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信是给太傅的,”江知酌思索着,“是何碗还是秋惊叶要传给太傅的?”
突然江知酌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苍赤的小太监,当初时说的那人,也姓秋。
三年前的行军图和军事地图都是在秋惊叶身上翻到的,可秋惊叶当年才十四岁,因为年纪小,又没有动机,才保住一命。
江知酌想不明白,那如果此事与何碗也有关联?那她是什么时候参与进来的。
江知酌揣着心事睡着了,第二日江知酌赶往兵营与江凌远与赵孟汇合。
江凌远正在练兵,他现在的样子与往常不同,肃穆威严,极具将军该有的气势。
宋舟在最前方,与一小兵对练,江凌远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了:“宋舟,他如果再没还手之力,你就把他直接打趴下,你现在是在瞎比划什么?”
换了一人与宋舟对练,最后关头,宋舟还是没下得去手,江凌远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刀:“来跟我比试,你再拿不出杀敌的气势,今天就去军医那报到吧。”
宋舟赶忙说:“四殿下,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舞刀。”
“少废话,打你绰绰有余,认真点。”江凌远已经做好动作起势。
“江凌远,你这才活过来多久,就已经不听大夫的嘱咐了是吗?”江知酌的声音从军帐边传来。
江凌远赶忙望过去,把刀扔给宋舟:“明天再练你。”
“明天也不能舞刀,乙尘大师说您两个月内不能动武,这才几天。”
江凌远边朝江知酌方向走,边回头又一个眼神瞪过去,宋舟赶忙噤了声。
江知酌拍拍江凌远肩膀,说:“宋舟只是对平时的兄弟下不了狠手,你这么教训他做什么。”
江凌远看着宋舟的方向,说“战场上没有演练的机会,宋舟功夫再好又如何,到时候一样吃亏。他一直跟着我,等我哪天不在,就剩他自己面对敌军了,我这是在培养他。”
江知酌点点头,让人叫了赵孟一起议事。
三人坐下后,江知酌开门见山道:“过几日我要回京一趟,有一时还请赵将军帮忙。”
赵孟不解,问道:“五殿下此时回京是为了什么?需要下官的事尽管吩咐。”
江知酌翻了翻越州兵营的账簿,说:“做假账。”
“什么?”江凌远坐在江知酌对面,闻声上半身向江知酌探去,“你要干嘛。”
江知酌翻到最后一页,说:“要钱,越州平定流寇之乱。这笔钱,从你们兵营出。”
“不行,”江凌远当即拒绝,“这算怎么回事,这可不是小数目,兵营哪能多出那么钱分给刘青峰。”
江知酌好整以暇的看着江凌远:“所以要你们做假账。”
江凌远看了赵孟一眼,说:“赵将军,你拒绝他,他刚救了我一命,我现在说什么都不硬气。”
赵孟看看左右两位皇子,说:“不如听听五皇子的想法。”
江知酌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朝廷肯拨出钱来给越州安抚流民,我定不会想出这法子。”“户部哭穷,但军营的钱是必须出的,如果不出,你们拿什么打仗,打开城门欢迎苍赤?”
江知酌看了眼账簿上的数字,说:“我不多要,这一半即可。”
江凌远骂道:“还一半,这些钱可足够你诛……,你找死可别带着我。”
赵孟没说话,江知酌这是摆明了要拉他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15章 醉自知
对刘青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赵孟直接拖其下水。
到越州这一月,江知酌才渐渐明白,朝堂不是之前他想的那么简单。
几日后,江知酌如愿看到了越州兵营新的账簿,带着赵孟与江凌远盖章的公文返回皇城。
第二日朝会上,江知酌直接呈递了公文,“臣有本启奏,越州军饷不足,臣受赵将军之托,特来请旨。”
明德帝看过折子,思忖了一会说:“交给户部去办吧。”
户部尚书赵丰接过公文,面露难色,只看了江知酌一眼,什么都没说。
下朝后,赵丰与江知酌同行,赵丰说:“五殿下前些日子在南疆可还顺利?不如去我府上,小聚一番。”
江知酌面上带了层浅笑,说道:“越州之行甚好,只管吃喝玩乐,我这等闲差,只给赵将军跑跑腿罢了,”
赵丰还欲开口说些什么,江知酌朝左前方喊了一声:”三皇兄,我有件东西交与你。”
江慕安朝他们走来,江知酌说道:“我去越州新得一方宝砚,皇兄喜好书画,不妨一观,看是否能入皇兄的眼。”赵丰见状,只好拜别了二人。
出了宫门后,二人各自乘上马车,一齐到了江知酌府上。
五皇子江知酌的府邸不算奢华,胜在简约雅致,院内楼阁之间铺着几条石子路,东墙百竿翠竹,檐下几盆秋菊开得正浓。
最值得一观的还是几株银杏树,正值未央八月,挺拔翠绿,平添了几分凉意。
兄弟二人径直到了江知酌书房内。长乐和容词守在书房外闲话。
书桌上平铺着一幅画像,画卷上的女子执一把木白色油纸伞,青丝以一柄弯月木簪随意盘起,鬓边几缕碎发飞扬着。
身着青楸色长裙,一双眼睛带着几分不问世俗的慵懒却明亮澄澈,右眼角与鼻根处点着一枚小痣。
江慕安的目光再没挪开半分,眼底腾升起一丝潮气,江慕安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将其压下去,挪开镇尺将画卷提在手中细阅了起来。
方才镇尺压过的地方写着“醉而自知”四个字。
江知酌一直观察着江慕安的神情,他笑中带了几分苦涩,说:“五弟拙笔,竟能得皇兄赏识。”
江知酌绕过江慕安,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拿过一旁的澄泥砚,拇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这方砚台,是我之前偶然寻来的,这上面刻的台山白塔,很是精细,昨日方才启开,如此一方好砚,送给皇兄很合适。”江知酌抬眼看了一下画像。
江慕安把卷轴对折着起来,说:“我很中意这画,知酌可否赠与我?”
江知酌把砚台放下,右手食指无声点着桌面,看着江慕安的眼睛说:“若是皇兄将其视为珍宝,请妥善保管,它很脆弱又无自保之力,勿再示于人前。”
长乐听见开门声,上去迎自家主子,他见江慕安手持一卷画轴,想伸手接过。江慕安摆了一下手,说:“走吧,回府。”
容词送走三皇子,见江知酌还在书房内,走进去想劝江知酌回房休息。
这一月来江知酌四处奔走一直没停歇过,人都瘦了一大圈,容词不懂自己主子好好的怎么突然介入朝廷中本不该他管的事,做个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嘛。
“殿下,您回自己房里歇息吧,我看您最近疲累的很。”容词对着江知酌劝道。
江知酌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说:“去给太傅府送张拜帖,就说明日午时过后,我去登门拜访。”
容词走后,江知酌闭上眼睛假寐。他觉得自己比江慕安还疯。
何碗的眼睛从未看向过他,江知酌却深陷在那两汪清湖中,一颗种子埋在心里疯长。
江知酌回想了一下,这颗种子早在儿时就种下了,当年江知酌才七岁,第一次上南书房没有背下书,被他母妃罚背写完才可以吃晚饭,他偷偷溜到御膳房。
何碗就安静坐在宫人们居住地方的门槛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小碗见到他很是欢喜,一双眼睛笑弯了。
小碗听到江知酌的肚子发出咕咕叫声,十分大方的分享了自己最喜欢的桂花粉糕。
江知酌那时候总偷偷跑去找小碗,让小碗给他做功课。
后来江知酌母妃不许他偷跑出去
又过了两年小碗到南书房当差,江知酌便没有见小再如印象里那般笑过,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直到有一天江知酌撞见小碗站在江慕安的书桌旁,江慕安偷偷拉了小碗的手,而小碗并没有躲开……。
十四岁的少年心事作祟,江知酌甚至讨厌了小碗好一阵子,因为小碗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可也只是在面对江慕安的时候。那时候的江知酌觉得自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知酌从小不如江慕安,有其母妃与父皇的百般疼爱,任何好东西都是先分给三皇子江慕安与二皇子江睿义,后面还有江凌远,江景景等皇子公主,最后才是江知酌,对此江知酌已经习惯了。
等十五岁的江知酌自欺欺人的劝慰自己并没有想要那份笑容时。江慕安已经出宫立府两年了,淑妃为其安排了诸多高门贵女说亲。
而ᴊsɢ不久几日后宫内传言,何碗为求上位,攀附秋太傅的地位,求嫁予三皇子,被淑妃掌掴罚跪在长廊一夜。
那一夜,江知酌目睹了狼狈至极的何碗。
宫里人人都说何碗自此被流放西南,结束了这场令人不齿的上位之路。
江知酌蹙了蹙眉,不想再回忆那段令所有人都不愉快的往事。
他最近实在累了,起身回房后一直睡到了晚饭时分。
江知酌醒来时,外面天已经濛濛黑了,江知酌突然被巨大的落寞感包围,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十五岁那个夜晚,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江知酌走到庭院中,他抬头看了看,阴天,今晚应该没有月亮。
次日。
朝堂上赵丰提出越州军营军饷超出往年一倍之多,要求重新审核账目。
江知酌随即附和道:“赵大人所言有理,我看到这数字时也者实惊讶,怎的要这么多银子,请父皇重新派人稽查官员前往越州。”
工部尚书沈威出列说道:“此法不妥,实在有伤边疆战士征战之心。”
江知酌又开口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在越州一月有余,南疆七八月暑热非常人能忍受,士兵们每日操练巡防,日日有人倒下,实是辛苦。药材支出,防暑费用支出成倍增长吗,其余儿臣不懂,既然赵大人觉得账目不妥,不若几日后随我一同前往越州军营,若有人胆敢弄虚作假,直接缉拿。”
赵丰随即跪倒在地,颤声说:“皇上明鉴,臣绝无此意,只是现在国库库银所余不多,臣实在惶恐,怕日后有什么急用,五皇子突然来奏请如此多银两,臣始料未及,请皇上明鉴。”
江知酌还未开口,中书令曹方南说道:“四皇子在外征战,为大楚冲锋陷阵,赵大人,我等应当在后方鼎力支持。”
赵丰本以为明德帝会要求重新审查军饷开支,所以才事先提出此事,没想到演变至此,他不得不按江知酌文书内银两拨款。
可国库的银子早就被人挪用了,哪里拿得出来。
下朝后,赵丰去了曹方南府上。
江知酌按昨日计划去拜访秋自白。他带上了昨日未送出的澄泥砚,与小碗托他带的书信。
秋自白今日在南书房,未去朝堂之上,不过他早已听说了江知酌的举动。江知酌到了秋府,由小厮引到书房。江知酌见到秋自白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说:“见过先生,学生江知酌特来探望。”
秋自白放下手中的笔,冲江知酌说道:“五皇子请坐。”
江知酌把砚台和书信交给小厮,寻个位置坐下了。
秋自白翻看了一下书信,翻看了几本之后,拿起其中一份仔细看了起来,江知酌从背面的文字排列看出,那是小碗所写。
秋自白问道:“你见过何碗了?她情况如何。身体可安?最近在做什么事。”
江知酌说:“机缘巧合,在落烛寺见过两面。何姑娘长高了,秋公子也是,嗯……”
江知酌想了一下小碗的交代,说:秋公子成熟稳重,在衙门当差很是妥当,壮实很多,我见他时,差点没有认出来,他们离开时,我记得何姑娘略高些,现在秋公子已经比何姑娘高出一个肩膀,很有一副大人的样子。”
说完,秋自白没给任何回馈,依旧在看小碗写的文章。江知酌只好再开口,说:“何姑娘现在除了照顾秋少爷起居,闲时便去落烛寺找乙尘大师下棋,偶尔学习佛法。”
“她不擅长那个,”秋自白把信放下,“小碗是个好姑娘,生不逢时,又生成了女儿身。”
江知酌点点头,秋自白又说:“可惜了……”
江知酌不知道秋太傅说的可惜指的是什么,是说小碗的宫女出生,自小无父,幼年失母。还是小碗的满腹才情,却不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考改变命运。抑或是本得太傅赏识,可嫁与富贵人家平安一生。还是年少就沦落在边疆。
江知酌走后,秋自白拿出里面的信件,放在桌上。别人看不懂,他却读明白了,上面赫然入目,通篇只有一个释义:“扶持五皇子”
第16章 收流寇
翌日,江知酌在府上穿好朝服,准备去朝会,容词突然跑进来,低声在江知酌耳边低语,说:“赵丰在家中自缢了。”
江知酌猛然扭过头:“你说什么!”,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何赵丰曾多次阻挠拨款。
一面,大理寺很快带人抄了赵丰的家,共计缴获十数万两。
江知酌打得公文是一千一百万两,这也仅是杯水车薪。
但当明德帝命人盘点国库时,之前一千九百多万两的账簿盈余,变成了一千七百万两。
吏部重新拟定了户部官员并加了督察官员,这两百万两的亏空,只能算做赵丰个人贪污敛财之笔。
两日后戌时,江知酌趁夜色喊了江慕安一同去拜访秋自白。
而秋太傅府似乎是知道有客来访,门前小厮提灯以待。
“五皇子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越州,今晚不早做休息吗”书房中,秋自白看着来访二人。
江慕安看到秋自白桌上的澄泥砚,心下了然。说:“学生有事,不得其解。特来叨扰太傅,请太傅见谅。”
秋自白略一思索:“你们想说的是赵丰自戕的事。”
江知酌站起身来,他始终不明白,:“若是赵丰挪用了那两百万,何至于此时畏罪自戕,他大可以不声张。”
江慕安接着说:“且父皇准许拨款,本就是因为马上到了秋收赋税之时。这些钱,赵丰是拿的出来的。”
“若是赵丰只能拿的出几十万呢?你们想过没有”秋自白再自然不过地开口,“若是国库里本来一分钱没有呢?”
江慕安还未听明白,江知酌早已背脊僵硬。
谁挪用了国库不得而知,兴许赵丰也是其中一员,只是他已成了一枚弃子。
幕后有人,不光算计了赵丰,还能从这里面再挖出两百万收入自己囊中。
而,棋子不会说真话。弃子,不会说话。
秋自白收起书桌上的纸笔,说:“回去吧,五皇子拿到了钱,先去做该做的事,朝廷短时间内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了。”
长乐跟容词打过招呼,就驾着马车带江慕安走了。
而江知酌这边从秋府出来,就一直游离,他毕竟才十八岁,近日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他受到不少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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