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酌ᴊsɢ颓然地站起身,扯了两下身上的袍子,缓步朝小碗走过去。
“太子殿下,”小碗缓了缓精神,“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如何不客气?”江知酌反问,从袖袋掏出一把匕首,将刀柄塞到小碗手里。
自嘲般的说:“本来想过几日再送给你的,如果你现在正好有用,那提前交给你。”
江知酌坐在床边,将刀尖抵在胸口和肩头中间的位置。
小碗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你现在的眼神,让我很疼。”小碗的拇指下盖着一颗绿宝石,江知酌握着小碗的手,往里送了半寸,江知酌哑声说,“比这疼多了。”
鲜血很快浸透了江知酌的胸口的衣襟,江知酌紧握着小碗的手,忍着痛意,说:“如果你还生气,就继续。”
“太子殿下是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吗?”小碗声音冷然。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彼此能清楚地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江知酌懊悔这个举动把两人刚拉近一点的距离又扯得好远。
“不是,”江知酌几近虔诚地说:“我刚才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有感觉。”
江知酌松开手,手掌支在床上,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
小碗也甚是头疼,她只想在东宫安稳度日几年,日后能放她自由,并不想与江知酌有什么纠缠。
为什么江知酌总来招惹她呢。
“我对你没感觉。”小碗赤着脚下床,站在床边,和江知酌拉开距离,转头朝门口喊:“静兰,去叫容词和太医进来。”
容词方才随着江知酌过来,此时就守在廊子里,听到传唤,立马推门而进,可太子妃的寝殿里间他怎么敢进,站在门口,迟疑地问:“殿下?”
江知酌自己起身往外间走去,拔下肩头的匕首,一股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容词顿时慌了,着急道:“殿下,这……,属下去叫陈太医。”
“没事”江知酌扶着桌子坐下,“伤口不大,去拿金疮药就行,别扰了人。”
小碗站在门框处,抿唇紧盯着江知酌。
房门大开着,初十七和静兰呆立在门口,惊恐的看着二人。
“十七,进来,把门关上,天冷,”江知酌眼神向门框处瞥了一眼,“去给你主子把鞋穿上。”
江知酌的淡然,对小碗的维护,让小碗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有点太偏激,可她此时还是有些气恼。
把小碗拉到坐在床头坐下,初十七伸出两只手摸了摸小碗的胳膊和大腿各处,确认小碗没有受伤,跪在床边给小碗找鞋袜。
侧头看了看外间的位置,抬头用眼神问小碗发生了什么。
“我……”小碗觉得难以启齿,但自己又很迷茫,求助似回应初十七,“他亲我。”
等着初十七给她一个跟自己做法相同的答案。
初十七头低下去没了反应,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比划道:“可你们现在是夫妻,这不是应该的吗?”
小碗微微睁大了眼。
“就算你不愿意,也不能伤害人,”初十七无声的比划,“要讲道理,告诉对方你的想法。对方不听,你再动手,你是这样教我的啊。”
主仆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小碗有些怔楞。
初十七给小碗穿好鞋袜,摇了摇小碗的脚,认真地比划,
“而且,太子殿下很喜欢你。”
第42章 喜欢你
小碗怎么也没想到初十七能说出这句话。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初十七是她现在唯一的情绪外露的出口。
“可是我并不讨人喜欢,”小碗有些迷惑,“就算太子殿下喜欢我,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要反过来马上喜欢他。”
纵使小碗读过那么多书,也没人能教她这些道理。
初十七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容词在给江知酌上药,一直让江知酌忍着点,马上就好,刀口不大,但是有点深。而一直没听见江知酌的任何声音。
“好了,殿下”容词把纱布和绷带系好,悄声问,“回去吗?您这衣服不能穿了,我去给您拿新的外衣?”
江知酌露着半个肩膀,把带血的衣服穿上,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容词自己撑伞回去给江知酌拿衣服。
听到外面门响了一次,小碗有些心烦意乱,吩咐初十七:“去架子上给我拿本《诗经》过来,算了,还是拿《止学》”
初十七没动,比划道:“你还没有吃晚饭,要先吃饭。”
“不吃,”小碗摇了一下头,“我不饿。”
初十七坚持要让小碗吃饭,小碗拒绝再跟初十七交流,转身趴床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初十七经过外间,江知酌还沉默地坐着,初十七上前比划:“太子妃让你留下一起吃饭。”
屋外大雨倾泻,这场雨来得突然又猛烈,像是要在这一天把黏腻在一起的夏秋两季硬生生的撕开。
屋内却有着诡异的静谧,小碗知道江知酌就站在床边,可她抬不起头来面对。
“抱歉,”江知酌哑着声音,“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我不该今天招惹你,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你醒了我们就去太傅府,我先走了。”
小碗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方一旦态度放软,小碗就会更加不知所措,江知酌越来越会拿捏小碗的软肋。
“等等,”小碗从被子里把自己放出来,“用过饭再走,伤员要补充营养。”
侍女陆续将饭菜摆在外间的桌子上,小碗穿上外衣坐在外间,江知酌在里间换衣服。
初十七看地上带血迹的衣服,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交给容词,”江知酌看着初十七抱着的衣服说,“让他处理干净。”
江知酌低头看着碗里的鸡翅膀有些失笑,不知道小碗是不是故意的。
小碗示弱的方式十分笨拙又青涩,不一会儿又沉默地把另一个鸡翅膀夹到江知酌碗里。
就这样,小碗发现江知酌吃完就停了筷子。
可是一只鸡只有两个翅膀,小碗想了想,盛了一碗鱼翅羹放在江知酌手边。
又是漫长的沉默,小碗想早点结束这场尴尬的晚饭,江知酌突然出声,
“我能吃口素菜吗?”
小碗不明所以,轻扬了下巴,示意青菜的位置。
江知酌才看到小碗的下巴被捏过的地方泛着红痕,小碗肌如白瓷,看上去比旁人更容易受伤。
“嗯,看见了。”江知酌声音失落依然没动。
得寸进尺。
偏小碗就看不得人这个样子,以前秋惊叶一委屈,小碗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
显然江知酌更会来这一套。
小碗把青菜盘子拿过来放江知酌面前,自己起身去开窗,窗外的雨如银河倒泻,不瞧一瞧也算辜负。
江知酌悄声进入里间,顺便放下了隔离的垂帷,拿了小碗书架上的书,放在床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脱得只剩里衣,坐在床边翻页。
“你不回去?”小碗回过头问。
“嗯,雨太大了。”江知酌抬头看着小碗,“回不去。”
“为什么?”小碗上前两步,盯着江知酌。
“因为想跟你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小碗问的莫名其妙,江知酌却答得认真,“不希望你讨厌我。”
“可是你刚才……”小碗艰难的启齿,“我不愿意,君子不强人所难。”
江知酌用了片刻消化小碗的“不愿意。”
“下次我会询问你的意见。”江知酌说。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问你有没有感觉,不是对我,”江知酌合上书,手指曲在书皮上,“是你自己。”
小碗依旧感觉江知酌莫名其妙。
“过来,”江知酌拍拍身边的床榻,“坐这里,我跟你道歉。”
小碗依言坐过去,这个时候不能怂,她要跟江知酌讲清楚。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直直地盯着对方,小碗把疏离和冷漠放出去,江知酌把珍视和郑重在此刻毫无保留的倒在小碗眼睛里。
小碗突然觉得自己在江知酌的眼里败下阵来。
如果江知酌眼里的爱意是江水湖泊,小碗早就淹溺其中,无法自控了。
江知酌眼眸微垂着盯着小碗的嘴巴,小碗用尽定力,让自己不要动,清冷的眸子瞧着江知酌,她发现离近看地时候,江知酌和江慕安并不十分相像。
“别紧张,我刚才保证了,”江知酌浅笑了一下,“下次会征得你的同意。”
小碗默默吸了一口气。
“何婉,”江知酌问得认真,“什么时候失去味觉的?”
小碗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知酌,这件事比知道江知酌的心意更让小碗诧异。
江知酌继续追问:“十二岁?十岁?还是九岁?”
话语里在询问,但江知酌明显已经有几分笃定。
小碗继而想了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自己从来都不愿意告诉别人而已。
小碗点下头,算是承认了。
“为什么不说?”
“因为小时候不懂事,也害怕,会自卑,害怕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小碗坦然地轻笑着,“刚开始我ᴊs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就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还有呢?”江知酌追问。
小碗顺口道:“没了啊。”
“还有。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觉得没什么不好。”江知酌盯着小碗的眼睛,要她回答。
小碗回忆了下,说“初始的时候,是一直觉得吃什么都很难吃,非常苦,一直吃不下东西,后来病了两天,醒来以后,就没有味觉了。我觉得这很好,最起码不是一直苦的了,就没有告诉御膳房的宫人们。他们也很辛苦,还要给我花银子请大夫,在宫里也只能请太医院的太医,太贵了。后来去了咸州,只想着能和惊叶一起活下来,这种小毛病,就更不在意了”
江知酌安静的听着。
“人生百味,苦涩居多,如果能不知其苦,不也挺好的吗。”小碗看着眉头微皱的江知酌,神情间是无所谓地说,“我都不在意,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可怜我?用不着的,我……”
“不是,”江知酌说,“心疼你。”
***
廊外的惊雷乍响,夜风卷着雨水想冲进门里,都想听一听屋内怎的突然就没了声音。
初十七在廊子上被雨浇了个透,即使小碗说过晚上天气不好不用值夜,也让她在屋里值夜,可江知酌在,她也不敢进去。况且别的院里屋内屋外都有侍女守着,小碗身为太子妃,院内伺候的还没有两个良娣那边的人多。
白天见识了江知酌处置下人,初十七也害怕,即使知道小碗会护着自己,初十七也不想给小碗添麻烦。初十七撑起脚边的伞,抵挡着一部分趁机溜进门里的暴雨。
容词穿着蓑衣从院里走来,伞下护着江知酌的汤药,食盒里还有两碗热牛乳。
“把这个放到外间桌子上,”容词把食盒交给初十七,“是殿下的药,还有一碗太子妃的牛乳,剩下一碗放食盒不动,再拿出来。”
初十七擦擦脸上被淋上的雨水,伸手接过食盒,小心地推门轻声进去了,把汤药和牛乳放桌上,最后盖好食盒盖子,瞅了一眼里间的垂帷,然后只得求助地看着容词。
容词低笑两声,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地朝里间喊:“殿下,牛乳放桌上了,还有给您熬的药,属下身上沾了落雨,鞋子也不干净,怕脏了太子妃的地毯,就不进去了。属下该死,劳您自己取一下。”
“好了,出来吧,”容词把初十七叫出来。
关上门,初十七把食盒举到身前,看着容词。
“你回去吧,今晚我值夜,”容词把脚边的伞递给初十七,“以后咱们共同侍奉主子,太子殿下夜间不喜欢人近身伺候,你以后有什么事敲敲门框,殿下就知道了,如果我在的话,我来值夜就行了。”
初十七点点头,接过伞,把食盒又举高了些。
“给你的,”容词爽朗地说,“太子殿下说牛乳助眠,正好厨房有多的,我就给你带了一碗。”
初十七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把伞放下,双手举着食盒,用行动说:“我不要。”
“为什么啊?”容词不解,“一碗牛乳而已,天这么冷,你身上都湿了,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喝完就睡呗。”
初十七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她也说不出来,好半晌,突然对容词鞠了一躬致谢,用伞盖着食盒走了。
第43章 回门日
短暂的沉默被容词打破,小碗主动去外间拿江知酌的药。
“先喝哪个?”小碗拿着汤药和牛乳搁在里间的桌子上,询问对方。
江知酌伸出右手,说:“把药给我,牛乳是你的。”
“我为什么要喝牛乳?”小碗把药递给江知酌。
仰头把药饮尽,江知酌一时间有些赞同小碗刚才说的话,这汤药着实苦口。
江知酌把苦味咽下,说:“助眠的,而且补充营养,你也太瘦了,以后睡前都要喝牛乳。”
小碗没反驳,因为瘦弱,练功的时候经常力道不足,她自己是知道的。
看着小碗双手捧着碗喝尽了牛乳,“睡觉吧”江知酌站起身,给小碗让位置。
小碗看了眼蜡烛,缓步挪到床边,刚想张口说话。
“你嘴巴,”江知酌把头暼到一边,喉头滚了滚,挤出后半句“嘴角沾上牛乳了。”
小碗慌忙伸手抹去,在江知酌背后爬进了床里侧。
江知酌走到烛台边上,熄灭了里间的蜡烛,脱下自己的鞋子搁在床边。
小碗缩在床头,江知酌靠在床尾,两人之间隔着整个床的距离。
“所以,你那会……”小碗先开口,“是为了确认我没有味觉?”
小碗仍抱着一丝希望问江知酌,这样她可以原谅他的唐突。
“不是,”江知酌说,“我撒谎了。不完全是,主要还是因为,我定力不足。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江知酌把匕首递给小碗,乌黑的刀身被套上了剑鞘,隐去锋芒。
“给你防身,”江知酌声音里带了委屈,“就放在床头的暗格,别赶我走,行不行。”
江知酌此刻像一个没抢到糖的孩子。
堂堂太子殿下卑微到这种程度,小碗狠了狠心,说:“我之前说你是因为好奇,那你现在是痴心错付,我劝你及时止损,我……真的不值得,也不会回应你,即使我们现在是有夫妻的名义。你有什么需要太子妃做的,我可以帮你,但是情感,我做不到。”
江知酌从床尾挪过来,掀被躺进床褥里,肩膀上的伤让他只能平躺,沉默地看着床顶。
“睡吧,”江知酌柔声道,“什么都不用你做,我喜欢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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