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之血,恐怖如斯,她既有这般手段为何不早早喂了你?”
裴长渊看着自己的手:“对啊,她既有这般手段,为何不早早喂了我呢?为什么呢?是你这等人能想明白的吗?”
月月从不觉得自己的血有多珍贵,甚至因为喝了她的血会上瘾,她还会特意避开努力减少别人喝她血的可能。
所以即便到了将死的境地,她也没有放血喂他。
这样好的月月,到底做错了什么?
月月没有错,是这人世间错了。
不若,就将这人世间,这样覆灭了吧?
蒋立努力抵挡裴长渊的白骨,他声嘶力竭:“妖花的血有毒,你又能清醒几时?届时你当如何?杀了世间所有人不成?”
裴长渊猛地用力,将白骨刺入蒋立体内:“有何不可!这世间存在与不存在我本就不在意,杀了便杀了,你又能如何!”
蒋立吐出一口鲜血,呼吸逐渐微弱,他咳了咳,声音断断续续。
“天道,咳咳……天道会……制裁你。”
他没了气息,死不瞑目。
裴长渊将白骨轻巧收回:“那就来。”
他倏而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人,正被他的妖力拦截着,有人禁不住害怕,瑟缩着出声。
“白泽大人!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中妻子怀了身孕还在等我回家,求求你,求求你……”
裴长渊来到那人身前,将白骨刺入那人胸膛:“我的月月想要活时,你们可有一人,想过放过她?”
众人沉默着,没有一人敢说话。
裴长渊轻笑出声:“既然没有,我又为何要放过你们?”
下一刻他动了,开启了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云挽月头疼欲裂,她挣扎着走向前,想要将人拦下:“长渊,不要再杀了,再杀就会被天道制裁的,不要再杀了!”
手却透过了人。
她愣在当下,是了,她已经死了。
此时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陌生又熟悉。
“云挽月,这是已经发生的事,你无法改变。”
云挽月疑惑:“你是谁?如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卓雅顿了顿,声音没有起伏:“我是卓雅,你在裴长渊的元神里,你所经历的是你的前世,与裴长渊的前世。”
云挽月紧紧皱眉:“前世?什么……前世?”
“你脑海中的画面正是你当世的记忆,一朝想起还需要时间,我且问你,如今裴长渊想要自毁元神,此举可能会倾覆整个人世间,这人世间你是想救还是不想救?”
云挽月不明所以,每一字她都听清了,却好像如何也听不明白。
“什么?”
卓雅又顿了顿,换了一个说法:“此时的裴长渊即将变成杀戮的工具,他可能会杀掉世间所有人,这人世间,你想不想救?”
云挽月抿了抿唇:“或许……或许是想的。”
卓雅声音坚定:“那就杀了他。”
云挽月顿住:“杀了他?不行,不可能,我不能杀了他。”
“你若是不杀,死的就是千万人,这千万人的罪孽你能担当吗?”
云挽月头更痛了:“我担当不起……”
“那就去杀了他,直接杀了他。”
云挽月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头:“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怎么能杀了他,那是长渊,唯一爱我的人,我杀不了……”
卓雅声音放缓:“你若是不杀,死的便是千万人,世间倾覆,你是想看到的吗?”
云挽月声音微弱:“你到底是谁?我如今又是怎么了?”
那些记忆在强压下逐渐清晰。
卓雅见人缓和一瞬,声音紧接着压下:“没有时间了,你且去将他杀了,一切我都会解释给你听。”
云挽月深深呼吸着:“前世,当世,裴长渊的元神,这些都是怎么一回事,裴长渊为什么一定要死?此前你说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而我又有当世,那么裴长渊分明没有灭世,那为什么裴长渊一定要死?”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那些记忆捋顺。
“你若想要他死,自己去杀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是我?”
卓雅猛地出声打断:“云挽月!你不杀他,这世间倾覆你能担当的起吗!”
云挽月猛地站起身:“这世间倾覆与我何干!”
这句话与脑海中的一句逐渐重合,像一条绳索一般将一切串联,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声音微弱,却格外有力。
“卓雅,你说你是神族后人,你代表着天道,那么天道行事也是这般无耻吗?”
趁她沉浸在前世记忆里给她施压,给予她言语诱导,让唯一能靠近裴长渊元神的她杀了裴长渊。
可是一开始,她分明是为了救裴长渊才来到裴长渊的元神里,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想要裴长渊死,她尤其不会。
卓雅声音恢复冷然:“前世你身死,他喝了你的血杀了三万三千人,随后又用这三万三千人为祭,将你将要散去的魂魄强行集结,又因为你魂魄太弱过于容易被天道诛杀,他又强行献祭自己打开了此界的空间将你送了出去。
“他本该身死,又因元神与此界相连活了下来,天道震怒,用祭妖锁压他千年,千年后他虽有自由,仍终生要与祭妖锁相伴。
“云挽月,你还要如何?裴长渊曾用一整个世间为你争取一线生机,如今他又要自毁元神强行救你,天道是能随便被威胁的存在吗?
“裴长渊是祸端,如今天道要他死,要彻底解决他,有错吗?”
云挽月抿了抿唇:“那我呢?我有错吗?我敢问天道一句,我云挽月,又有何错?”
卓雅一时沉默了。
云挽月扯动嘴角:“你说天道公平,天道对我,何时公平过?前世我没有错,却一直被追铺,最后又被世人逼死,后世我也没有错,却仍一直被追捕,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想要我的血。
“我且问一问高贵的天道使者卓雅大人,是否在当世我依然会陷入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局面,世人强求我的血液,又因为我的血液有毒,会癫狂会上瘾,最终又举世间之力将我除去,是与不是?”
卓雅依旧沉默着。
云挽月笑得嘲讽:“裴长渊,他害怕这样的局面再来一次,我重活一次,是裴长渊倾尽所有为我换来的,他已经失去了我一次,不愿再失去我一次,卓雅,你曾说我是最特殊的存在,天道与我有愧。
“那是否即便是有愧的情况下,在前世天道依然不会救我,但天道为什么没有救我?公平的天道不该救我吗?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是裴长渊替你们救了我,你们哪来的资格去指责他?他杀了三万三千人,祭妖锁压了他千年也算还清了吧?那么现在,你们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下,要求我,去杀了裴长渊。”
卓雅声音淡淡:“他要世间倾覆,天道在自救。”
“是吗卓雅?不会是因为裴长渊杀了你的族人,所以你才想要裴长渊去死吧?”
卓雅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我是神族后人,天道使者,我绝不会因为私情而曲解天道的意思。”
云挽月不想理会了:“就算所有人都要裴长渊死,我也会努力要他活着,如同裴长渊对我。”
卓雅再没了声音。
云挽月视线再次回到了原处,之前的场景已经尽数不见,替代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发生了什么?不是裴长渊在杀人吗?
云挽月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有了实体。
难道……已经从前世的记忆里出来了?
“长渊?”
没有回应。
云挽月伸手摸索着,直到触碰到冰凉的实体。
第73章 前世(十六)
“是长渊吗?”
云挽月摸索着向前, 直到摸到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方一触碰便立时被反握,喑哑的声音传来。
“谁?”
是长渊。
她欣喜:“是我, 云挽月。”
裴长渊倏地起身,黑暗中随着他的动作响起叮叮当当的锁链声:“月月?”声音里透着欣喜。随后声音又缓缓低落。
“应是梦。”就像是重复了无数遍。
锁链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云挽月恍然明白这是裴长渊被祭妖锁困住的时候。
“不是梦, 是我。”
她顺着手的方向一点点挪过去, 直到腿触碰到了腿, 她又试着伸手将人环抱。当手攀在腰间时,裴长渊仍不相信,当温热的躯体与他缓缓重叠时, 他仍不相信。
直到云挽月的脑袋轻轻依靠在裴长渊肩头,他才迟疑着抬起自己的手极其缓慢地回抱着。
心底的情绪涌上来, 让他长呼一口气。
“就算是梦, 那也不错。”
云挽月没有再纠结是梦还是现实:“长渊, 这里是哪里?你在这里多久了?”
裴长渊依言回应:“是无人之境,至于多久……一百年零三天。”
一百年了……
“一百年零三天?怎的记得这样清晰?”
若卓雅说的都是事实, 那曾经裴长渊的那个梦境里应是祭妖锁困住裴长渊的后期,那个时候的裴长渊已经恍惚了神智, 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太清晰。
更何况时间。
“因为是月月离开的第一百年零三天。”
他停顿了瞬, 又再次开口:“就是无人之境太过寒凉, 近来总觉得记忆在一点点流逝。也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不过也好, 这样还能抱一抱你。”
云挽月喉头微涩:“若是记不清, 便忘记吧。”
裴长渊倏而用力, 声音也跟着执拗:“不行,月月被我送出此界, 也许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能忘记,绝对不能忘记。”
云挽月拍了拍裴长渊的后背,一下一下,力道轻柔。
“我会回来。”
云挽月无意间触碰到裴长渊的手腕,上方的刀痕格外清晰,她下意识避开,随后又小心翼翼去触碰。裴长渊私有所感,他不着痕迹地将手回缩。
云挽月觉察出不对:“这是什么?”
“没什么。”
云挽月将那截手臂拉到自己跟前,指尖碰上去,刀痕有的陈旧,应是有些年头的旧伤,有的很新,方一触碰到边缘便是一片黏腻。她指尖微颤。
“你在伤害自己吗?”
许是裴长渊觉得身前的云挽月是梦并非真实,说话也变得坦诚。
“不是伤害,是铭记,每每想起你的时候便划上一道,疼痛会更深刻。”
云挽月心口一滞,她想过裴长渊被困住的日子会如何,却不曾想过是如此。没有温度的无人之境,刺穿肩胛骨的祭妖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迷惘,和为了提醒自己,一道道刻在手臂上的刀痕。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千年。
不行,这一千年已经成为往事,她要做的是将裴长渊从这样的长眠中带出来。裴长渊自毁是为了摆脱祭妖锁,是否她想到摆脱祭妖锁的方法就能阻止裴长渊自毁元神,也就能消减天道对裴长渊的杀意?
祭妖锁是天道的锁,轻易不能摆脱。
此前卓雅曾说天道亏欠于她,她是极特殊的存在,那么是否她才是破局关键?
云挽月指尖微动,浅红的光闪过,不知是恢复了前世记忆还是因为其他,她能用妖力了。若是用这个办法……
妖力的光闪烁了一瞬,裴长渊似有所感:“月月?”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安。
云挽月将手背在身后:“没什么。”
黑暗中,裴长渊看不清晰,但他仍努力地看着,将云挽月的五官仔仔细细浏览,随后自然拿起一旁的匕首,极其平常地对着自己的手划下。
“梦终究是梦,该醒了,这一次梦见,月月的五官又清晰了些。”
他速度极快,云挽月根本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时刀已经划下,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裴长渊看着还没有消失的云挽月,顿了顿。
“没有消失?幻觉又严重了。”
说着他又要往手上划下一刀,云挽月及时制止:“我是真的,不是幻觉。”
她指尖成印,印在裴长渊额头:“传言祭妖锁是印刻在魂魄上的锁,若是这个方法有用,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裴长渊眸色一凝,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梦,额头上忽明忽暗的灵光让他心下愈加不安。
“你在做什么?”
云挽月变化着指尖,结下的印繁琐又极耗费妖力,她额头上布满虚汗。
“我在救你。”
灵魂被抽离的疼痛逐渐浮现,云挽月手中的印也终于缔结,浅红色的光将两人包围,繁复的印出现在两人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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