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慈恩婆婆，江漫忍不住道：“没有呀？小鱼看错了吧？”
颜婳的速度比她快，视力也比她好，她倒是看到了一片衣角从楼梯口一闪而过消失了，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窥探她们，被发现后立马缩回去。
宁一心站在最后面，脑袋凑了过来，左右张望着：“哪呢哪呢？”
江漫怀中的柳心鱼突然翻滚了起来，挣扎着要下来，小孩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奶里奶气的，但格外坚定：“就是慈恩婆婆！我看到慈恩婆婆的花衣裳了！”
江漫肩膀本就被震得发麻，哪里抱得住翻滚的熊娃娃，将柳心鱼放下后，柳心鱼下意识就想往楼梯口跑，颜婳一把抓住她T恤衫的后衣颈，扼住她命运的后脖颈，阴恻恻一字一句念到：“柳——心——鱼——”
柳心鱼脖子一缩，立刻像个机器人一般手脚立正合好，一动都不敢动，只拿圆溜溜黑葡萄般眼睛祈求地看着颜婳。
颜婳将她丢回宁一心怀里，警告地戳了戳她的鼻子：“下次再冲动，你看我怎么治你！乖乖等着我。”
颜婳往常每次回阳光福利院，都会临时充当这群娃娃们的家庭老师。
她自来读书就好，是福利院奶奶阿姨们口中的好学生代表，人又比较安静不善言辞，面无表情地教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倒真有一股老师的味道，因此孩子们喜欢她，但骨子里也有点害怕她。
柳心鱼不敢再胡来，乖乖地窝在宁一心的怀里摇了摇头。
颜婳提着斧头，轻巧如猫般，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楼梯口。
柳心鱼说的没错，养老院里好像真的还有人。
她冲上二楼的时候，依稀看到一道残影钻进二楼的走廊中。
但应该不是普通人，是变异丧尸吗这个速度和反应？
颜婳紧跟着拐入走廊中，几头正在走廊里晃荡的丧尸顿时摇头晃脑地扑了过来，她速度很快，跟切菜般将它们整颗头颅劈飞，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
就在拐入走廊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一道身影，轻车熟路地拐进了某一间房间。
双手上粘腻腻的，斧头柄早就被她的汗水浸湿了，颜婳一点一点走到那间房间门前，握紧了斧头，猛地一脚踹开门，而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向屋子，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养老院的屋子比福利院的更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双层的桌子，下层放着一个水杯，上层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叠衣服。
几乎一览无余。
就在她踢开门的一瞬间，屋子内的那道身影陡然往地下一趴，缩瑟在墙边一角。
那是一道瘦弱干瘪的身影，身上穿着干净的长袖花卫衣，分明是大热的天里，竟然还将卫衣的帽子戴着，只露出两鬓斑白的头发，浑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
颜婳心一松，这干净的衣服，应该不是丧尸。
“婆婆？”
她尝试着轻轻呼唤了一声。
那道身影猛然一僵，好一会儿，才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们快走吧，这里……这里没有活人了。”
声音沙哑而疲惫，听得出来这位婆婆年纪应该很大了，但她刚刚的速度还挺快，看起来手脚还挺麻利？
“婆婆，我是阳光福利院的，我和我妹妹是专门过来看看养老院还有没有幸存者的，您和我们一起走吧。”
“阳光福利院啊……”墙边的婆婆将头埋得更深了一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条手臂，朝着颜婳摆了摆，“好孩子，你们走吧，你有心了，走吧，快走吧……”
她一句话讲到最后，似乎哽咽了一下，颜婳清晰地听到啪嗒的一声，那是眼泪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颜婳满腔疑惑，以为是这位阿婆怕拖累她们，忙向前一步，温声道：“婆婆，我们是异能者，可以保护你的安全的，你和我们一起走……”
老婆婆却好似不理解异能者是什么般，听到她前进的脚步声，整个人缩得更紧了，疯狂摇着头：“快走吧，快走，别管我，别管我啊——”
“婆婆——”
颜婳伸出手想拉她起来，那老婆婆却一下子弹跳了起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快速地低着头朝着门外冲了出去，伴随着“哐当——砰”一声，老婆婆撞开对面的门，飞快地跑了进去，而后紧紧堵在门上。
颜婳被吓了一跳，有些呆愣楞地转头看着被猛然撞开又关上的门，这婆婆，怎么好像很怕被人看到她？
手中的斧头被那婆婆一撞歪向一侧，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哐当”一声，是不是老婆婆从她身边跑过去，撞到斧头时候发出来的声响？
颜婳想起刚刚遇到的那头异能丧尸，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婆婆，该不会被异能丧尸咬到后变异了吧？
但也不对……
她还很理智很清醒，还能和她对话啊？是和小鱼一样吗？
颜婳一下子更迷糊了，既然觉醒了异能，为什么还害怕看到她们啊？
想不明白的问题，就直接问！
颜婳走到那扇紧闭着的门前，这次没有再暴力踢开门了，而是隔着门开口道：“婆婆，您知道阳光福利院的，对不对？”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丧尸爆发之后，有一群强盗引来了丧尸，把阳光福利院里的人都咬死了，大家都变成了丧尸，我赶到的时候，那儿到处静悄悄的。我找了一大圈，才在宿舍楼二楼，发现了一百多个被绑起来的活生生的丧尸，那些都是曾经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
“整个福利院，只剩下一个幸存者，一个年仅5岁的小姑娘，她叫柳心鱼。”
门内突然传来一道急促而短暂的抽泣声。
颜婳没有动，继续说道：“她一个小孩子，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所有的家人都变成了恶鬼想咬死她。她舍不得打死它们，所以把它们一个个绑在一起，然后自己收拾好卫生，乖乖地躺在床上……等死。”
“我们到的时候，那孩子都快死了。我们把她从鬼门关里又拉了回来，把那些丧尸都处理了，她终于开口和我们提了一个请求，她求我们来看看养老院，她担心婆婆们的安全，想要来找婆婆们。您认识慈恩婆婆吗？或者香喜婆婆？”
“我不知道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一个孩子，遭遇了这么悲惨的事情，得救后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你们，您年纪比她长一些，更应该知道活着的可贵，婆婆，我们没有恶意，您开开门，和我们一起走吧。”
门内的抽泣持续了好一会儿，就在颜婳忍不住想要速战速决的时候，那扇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佝偻着身体的老人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两只手指头来，将脖子前的领子紧了紧，半点肉都没有露出来。
她对着身前的颜婳深深地弯下了腰：“小鱼啊，小鱼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把小鱼托付给你，我就放心了，你们走吧，婆婆我，婆婆我……”
她声音破碎，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间一般，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豆大的眼泪飞洒。
颜婳不敢受她的礼，慌忙后退两步：“婆婆，没事的，您跟我们一起走，我们……”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完，那婆婆突然松开了捏着脖子间衣领的手，伸出左手将右手的袖子挽了上去。
没有手臂捏着，她被布料盖着的脖子和下巴也露了出来。
颜婳随即后退了两步又站定，看着她露出来的皮肤面积，有点惊讶地道：“婆婆你……？”
她的手，颜婳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一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婆婆为什么要躲着她们。
老人家本身身体干瘪枯瘦，比较瘦弱一点的，基本就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这颜婳是知道的。但眼前的这位婆婆情况却不一样。
她整条手臂上，手背的皮都带着点溃败之后又凝结的那种灰黑，不仅是手臂，连她胸前大片的面积，到脖子，都是那种溃败后伤口凝结的灰黑色，其他的部位可能也都是如此。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肉眼可见有一片一片分布规则的土黄色鳞片，覆盖满她除手指外的每一寸皮肤。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苍凉而无奈，几缕斑白的头发从帽子中钻了出来，依稀可看到她的头皮中都有土黄色鳞片的碎影：“好孩子，你们的心意，婆婆心领了。但是婆婆现在已经……变成怪物了。”
老人浑身颤抖着，“怪物”这两个字宛如洪水猛兽般，艰难从她口中吐出来。
“所以婆婆我，没办法和你们走了。”
第44章
老人让颜婳看了一眼后, 很快地又把衣服盖上，就要再度关上门来：“走吧，好孩子, 带着小鱼走吧——”
颜婳进一步挡住门, 伸手想拉住这阿婆的手, 阿婆忙躲开，一直惶恐地摇着头：“我是怪物啊, 是怪物啊, 不要碰到我……”
颜婳没说话, 一把握住她干瘦的手, 感受到老人温热的体温, 认真道：“阿婆，没事的, 你不是怪物, 你只是觉醒了异能而已。”
老人却怎么都听不进去，整个人慢慢蹲了下来，再度蜷缩了起来, 好像这样才能给她安全感一般, 喃喃念叨着“我是怪物, 是怪物啊, 怪物……”
“花花姐姐——”
颜婳感觉头痛，正在思忖着怎么把老奶奶带下楼去，走廊口突然传来柳心鱼轻轻的喊声。
二楼刚刚的丧尸都被她们清理了一遍，此时相对安全，楼下的三人组见颜婳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也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心里焦急, 眼瞅着三楼的丧尸在失去目标后又安静了下来，当即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楼，想找找看颜婳。
结果一在走廊里探头，就看到颜婳站在走廊里，对着一间房间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漫宁一心护着柳心鱼，小心地走了过来，柳心鱼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小跑着，人还没过来，视线就忍不住往颜婳对面的房间里瞟：“花花姐姐，是慈恩婆婆对不对？我就说是慈恩婆婆。”
小女孩时常来清心养老院玩，对这里的不少老太太都挺熟悉的，特别是她口中的慈恩婆婆和香喜婆婆，她记得她们穿过的每一件衣服。
老人听到柳心鱼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想往后躲，却忽略了自己是蹲着的，当即身形不稳向后摔去。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把手收在衣袖里紧紧拉着胸前的衣服，慌乱地想要关上门，想把自己藏起来，沙哑的声音里都快哭出来：“别让她看见我，求求你，别让她看见我……我是怪物，别吓到她……”
颜婳看得心酸，拉住了柳心鱼，将她搂到怀里挡住了她的视线，轻声说：“这个婆婆生了病，她很难受，暂时不想看到人，小鱼你先在这儿等着，等姐姐和她说句话。”
颜婳还没说完，柳心鱼却不管不顾地挣开了颜婳的搂，突然一改脾气，毫无见面以来的温顺和乖巧，像个任性的小熊娃一般，脸色红通通地，一边扭一边喊道：“她是慈恩婆婆对不对，我要慈恩婆婆，我要慈恩婆婆……”
小孩子皮软，连带着好似骨头都还软着一般，觉醒了巨力的颜婳根本不敢用力搂着她，柳心鱼不断扭着胡乱挣扎着，还真让她给挣开了。
她啪嗒啪嗒边哭边跑到老人跟前，伸出手就去抓她的衣裳，哇哇大哭道：“你是慈恩婆婆对不对，婆婆为什么不理小鱼，婆婆是不是也不要小鱼了……”
江漫和宁一心想向前去，颜婳冲她们摇了摇头，让小鱼试试也好。
这个老人家虽然肤色灰败宛若丧尸，身上长满了鳞片，但她头脑清晰，完全保持着人的思维和头脑，颜婳更倾向于，她是觉醒了某种异能，才变成了这样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样的距离里，哪怕发生了意外，她也有把握在老人出手之前，将小鱼捞回来。
慈恩婆婆身形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落在她不符合天气的异常卫衣上，泅湿了一大块布料。
柳心鱼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娇气小兽，一直强忍着悲伤，直到看到亲人后才忍不住情绪崩塌，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院长奶奶和小苏阿姨都不要小鱼了，她们想要抓小鱼，想要咬小鱼，丫丫姐糖糖姐也不要小鱼了，她们都不要小鱼了，她们，她们都……”
丧尸病毒传染给福利院的人后，好是混乱了一阵子，那时候柳心鱼被院长安置在房间里，并不知晓。
等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一整个福利院中的丧尸。
那时候的丧尸哪里还有什么理智，见到有活人扑着就要来咬。
柳心鱼本就不是什么早慧的孩子，刚无忧无虑地过完5岁生日，依靠着亲人的日常穿着分辨出那是熟悉的哥哥姐姐阿姨们，却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变了样子，为什么她们都凶猛地想要抓她，咬她。
她想去找丫丫姐，想去找憨子哥，想去找小苏阿姨找院长奶奶。
但一个个的，她们全都变了模样，全都想要抓她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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