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自白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顺势而为,尽人事,听天命,你似乎更通透了。”
秋自白展开一张宣纸,小碗走到书案旁低头安静地研墨,秋自白提笔捏了一会,落笔写下‘往事尘筝,熹以宁安’
秋自白搁下笔,说道:“你已是许嫁之期,从本府出嫁,是为义女,不要求你改姓,我给你取字‘筝安’望你以后的ᴊsɢ日子能光明顺遂。”
“筝安,”小碗喃喃道,“何筝安。”
小碗跪地向秋自白叩了三个头,直起身子说道:“筝安谢先生一路抬爱。”
“起来吧,”秋自白点点头,“惊叶……他,长大了不少,我本以为他会熬不过去,是你陪着他……”秋自白说起自己幼子,一时语塞。
“惊叶是先生之子,本就该是我报答的人,现在他是我弟弟,我以后也会依然护着他。”小碗说,“惊叶很懂事。”
小碗起身后依旧站在书案一侧,问道:“先生,为何是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上月初刚封的,无论是立贤立长立嫡,本都不该是五皇子。”秋自白起身背着手说道,“皇上年纪渐长,此次立储,颇显匆忙,是因苍赤求和。”
“求和?”小碗接过话,“难道是和亲?”
“不错,苍赤主动提出苍赤嫡公主夏侯雅联姻我国储王。”秋自白偏过头,“朝中反对与赞成,顿时议论纷纷,各种声音都有。越州这两年,安顿了流民,恢复了百姓的基本民生,原本四皇子刚请纸出兵苍赤,苍赤那边就让使臣提出了和亲之举。”
小碗沉默了一会儿,说:“想必出兵苍赤,朝臣也是莫衷一是。”
秋自白点点头,说道“最终皇上还是同意了和亲。”
“和亲能安边境百姓之心,越州百姓这些年太不好过了,只是不知苍赤从觊觎楚国国土,到想要两国交好,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小碗笑了一下,“苍赤的龙椅难道换人了?”
秋自白看着小碗,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至于当时太子的人选,其实皇上还是中意三皇子的,四位年龄合适的皇子中,皇上最看重的一直是三皇子,三皇子最像皇上年轻时,知书明理,勤勉又仁政,又是淑妃娘娘所出,这宫中除了皇后,就属淑妃尊贵了。”
“朝中也有支持五皇子的,只是不多而已,是四皇子力荐了五皇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秋自白说着。
小碗不解:“苍赤之女,必不能做太子妃,但是我也更不应该的,就算我是您的嫡女,身份相当,可当初的事皇上和五皇子都应该厌恶我不是吗……?到底是因为什么,先生?”
“从始至终错的不是你,”秋太傅劝慰着小碗,回忆着,“上月初一天,淑妃从三皇子府上回宫后,直接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是明德帝议事批奏的地方,后妃一般不可无诏不得入。
小碗面色不变,等着秋太傅的下文。
“当时宣政殿只有我,皇上问我储王人选的想法,淑妃闯进来后,竟直接求皇上赐死你。”秋自白神色有些无奈,“因为,淑妃在三皇子府上看到了你的画像。”
小碗暗自咬着下唇的肉,半晌才说,“三皇子的深情也像皇上吗?皇上待淑妃娘娘也是如此吗?只是这种情谊不是帝王该有的。所以,先生最后也举荐了五皇子,是吗。”
小碗像是直接问了个问题,却没想要答案。
秋自白没回应。
小碗短暂的闭了一下眼睛,兀自开口,“先生是不忍我流落西南,还被赐死的吧。所以皇上为了彻底了断我与江慕安,将我许给五皇子。太傅义女做太子妃,苍赤公主做侧妃,既能压制侧妃,将来也可废太子妃,另立皇后。”
小碗苍凉的笑了,这招其实五年前,明德帝就用过了。
***
五年前,小碗被扔在长街那晚的第二天,被皇上和淑妃召见。
小碗昏昏沉沉的跪在御书房,前一日晚上,淑妃责打小碗,被不少宫人看见了,现在宫中关于小碗和三皇子的流言不断。
淑妃气愤的朝太监使了个颜色,太监端着一副托盘,托盘里放了一把匕首,置于小碗身前。
“本宫让你自己选。你好歹也是在太傅身边伺候过几年,竟不知礼义廉耻,在南书房当差之时,勾引皇子,你害的三皇子……你,”淑妃气不过,拿起一方砚台扔到小碗头上。
小碗当即被砸的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也不敢起身。
明德帝看不过,拉了淑妃一把,劝她冷静,又对小碗说道:“淑妃爱子心切,你应当明白,你和三皇子并非良配。今日,朕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小碗的身子已经几乎全伏在地上了,昨晚高热一整晚,小碗现在听着明德帝的声音已经有些恍惚。
“秋太傅两朝元老,也是朕的帝师。秋太傅看重你,朕给他这个面子,按亲王女的规格封你为县主,为你在咸州或是越州找一位县令,朕亲自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做县令夫人。如若不然,你自行了断吧。你跟慕安之事,淑妃娘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明德帝给了小碗选择。
可是小碗自认没有其他选择,小碗艰难的抬起头,握住了匕首柄,明德帝和淑妃也没料想道如此,明德帝立时站起身,震惊道:“你……你何至于此。”
“谢皇上抬举,奴婢无才无德,不配居于县主之位。”小碗将匕首置于脖间,闭上了眼。
她若选了县主之位,自认辜负江慕安。
“皇上,皇上!”一名金吾卫统领慌忙闯进来,“行军图在南书房太傅之子秋惊叶身上搜到了,还有一副荆州军事地图。秋惊叶已被扣押,请皇上定夺。”
小碗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金吾卫,手里的匕首落在地上,小碗支撑不住身子,手掌按在匕首上,挤出一道血痕。
明德帝匆忙离去,淑妃也不想看见小碗这副样子,交代了太监好生在此地看着小碗,也出去了。
几个时辰后,明德帝一脸倦容的回来,小碗早已经跪不住了,自己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边。
“皇上,秋少爷……才十四岁,从未出过京城,平日也只是贪玩乐些,绝不会通敌,”小碗又跪下身子。
明德帝叹口气,“朕还能相信谁,何碗你说朕还能相信谁,朕的亲弟弟都能背叛朕。”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秋少爷。”小碗抬起头。
“流放西南,永不回京。”
“奴婢愿随秋少爷一同前往,请皇上允准。”小碗头叩地一下又起来,小碗的额头被淑妃砸出一道血口,现在已经结了血块,显得狼狈又可怜。
“秋太傅对我有教养之恩,秋少爷一人流放难免孤苦,他曾唤我姐姐,我愿意同行照顾他,惊叶他,实在年少。奴婢也不会回京了,请皇上和淑妃娘娘放心。”
明德帝看着面前的小碗,想想自己最疼爱的六公主江景景,都是不大的孩子,小碗现在无父无母,已经够惨了。但淑妃不肯松口。
别无他法,明德帝点头准了。
***
小碗想起往事,仰头闭着眼睛微吸了一口气。
秋太傅看着小碗这样,说道,:“你近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小碗低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到门口处,秋自白又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娶你为正妃的事,是太子殿下提出来的。”
小碗没吭声,有什么区别吗。
“太子殿下,同样人品贵重,气度不凡,你……,别委屈自己。”秋太傅冲着小碗的方向,“作为义父,我自然希望你能与他一心同体,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小碗回头眼神黯淡的看了秋自白一眼,小碗实在累了,勉强一笑,说道:“谢义父。”
离开书房,刚过酉时,小碗看着天边,红日西斜,天色渐暗,远处的景色覆上一层蝉翼般的橘色,看得人分不清虚实。
第25章 中秋宴
翌日,正值八月十五中秋节,秋府长子秋舟聿带新媳回家团圆。
秋舟聿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定亲后,起初秋舟聿还想陪父亲母亲住在秋府,秋自白让秋舟聿置办宅院,婚后一月就搬出了秋府。
世家中新妇进门,通常都是要被公婆立规矩几年规矩,若母家权势尚可还好一些。
可秋舟聿的正妻家中是经商的,家财颇丰,姓如其名,其独女名为钱朵朵,只是京中无官职。
钱家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当即在秋府附近买了两座宅院,擎等着小夫妻二人若稍有磨合就能尽快给亲家送礼,也能给爱女撑腰。
钱朵朵则是选了较近的一所宅院,,想着和秋舟聿一起搬进去。
秋舟聿的俸禄可买不起钱家的宅院,皱着眉问钱朵朵:“那我岂不成了赘婿?”
钱朵朵也皱着眉回应:“收了我家的钱,就不能再娶别的官家女儿。”
未到酉时,秋舟聿就带着钱朵朵,钱朵朵带着一众丫鬟仆役和几箱子中秋贺礼,就登上了秋府大门。
今晚秋夫人准备了家宴,正在厨房查看准备着的膳食。
秋朵朵本身就嗓门大,人又咋呼,带的丫鬟已经要赶上秋府所有的侍女数量了。
“娘,我来啦,你在哪里啊,娘!”秋朵朵在院中大声喊着。
秋ᴊsɢ夫人从厨房出来,看见秋舟聿正在给钱朵朵整理衣裙的下摆,秋舟聿站起来,贴着钱朵朵的耳朵:“小点声,父亲也在。”
钱朵朵听见秋太傅也在,吓得赶忙捂了捂嘴,说:“哦哦”。钱朵朵自小连自己爹娘都不怕,唯独怕秋自白。秋太傅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让钱朵朵每次都特别不自在。
钱朵朵朝秋夫人讨好的笑笑:“娘,我给您带了扬州的燕窝,滋养美颜的,最适合您。”
小碗此正在自己院里看书,听到正堂院内的声音,猜测是秋舟聿来了,放下书,去前院,还没走两步,秋听到秋惊叶的声音,“小碗姐姐,出来玩!”
“好”小碗侧目寻找秋惊叶的身影,没人。
小碗无奈的抬头望了望,秋惊叶正在一颗核桃树上……
秋惊叶朝小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碗不明所以看着他,然后就看到小峰跑过来。
小峰边跑边说:“小碗姐,你看到少爷了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您和少爷也该去前院了。”话音未刚落,小峰的头就被从天而降的核桃砸个正着。
“哎呦,”小峰捂着头向上看,“少爷,你快下来。”
秋惊叶有又挑了几颗圆核桃,扔到小峰面前,说“给我敲开,我要吃脆生的。”
然后从树上蹦下来,捂着耳朵对小碗说:“走啊,阿姐,去见大哥大嫂。”
秋舟聿和钱朵朵正在坐着陪秋夫人说话,前一阵秋舟聿休沐,便和钱朵朵去扬州游玩了几日,顺便看了看扬州的铺子。
钱朵朵绘声绘色的讲着一路上所见有趣的事,哄得秋夫人一直笑个不停。
秋舟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见小碗和秋惊叶进来,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秋惊叶一眼,随即又向小碗拱手行礼,说道:“见过太子妃。”
钱朵朵闻声转过身,也对小碗行礼问安。
“兄嫂不必如此多礼。”小碗低头回礼,打量了一下钱朵朵。
钱朵朵是小碗眼里标准的美人模样,笑眸圆眼,讨人喜欢。
秋惊叶扑到秋舟聿身前,一把抱住了秋舟聿,喊了一声:“大哥。”
秋舟聿用力拍了拍秋惊叶的背,有些哽咽的说:“臭小子,长这么大了。”
秋夫人见此情形,险些又掉下眼泪。
钱朵朵的目光从小碗进门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上去。钱朵朵咽了咽口水,默默的想:“太子妃真好看啊。这个腰,只有我的一半吧。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看我一眼,我就想给她钱。”
钱朵朵不自觉的向前两步想看清楚点,“还有这个嘴巴,看着好软,亲一下是不是特别舒服……”
小碗刚才注意力一直在秋家兄弟身上,听到旁边的声音,不明就里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秋舟聿赶紧松开秋惊叶,捂着钱朵朵的嘴,呵斥道:“胡说什么。”
钱朵朵才发现自己刚才发出了声音,慌忙伸手想捂住嘴巴,抬手盖在了秋舟聿手背之上。顺势扒下秋舟聿的手,抬头冲秋舟聿憨笑了一下,说:“我这不是看你和三弟气氛不对嘛,呵呵~,开个玩笑嘛”
可你说完那句话,气氛更不对了哇。
好在秋惊叶突然懂事得喊了一声:“大嫂。”
钱朵朵笑着应了,说道:“我带啦好多扬州特有的好吃的,我去厨房帮忙吧,咱们今晚吃完可以早点赏月。”,说完然后伸手去拉小碗的手。
小碗突然被人拉住,下意识的甩开了,然后饱含歉意地对钱朵朵说:“我不是很擅长厨艺。”
“对不起,太子妃,我在家没规矩惯了,”钱朵朵搓了搓被甩开的手,又补充道,“那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看就行了,别让她下手啊。”秋惊叶连忙说着。
“哦~”钱朵朵故意拉长尾调,“这么心疼你阿姐,怎么不心疼一下你大嫂。”
秋惊叶哼了声,小声嘟囔着:“我是怕毁了大嫂辛苦带来的食材。”
不多时,下人们就把中秋特色餐食准备好了,喊各位主子们吃饭。
秋自白坐在东位,秋舟聿带着钱朵朵坐在南位。
小碗坐在西边,秋惊叶本来座位在北边,等到开席,左看右看了一下,端着自己的碗坐在了小碗身边。
“惊叶,你怎么不坐自己座位上?”秋夫人问道。
“娘你偏心啊,好吃的都在阿姐和大嫂这边,”秋惊叶用筷子指着自己刚才在坐过的位置,“那边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睁眼说瞎话。
小碗和钱朵朵都没在意,钱朵朵看了眼秋自白,没有看向这边,悄悄往秋西靠了靠身子,低声问道:“三弟,你今年多大啊。”
秋惊叶夹了一大口露葵,含糊回答:“月底就十九岁了。”
秋太傅平日吃饭时规矩严,不可闲言交耳,平日秋舟聿和钱朵朵回秋府用饭时,秋夫人和秋舟聿也不讲话,钱朵朵只能闷头吃饭。
可方才钱朵朵见秋惊叶总是跟小碗说话,小碗也时不时回应着,就大着胆子朝西边说起话来。
秋惊叶吃饭时废话极多,都是小碗在石渔镇几年里惯出来的。
“比我小几个月,我生日在四月呢,”钱朵朵点点头,“太子妃呢?”
“你如果比我还小,那我大哥岂不是太不是人了,年纪那么小的都能拐骗,”秋惊叶偷瞄秋舟聿一眼,没注意到他,所以秋惊叶继续说着,“那大嫂嫁给大哥时,才十八岁?也太小了。”
钱朵朵噗嗤一笑,说道:“十八岁不小了,咱们这里十六七岁嫁人的才是普遍,我爹当初都怕我过了二十还嫁不出去,那不就砸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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