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洗的时候,他结实修长的手臂上落了几滴水珠,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他手腕上的微微凸起的紫色的筋络上,晃动间,那滴水珠慢慢地往下落,在他腕上留下一条绵长的、蜿蜒的水痕。
她突然别过头,不再看了,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等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虞幼真才发现自己真是湿了个彻底。她皮肤娇嫩,又正值夏天,睡衣很轻很薄,被水浸湿后,全贴在皮肤上,她身体的一点儿起伏的曲线都被布料尽职尽责地勾勒出来。
她刚才……她刚才就是这副摸样出现在他面前的?!
虞幼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她迅速换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衣,再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是没忍住抬手梆梆敲了自己好几记,崩溃地蹲下。
社死。
真正的社死,不是大张旗鼓。
她没脸了,不想下去了,不想再面对他了。
温恂之清洗完食材后,见她还没下来。换个衣服需要这么久吗?他上楼,敲了敲她的房门。
虞幼真还在崩溃,在里面问:“谁呀?”
“我。”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低沉悦耳,许是夜深了,还带着些微颗粒感。
听到他的声音,虞幼真内心一紧。
他来催她了?
她提高声音喊:“等一下。”
她不想直接开门就面对他,最好等他下去之后,她再下去,然后一切如常。于是她贴在门口听,一直等到外面没声了。
现在他应该是下去了吧?是吧?
虞幼真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拖拖拉拉开了门。结果一开门,温恂之就站在门口,正靠在墙上看手机,听见她开门的响动,才掀了掀眼皮。
他扫了她一眼,淡声问:“换好了?”
“……嗯呢。”
她背着手,手指头都尴尬地绞在了一起。
虞幼真以为他会问自己怎么动作那么慢,还在想怎么编理由,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手机一收,和她说:
“下去吧?”
她松了口气,说:“好。”
两人一起走到厨房后,她发现刚才被她弄得遍地厨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地面上一滴水渍也没有。
她顺口问了句:“阿姨刚才起来收拾了?”
“没有。”他说。
虞幼真望望温恂之,如果阿姨没起来的话,刚才那个狼狈的局面估计就是他收拾的了,有些难想象他弯腰拖地的样子。
正出神时,她听见他问她:“南瓜要切吗?”
虞幼真回过神,眨眨眼,说:“应该要吧?”
他侧脸看了一眼她,笑了一声:“吧?”
他肯定是在笑话她!
“那肯定是要切的呀。”虞幼真表情严肃地重复道。
温恂之应声,干脆利落地把南瓜削了皮,切成小块儿,摆在案板上。
一切都如常,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没发生过,虞幼真渐渐也感觉到自然起来。
为了显得她没在偷懒,她又去翻了翻冰箱,多洗了一把小米跟红枣,甚至顺便把红枣去了核切成小块儿,准备弄个南瓜红枣小米粥给他。
今天是她主动说要给他弄吃的,但是中途也是她跑了。煮个粥,最繁琐的备菜的活儿是他做的,她弄出来的狼狈局面也是他收拾的。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现在到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虞幼真推了一下温恂之,说,“你快点到外边去等着。”
温恂之也由着她的力道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愿意动了。
虞幼真疑惑地抬头看,温恂之扬扬下巴,示意他的脚下,他现在已经站在了厨房的门口,差一厘就挨到了厨房里面。
他说,“我现在已经在外边了。”
虞幼真:“你可以到沙发上去坐着等我。”
“想站会儿。”
虞幼真刚想和他说既然不舒服就赶紧坐下来缓缓,但紧接着,她便听到他说,“坐太久了,腰不舒服。”
这人怎么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呀?
她不敢再催促他,只好叮嘱道,要是肚子不舒服就赶紧去沙发上坐着,不用在这儿等她的。
温恂之看着她,含笑点一点头。
后续的烹饪过程很简单,就是把准备好的食材一股脑地往锅里放,贝贝南瓜本身是粉糯香甜的,为了让口感更好,虞幼真又往里边放了几块红糖提味。
温恂之在旁边看着,忽然出声道:“再多放一点点。”
虞幼真看看他,想起之前营养学老师说的“每日摄入食糖的分量最好不超过二十五克”,刚才已经放了不少红糖进去。
于是她的手抖了抖,多撒了几粒红糖粉进去。
熬粥需要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氛围不错,没有尴尬,很日常。
虞幼真恍了恍,想起他们以前曾有过一次这样的聊天,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粥,一边问他,“为什么今天突然喝了酒?”
她知道温恂之已经很久不应酬了,就算是不得已去应酬,也很少人敢灌他酒。怎么今天竟喝到胃难受?
温恂之倚在门边,她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正给他熬粥。晕黄的暖光将她笼罩住,像给她低垂的、平静恬淡的眉眼刷了一层浅色的釉。
他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才答道:“这次是跟我们婚礼的合作方吃饭。”
虞幼真讶然抬起眼,“需要你亲自去和他们吃饭?”这种事情不是钱给到位了就可以了吗?
温恂之笑笑,说,“不用,但是我放心不下。”
是了,婚礼的流程都是他在跟,从领证到现在婚礼相关的事情,温恂之从没有让她烦心过,都是把结果做出来之后,要做决策了,让她来拿最后的主意。
虞幼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发现她在结婚这件事上面似乎过于轻松了。
恰在此时,粥滚了,热腾腾的蒸气顶着锅盖作响。为了掩饰自己的恍惚,她关了火,伸手去掀开锅盖,但又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锅盖面,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连忙收回手。
见状,温恂之连忙快步走过来,捉住她的手仔细看。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被养得极其白皙细嫩,被烫了这么一下,很快就红了起来。
他紧皱着眉头,把她带到洗手台旁边,用冷水冲洗那块被烫到的皮肤。
“感觉好点没?”他问。
虞幼真感受了一下,说,“好点儿了,但还是有点疼。”
温恂之不敢碰她被烫到的地方,也顾不上喝粥,圈着她的手腕就去找医药箱。他皱着眉头在医药箱里翻来翻去,仔细看过每一支药膏的使用说明,没有完全合适的药。
虞幼真宽慰他说,“不要紧的,你看,就这会儿时间就不疼了。”
温恂之看她一眼,说,“你在这坐着,我去找陈医生。”
就这一点小伤,不至于吧?
虞幼真还想阻拦他,都这么晚了,指不定陈医生都睡了……没来得及,那边温恂之已经火速拨通了陈医生的电话。
没一会儿,陈医生提着医药箱匆匆赶到,他仔细给虞幼真检查手指,发现刚才那一块皮肤都不太红了,但温先生就在一旁紧紧盯着他,目光锐利有如鹰隼。
陈医生硬着头皮看了好一会儿,煞有其事地从医药箱里掏出之前备好的烫伤膏,说,“太太,这是烫伤膏,每天涂两到四次,短期内会痊愈的。”
虞幼真接过,点头道谢。
温恂之在一旁问道:“会留下疤痕吗?”他知道小姑娘都爱美,见不得自己容貌有折损。
陈医生连忙保证道:“不会,绝对不会。”
温恂之又问,“后续要不要擦点什么东西护养?”
陈医生“呃”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先生的问题,他管治病,但是不管美容啊!
就在这时,虞幼真开口说,“我知道我这点小烫伤其实不严重。倒是要麻烦陈医生您给他看看,他今天胃不舒服,还硬扛着,不肯让您过来。”
陈医生:……大晚上的,让他这单身人士目睹这夫妻恩爱的场景,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天大地大,雇主最大。
陈医生脸上挂起职业的笑容,仔细询问过温恂之的情况后,眉头却蹙了起来,他道:“温先生,您以后还是要少喝酒,尽量不要喝。到了逼不得已要喝酒的情况下,您就在喝酒前多吃一些食物,垫一垫,这样可以减轻酒精对胃的刺激。”
虞幼真听闻,忽然道,“他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陈医生下意识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温先生,温先生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淡漠。未经病人的允许,医生是不可以向他人随意透露他的病情的,更何况是温先生这样子的人物。
他不敢说,只好对温太太含糊其辞道:“有一些时日了,需要好生将养着。”
所幸,虞幼真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麻烦陈医生过后将养胃的一些注意事项发送给她。陈医生连连应好。
看完病,虞幼真亲自将陈医生送到门口。
从温先生的新居出来后,陈医生走出一段路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宅院宽阔豪气,灯火辉煌。那位貌美而婉顺的温太太还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温先生就站在她身后,眼睛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温太太见他回首,还摆了摆手,同他笑着道别。他也向笑着他们挥手道别。
尽管他一直说“天大地大,雇主最大”,他跟温先生相识这些年,最初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后来相处久了,彼此也多了几份真心。
他知道,其实温先生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冷漠无情。相反,他是一个心软的人,也是一个很孤单的人。
孙医生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低头欢慰笑了,他想——这往后啊,温先生不再是孑然一人了。
-
经过这么一遭,锅里的南瓜红枣小米粥早就放凉,虞幼真本来都进了厨房,说要盛一碗出来给温恂之,但温恂之拉住了她,把她摁到沙发上坐着。
“你就在这儿坐着别动。”他说,免得她再次烫到手。
虞幼真“哎”了一声,说:“可它已经放凉了呀。”
“那你也别动。”
他自己去盛了一碗出来,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水往嘴里送。
这南瓜红枣小米粥熬得稀烂,南瓜软糯红枣香甜,小米和大米都熬得炸开了花儿,是一碗十足的靓粥。
虞幼真坐在饭桌对面,看着他喝粥,等他咽下去后,她才殷切地问:“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她头一回煮这种粥,心里很是没底。
温恂之眼睛微弯,说:“好喝,很甜。”还问她要不要也来一碗。
她连忙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这个时候还喝甜粥,可是要长胖的。”
温恂之就笑了,问她,“困不困?”
“还行,不算很困。”她说。
她现在很精神,今天她刚搬过来,不太适应,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太多,每一件都足够刺激,很难令人犯困。
“那你正好看一看拍品?”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事儿,他们的婚戒!
婚礼日期将近,婚戒还没定做好,这怎么行!
虞幼真“噔噔噔”跑上楼,把那一本册子拿了下来。她拍拍那本册子,对他说:
“正好你现在也在,等你吃完,我们一起挑吧?”
温恂之说好。
吃完饭后,他们两个便坐到沙发上,一块儿看拍品。
拍卖行会近期会开展一场以珠宝为主题的拍卖会。温恂之喜欢收藏,也是拍卖行的常客了。这次,拍卖行不知从哪里得知温恂之结婚的消息,一早便给他递了这份册子。
虞幼真细细的手指在这册子上面的拍品一一划过。
这次珠宝拍卖从成品首饰到原石应有尽有,近20克拉的圆形全美钻石戒指、近十克拉的梨形艳彩黄橘色IF钻戒,十几克拉的蓝宝石、出自缅甸的无烧鸽血红红宝石……
买东西讲究的是一个眼缘,特别是婚戒这种重要的、极具特殊意义的物件,更是要挑个喜欢的。
她看得眼花缭乱,仰头问温恂之,“你有什么喜欢的——”
她话音未落,忽然发现他们现在离得很近。温恂之的手就撑在她的身后,她抬起头时,额头擦过他的下巴。
男人的下巴刮得很干净,只隐隐有一层青色的胡茬,但皮肤相触时会有一些痒。
听到她这么问,他“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思考沉吟。
这一声的声调是懒懒的,声音是低沉而悦耳的,像是在胸腔里滚动了几遭,带动起胸腔的共振,然后才轻飘飘地从鼻间里逸出来。
尾音还不老实地上翘,仿佛有一个小钩子一样,又似一根轻柔的羽毛在她敏感的耳廓搔了一道。
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她倏然间想起,刚才他好像也靠得很近,所以才看到她那副浑身淋湿的狼狈模样。一想到方才的事情,她的心脏就开始剧烈地跳动,刚才在浴室里脑袋昏聩,头脸发烫的感觉似乎又卷土重来了。
尴尬死了。
虞幼真慢慢地、慢慢地挪开。
可她刚动了一下,她的后颈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记。
“去哪儿?”
第17章
温恂之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 指腹贴在她的颈侧,逗弄小猫咪似的,他的拇指沿着她的脖颈缓缓摩挲了两下。
相触时,感官的刺激似乎被成倍放大了。
其实他也没用多大的力道, 只是轻轻地贴着她的脖颈, 但她却觉得在那一瞬,她的整个命门似乎都被他拿捏住了, 很痒, 还有种陌生的、全然被牵惹着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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