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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有事找你。”
“我最近，不，就在昨天……遇到了一个人。”季颜在墓前抱膝坐下，“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想了想还是只能跟你说。”
“可能你也会惊讶，但是确实，我好像喜欢上一个比我小的男生。”季颜两手捂住脸，“不，不是喜欢，只是好感。”
“我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就乱七八糟。”
“这算是一见钟情，还是算缘分注定？”
季颜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无奈笑了一下。
“你应该也会奇怪吧，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还是周泠认识的季颜么。”
季颜仰起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蓝天。
天气真好。
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地上，成了一个个细腻的金点点，只一瞬间就让季颜回到高中的盛夏午后。
那时候季颜和周泠是同桌，两个人家里是世交，从小学一直同桌到高中，成绩也差不多，原本也打算填一模一样的高考志愿。
与相对沉默的季颜的不同，周泠是远近闻名的活泼丫头，因为模样也好看，从小就很受欢迎。
她美丽、大方、自信、善良……全世界有关美好的词都可以出现在她身上。
关于恋爱这种事她也是无师自通，早早的就背着老师和家长早恋，还让季颜帮她保密。
书呆子季颜每次提醒她禁止早恋时，她还会笑着调侃季颜是“不会对雄性荷尔蒙产生任何好感的无敌女霸王”。
但谁也没想到，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年，季颜竟然实实在在体验到了心动的感觉。
“我应不应该去当他的老师呢？”季颜两只胳膊撑在身后，与墓碑上的照片四目相对。
“如果当老师，我干不出喜欢学生这样的龌龊事。”
“但如果不当老师，我要怎么遇见他？”
阳光明媚，柔和的风缓缓吹起，吹乱了季颜脸颊两侧的碎发。
季颜看向碑后的参天大树，那树开阔茂密，由内向外歪曲，像一个巨大的怀抱拥抱着面前的墓碑。
季颜不禁低低呢喃：“周泠，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如果她还在，她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凑在一起出谋划策，周泠这人鬼点子多得要命，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太阳慢慢往西边走，阳光逐渐淡去。季颜在周泠墓前吃了两个面包，又喝了一罐牛奶，便要回学校了。
她每次来这里都要待足足一下午，把平日里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告诉周泠，一直到自己的心重回舒适自由。
“哟，小姑娘才出来呐？”
旁边卖玫瑰的老大爷跟季颜打了个招呼。
季颜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每次都买这花，下次换个别的？”老大爷说。
“不了。”季颜摆摆手，“就喜欢这白玫瑰。下次过年来，劳烦您备备货。”
“你这丫头每次就买一支，我还备货呢？”
季颜无奈笑笑，往地铁站走去。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黯淡，夕阳余晖。
季颜也不着急，从侧门旁的人工湖走进来。
学校这湖里也养了天鹅，两只黑天鹅、两只白天鹅，要是手里拿了吃的逗它们，它们老远就能飞扑过来。
季颜沿着湖岸走，偶一抬头，看见湖边有两个人。
一人站着，一人坐在轮椅里。
夕阳的柔光洒在轮椅上的人身上，他神情淡淡微微仰头，清晰的轮廓与精致的眉眼勾勒出一幅无与伦比的画卷。
第22章 22 、东拼西凑的玩偶
宋南雪放松的靠着椅背, 腿上搭了一张薄毯，一手搭在扶手上，纤细的手指微垂下来。
看见季颜,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浮出浅淡的笑容。
“你……”季颜疾步走过去, 手指不觉捏紧了帆布袋子，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
“姐姐。”宋南雪笑着。
他的皮肤在此刻暗调的天色下显得尤为苍白, 嘴唇只需轻轻勾起, 便足以挑动季颜的心。
“你怎么来了。”季颜的声音有些小。慌忙中又抬头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人，是个黑衬衫黑西裤的陌生男人，看上去像是带宋南雪出来的司机或保镖。
还真是个小少爷啊。季颜不合时宜的想了一句。
“我想找你，所以来了。”宋南雪说。
季颜脑子懵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找我干什么”。
好在宋南雪并不在意, 他淡笑一声转头看向湖心, “这里的天鹅也很美。”
季颜略微低下头，瞥见他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盒子里放了一些面包碎。
“你要喂天鹅吗？”季颜问。
“我想喂, 但他不让。”宋南雪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人。
不允许他喂自然有原因，季颜也不会去多问。
宋南雪不知为什么来了脾气，低哼一声，两指拈住小盒子放到身侧, 丢到了草坪上。
旁边那人见状也没说什么, 立刻半蹲下来捡盒子。翻倒下来时盒里的面包碎洒了一地, 那人也一粒一粒仔细捡起来, 慢条斯理。
草坪上很快被他清理干净，他把面包碎连同盒子一起扔进湖边的垃圾桶, 又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
这人长了一张斯文瘦削的脸，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古怪，偶然瞥向季颜的一眼，像夹了刀子。
这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季颜想着。
“姐姐，我想看看这个学校。”宋南雪忽然说。
“好……我带你逛逛？”季颜问。
宋南雪又笑了起来。
他们的关系很奇特，不是老师和学生，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季颜没有任何理由答应陪他逛逛校园，但宋南雪像是有什么与生俱来的魔力，说出的话让季颜无从拒绝。
像是被灌了迷魂汤。
现在正是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季颜推着宋南雪穿过人工湖过来的林荫道，看见一大群的同学从附近的教学楼出来，往左侧去。
“待会再过去。”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男人走到侧面来，伸手挡在宋南雪面前。
“他们要去哪。”宋南雪问。
“食堂。”季颜说，“现在是饭点，往左边一直走是五食堂，那是全校最好吃的一个食堂。”
第一校区年代久远，面积也不算大，整个校区只有七个食堂，其中五食堂最受欢迎，一到饭点人山人海。
宋南雪轻轻应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点在扶手上，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们也去。”
季颜愣住。
不是她不愿意带他去，而是她实在怀疑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去过人挤人的地方，万一挤到他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等季颜说话，男人先开口了：“不行。”
宋南雪仰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看了半晌，又说：“我要去。”
“不行。”男人说。
男人的脸自始至终没什么波澜，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宋南雪。
宋南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两手搭在轮子上忽然用力往前推。
季颜没反应过来，但男人像是早就猜到，伸出一只手摁在轮子上。他看上去毫不费力，但轮椅无法向前移动。
宋南雪暗自跟他较劲，没一会儿后指节都隐隐泛起了白。
“放开。”宋南雪说。
“不行。”男人说。
“放开。”
“不行。”
……
片刻后，还是宋南雪认了输，手指缓缓松了力，从轮子上抬起。
他哼了一声。
他似乎——
沉默看他们争执良久的季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似乎有点可怜。
想去的地方，如果别人不允许，他就去不了。
季颜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操场上没什么人，我们去操场看看吧。”
轮子被推动起来，慢慢拐了弯，路过几栋教学楼，又穿过宽敞的文化广场，才来到操场上。
三个操场，季颜选了最小的一个推着宋南雪进去。
现在操场上人的确不多，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跑步，中间还坐着几对小情侣。
“这个操场有一个特色。”季颜推着宋南雪在塑胶跑道上慢慢走着，仰头看了看天边暗红色的彩霞。
“什么。”
“你看那堵墙。”季颜伸手指向操场后面的一堵孤单立起的墙。
墙面被彩色的喷漆完全覆盖，花花绿绿的一片，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英文。
“涂鸦墙。”宋南雪说。
“嗯，外面是涂鸦墙。”季颜推着他往涂鸦墙的方向走，“但是你看它后面是不是有一排小竹林？那些竹林挡住了墙后的字，那个墙其实是仰城大学的表白墙。”
宋南雪阴霾的眼里瞬间有了一点光，微微挑起了眉头。
这招果然好用。
以前来操场跑步时，谢燃说如果要给别人介绍这个处处都无聊透顶的仰城大学，就介绍这表白墙。虽然方式老土，但至少还能有点意思。
季颜笑了笑，带他穿过操场绕了过去。
这墙立在草地上，草地旁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轮椅上去会十分颠簸。
季颜心里一惊，自己竟然忘了这事。
“姐姐，你扶我一下。”宋南雪抬起头，伸出一只手。
季颜微愣，转头看了旁边男人一眼，他没反应。季颜只好伸出胳膊。
宋南雪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迈出轻飘飘的一步靠近了她。
原来这么高啊……
季颜需要仰头看他了。
“里面有没有虫子？”旁边的男人忽然问。
“里面……”季颜犹豫片刻，“可能有。”
头顶上传来宋南雪的冷笑声，他轻轻把手挪到了季颜肩膀上，自顾自的往前迈步子，“有没有，我都要进去。”
季颜急忙转头跟上他，但也不敢随意触碰到他，两只手试探了几次又放在自己身前。
宋南雪的皮肤冰凉，搭在她脖颈处的胳膊又细腻又冷，像是在跟这初夏的天气唱反调。
他走得很慢，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在努力挪动腿，如果没有季颜支撑着，一两步就能栽倒下来。
“要不我进去拍张照吧，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季颜说。
“为什么。”宋南雪兀自往前走，走到了小竹林前面，“觉得我走不了么。”
宋南雪很高，只需要略微抬手就能够到竹子的枝桠，只见他用力一挥，弯曲低垂的竹子全被扫开，与墙壁之间的小道也豁然开朗起来。
“小心。”季颜说。
宋南雪两条细长的腿支在地上，他很努力才能将它们挪动一点点，短短几米的距离愣是走了十多分钟，向来淡定的季颜都莫名紧张起来。
不过好在终于走到墙后面来，宋南雪应该也累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季颜身上。
“姐姐，有没有人跟你表白。”
宋南雪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他一定要逞强，季颜也不好阻止他。
“看看吧。”季颜打开手机电筒，把整面墙仔仔细细照了一遍。
墙面上字迹杂乱，有的用铅笔写，有的用马克笔，还有用粉笔，大家写的话也不一致，但大多都是表白信息。
“没有。”季颜说。
宋南雪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竹林外的人说：“我要油漆笔，去给我买。”
季颜一惊：“你也要写字？”
“嗯。”宋南雪应了一声，又冲着外面说：“要金色。”
还在上高中的青春叛逆期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给他干活可不容易。
一直到外面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宋南雪才终于卸了力，松开挂在季颜身上的胳膊，直溜溜的往地上坐。
“怎么了？”季颜蹲下去，扶了一下他的背。
宋南雪笑了笑，“姐姐，刚才在路上、在操场，一直有人看我。他们为什么要看我？”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季颜问得懵掉。
还能有为什么？
一个皮肤雪白、模样俊俏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换谁不会多看两眼？
“不过没关系，我躲在这里，没人会再看我了。”
这里的光被身后的竹林遮挡，视线不算清晰，季颜看不太清宋南雪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掰住他的膝盖，像玩玩具一样玩着他自己的腿，好一会儿后才调整出一个相对正常的摆放方式。
“你这样，没事吧？”季颜问。
“怎么。”宋南雪两手撑在身后，手指从地上碎石划过去，轻微的刺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转头看向季颜，“会有什么事。”
“……”
“姐姐，我只是个被东拼西凑缝好的玩偶。”宋南雪语气淡淡，略微夹着笑意，“摆在这里、摆在那里，随便别人看、随便别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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