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住进来？跟我同居？”她挑了挑眉：“这是不可能的林翱，别想太多，我们约法三章过的。”
“我真没有！”林翱恨不得跳起来：“再说我为什么要来你这住，我也有房子，到你这我不是……不是成入赘了……”
在这方面他意外的古板，叶欣岚不悦：“入赘就不行？”
林翱悻悻：“入赘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不大好看……”
叶欣岚本来今天心情挺好的，一天工作特别顺利，下了班林翱还接她吃了最近很想吃的日料，厨师专门加班只服务他们一桌，她吃得非常尽兴，想着也该奖励奖励他，便主动告知了自家的大门密码，结果越聊越不着调。
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毁了。
“行，行，你入赘不好看，我去你那就好看，”叶欣岚冷笑几声，狠狠把趴在身边的男人踹下了床：“滚吧，要多远滚多远。”
林翱一个不设防，重重摔了个屁股蹲，龇牙咧嘴爬起来，不明所以：“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就这样。”她越想越不爽，把杯子一裹翻过身去：“我睡了，你自便吧。”
林翱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摸了摸脑袋真的走了。
叶欣岚直到听见客厅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才一骨碌坐起来，越想越不是那回事，就打电话给乔连生，想狠狠抱怨一通，顺便拉个队友一起骂骂他。
乔连生大半夜被电话吵醒，又听她无端发了牢骚，哭笑不得。
“你别恃宠而骄了，三天两头闹别扭也不嫌累。”她打着哈欠，应付意味明显。
叶欣岚不大乐意：“我那是闹别扭吗？明明是他思想不对。”
“那我问你，你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还是搭子？”
叶欣岚愣了下，语气弱下去：“是……吧？最多算是炮友。”
“那不就结了，你跟炮友纠结这个干什么，连正经男友都不算，你难道还想跟他谈恋爱结婚？”
结婚两个字一出来，叶欣岚吓了一跳，声音都哆嗦：“胡说什么！”
乔连生在电话里头哼哼笑了几下：“你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知道什么，我又没你这么好的命，找个形同虚设的老公，又堵了长辈的嘴又省事……”叶欣岚羡慕，结果乔连生忽地蹦出一句：“我要离婚了。”
叶欣岚吃了一惊：“为什么？”
乔连生叹气：“一言难尽。总之婚姻这事，咱俩都琢磨不明白，太难了，以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说婚姻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头的人想进来，但我们也并不想出去啊，还是失败了，这围城也太不可靠了。”
“是啊，”叶欣岚内心有些触动，跟着叹气：“还围城呢，围城起码还结实，我们这算什么？”
“大概我们的围城就是玻璃做的。”乔连生打趣：“属于易碎品，不瓷实，出一点小震荡就有裂缝，然后就稀里哗啦碎了。”
叶欣岚呆滞了下，才笑出声：“什么啊……”
她们又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叶欣岚躺下去打算睡觉，可就是睡不着，眼睛一闭就是梦魇，可怕的很。她只能放弃了睡眠，起来给自己泡杯牛奶，网上说牛奶助眠。
奶粉在厨房柜子上，她够不着，又懒得拖椅子过来，就使劲踮起脚伸手，结果奶粉罐子倒了，连带着柜子里一排碗碟都纷纷坠下来，在地面上砸得粉碎，尖锐的碎片飞溅开来，叶欣岚吓得尖叫。
小腿上被划拉出几道细小的伤口，隐隐的血线，疼倒也不是很疼，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叶欣岚陡然感受到庞大的无助和寂寥，某种不可名状的伤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使她再也绷不住，蹲下来小声啜泣。
眼泪是滚烫的，一滴滴落在冰凉的皮肤上，叶欣岚想到从前种种，又期盼着没有希望的未来，觉得人生待她太苛刻了。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谁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叶欣岚想着，起码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总会找到出路的。她笃信这一点。
消息是当天下午来的，拆迁办的人操着浓重的口音，问她是不是xx小区x栋x号的业主。
这个地址很多年没听过了，所以叶欣岚反应迟钝，愣了两秒才回答：“不是，业主是我爸爸，有什么事你们联系他。”
“我们联系不上。”对面说：“这个地方要拆迁，这户业主不肯搬，还呆在里面，太危险了，能不能麻烦家属回来劝一劝？”
叶欣岚一个头两个大，她当然不想回来，那个男人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况且她离家数年，亲缘也早就断了，不管他是要发财，还是被哪栋破房子压在底下，一命呜呼了，她都懒得理会。
但话是这么说，拆迁办的人却不想放过她，一天打了三四通电话，换了几波人好说歹说，意思是实在劝不动，非要她出面试试，就算没效果，也算是来过了，后期肯定不会再打扰她。
叶欣岚被整烦了，临时买了张票回到萍乡。
这次来得比上次还匆忙，行李一件没带，也没通知任何人，她只想着速战速决，走个过场了事。
她在车站出口打了辆出租，司机听了她要去的地方，从镜子里打量她。
“美女，那里都在拆迁了。”
“我知道。”叶欣岚不想跟他多聊，低头看手机。司机却开了闸，一路叭叭个没完：“你家也在那片？也是拆迁户？”
“……算是吧。”叶欣岚潦草应着，内心期盼他别再开口了。
“多大面积啊，那边拆迁款听说给了不少？”
叶欣岚忍无可忍：“跟您有关系吗？”
她耐心欠佳，想到此行目的脾气更差，出言十分不逊，司机撞了枪口，才发觉她是个难应付的主，赶紧闭上了嘴，免得惹祸上身，叶欣岚终于获得了清净，直到车到达目的地，司机都没敢再跟她搭话。
叶欣岚下了车，站在熟悉的小区面前。
说熟悉其实也并不太熟悉，小区已经大变样。原来这是一条十分古旧的生活街道，面前有一块菜市场，隔壁还有一家街机室，里面常年烟雾缭绕，叶欣岚经常去这里抓林翱。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一条街都拆得光秃秃的，小城的新陈代谢是以记忆为代价的。
叶欣岚从小区里走进去，墙体上用暗红色的油漆写了个大大的拆字。这里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居民都撤得差不多，毕竟这个地方已经太旧了，拆了重建对大家都好，所以叶欣岚搞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个短视又贪财的爹，不早早同意拆迁，还要在这演钉子户。
她顺着楼梯上去，在四楼一扇砖红色的门前停下来，敲了敲门。
门里鸦雀无声，没有动静。她又执着地敲了好一会，直到里面传来不耐烦地嘶吼：“滚！老子不签！”
叶欣岚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快认不出来了，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高声应答：“是我，开下门。”
“你是谁？”里头问。
叶欣岚一哂，原来认不出的不止她一个。
“你听不出来吗？”叶欣岚不想自报家门，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这么做挺傻的，她还带着他的姓，所以耻于喊自己的名字。
里头沉寂了一会，就响起OO@@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欣岚捏了捏手掌心，发现都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开了个门缝，然后从缝里探出男人的半张脸。
叶欣岚抬了抬下巴：“你还活着啊？”
她今天说不出好话来，也没必要说好话。
对面的男人抬起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才终于辨认出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你来干什么？”他粗声粗气，表情十分不悦，但还是后退几步，开门让她进来。
叶欣岚走进去，“鞋我就不脱了，我看这也没什么脱鞋的必要。”
房间里脏兮兮的，地板简直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厨房的油烟机蒙着灰，唯一还说得上干净的是沙发，上面铺着被子，显然是现在用来睡觉的地方。
叶欣岚环顾了下这个家，转身冲他冷笑：“你把这糟蹋成这个样子，满意了？”
第63章
她带着嘲讽和怒气，男人却不回话，而是问她要喝什么。
叶欣岚觉得无语，久别重逢，一对形同仇人的父女，见面不打一架就不错了，喝什么还重要吗？
“有什么？”她这么想的，却还是问了，主要是不相信这个萧条的家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
她爸去墙角几个纸盒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和可乐，晃悠悠走过来递给她，叶欣岚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腿怎么了？”
“之前受伤了，没好利索，医院就知道讹我钱，治又治不好。”他拖着一条腿，在沙发上坐下来，拧开矿泉水仰头猛灌。
叶欣岚才想起之前林翱是跟她提过一嘴：“我听说你跟人打起来了？”
男人手上一僵，面露尬色：“谁说的？”
叶欣岚烦躁：“你就说打没打？”
男人未老先衰的脸上难得闪现过不好意思：“是他先动手的！”
叶欣岚太阳穴胀痛，“那这些都先不提，你为什么不肯搬走？”
男人这才知道，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是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情绪骤然激动：“你，你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们？”
叶欣岚挑起嘴角，笑得很没心没肺：“你还当我是家里人？”
男人沉默半晌，又倏地抬起脸来，似乎想看看她，但目光一对上又飞快转走了，透着心虚。
“你是我女儿。”他喃喃道，口齿含糊不清，没了当年的底气。叶欣岚偏过头打量他，才发现这个男人老了许多，背微微佝偻，两鬓也逐渐花白，身形较以前更加矮小，躯干都像缩水了似的，变成皱巴巴一团。
她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赖着不走，房子当初给了你，是我妈写在遗书里的，她被你害成这样，临走前还对你这么好，说实话放现在我也不懂，不过那也既然是她的意思，我除了尊重也没办法，唯一的希望就是以后大家能少来往，最好不来往。你不是已经消失好久了，我都快忘了你了，我们两个以后就这么过吧，等你死了，我会帮你去销个户办个手续，够仁至义尽了吧？”
叶欣岚语气相当平淡，表情也很冷漠，男人一直听到最后才动了火，大概是觉得晦气，刷一下想站起来，又因为没站稳，颤颤地跌坐回去了，手气得直抖。
叶欣岚觉得好笑，都这样了，还想教训谁呢？
她退开一步，站到餐桌边上，目不转睛盯着他：“你还想打我呢，以前打我妈没打够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把平时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的台词，不经大脑就排山倒海吐露出来，也不怕他冲上来揍自己。叶欣岚事后想想，还是挺冒险的，万一惹毛了这个失意的中年男人，真要跟你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还是蛮恐怖的。她丝毫不觉得，这个人会顾念着亲子血缘之情，就对她有什么别样的偏爱。
男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踌躇良久，问她：“你……现在怎么样？”
叶欣岚愣了下：“就那样吧。”
“听说你现在混得很不错了，在哪工作，做什么生意？”
叶欣岚无端生出一种反感，她讨厌被这个人刺探生活，更不屑于向他交代自己的近况。
“你是不是后悔了？”她言语锋利，每句话都塞满嘲讽：“要是早知道女儿这么能挣钱，当初就该对我，对我妈好一点了，是不是？”
男人怔了下，接着无力地垂下头，仿佛在逃避这个话题。
“说这些没用。”他轻声道，叶欣岚噗嗤笑出来，笑容又夸张又难看，唇角咧着，眼底却是一片碎玻璃：“是没用，我妈死了也不会复活，偏偏你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不去死？”
她泄愤式地不间断吐出诅咒，试图中伤他，起码要在他脸上看到痛苦愤怒的表情，结果都失算了，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平静一百倍，好像光是呼吸喘气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情绪见了底，整个人都变得干涸。
“你结婚了吗？”他突然冒出一句。
叶欣岚愣了下：“结过，离了。”
“有孩子吗？”
“没有。”叶欣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你还关心我有没有孩子？”
“那当然是要关心的。”他抬起头，表情竟十分认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得要个孩子。”
“关你屁……”叶欣岚一下子就被惹毛了，全身血液都涌到头顶，气得发疯：“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谈论小孩的事？”
她越激动，男人就越淡定，甚至坐得笔直：“我是你老子。”
“所以呢？你这辈子一事无成，家破人亡，现在倒想享受天伦之乐？做人不能胃口这么大吧。”
“你没有小孩，你的财产要留给谁？这些都是问题，人还是要有个后代才行。”
说到钱的问题，男人终于端正了嘴脸，眉头微微蹙着，表情也很凝重，仿佛真的在谈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叶欣岚被气笑了：“你凭什么管我生不生孩子？”
男人抬眼，念的还是那句话：“我是你爸，当然要管你。”
叶欣岚倒吸一口凉气：“你不光是腿伤吧，脑子也出问题了？”
“随你怎么讲。”男人支着腿，费力又狼狈，这个天气腿伤经常复发，在皮肤下面隐隐作痛，他连入睡都很困难，没日没夜地醒着，眼睛一睁就望着灰蒙蒙的窗台发呆。他有时候也困惑，难道一个大家眼中的恶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没有权利享受普通人一样的晚年？
他自然不相信，尤其是现在，看见叶欣岚站在眼前，她嘴上这股缺德劲让他格外兴奋，第一次觉得这真的是承袭了自己血脉的亲生女儿。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机会生孩子还是生一个，这房子我也不要了，大夫说我身体底子不行，活也活不了太久，开放商给的钱太少了，那帮人被忽悠地早就撤了，只有我挺下来，到时候多给的钱我拿一半做生活费，别的都你看着来吧。”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自以为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对叶欣岚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但没想到女儿丝毫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咬着牙，气得浑身颤抖。
“谁要你的东西！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发臭吧，我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没有！”
她咆哮一通，转头就冲出去，刚开门突然撞上一个人，这人身上的气味闻起来格外熟悉。
叶欣岚抬起头，模糊的泪眼捕捉到一个高大的轮廓，他正扶着她，手臂十分有力量，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烫伤她。
“你怎么……”林翱气喘吁吁，来不及细想，就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泪花，颤抖的嘴唇湿润，眼角红红的。他脑袋里轰的一下，燃起一把烈火，整个人失去了理性，后槽牙紧咬着，推开她就要往里冲，结果被叶欣岚拉住了。
“走吧，别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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