么这事背后的隐晦,她也该接受。
况且,这郑氏的事还未盖棺定论,谁又知道后面的事呢?
她不肯说,廷尉府便不知道查吗?
苏意凝轻笑了一下,看向郑氏:“其实我来,原是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为何做了这么多恶事。”
“但现在想想,其实没有必要问了。作恶之人,总是有很多理由的。”
便是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正经答案,想要害人,什么小事都能成为害人的理由。
郑氏垂着头,隔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说道:“谁让你们姐妹三人与我相冲,你们好,我的孩子便不会好。”
“你认识的那个妖道同你说的?”苏意凝问她。
郑氏立刻抬高了声音:“闭嘴,不准你侮辱法师。”
冥顽不灵,被妖道骗的脑子都没了。苏意凝皱了皱眉:“那妖道已经被斩了,你不知道?他若真有神通,怎么连自己也救不了?”
郑氏仍旧不信:“你骗我!我不信!法师肯定会想法子救我们母子的。”
像是心中一直信仰的神被人拉下了神坛,落在了泥泞中。郑氏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这是现在身处阴暗之中,唯一能慰藉她的东西了。
“你骗我,你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她垂下头,喃喃自语。
苏意凝不想再跟她废话了,转身便要离开。临行前,她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
“苏意如怀孕了,你知道吗?”
她都未曾定下人家,便有孕了。
第54章
郑氏很明显的愣了一会儿, 她甚至忘了反驳苏意凝,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苏意凝,眼神空洞无物。
隔了一会儿, 郑氏好似才回过神来,说起话来都有几分哆嗦。
“你,你说什么?”
苏意凝好人做到底,不忍她作为亲生母亲还不知道自己女儿也要当母亲了, 又重复了一遍:“我说, 苏意如,有孕了。前日宫里的太医来替祖母诊脉,她恰巧也在, 突然呕吐不止, 祖母关心她是不是因你和四郎入狱之事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便叫太医也帮着看了看。”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连太医都吓了一跳。”
“你的好如儿,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胎像稳固, 孩子很健康, 只是闹人的厉害, 三妹妹格外难受些,这些日子都清瘦了不少。”
苏意凝说得慢,说话时也没看着郑氏,背影敲上去, 傲慢又无礼。
但郑氏已经顾不上在意苏意凝是怎么对待她的了,毕竟苏意凝的这一番话, 字字句句都像尖刀,扎在了她心上。
平心而论,郑氏虽重男轻女,往日里多宠爱偏袒苏典一些,可苏意如毕竟也是她的孩子,哪有母亲不疼孩子的道理。
她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后背生凉,整个人如坠冰窟。未婚先孕,又是宫里的太医亲自诊出的,还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诊出来的。
苏意如能不能活着,都得看她的造化。
“不,你骗我。”郑氏不愿相信,反复摇着头。
苏意凝偏了偏身子,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为何要骗你?还有个好消息也要告诉你,苏意如说,她腹中胎儿是六皇子的。”
“她说她与六皇子相识已久,早已私定终身。”
郑氏灰暗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亮光。那可是六皇子啊,便是不能被立为太子,日后也会是个王爷,苏意如若能生下他的长子,那么她和苏典就都有救了。
“你怎么会如此好心,”郑氏忽然反应到什么,扑到了围栏边,试图伸出手去拉扯苏意凝,“你说,你是不是想害如儿。”
忽然,她又状似疯癫的喃喃道:“是了,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定然是想害如儿。你嫉妒她腹中有了皇子龙孙,你是不是想害她腹中胎儿!”
最后一句话,郑氏是用尽了力气,叫喊出来的。
苏意凝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你总说,自己所做都是为了三妹妹和四郎。可你听闻此事,竟都不关心一下三妹妹的境况,只是想着她肚子里的是皇室血脉,能救你出去?”
郑氏被她戳中心事,不愿面对,并不肯答话:“你是不是想害如儿落胎?你怎么这么恶毒!”
苏意凝摇了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与郑氏母子三人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身上。
但郑氏的反应,确实是让苏意凝失望的。她原以为,郑氏虽恶事做尽,但好歹,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只可惜,她真正疼爱的,恐怕只有苏典一人。
女儿是维护家族荣耀,为儿子铺路的棋子。苏澈是这样想的,郑氏也是如此。
“你就不问问三妹妹身子怎么样?怀胎辛不辛苦?只想着,能借这个孩子翻身吗?”
苏意凝鄙夷地看了一眼郑氏,她突然为苏意如感到不值。
“可惜,三妹妹福薄,恐怕无缘进六皇子的府门。”
郑氏紧紧攥住了监牢的围栏,瞪着苏意凝:“你又想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苏意凝淡然一笑,“三妹妹有了身孕,又说是六皇子的,我和祖母哪里还敢说什么,立刻便去请了爹爹。”
“爹爹也不敢擅自作主,便派人去请了六皇子。可惜,六皇子并没有来,只派了个小太监来传话,说三妹妹荒淫无度放荡失节,谁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叫咱们苏家别想鱼目混珠混淆皇室血脉。”
“他甚至,不承认同三妹妹有过私情。”
短短几句话,让郑氏的心情起伏巨大。她又愣了片刻,不知是被这事吓着了,还是被六皇子的无情惊到了。
但苏意凝却并不想再同她说些什么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
郑氏猛地向前撞去拉住了她的衣摆:“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叫六皇子认下这个孩子吗?你不是同贵妃熟识吗?那是你嫡亲妹妹啊!”
苏意凝忽然觉得可笑,从前对他们兄妹三人痛下杀手时,郑氏可没觉得他们几个孩子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眼下,用得着她了,就是嫡亲姐妹了。
真可笑。
况且,苏意如同六皇子合谋害她时,可没想到,她们是姐妹。
那她为何要帮?她便是活菩萨,也没吃过她们半点供奉吧。
“你作恶之时,怎么不想今日呢?”苏意凝嫌弃的后退,将衣摆从郑氏的手中抽了出来。
郑氏颓废地佐到了地上,但并不肯认错:“我做错了什么?试问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你们三个的存在,便是挡了我孩子的路,从前有大郎,整个苏府哪个人能瞧得上四郎?便是这伯爵府的爵位,日后也会是大郎的。我的四郎呢,他能得到什么,只能考科举取士,熬上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清贫的小官吏。”
“我为何不能为我的孩子谋划?谁让你们挡了我儿的道!”
他们兄妹三人,难道就不是旁人的孩子吗?为了自己的孩子,便可以祸害旁人的孩子吗?
作恶之人,总是会有千万种理由,试图为自己的恶言恶行寻一个合理的借口。
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精力。苏意凝再也不想听郑氏歪曲事实了,转身离开,任由郑氏在她身后叫喊着。
*
另一边,忠勤伯府后院。六皇子不认账,苏澈也没法子逼迫六皇子,更何况这事他们苏家并不占理。
苏意如与六皇子并无婚姻,也并非他府中的侍妾,她有了身孕硬要说是六皇子的,说到哪去,都说不通。况且,这事传扬出去,整个苏府都会跟着丢脸。
苏澈一下子也没了主意,他连打骂苏意如都不敢了,毕竟她肚子里极有可能怀的是皇子龙孙,万一哪日六皇子就愿意认了呢?苏意如他现在轻易得罪不起。
若是寻常人家,出了这等丑事,先不论对方是谁,苏意如皮肉之苦绝对是免不了的。可偏偏苏澈是个爱攀附权贵之人,心里虽然恨极了苏意如行此悖逆纲常之事,但却又不敢轻易处罚她。
一直到苏意如有孕的事情被发现后的第三日夜里,苏府护卫巡查时,抓住了一名窃贼。
此人一看便是熟悉府中院落布置,被护卫发现时,正从假山旁的抄手游廊借小道往苏意如的院子里去。
原本府里的护卫并不会出现在那,只是苏澈害怕苏意如肚子里那个极有可能贵不可言的胎儿出现意外,特意给苏意如院子四周加了一层护卫。
贼人被五花大绑押至前厅时,苏意凝刚巧因为即将大婚有些事情想问问苏澈,便带着祖母一起在苏澈那闲聊。
二房的人邀了族中几名颇有威望的长老来同苏澈谈过继子嗣之事。
护卫们押着贼人路过,原本并不需进前厅的,是苏意韵喊了一声:“你们抓了个什么人?”
前厅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有长老诧异,高门大院的,怎么会有贼人?
苏澈正被几个长老劝他过继二房子嗣的大道理说的头疼,抬手指了指为首的护卫:“将人带上了。”
蒙着面的纱布揭开,苏意凝身旁的文鸳惊呼了一声。
“叫喊什么?”苏澈白了她一眼,“不过是个毛贼。”
文鸳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主君息怒,奴婢并非有意惊扰到大家,只是奴婢看着贼人甚至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这话一说,众人也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正跪在地上的贼人身上。
二房的大娘子猛地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哎呀!这不是三姑娘院里的随从吗?是不是弄错了!”
苏澈的脸色黑了几分,指着护卫骂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自己人都不认识?”
为首的护卫立马拱手作揖:“回主君,此人身着夜行衣,行为古怪,被我们拿下时正从小路绕到三姑娘院子后门的狗洞处。我们怕其伤害三姑娘,所以才将人拿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被压在地上的小厮紧跟着开口:“主君冤枉啊,小的并无恶意。”
“那你为何乔装打扮,鬼鬼祟祟?”护卫追问。
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澈也没了耐心,他正为二房咄咄逼人要他过继自私而烦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怒火中烧:“奇装异服,在夜里鬼鬼祟祟进姑娘院子,拉出去乱棍打死为止。”
护卫们得令,立刻便要去拉他。
小厮被拉着往后走了几步,挣扎着再不肯走:“主君冤枉啊,是三姑娘约我的,是三姑娘!我屋子里还有三姑娘给我的信!”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苏澈的脸拉的老长,看着小厮,气的哆嗦:“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死!快!打死!”
护卫们捂住了小厮的嘴,将他拖了出去,很快外头便传来了乱棍和惨叫声。
苏澈黑着脸,朝着众人道:“事情改日再议,我现下有更紧急的事。”说完,他便抛下众人,朝着苏意如的院子飞奔而去。
众人见他这样,再联想一下小厮的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但都没有说破。
苏意凝没再多留,回了自己院子。
“妹妹,”苏意韵跟在她身后喊她,“你说父亲这次会信吗?”
苏意凝顿足,回眸看了一眼苏意韵:“由不得他不信,也由不得苏意如狡辩。人已经被父亲打死了,死无对证,二房那边会让这个事坐实的。”
“况且,这事本来就是真的。”
苏意韵不解:“你一早就知道?前些日子咱们不是只查到三妹妹买坐胎药吗?你何时知道的?所以你今日是故意让我和文鸳演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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