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门口的林升“哎”了一声,小跑过来给顺治脱了鞋子,顺治吩咐道:“今儿朕在这儿用晚膳,叫尚膳监准备些清淡的,你大格格刚醒了酒,怕是吃不下荤腥。”
林升应了一声,给顺治盖好了被子,又退了出去。
顺治是真的累了,虽然有心再跟昭宁说上几句,但一躺下眼皮就变得千斤重,闭上便睁不开了。
昭宁听着顺治的呼吸变得均匀,方才走过去吹熄了床边刚刚点起的蜡烛,然后轻轻的退了出去。
“谨雅,你在这儿守着,皇上要是醒了,便说我去北五所看看琪琪格,马上就回。”
昭宁吩咐了谨雅一句,然后对着谨雅身后一个娃娃脸的小宫女招了招手,“果儿,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果儿是之前在排房的时候就伺候昭宁的宫女,对昭宁的性子很熟悉,自是不怕,笑着答应了一声,便跟在昭宁身后,一起走出了景仁宫。
景仁宫离北五所并不算近,好在一路上有果儿这个爱说话的丫头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宫里的趣事,倒也不算寂寞。
北五所的秀女们刚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三三两两了的坐在廊下休息,见昭宁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姐姐!”
琪琪格兴奋的冲着昭宁扑了过来,高兴的像一只小喜鹊。
昭宁接住妹妹,将她揽在手边,然后同也走了过来的石映月互相行了个礼,笑道:“琪琪格顽皮,这几日麻烦映月了。”
昭宁搬离了北五所后,她的屋子便给了石映月住,石映月记着昭宁的好,自是多关照琪琪格几分。
“大格格客气了,小格格活泼可爱,这几Hela日与她时时相伴,我心情亦是舒畅了许多。”
再见石映月,她不似那日的心如死灰,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昭宁总觉得,她再不复初见时眼角眉梢隐约可见的少女神态,仿佛老成了许多。
昭宁正想与石映月进屋多说几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大格格,我有几句话想跟您单独聊聊,不知您可愿到我屋里坐坐,喝杯茶?”
昭宁回头看去,却见董鄂氏姐妹两个站在廊下,说话的正是董鄂婉瑜。
董鄂婉瑜对着昭宁福了福身,看起来态度有些谦卑,目光盈盈满怀期待的模样,仿佛昭宁若是拒绝,便是伤害了她一般。
“这茶倒是不用喝了,我已经喝够了。”
昭宁语带深意的说道,“我要同妹妹和映月聊上几句,董鄂小姐若是有话要说,便一起来吧。”
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想压她一头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了?
一个两个的,简直烦死了。
第34章
不知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还是觉得人多不方便说话,董鄂婉瑜最终并没有真的跟进屋里来。
昭宁也懒得理会董鄂婉瑜,她今天过来的目的是找石映月。
“映月,我不能久留,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进屋坐定,昭宁直接进入正题,“我之前与你说过贵太妃的意思,这两日估摸着慈宁宫那边就要召见,你有什么打算,可要想好了。”
太后既然插手了博果尔的婚事,就不会是随便说说而已,必会召见合适的秀女进行挑选。
石映月在一众环肥燕瘦的秀女中亦是非常出众的存在,她若是不想做博果尔的侧福晋,就要提前想想办法,否则一旦入了太后的眼,那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多谢大格格特意告知,不过事已至此,怎么样我都是无所谓的。”
石映月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
昭宁在心中叹了口气,又道:“过了复选的秀女如无大错,断没有再被撂牌子的道理,如今想让你达成所愿是不可能了,但你至少可以考量一下,到底是想做襄亲王的侧福晋,还是寻个寻常宗室做正妻。”
石映月心中所爱之人,必不会是宗室子弟,不然她也不会想求落选,至于犯错被赶出宫这条路,石映月是绝不敢想的,因为那会牵连家人。
昭宁对石映月的事心中有憾,着实是想要帮帮她的。
若是石映月不想给博果尔做侧室,她会想办法去顺治面前替她求上一求,以石映月的身份,做个宗室正妻,也并非不可能。
“大格格如此厚待,映月当真感激,”
石映月眼眶微红,“我知道,大格格在宫中亦是不易,若你需要,我,我也可以――”
“映月,你这么说,当我是什么人了,”
昭宁制止石映月再说下去,“我帮你,只是因为觉得有缘,你不必多想,只管仔细考虑清楚。”
说罢,她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递给石映月,又道:“若你不想跟着襄亲王,便叫人将这香囊送到景仁宫,我自会替你想想办法;若你愿意,那便在慈宁宫召见的时候好好表现,说不定也是个好出路。”
昭宁言尽于此,不再多说,拉着琪琪格站了起来:“琪琪格送送姐姐可好?”
琪琪格用力点了点头,挽着昭宁一起走出了门。
石映月一个人留在屋里,看着手中的香囊,满眼纠结。
在昭宁来之前,她已经认真想过,若是就此留在宫中也算是个好选择。
一来可以彻底与那人隔绝,不再耽误他;
二来她与昭宁和琪琪格都相处的不错,若能一起做个伴儿,余生也不会太寂寞。
如今昭宁特意跑一趟,告诉她她还可以选择,想来也是担心她一时意气做了傻事,这份心意着实叫她感动。
然而她怕是要辜负昭宁的美意了,因为对她而言,不是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正妻也好,侧福晋也罢,都没有任何区别。
石映月将昭宁的香囊郑重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又抚摸了一下腕上白玉镯,目光逐渐坚定。
这个香囊她是绝不会送出去的,因为她不想再让昭宁为她的事为难。
但她也会好好珍惜这份心意,左右已经无力回天,不管她身归何处都是熬日子罢了,倒不如留下来,至少这紫禁城里,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她,也叫她惦记着。
……
昭宁跟琪琪格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董鄂婉瑜姐妹两个正等在门口。
董鄂婉瑜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媚,明明是正经的将门女儿,却非要做出一副江南汉女小家碧玉的模样。
或许男子会喜欢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儿吧,但昭宁却觉得,真正言情书网出来的汉家姑娘,应是如石映月那般傲而不骄,即便身处逆境,也绝不轻易攀附他人。
“大格格,我们姐妹二人是来多谢您那日赠与如意之恩的,”
董鄂婉瑜盈盈一礼,“今后若有差遣,我们必会遵从。”
昭宁秒懂,这是怕她会干预她们姐妹的前程,特意过来提醒呢。
“那倒是不必,我不过是顺了二位的心意罢了,”
昭宁淡淡的道,“至于以后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便是她们真的如历史上那般进宫为妃,又能如何,她是皇后是主子,她有差遣,她们还敢不从?
董鄂婉瑜没想到自己这般做小伏低,昭宁却丝毫不在意,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董鄂婉心却是嗤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大格格这话错了,你是顺了她的心意,可没管过我的死活。”
见昭宁看过来,董鄂婉心又补了一句:“不过就算入了大格格的眼也没什么用,石映月倒是懂得讨巧,不也还在这儿呢么。”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石映月推门而出,冷声喝道,“两位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怎的在背后议论他人,一副乡野村妇的做派!”
她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秀女们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里的秀女出身都不低,平日里或许还会顾忌颜面,不会跟董鄂氏姐妹两个为难,但今日在昭宁面前,她们可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所有人都知道昭宁是未来的皇后,这董鄂氏姐妹就算真进了宫,在昭宁面前也是奴才,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敢跟昭宁放肆。
今日便是石映月不曾出来说话,也自会有“懂事”的秀女为昭宁出头的。
董鄂婉瑜心里懊恼极了。
她今日本意是示好,自问做足了低姿态,却没料到董鄂婉心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但让她们沦为笑柄,更是彻底将昭宁给得罪了。
如今她们的去处尚未确定,甚至有传言说皇上想将她指给襄亲王,此时得罪了昭宁,若她从中作梗,怕是她们的前途当真会生了变数。
“我妹妹她有口无心,大格格恕罪。”
董鄂婉瑜是个有决断的,察觉不妙直接跪倒在地,神色哀戚,“还请大格格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儿上,饶过她一次吧,我定会好生管教她的。”
她这一跪,便算是把昭宁给架了起来,不管昭宁将来是什么身份,此时此刻跟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秀女,昭宁若是处置不当,一个跋扈的名声却是跑不了了。
昭宁对于未来的生活有很多想法和规划,可能与世无争等待成为太后,也可能与顺治和和美美相携一生,但决计没有宫斗这一条路。
尊贵的身份,大好的人生,她干点什么不好,为何要为了一根黄瓜跟别的女人斗个你死我活?
如今她虽然对顺治有些动心,但可不代表她准备跟董鄂氏抢男人,顺治对她有情,她便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若是他无情,那她便挥一挥衣袖,绝不带着一片云彩。
董鄂氏想要正正经经的宫斗,怕是找错人了。
“董鄂婉心是吧?”
昭宁不理会跪在地上的董鄂婉瑜,而是对上了一脸嘲讽的董鄂婉心。
在复选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今天董鄂婉心看似跟她找麻烦,实际上坏的是董鄂婉瑜的事,这姐妹两个,只怕是一对儿冤家。
“你刚刚说我没管过你的死活,今儿既然有缘遇到了,我倒想问你一句,你可有事要求我?”
董鄂婉心不想进宫,她是知道的,但没求到她头上,她也不会胡乱插手别人的事情。
今日她被董鄂婉瑜缠得烦了,实在不想理会,干脆釜底抽薪,若是董鄂婉心有勇气说出来,她也不介意帮她在顺治面前周旋一二。
董鄂婉心没想到昭宁会这般问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她愣愣的看着昭宁,想要知道昭宁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好想不顾一切的说自己不想进宫,但她娘还在董鄂家,若她说了,会不会害了娘亲?
董鄂婉心从来没想过会有选择的机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昭宁等着片刻,见董鄂婉心依旧没有说话,暗自叹了口气,拉着琪琪格转身便走。
机会她给了,可董鄂婉心却不敢了。
不管董鄂婉心是因为什么而犹豫,那都与她无关,她并非圣贤,自己想要护着的人尚且没办法护住,更遑论一个陌生人?
刚刚那些话也是被董鄂婉瑜逼的一时冲动,既然董鄂婉心不敢接茬,那便算了。
“多谢大格格宽宏,”见昭宁要走,董鄂婉瑜自己站了起来,高声道,“婉心年幼不敢回话,我替妹妹求大格格莫要怪罪,今后我定会约束她谨言慎行,绝不敢再烦扰大格格。”
“谁烦扰你了?”
昭宁再次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董鄂婉瑜的话,而是因为迎面看到顺治匆匆而来。
众人纷纷蹲跪请安,顺治几步到了面前,亲手将昭宁扶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我刚刚听到有人烦扰你了?”
“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昭宁答非所问。
顺治牵着昭宁的手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刚睡下,你就偷偷跑出来,怎么,这里有人比我重要?”
昭宁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在顺治不满的目光中指了指琪琪格:“我不是特意留下谨雅让她禀告皇上我来看看琪琪格吗?怎么能说是偷偷跑出来呢。”
顺治轻哼了一声,斜眼看了一眼琪琪格,然后用力将昭宁拉到自己身边。
琪琪格:……坏蛋!
顺治并没有叫起,所以秀女们此时依旧蹲跪在地上,她们不敢抬头,却听得见昭宁和顺治亲昵的对话,有人满心羡慕,有人如坐针毡。
董鄂婉瑜的手都在发抖,她不知刚刚顺治听到了多少,若是被顺治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亦或者昭宁此时告上她一状,那顺治定会对她印象差极了,即便是没有降下惩罚,怕是也不会再叫她留下。
董鄂婉心却是满怀悔意,恨自己不争气。
几日不见,昭宁与顺治更加亲密了,若早知如此,她就该在昭宁问话的时候大胆的说出来,说不定此时,她的命运已然改变。
而石映月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却是替昭宁高兴。
昭宁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娇意,这是在心上人面前才会展露的小女儿情怀,可见她对顺治有情。
这便很好,虽然自己注定不幸,但若是能见到昭宁幸福,心中也能有些宽慰。
顺治扫视了一圈,方才叫了起。
董鄂婉瑜心神不定,起身的时候晃了晃,抓住了身边的董鄂婉心才站定,她抬起头看向顺治,神情仿佛一只小兔子一般,带着不安和惶恐。
然而顺治却没留意,他回头看向跟在昭宁身边的果儿,说道:“朕记得你是昭宁的丫头,你来说,刚刚谁叫你家主子烦扰了?”
果儿年纪小,并不怕人,脆生生的答道:“回皇上,是董鄂家的两位小姐,拦着我家小主的路不让走呢。”
“奴才不敢,”董鄂婉瑜跪了下来,哀婉的看着顺治,“奴才只是想多谢大格格复选那日为奴才说话而已,如何敢拦着大格格的去路。”
“所以董鄂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丫头说谎喽?”
昭宁实在是受不了董鄂婉瑜这幅模样,皱眉开口道,“这一院子的秀女都看着呢,要不要挨个叫来问问?”
董鄂婉瑜浑身一颤,看向顺治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那欲说还休的模样,仿佛真的是昭宁联合了所有人一起逼得她有口难言一般。
这幅仿佛能依赖的人只有顺治的模样,若是放在从前,顺治或许真的会有兴趣陪她玩一玩,因为这种与蒙古女人完全不同的女子,能叫他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顺治有心与昭宁和睦,自然不会非要一个昭宁不喜欢的女子,即便这女子有些对他的心意,可也比不上一个能让他放心交付子女的妻子来的重要。
许是因为童年的阴影,也或是因为当初与静妃不睦的婚姻,顺治对于情爱之事一向看的很淡,满后宫的女子对他来说,不过是闲暇时间消遣之物而已,他真正看中的,是他的子嗣。
他受够了后宫倾轧中祸及子女的算计,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帮他护着子女的妻子,而昭宁出现的恰到好处,她的慈爱纯善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他分外的珍惜。
“好了,她们不值得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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