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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墨盯着他，半晌, 她将文件从李泽维腿上收回, 放到旁边的餐桌上：“你认识我亲生父母。”
这是一句肯定句, 不是疑问。
李泽维缓缓点了点头：“对, 认识。”
“你们是朋友？”
李泽维年纪算下来跟她父母差不多大，夏墨猜测他们三人应该是朋友关系。
李泽维抬起脑袋，就这么看着她, 忽而略显沧桑的脸上扯出一个有些酸涩的笑，他转动轮椅, 朝自己卧室推去。
“你跟我进来吧。”
夏墨眸光闪烁。
李泽维的卧室，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都不允许她踏入，现在却同意了。
里面藏着什么？是关于她父母更多的信息吗？
夏墨跟在后面, 心跳又如同看见坑底一样加速跳动起来。
门推开，最先引起夏墨关注的是李泽维书桌上的那张相框。
之前好几次路过，她想悄咪咪看相片里的人是谁，然而因为反光，每次都看不清，如今近在眼前，看见上面的人脸后，她血液仿佛凝固。
是她父母……还有年轻版的李泽维……
三个人穿着老式军服，并肩而立，李泽维站在最边上，依然是那副贱贱的样子，笑得像个痞子，他的旁边站着她的母亲茉莉。
母亲是个很标致的大美人，五官浓烈，但因为年轻，脸颊上还长着一点点婴儿肥，照片里她笑得很开朗，让她显得像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女生。
父亲夏卫站在母亲右侧，一张脸温文尔雅，他的笑容虽不敌李泽维和母亲那么外放，但弯起的眉眼和唇角无不彰显着他的幸福。
光一幅画面，足以让看客在脑中想象出这三人当年肆意飞扬的光景。
然而现在……
夏墨掐了掐掌心，疼痛让她强行从父母的过去剥离。
李泽维将轮椅推到书桌前，无声地将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随后递到她手中。
夏墨沉默接过。
李泽维不再看她，慢慢将视角转向窗外。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让世界朦胧得不真切。
“我们三个人都在首都星长大。不过，身份差距却很大。”
“茉莉是新闻部副部长的女儿，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不过她人很善良，对人从不摆架子，笑起来又很开朗，非常受周围的人喜欢。”
“小卫是首都星的贫民阶层，他妈妈去世得早，小时候全靠他父亲干力工把他养大。可能因为吃过苦，知道平民百姓有多不容易，所以他一直像一个侠客一样，力所能及地帮助其他人。”
“因为这一点，他刚进军校被好些人嘲讽，不过小卫并不在乎，他一直坚守自己的本心，久而久之，像他这样知行合一的人，得到的更多是他人的敬重与钦佩。”
“茉莉就是敬重者之一，因为几次校园活动，两人相识了。后来慢慢走得近，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那你呢？”一直没听到关于他自己的讲述，夏墨问道。
“我？哈哈！”李泽维忽然笑了两声，“我就是当年被你母亲指着鼻头痛骂‘臭不要脸的狗皮膏药’。”
夏墨：？
虽然很疑惑，但这个形容还挺贴切的。
大概是想起了年少青春时最令他丢脸的回忆，李泽维按着眉心连连摇头。
“哎，要说追女人，还是你父亲有一套，三两下就把你母亲迷得死死的，哪像我哦，天天捧着个玫瑰花蹲宿舍楼，腿都蹲麻了也没等来你母亲的一个笑脸，还反被骂成狗皮膏药。因为这个，我被那一栋宿舍楼的女生笑了整整一学期。丢脸，实在是丢脸！”
夏墨嘴角抽了抽，心说活该被骂。
玫瑰花都几百年前流行的东西了，这家伙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手？
追人也得拿出个诚恳的态度吧？
“那你们后来怎么成为朋友的？”
李泽维的开局比父亲惨太多，夏墨有些好奇后来他怎么跟两人走近。
提到这个，李泽维忽然就跟打开了他的光辉事迹一般，萎靡的神情瞬间抹上亮光。
“这就得说到我李泽维用坚忍不拔、顽强不屈的精神扭转战局的伟大一战了！……”
BALABLA……
夏墨用了最大的耐心，终于在李泽维添油加醋中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句话总结就是，在某次野外实战中，李泽维排除万难，用“大无畏”精神救出了被困在峡谷中的军校队友，并且还以1敌百，灭掉了藏在峡谷里上百只高级星兽。
别的不说，就冲着李泽维救人和杀怪的水平，确实值得拎出来当模板。
而就是这一战，让茉莉对他这个人的看法开始改观。
所谓日久见人心，慢慢接触下来，夏卫和茉莉发现李泽维这人就是嘴皮子贱了点，其他都挺好，长得端正，人品也端正，于是便渐渐成为了好朋友。
三个人的友谊，就是在这么戏剧化的折腾中开始。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段宝贵友谊的结局，却是以2死1伤结束。
光芒从李泽维脸上消失，他低下头，摸着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双腿：“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小卫和茉莉。”
夏墨喉头忽而梗住。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哗啦哗啦砸在破屋檐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李泽维稍微提高了些音量：“我发病那天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
“我这条命，是小卫救的。”
“那是我们毕业第二年的事，首都星军部下达指令，要求我们去绞杀从黑洞穿越过来的星兽。”
“我们起初绞杀得很顺利，但是后来，从黑洞登陆而来的星兽数量越来越多，等级也一个比一个高，我们意识到不对，向总部寻求呼救，然而总部没人接听我们的消息。”
“我们只能用所剩无几的能量进行反抗。”
“后来能量用尽，我们就用冷兵器，再后来，我们连续战斗7天7夜，断粮了……”
“那个时候茉莉还怀着你，连续高强度战斗加断粮，身体撑不住，小卫决定去开一条逃生之路，让我带着你们母女逃出去。”
“但茉莉不肯，我们拉扯的时候，又一波星兽闯进山洞里了。”
“那时候我就想，反正老子单身汉一个，上没老下没小的，死了就死了，可小卫和茉莉不行啊，他俩有你了，不能就这么死掉，所以老子冲了出去，要给他俩杀出一条血路！”
“我的腿就是在那时候被星兽咬断的，虽然老子快痛死了，但逃出去的机会来了啊！我让小卫赶紧带茉莉跑，可该死的，两人居然都不肯离开。”
“小卫在救我的时候被星兽叼走了，我没了腿，追不上，茉莉就去追。”
“恰好这时总部回应了我们的消息，告诉我们救援的星舰已经出发，我看到了希望，忍着痛追上去……可是，等我爬到的时候，小卫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了……”
痛苦突然爬上李泽维的脸，他低着头，将眼泪深深埋进掌心里，肩膀耸动了好几下，才又强行压抑着悲伤继续。
“但茉莉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我欣喜若狂，背上她就要找隐蔽的山洞，准备躲到星舰到来。”
“谁知道茉莉从我背上翻了下去，递给我一把刀，她说‘把我未出世的孩子带走’，我当时脑袋轰的一声！‘你疯了！’我朝她大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
“茉莉脸色惨白，朝我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握着我的手把刀捅进了她的腹部……”
李泽维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几次想要端起书桌上的茶杯，都没能端起来。
“再后来，你被我塞在机甲的引擎箱里，悄悄带了回去，没有人知道你是他俩的孩子。回军部之后，我以为自己可以用工资把你养大，谁知道我被军部随便找了个理由革职了。”
杀不尽的星兽、迟到的救援队、立功却被革职……
饶是夏墨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也从李泽维的讲述中听出一二。
“有人在针对你们？”她蹙着眉问。
李泽维凝视着窗外，玻璃上反射出他沉痛的神情：“是。”
“谁？”
话到这份上，夏墨不可能不问出对方是谁。
窗玻璃上，李泽维的脸疲惫一笑：“别问了，知道对你没好处。”
夏墨安静了一瞬，不过仅仅一瞬，她便露出一个令李泽维心惊的笑。
“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
重回到学校，夏墨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然而平静的表面之下，只有她知道，内心已是一片汹涌波涛。
*
精神疗愈室内，结束了一场疗愈的她故作迷茫地望着岁白。
“我的脑域没被污染吧？”
从X198回来之后，所有人都要接受疗愈师的精神检查，确保没被污染。
岁白收起检查仪，朝她浅浅一笑：“没有污染，精神力很干净。”
“像白开水一样干净是吗？”她继续问。
被她这个比喻笑到，岁白又弯起眉眼：“是啊~”
夏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如果我往这盆清水里滴一滴墨水，结果会变得如何？”
岁白动作一顿，瞳孔因为惊惧而微微放大：“你要干什么？！”
夏墨：“我只是打个比方~”
“这种比方也是能打的？！”岁白一把按住她，表情严肃，“脑域不能接受一滴外来墨水，否则轻则废掉精神力，重则……成为植物人。”
“嗯，我知道。”夏墨看着满脸紧张的岁白，脸上的探究意味不减，“所以这就是你疗愈师的原因吗？还是，只是为了成为我的疗愈师，而专门转行？”
如果岁白没有成为她的疗愈师，按照上一世的历史线，她该绑定小雨。
可小雨的成分，夏墨早就在重生之初就想明白了。
这辈子重来，她绝对不可能再选她。
不过拒绝学院分配的疗愈师，过程会有点麻烦，需要准备充足的理由与材料，而在这个档口上，岁白刚刚好出现，替换下小雨，成为了她的疗愈师。
巧合么？
夏墨心底轻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如果有，那也是有人在她身后刻意为之，营造出凑巧的假象罢了。
回想起重生回来第一天的场景，她站在新手小镇，正恍惚着，一个ID叫做清水煮白菜的人忽然主动找上她，要跟她组队。
——“你好，请问需要副本组队吗？我们正好缺个牧师。”
这是清水对重生后的她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她下意识的解释是，清水认错了她身上的装扮，误以为她是牧师。
然而现在仔细一想，一个玩儿到5级的玩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曾经的她是游戏里的顶级牧师，否则不会上来就以缺牧师为由找她组队。
再结合他挤掉小雨，成为自己疗愈师一事，夏墨忍不住笑了。
清水，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重生者啊。
第162章
看着眼前人似是而非的笑, 岁白眸光轻轻闪烁，随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我必须成为你的疗愈师。”他说。
夏墨：“因为如果是小雨, 她会对我不利？”
岁白点头：“是的。”
顿了几秒, 接着，他忽然问出整个重生事件中最关键的问题：“你知道徐小北那一刀为什么会让你死掉吗？”
这话如果放在前天、昨天，夏墨或许都无法理出头绪。
但是现在, 她知道了清水是跟她一样的重生者, 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浮出水面了。
同为重生，清水一定掌握了什么信息, 所以才在刚开服时就接近自己, 事后还主动拉她入公会，就连在现实中也要跟她进行绑定。
这种感觉就像[我知道你身边有危险, 所以我必须盯紧你四周]一样。
那这个危险是什么？
徐小北吗？不，她早就销号跑路了, 这一世论谁来捅她, 都轮不到前者。
姚赫？说实话, 概率比较低。
姚赫家是这三个人中家境最差的, 虽然有一点点心眼子，但绝没那个胆量，顶多能做个帮凶, 做不了主谋。
心思最多的，其实要算小雨。
别看她话不多, 可一直是三个人的主心骨，徐小北和姚赫一有什么搞不定的事, 很多时候都向她求助。
如果真要算一下危险的源头，恐怕小雨才是暗中埋伏的那个。
她曾经是自己的精神疗愈师, 无数次进入过自己的脑域，如果小雨真想对她的精神力做点什么，比如，滴一滴墨水，当年的她的确很难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为了避免这滴墨水滴入，这一世，清水直接掐断了事件的源头。
换句话说，当年害她的幕后凶手不是徐小北，而是，小雨。
“徐小北的刀只是一个引子。”很快理清楚逻辑的夏墨淡淡开口，“《神族》规定，玩家如果在游戏中遭到重创，为了保护玩家，全息舱会开启强制弹出模式。”
这个强制弹出，她在解锁隐藏职业的试炼任务时体验过，虽然被及时弹出，但身上的那种痛感仍攀附在皮肤上，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痛感会慢慢消失。
这是针对身上的痛感。
那如果疼痛的是大脑呢？
玩家大脑感到剧痛，很可能是被弹出的瞬间，脑域无法承受转换时的能量所引发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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